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什么心了?”听说小弟回来,从御史府直接就往他房间走的苏子安刚进门就听到自己被提及,便问着边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弟弟。
说曹操曹操到,子慕刚转过身,就感觉被一阵大力掰了过去,接着就是肩膀猛地一痛,看到熟悉中的笑脸,子慕揉了揉肩,有些哭笑不得道,“哥,知道你力大,别往我身上使行吗。”
苏子安拿起杯子灌了杯水,取笑道,“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弱了,虽说你是管文的,可也要懂点武,我以前教你的那几招你怕是没去练过吧。”
子慕低头打马虎眼道,“谁不知道苏家苏大公子,粗中有细,能文能武,苏二公子能文不能武,再说,这功夫也不是半会能练出来的,会一点还不如不会。”
知道大哥有时候婆妈起来的功力,子慕转过话茬道,“大哥你什么时候也成了痴情种子。”看到兄长脸色不自然的僵了僵,又感叹道,“看来我那未来大嫂倒是有福了。”
苏子安放下杯子,“看来母亲都跟你说了,我也就随你取笑了,反正我的人生大事是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了,正好母亲也在这里,我们就来聊聊,看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是待嫁的,如果顺利的话,也可以说双喜临门了。”
这段话说下来,屋子里一下子静了静。苏母先出声道。
“子安,你就和他聊着,我去厨房看看”苏母临走又看了看自始至终在儿子身边安安静静的少年一眼,低声朝大儿子叮嘱道,“……你弟弟的事就让他自己决定,我们都别掺和了。”
“母亲这次的说法怎么又变了……前阵子她都还叫我帮你留意来着。”
父亲和母亲还是在因为那件事对他抱有歉意感吧,这种态度竟是就算他真的是有龙阳之好也随他了的意思。侧过头看到从他跟家人说起话就一直低着头的山色,应该是不适应吧,虽然也想分心来跟他说话,可毕竟是许久不见的家人,于是,能冷落的只有他。
突然想到若现在的他是兔子模样,估计又会是可怜兮兮的往他怀里钻吧……自己呢,也是会轻轻安抚他吧。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子安等不到小弟的回应,抬起头却发现他已经走神,而他也才注意到子慕旁边的山色。
少年一直低着头,因为个子不是太高的缘故,从他这边望过去,整个人被自己的弟弟挡了大半。
自己弟弟的脾气他自然知道,绝不是好结交朋友的性子,自那件事后,之远算得上他唯一的好友,而现在面前这位少年,他确定从没见过……
心里压着疑问,但又不好当着人的面问,他只好用胳膊碰了碰出神的弟弟,低声道,“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你跟我来一下书房。”
子慕回过神,望进的就是哥哥饱含深意的眼睛,只点了点头,又凑到山色耳边说了一声才起了身。
这个算得上顺其自然的动作被子安暗暗看在眼里,两个人走到书房一路无话,还是子安先开的口,“你跟那男孩——我也不打哑语了,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吧。“
虽然有些感觉到兄长要说的是他跟山色,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知道想搪塞过去行不通,子慕沉声道,“他现在是我的义弟。”
本来是要说‘他是我的义弟’,可话一出口,却下意识的加了个现在,察觉到自山色出现,自己实在有些不同,子慕一时也有些茫然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过问了,只是,他的身世你清楚吗,不要引狼入室,你的身份,绝对值得有人为此下这种局。”既然没有承认,子安也就放在了一边,只朝他叮嘱道。
“哥,你多想了。”子慕眼里闪过笑意。这世上,能请动山色的,怕除了他一直异常依赖的自己就没有别人了。
看到弟弟柔和下来的表情,子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就行了,饭应该已经好了,你去叫你义弟来吃饭吧。”
吃完饭,父子三人又到书房夜谈了许久,等子慕回到房间,只见山色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和他在山上,他也是一向睡得早的,他也才知道兔子是最熬不得夜的。再想到今天他的眼睛是一直有些红的,昨晚定也是没睡好。
没有叫醒他,他搬了把凳子在他旁边轻声坐下了,在山上,他到了晚上都是变成兔子,说起来他这倒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睡相,习惯性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却没想却让他醒了过来。
刚睡醒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几乎在看到他的同时已经往他靠了过去,“……你回来了,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本来是在等你,可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就好想睡……”
04.君臣意
次日醒来的时候子慕特意没叫醒山色,轻声洗漱完,跟丫鬟交待了等他醒来,就带他到御史府这件事,才出了门。
