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帝王身体微微往前倾，手里拿着御笔，显然是正批阅着奏章。他最喜欢他这样的神态，也没再往前走，就靠在门边看了起来。
人没走，可食盒中的香味却窜入年轻帝王的鼻尖，抬起头看到他提着什么靠在门边发呆。
“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年轻帝王边朝他走近，边俯身闻了闻，“这是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景澜才反应过来，见到他一脸好奇像个孩子，心中微微一动，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笑道，“不知皇上肯不肯赏脸陪景澜用午饭？”
年轻的帝王也不说话，景澜只觉得心里一阵失落，却见他在整理案上的奏折，然后把食盒中的饭菜拿了出来。
见到青年好似又在出神，年轻的帝王出声道，“我午膳可是没用的，再不来，朕可不会跟你留菜的。”
听到他说没用午膳，景澜瞬间皱了皱眉，“皇上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张公公没给皇上传午膳吗？”
“我想忙完这些再传，没想到你给我带了，景澜的口味一向很挑，想必朕有口福了。”边说着边伸出了筷子。
“果然很不错，吃多了皇家菜，这种民间美食倒是甚对朕的胃口！”
得到了他算得上极高的评价，景澜也放下了心，只坐下来陪他一起吃。
面前的人吃饭也是极认真，虽然吃得快，可依旧保持着一种皇家人的优雅。景澜第一次和他坐在一起吃饭，竟觉得只看着他吃好像都能饱了。
突然想到山色在悠然阁说的那句话——
“如果是你，也能的。”
真的能吗？
08.意相通
书案下，青年公子正埋首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远望着，这样认真的情态，再加上俊逸儒雅的面目，也算得上养人眼球了，只是近望，男子的衣襟正敞开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在玩他腰上的玉佩，东钻西钻的，无奈，男子只好放下手中的笔，将怀里的东西一把提了出来，失笑道，“山色，你今日是怎么了？”
先是人的样子围在他身边转，他许久不见他活跃的样子也就任他去了，可没一会他就变成兔子，东玩玩，西玩玩，最后玩到了他的身上。
被他提在手里的兔子顿时委屈的望着他，只发出细细的哼哼声。
这样子无辜的反倒是他了，子慕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把它放到了案上，低声道，“到底是什么事，不是才出去了一会吗？”
兔子玩心大起，从案上抓过笔在纸上写，可爪子握笔显然很困难，字没写出来一个，倒像是鬼画符。
子慕怕它弄翻砚台，急忙用手拿了，无力道，“变成人好吗？”
兔子得意的朝他眨了眨眼，往地上一跳，化作了人形。只是怎么感觉不对，好像有些凉飕飕的……？
正想起什么，只见子慕转过了身，闷声道，“进去穿了衣服！”
原来是这个原因——，山色脸色一变，瞬间又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只是这下这只兔子总算安静了下来，埋头钻到了书案下。
见他这样子慕反倒笑了起来，安慰道，“害羞了么，其实也没事，刚刚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本来就是说着真话，可这时候，变成兔子的山色却想到了一个词——
欲盖弥彰。
所以它这次哼都没哼一声，只埋头玩着自己的爪子。
就连回去时已经变作了人的模样依旧闷不吭声，只埋头跟在子慕身边走。
少年低垂着脑袋，子慕竟有些想看看他此时的脸色，心中起了这个念头，他又往前走了一会，突然诧异道，“哎，我的玉佩哪去了？”
边说边四处照了起来，山色也埋头跟他找，却见这块玉佩就在自己脚下，便捡起来边抬头道，“在这里。”
子慕没马上去拿玉佩，只注意着他的脸色，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闷的太久，不过更像是两者兼有吧，子慕在心里闷笑着腹诽着。脸上却依旧是与平常无二的表情，从他手里将玉佩接过来道，“没想到就在这里，我还以为掉在别处了。”
山色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以为道，“也许是没挂好吧。”
见少年总算不再低着头，子慕只装不经意道，“今日的饭菜是哪家的，口味很好。”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景大哥真会选地方！”提到这个，少年顿时神采风扬起来。
景大哥？子慕暗暗思忖着，这么说他今日这么高兴竟是因为认识了这个人，而且就称呼来看，显然是极为亲近了。
想到景澜，山色才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道他是住哪里呢！”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低落道，“就只记得问他的名字了，把这个更重要的事忘了……”
第一次看到他为别的人露出这种失落的表情，子慕只觉得心里竟有一种说的上是失落的感觉。
面前这只兔子，一直都是围着他转，他甚至不关心他需不需要朋友，会不会孤独，他依赖他，可他却把他对自己的这种依赖渐渐以为是理所当然。不是不知道他变得越来越安静，可总是想着，自己等会哄一哄就行了。自己这种态度，何不是把他当成宠物在养？可他却是真真正正的人了，他知道得越多，他的需要也不再是每日缩在他怀里，他需要朋友。
