“我没有乱说话。”陌南央的眼里是一种络绎从来没有见过的坚定和希翼,他说:“我们离开,离开这里,从今以后不要再杀人。凭我们两个的能力,应该可以离开这里。”他说,“络绎,我愿意为你杀出一条路。”
“哟,天还没有黑,怎么就听到有人说梦话了。”一个阴沉的声音由远及近,陌南央几乎不用抬头都知道来者是谁,紫眸渐渐蒙上一层冰冷。
来者正是逐鹿阁阁主肖荫,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逐鹿阁一众顶级的杀手出现在两人面前。苍白的如同死人般的脸上,一点都不掩饰眼中的残忍、阴鸷。
“阁主,我们想离开。”陌南央皱皱眉,握紧手中的剑,一字一句道。
“你们?哈?陌你真是痴人说梦。”肖荫的冷笑让陌南央背脊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悄悄的升起。
肖荫突然越过陌南央望向他身后的络绎,桀桀冷笑,“我的副阁主,我早就和你说过,陌是留不得的吧。”
“副阁主?!”陌南央蓦地瞪大了眼睛,扭头盯着沉默的络绎,“络绎你就是新任命的副阁主?为何没有告诉我!”
络绎低着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告诉你?”肖荫大笑,笑陌南央的痴,傻,也笑络绎的懦弱。“络绎,他可是你最大的敌人。”肖荫笑着挑起络绎的下巴,似乎对于现在一切都玩弄在自己手中的情况很是满意。“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到来,如果不是他假装单纯,络绎,你怎么会到现在变的籍籍无名?你本该是杀手界的第一人的,而现在别人知道的却是陌南央。他夺走了本来该属于你的一切!”
陌南央咬唇,强作镇定的望着沉默的络绎。肖荫说的都是事实,他没有办法反驳,但是他要亲耳听到络绎的回答。
陌南央不能相信在络绎的心中,自己会是这么的龌龊。
(捌)
“络绎,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陌……”络绎等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一个字,冗长的沉默让陌南央的心冷了半截。陌南央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挤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看在别人的眼中却是比哭都难看。
“络绎,你跟我走,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都是肖荫这个小人在撒谎!”陌南央已经顾不上肖荫听到这话后铁青的脸色,他要的是一个事实,一个答案!
络绎眼神复杂的低下头,慢慢的说:“再给我点时间,陌,给我点时间,我……”
“呵!”陌南央冷冷一笑,紫眸中的冰冷逐渐加重,一抹不知悲喜的表情出现在脸色,他轻声问,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时间?络绎,你要多久才够?是等你当上了这个肮脏地方的阁主,变的和那个阴森森的行尸一样的东西以后,还是,我死了以后?嗯?”
“陌,你不明白的,现在你已经名满天下,而我……”络绎说到这里就在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陌南央,那双骄傲的眼中居然有,乞怜。
陌南央彻底的失望了,“络绎,原来你一直不懂,我以为你是明白的。呵呵,名满天下,那样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在意?”倦倦的叹口气,“罢了,而今你已经认定,我说什么都是无用。”陌南央将手中的银鸢尾丢到了络绎脚下,划出一道小小的银弧,“等你哪天觉得这些浮名够了,带着它来找我,找我要回我欠你的。”
陌南央从怀中甩出一个东西,一片烟雾过后,子夜剑和他的主人都消失在原地。肖荫冷冷一笑追了出去,他绝对不能原谅一个当着这么多人面侮辱他的人。
络绎怅然若失的望着陌南央刚刚占过的地方,他知道,从今天开始,逐鹿阁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接下他的剑。
“陌……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陌南央并没有走出很远,才下到山脚就被人截住了。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组织,找人的能力也很强。
肖荫阴测测的站在最前面,“陌南央,你觉得逐鹿阁是你能大大方方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陌南央冷冷一笑,“不过是个活死人墓,有什么是我去不得的!”鄙夷的觎眼肖荫,“就凭你,我要走你能拦得住吗?”
说话间就有几个人围在了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陌南央冷冷一笑,子夜寒光闪过,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你们都想做我手下的第一个鬼,现在就成全你们!”
对于这种人,他早不想怜惜。报应循环,终不爽。杀人者总会被人杀,这就是命!但是,当剑指在最后一个人的喉间时,陌南央迟疑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眼睛清澈的像是当年的他,陌南央喃喃道:“我若杀了你,是不是会有人难过……”
交锋间哪里容得半分分神,肖荫就在这个瞬间,拉响了手中的箭。一股锥心的疼痛蔓至全身,一支流箭已经深深的插在陌南央的箭头。
挨着箭头的血肉立刻变的青黑,箭上有毒,还是剧毒。陌南央站不住脚,摔倒在地上,无声的呢喃。
我若是死了,络绎,你会难过吗?你会在乎吗……
陌南央倒在地上不在动弹,有个杀手想要拔刀砍下他的脑袋,却被肖荫制止了。
“你知道一个人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是死?”