等来到宫殿门外的时候,前来的大臣还寥寥无几,刻意不去想接下来要见到的那个人,心却在迈向这座皇宫的时候有些抑郁起来,默然的站了站,直到看到姗姗来迟的任秋才有了一丝轻松感。
“你这位奉常大人也该早些来吧,也不怕被人诟病。”
任秋围着他打量了一圈,促狭道,“多日不见你穿这身官服,倒越发显得俊逸挺拔了,哎,要不今晚去绮玉阁坐坐。”
纵然对这些风月之事不太了解,也知道他说的绮玉阁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子慕听完故作一副认真的模样,“如果有你任大公子作陪,我定是要去的。”
虽然任秋有个‘风流公子’的名声,可作为好友这么多年,也早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若论起洁身自好,他绝对算得上第一人了。
好友没着道,任秋也料得到,眼见百官陆陆续续的来了,也收敛了玩笑的样子,淡淡道,“估计等会丞相会有些动作,你多注意些……毕竟我们是臣子,也不知那位是个什么态度。”
子慕只淡淡笑了笑,“这些我自是想明白了。”
人多嘴杂,两人也没有再说话。
早朝上丞相却并没有什么动作,而那位也如同往常一般的神色,竟让他有种太过平静的感觉,只是待到散了早朝,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张公公把他叫住了,“苏大人,皇上在议事厅等你,请随洒家来吧。”
该来的自是躲不过,子慕淡淡道,“那就劳烦公公了。”
议事厅还是同以前一样别无二致,身着黄袍的君王坐在书案前,低头看着什么,见他进来也没什么反应,子慕也没出声,只安静的站着。
许久,从书案下抬起头的君王低声笑了笑,不见喜怒。
“苏子慕,你的傲气倒是和以前一样。”
子慕只低头道,“皇上误会了,臣子哪敢在皇上的面前傲气,微臣只是怕打扰到皇上而已。”
年轻的君王站起身,踱着步子到他面前,淡淡道,“苏大人原是为朕着想,是朕错怪了,只是——”他停了停,极悠闲的扣了扣桌子,“朕原本以为苏大人要弃官归隐了,不知为什么又决定还是回来帮朕呢。”
‘帮’字隐隐带了重音,子慕也只做不闻,“皇上说笑了,子慕从来就没有弃官归隐的意思。”
“原来如此……”帝王的眼睛定定望着他。见他始终低着头,不卑不亢的神态,好像突然间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手道,“那你出去吧。”
没想到就这样简单,子慕心内微微诧异了会,低低应了声,才出去了。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年轻的帝王有些懊恼的倒在椅子上,喃喃道,“……明明不该是这样……”
“皇上不用心急,既然苏子慕回来了,你们之间的芥蒂迟早是能解开的,现在该担心的,是丞相的问题。”
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里间传来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君王的身侧,只见是一位身形偏瘦的青年,眉目极清俊。
听到他的话,年轻的帝王顿时皱了皱眉,“丞相虽是三公之首,可朕手上我又绝大部分的兵权,他难道还敢翻出什么浪?”
青年极自然的替他按摩额头,陈述道,“他虽不敢对皇上怎样,可是对苏大人却不是这样了,苏大人官位虽仅次于他,可苏大人性情冷淡,不善结交,这朝中的大半数臣子,都与丞相府有私交,若真是要对苏大人有什么不利,也是做得到的。”
年轻的帝王叹了叹,“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性格,我也不知道这样让他回来是对是错。”
青年的手指停了停,似是不经意的问,“若知道是错,皇上可还是会这样?”
“若是错吗……”年轻的帝王低头思虑着,“怕还是会如此吧,他既想要自由,我偏偏不令他如意。”
青年愣了愣,又听到他缓缓道,“我们自小就相识,是朋友亦是兄弟,就算是对他有过猜疑,可最信任的依然是他,直到那份遗诏的出现……真是个讽刺。”
年轻帝王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手指摩挲着袖口上金线缝成的纹路,满脸沉默。
室内倏的静了下来,唯有一旁的香炉,轻烟环绕。
略过这个沉闷的话茬,青年语气轻快道,“皇上不是要我派人注意着苏大人吗,这次他回苏府,带了个少年回来。”
年轻的帝王听到这个消息显然很诧异,有些不相信道,“他并不喜欢男人。”
“可这件事却是真的,至少,听派去的那些人讲,苏大人对这个少年极其亲昵,晚上好像也是睡在一起。”
年轻的帝王忍不住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们不是也睡在一起吗,你派去的人也不要离他太近了,我怕被他知道了又是一番争论了。”
面前人神态自若的笑着,俊逸的脸少了威严,青年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心里突然满腔苦涩。
等子慕从宫中回到御史府的时候,山色正端坐着整理桌上的奏折,见到他回来边冲他笑了笑,边说道,“我刚刚把你要看的折子分了类,你来看是不是这样分的。”
少年轻快的声音响在耳边,好似就在等着他的夸奖,子慕走过去看了看,笑道,“大多是这样分的,不过有一种做了红色标记的折子,是专给皇上批得,把这个再单独挑出来就是了。”
山色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什么皇帝只要批这么少的折子,而你要批这么多,不可以给别人批的吗?”