好像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刚才的失落感也烟消云散，子慕只低声安慰他道，“你是在哪里碰到他的，也许那就是他常去的地方。”
“……也是。”听到他这么说，山色的失落瞬间一扫而光，“反正我每日都没事做，可以去那里守株待兔。”
看到子慕失笑，山色只低声道，“……他是第一个除你之外跟我说话的人，而且他人很好。”
子慕心里一阵愧疚，正要开口，少年缓缓低诉道，“我并没有后悔跟你下山，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只是你好忙，在山上时，有很多小动物和我说话，在这里，没人和我说话。你也不会每日抱着我，和我玩……”
所以很孤独，而这种孤独竟是自己带给他的。子慕突然有些后悔，也许自己那时不该轻易的答应他，纵然他的性情依旧和以往一样，可这尘世间与他之前待得山中太多不同，纵然他能一次顾到他，可他总会有顾不到的时候。
想说我送你回山中，可终究说不出口，一时默然。
可山色却抬头冲他得意的笑道，“我也骗到你了吧，谁叫你刚刚捉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子慕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可他刚刚的样子——
“刚刚也不全是骗我的吧。”
山色声音一下闷下去，“是不是全是骗你，没人说话是真的挺难受的，不过也还好，反正你现在知道了，会多陪我的是吗？”
少年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紧张又期待，子慕摸了摸他的头，温声笑道，“自是如你所愿，小兔子。”
得到这个回答，山色显然高兴得很，手背放到身后，走几步退几步，口里还哼哼。
子慕看着他这样，只摇头失笑。
“哎？”山色停了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疑惑道，“那不是你朋友吗？”
子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任秋。只是一脸落拓的样子，整个人显得很沉郁。这应该不只是为了他母亲催他成亲的事，更像是陷入什么苦恼里。
“我们过去看看。”
最近依旧梦靥不断，可醒过来脑子却是一片空白，脑子都是一团迷惑却抓不住丝毫头绪，任秋只觉得自己竟有种要发疯的感觉，抬脚往前走，却被挡住去路，正要发怒，却看见好友一脸担心的脸。
大街上不好说话，两人就近在一家小茶馆中坐下了。
子慕先向他介绍了山色，才有些担心的朝他开口道，“你这样子看起来很糟糕，到底是怎么了？”
任秋不答话，到跟山色搭起话来，“不如也做我的义弟好了，我绝对不比你苏哥哥差。”
见好友正定定的望着自己，显然是敷衍不过去的，只好道，“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感觉有点不对罢了，反正现在也还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有什么要紧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这段话模糊不清，可任秋明显不想再谈，子慕也只无奈道，“既然你要自己担着，我也不问了，再问倒显得我婆妈了。”
任秋没坐一会就被家里的吓人叫走了，说是来了什么亲戚，看到任秋满脸苦笑的走了，子慕也不禁有些同情他了，每日里被母亲想着各种法子逼迫，怎么说也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待任秋走后山色才有些犹豫着开口，“他这个样子应该有几分是因为他身上的那只鬼……”
子慕刚刚也想问他这件事情，见他说开了，只皱眉道，“怎么才可以让他离开他的身上？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想到他身边一直呆着这种东西，怎样也不会是件好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照我感觉看，他身上这只鬼应该蛮厉害的……”山色又低头想了想，突然道，“对了！不是有种专门驱鬼做法为生的人吗，他们应该可以。”
道士吗？子慕凝神想了想，虽然道士很常见，但多得是坑蒙拐骗的人。
“明日里我就派人去打听打听，要他们留意。”
这样决定了，他也将心思从任秋的事情中拔出来，只见一旁的山色边喝茶边淡淡问道，“我是不是以后要叫你苏大哥？”
苏大哥？子慕本来还在纳闷，他不是早叫惯了自己’子慕‘吗，怎么突然要改称呼，正要开口间想到刚刚之远说的‘义弟’，一下子明了起来。心里暗自对他的小心思发笑，面上却道，“这样倒也不错，我可以叫你‘山弟’。”
山色低着头，子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闷声道，“……怎么不干脆叫‘色弟’算了。”
色弟？子慕忍不住一笑，见他抬起头懊恼的看着自己，却正色道，“跟他们说你是我的义弟，只是因为这样的身份对你最好。”
“这样说，不气了吧。”
“……”
回应他的是少年嘴角遮不住的笑意。
09.喜相行
晨光乍起，床上的少年正姗姗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出门洗漱，却望见青年正在书桌旁写着什么，边诧异间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疑惑道，“今日不用上早朝吗？”