“不。”肖荫摇头。
“生不如死。”
“算是,也不全是。”肖荫阴沉沉一笑,“一个人最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慢慢的等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
“阁主,您是想。”
“哼。这里荒山野岭,此刻又是傍晚,不会有行人经过。本阁主就是要他自己看自己死去,看自己被野兽分食,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哼,哈哈哈哈哈……”
肖荫大笑着带着一干人等离开,山脚下只有冷风呜咽的轻泣。
陌南央惊喘一声从梦中惊醒,不知道何时居然睡着了,抬头,窗外是一片寂静,竟已是月上当空,背后已经好了许久的伤疤突然灼热的疼痛。
陌南央低头,手中还抱着那幅图画,画中人却是那么的遥远,远的以为过往的种种都不过是一个梦,梦醒了一切都变了。
若不是这个伤,陌南央只怕也记不得这么清楚,毕竟那样的痛楚,这辈子再没有什么能够超越了吧。
被丢在冰冷的山脚,身体开始从肩膀麻木,眼睁睁的等死,却动不了分毫,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可怕,但是,在当时却没有一点感觉。大概是心已经死了,所以也不太在意了。
今天,那个人,陌南央望着画中人的眼睛,那个人的眼睛和络绎的好像,好像……
三年前听说逐鹿阁被毁,阁中的其他杀手散落在了其它帮派,却惟独没有再见过络绎。今年春天听说肖荫又开始重振逐鹿阁,很多人都回去了,却依旧没有再听到过络绎的名字。想想当年他对于名利的热衷,陌南央心微微疼痛,络绎说爱他,而他也真的信了。到头来,呵呵,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副阁主的虚名。
呵呵……爱啊……总是被排在最后面的那个。
要之无用却又丢之可惜,然后就把它放在一边,以为爱了就是一辈子,任你何时要的时候,它都会乖乖为你献上。
却忘记了,爱情是一种最容易变质的东西,爱与不爱只是一个瞬间的间隙而已,跨过了那条线爱可以不爱,也可以变成恨。
陌南央没有恨络绎,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注定忘不了他,那么为何不用甜蜜一点的心情去守候,而要用憎恨来折磨自己。
恨不仅是对别人的苛责,也是对自己的残忍。
很多人都懂这个道理,但是做起来却很少有人能够做到。陌南央做到了,并不是他聪明,而是他诚实,他清楚自己心里要的是什么。
即使,他负了自己。陌南央依旧不能那么轻易的放弃,毕竟,是他先欠了络绎的,他曾经说过,会等他来拿回去。
窗口的风带着习习凉气而来,陌南央望着安静的月色突然想要喝酒,轻轻从窗口跃下,溜达一下不知道哪里还有酒楼开着。
才走了不一会儿,就发现前面一片光亮,诧异的问了一个人,才知道原来今天酋长的女儿出嫁,所以大家都赶来庆祝,刚刚才会出现街上没有人的情况。
主人家很好客,只要你给他说几句恭喜的话,他就很热情的请你喝酒吃肉。陌南央正是酒馋的时候,更何况就算不给你东西,人家大喜的日子,说几句吉利的话也是应该的,毕竟谁一辈子还要成多少次亲。
道贺完以后,主人家就带陌南央来到的后院,那是一个很大的晒场,中间堆着大大的篝火,很多人在外面围了一圈,还有很多的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整个场面热闹非凡,陌南央也不禁被这样的欢腾吸引,好多年没有这样放肆的喜悦过了。虽然在红楼也很开心,但是,陌南央无奈一笑,还是不一样。
楼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极其庞大的背景,就算自己不在意,也总会有人在意,没有几个人能够如此放肆的开心,想笑就笑,想笑多大声,就笑多大声。
在这里,不论你多么的不优雅,都不会有人说你不对,指着你的与众不同。
突然音乐停了下来,陌南央坐在人堆里也跟着一愣,抬头只见刚刚的主人家出现在了会场上,他说了一堆平时的那些客套话,陌南央听的有点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不知被谁推了一下,陌南央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虽然没有摔倒却也大咧咧的出现在了广场上。
周围围观的人们发出一声欢呼,尤其是一些未出嫁的姑娘叫的最高,陌南央没有听懂她们叫的是什么,不过他却可以知道她们没有恶意,也就没有太紧张。
突然,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主人家在为族里的姑娘选女婿,你是要参加吗?”陌南央心头一动,抬眼看过去,果然是今天遇到的那个人,慕。
他不知道何时居然咱在自己的对面,也许是他早就来了,自己一直看别人的表演没有注意到,也许是他刚刚来,天色太暗依旧没有注意到。
主人家见陌南央半响不说话,就走了过来,朗声道:“这位小兄弟也是来招亲的吗?”虽然不喜欢中原人,但是,人家上来了,客套话也还是要说说。意思很明白,你快点自己退出,不要来搅局。
中原男人的负心,是很多种族都大为不耻的,所以很多人不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中原人,尤其是这种好看的中原人,看起来就很招蜂引蝶。
陌南央何等聪明,当然看出来主人家话里的拒绝,微笑道:“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在下来的仓促没有准备礼物,现在既然出来了就为大家舞一段剑吧,也算是给小姐的贺礼。”
主人家听了他的话,大为喜悦,毕竟,在美之心人皆有之,陌南央长得好看本来就讨人喜欢,现在他有很诚恳的说明自己的意思,有礼相送为何不要,所以主人家马上就答应了。
陌南央淡淡一笑,缓缓走到篝火前,抽出从不离身的子夜。
(玖)