子慕失笑,给他解释道,“作为皇上自然该要做的不只是批折子,他还要关心很多事,有些小事,自然要给做臣子的干,至于为什么不能给别人批,是因为官职的不同而已。”
山色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当皇帝真的很辛苦。”
子慕露出一抹怅然,附和他道,“……自然是很辛苦。”
只是这种辛苦的相对,有的却是唯我独尊的权利,他相信,那个人纵然辛苦也是自得其乐的。
有了山色在一旁整理,子慕批奏章的速度快了许多,不过待全部弄完时,也到了晚上。才觉腹内空空,全身酸痛,果真在山上懈怠太久了。抬头看不远处看书的山色,只见他一脸的委屈神色,见他起身,才高兴道,“可以回去了吗?”
子慕边朝他笑着点头便开口道,“等会去吃饭,顺便带你逛逛再回去。”
听到‘吃饭’两个字,小兔子的两眼都放光了,子慕心里有些好笑,贪睡不经饿,以露为水,这只兔子跟着他倒是真的委屈了。
等他们吃完饭出来,街上的夜市已进行了如火如荼了,作为一只小兔子,特别是没怎么见过人的兔子,一开始,山色还有些不习惯,躲在子慕后面,可渐渐看到各种在他眼里算得上稀奇的东西,就开始活跃了,拉着子慕东转转西转转。
少年的脸满是笑意,神采飞扬,子慕自是不会扫他的兴,任他动作,只在一旁看着。眼前看他被一个摆着泥人的摊子吸引,也只叹他果然还是孩子性格。
边淡笑着看着,垂眸间却瞥见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的退了退,可心内又诧异的很,不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将自己隐在灯笼身后,他再一次望过去。
虽然是一身便衣,可一身的气度却是变不了,只是与他并行的还有一个男子,虽然灯光朦胧,可这人他确信是从没见过的。
这人居然会陪人来逛夜市,他突然有一种白天撞到鬼的感觉,想着明日该问问之远最近朝上有些什么特别的人出现,他缓缓收回了视线,低头思忖着。
本来回来会见丞相有些动作,可朝堂上好似风平浪静得很……难道,丞相真正想对付的人其实是他?如果这样一想,那个陌生男子倒是个危险的存在了。
只是,丞相并没兵权,任家和苏家都是拥立皇帝的大家族,他就算得到了大多臣子的拥戴也是无用,又何必搬出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弄明白,问他自是最简单的事,可两人如今这关系——,他怕是会以为自己要抢他的皇位吧。
只要那份遗诏还在,两人就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只是那份遗诏究竟去了哪里?如果找出来,又如何告诉他那只是伪造的?
子慕心里叹了叹,只觉得满头迷雾。
05.庸事扰
“还在想什么?叫你陪我出来可不是看你发呆的。”
“我也不是来看你借酒浇愁的。”看着任秋抱怨间又灌了一杯酒,子慕提醒道,“说说吧,是要跟我说些什么,就先别喝了,等会醉了还得我送你。”
任秋放下杯子,“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心里烦……”
想到那日山色说他身边有鬼,子慕有些担心的问道,“最近你身体没什么不对劲吧?”
“……什么不对劲”任秋不解道,“你看我像不对劲的人吗。倒是你,你才不对劲吧,听你哥说,认了个义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义弟,你也不让我认识认识?”
子慕低头喝了口酒,淡淡道,“既然都是我义弟了,又为什么要给你认识。”
任秋呸了他一口,嘲笑道,“有个义弟什么了不起,我要认,绝对有人愿意排队等。”
子慕低头笑道,“那哪天真排上队了,你定要来通知我看看。”
两人在这边说笑,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子慕侧耳听了听,隐隐是什么”大爷原谅,我这就换人……”皱了皱眉,朝他问道,“你这是选的什么地方,听外面这声音怎么像——”
一个名字在脑海里浮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好友,“绮玉阁?”
任秋心虚的移开眼,支吾道,“……那个,这个只是意外,你看前面我们不是聊得挺好吗?”
子慕放下杯子就要走,“那你一个人享受吧,我有点不喜欢,先走了。”
眼见好友变了脸色,任秋连忙拦了下来,“就这一次,你就当这只是个茶楼行吗?”
“我出去看看。”子慕指了指外面,无力道,“这么吵还说的下去吗,至少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吧。”
任秋放下杯子,还准备说些什么,只见好友已经把门打开了,心里感觉有些不妙,急忙跟上他,却还是晚了几步,只见一个少年紧紧的拽住他的胳膊,哭诉道,“大人救我……我不想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