少年刚睡醒时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慵懒的味道，子慕停下笔淡笑道，“明日大哥就要成亲了，我打算写几幅喜联，家里都在忙着他的婚事，我特意请了这两日的假。”
“喜联？”山色看了一旁他已写好的一副，念道，“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这是不是祝愿他们能够生活幸福？”
“大意也是如此了。”子慕答话间又写了一副，放下笔同他道，“今日我有空，等你洗漱完，我们出去吃。”
“好啊。”想到因为他每日要上朝的原因，两人都有些日子没一起吃过早饭了，山色顿时高兴道，“我马上就去洗漱，你等我！”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出了门，子慕忍不住失笑。提笔继续写，写完后还不见他来，便想着把喜联送到大哥手里，免得等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琐碎事情倒忘了。
怕等会山色来不见他会着急，他又跟丫鬟嘱咐了一声，叫她告诉他自己等会就回来，才去了大哥的房间。
房门大开着，却不见主人的踪影，子慕将喜联放下正准备出去，却见兄长正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看这样子定是刚刚练武回来，子慕只打笑道，“你可别明日里也这样。”
子安边用毛巾擦汗，边回道，“明日自然不会，你喜联写好了吗？”
“是啊。”子慕正准备说给你放在桌上了，抬眼间却望见兄长眼圈下明显的乌黑，顿时笑道，“原来你并不是习惯如此，而是晚上睡不着所以起来练武。”看见兄长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子慕又忍不住调侃道，“大哥，嫂子见你这样，可是会心疼的。”
被弟弟看明白了，子安也不遮掩了，索性道，“你笑话就笑话吧，这辈子也就能让你笑话这一次。”
说完准备倒茶喝，望见桌上的喜联，皱了皱眉道，“你这字怎么感觉这么软绵绵的，像没吃饱饭似的。”
自己能被父亲评价为端秀的字体被他说成软绵绵，子慕也只当耳边风了，“你弟弟就只能写出这样子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哎，我话都没说玩呢！”子安正准备叫他停下，却见弟弟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忍不住念叨道，“只听到儿大留不住，没听见弟大也留不住的……”
而他口中留不住的弟弟正急着回去见那只小兔子，想到少年那刻听到他不用上朝时的高兴，竟觉得自己竟有了几分急迫了。
待他回到房间时，正见山色高兴的跟一个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男孩子说着话。见他来了，马上欢喜道，“可以出去了吗？”
子慕笑着朝他点头间，注意到他换上了一件玉白色的长衫，玉白色显然极衬他，光看背影，都有一种遮不住的光彩。而待少年转过身，一双明亮的眸直直的望着自己，子慕竟觉得有些发愣了起来。
纵然没有任何修饰物，只换过衣衫，可少年身上给人明朗空灵的感觉却反而浓厚了。
看到他的反应，少年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朝一旁的男孩道，“馒头你说的果然很对！”
看着少年一副自得的样子，子慕好笑间正欲说些什么，只见他已经拉了那位男孩过来，朝他道，“子慕，我以后也有义弟了，从今天起，馒头就是我义弟了。”
被他拉着的男孩怯怯的低着头，也不抬头，只低低的叫了一声“二少爷”。
原来是家中的下人，看年纪着实要比山色小，而且身量也不高，这个男孩大约是近来的，子慕没什么印象。
看山色如今显然对自己的义兄身份满意得紧，子慕也只温声冲他道，“既然他都认你做义弟了，你也不用叫我少爷了，就叫苏大哥吧。”毫无意外看到山色的笑容，子慕又低头想了想，“过两天我跟管家说说，让你以后就跟着你山色哥哥，好吗？”
叫馒头的男孩总算抬起了头，有些欲言又止道，“……那我可以每天回家吗”
“当然可以。”子慕轻声朝他回答着，看见男孩脸上露出极淡的一抹笑意。朝他道，“谢谢二少……不对，是苏大哥，馒头一定会照顾好山色哥哥的！”
“馒头你不用照顾我，跟着我就只要陪我玩就行了。”山色边这样说着，边朝他笑道，“哪天，你还得带我去看你的包子哥哥。”
“包子哥哥？”子慕边说边笑了笑，却见男孩脸红了红，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跑出门了。
“我就知道你也会觉得好笑，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取名字，我也觉得好笑。”山色停了停，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可是我在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取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好笑了，听馒头说，他们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有吃不完的包子和馒头，因为包子馒头便宜又耐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