喧闹的现场突然变的极其安静,所有的人都认真的盯着他,不知道这个中原男子想要做什么。当然更多的女人是盯着他的脸,幻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嫁这样的一个郎君,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陌南央闭上眼睛,缓缓挥剑舞动起来。
只见剑光转动间,寒星点点,犹如寒冬无夜盛开的雪梅,在风中婉转飘向,零零星星点点而下。又如叮咚的小溪,缓缓而流,不动声色间已是春色满天。
陌南央舞剑的时候,都好像是漫步在花前月下的温柔贵公子,吸引了众人的眼光的同时,连月色都为他而沉醉。
慕就这样远远的望着他,眼里,心里都是他,他的转身,他的回眸,他在火光中带泪的紫眸。
慕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但是,在每一次陌南央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都选择了低下头,避开。
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看过,一直都不在乎。
陌南央也不说话,只是在他每一次转过脸的时候,淡淡的一笑,笑的云淡风轻,却又无限凄楚,终究不是他。
络绎绝对不会躲开自己的目光,络绎绝对不会对于自己的舞剑无动于衷,络绎……绝对不会和一个女人……成亲,生子。
一曲舞罢,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陌南央用着轻功,如同天上的仙子般穿越篝火的烈焰,远远而去,熊熊燃烧的大火在他身后晕出薄薄的光晕。
慕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握紧手心中有的却也只是冰凉的空气,慢慢的收回手,大家都惊叹在陌南央高超的轻功中,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动。
只有慕知道,这一夜不一样了,和以往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陌南央离开广场后,没有回到客栈去,而是一个人向来时见过的那条河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路过的时候总觉得那条河不对劲。
来到河边依旧是寂静,今天是满月,清澈的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一阵风吹过,恍若仙境。
却也是这样的仙境让陌南央觉得不舒服,太安静了,现在是夏季,应该是虫鸣最多的时候,不该如此安静的。而这里,安静就是安静。
水明明在流淌,却没有一点点的声音,好像这条河本来就是死水,所有的流动只是观者的错觉。
突然,从右前方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好像是巨物落水的声音,陌南央想都没有想就向那边疾驰而去。
不是他爱管闲事,而是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闲的慌。难得他想没事找事,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事,怎么能够无视呢。
不过翻越一个小土包,眼前的一切更加的让他震惊。
只见,无声流动的河水中,一个接一个的飞跃起很多条大鱼,那鱼通身银白色,身侧居然有小小的,如同蝙蝠般的肉翅。
刚才的巨响就是它们飞跃出水面,而后掉落到水中的声音。只是,这些鱼对着满月飞跃的样子,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而不是单纯的换气。
它们每一次落下和跃起都是一样的,甚至连每一个翻身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绝对不会有先落下,或者是先翻身的。
几百上千条鱼同时落下,难怪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只是,这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是恩公吗?”一声细小的声音从陌南央身后的巨石后传来,带着小小的试探。
陌南央转身就看到了今天碰到的那个女子,也就是慕的妻子。“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陌就好了。”
女子也微微一笑道:“恩公也不要叫小女子夫人了,叫我雾月吧。”
陌南央缓缓走过去,靠在大石上问道:“这么晚了,雾月怎么一人在这里,很不安全的。”
雾月微微一笑,眼神依旧坦然的安静。“不瞒恩公说,今夜若不是酋长家大喜,这里应该是对热闹的地方。”
“哦?”陌南央挑眉,“能说说是为何吗?”
雾月指着前面无声流过的河水,望向陌南央。“小女子就算不说,凭恩公的眼力,只怕也早注意到了这条河的与众不同。”
陌南央浅浅一笑,“何以见得?”
“恩公此刻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女子狡黠一笑,淡然的眉眼,波光流转间竟是别样的动人。
陌南央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言辞,对于她坚持叫自己恩公也不再提醒。
雾月也不再废话,和陌南央一起靠在巨石上,望着前面虔诚祭拜满月的鱼群,轻声道:“这条河是这个镇上的宝贝,很多人都曾经为了这条河而来,只是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奇特在哪里,需要这个镇上的人世世代代的立誓守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