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紧张了,只是擦伤,不碍事,我房里有药。”
“真的,看起来没那么轻松。”
“刚才走得有些累,手臂麻痛,才靠在门上休息,没想到看在你眼里就成了不得了的事,我自己是医生,你还不信我?”
萧郁说了一大筐安慰医学知识为零的小子,总算哄进了屋里,心里甚是温热,想起他前几天生病时,自己都没有那么重视过,现在却为一个才熟识的房东而如此这般,这也太眷顾他了。他看展辰鼓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认真的看着他,不由得伸手过去揉揉他的头发,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进来帮我抹药。”
“你还笑得出来,看来真没什么大问题。”
展辰不好意思的笑,羞赧的脸上一阵嫣红,对于这个房东,存着怎样的感情他不知道,若只是房东,又像朋友;若是朋友,又太过亲昵,和他相处很放松,可以傻笑,可以无知,可以不用每说一句话就得在脑子里思虑千篇,对方不会轻蔑地看他,甚至还宠溺的揉他的头发,他是多么喜欢这个动作,就像,展旭一样。那个不知是否还活着的哥哥,他最喜欢的哥哥,就是这样,喜欢看着他犯傻,然后轻轻一笑,宠爱的揉他的发。
展辰跟着萧郁进屋,看着他从最后一排物品格子下拿出急救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药瓶,针管,注射器。展辰吃惊,莫非医生都是这样,自己家里就开个小药房。萧郁看展辰惊得合不拢嘴,托起他的下巴,勉强笑着解释:
“上次你不是发烧,我直接送你去医院了,那个时候家里没这些药,后来才从医院进价开回来的,以防紧急之需。”
展辰被看得心虚:难道这都是为我准备的。脸皮又发烫了一回,憨憨的咧嘴笑起来,自己粗枝大叶,在健康问题上含糊不正经,浩辉也经常说自己。
一说起发烧,展辰想起今天在封凡家里不愉快的事,脸色渐渐沉下来,心里恨恨的不是滋味。萧郁正在找擦药,抬头看到展辰垂下眼睛,睫毛细颤了两下。
“怎么了?”
展辰抬起头回应他,眸子里一片清亮,澄澈通明,珠圆仁亮,萧郁一阵目眩神移。
“哦,我就是在想,我再也不想进医院了,等你伤好了,我要和你一起锻炼。”
“那好,有这个觉悟,只要你别起不来床。”
萧郁笑着说,展辰接过药瓶拧开盖子,倒了些在掌心,附在萧郁的胳膊上,慢慢轻柔散开。
“怎么会被车擦伤?”
他手上用力很轻,一边专心搓揉,一边问道。
萧郁把经过向他说了一遍,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个活人走在人行道上,司机怎会注意不到,就算那条巷子街灯不甚明亮,但车灯应该能照到,不至于撞到人才对,他当时想的是,可能是酒醉驾车。
药酒的味道渐渐挥洒在空气中,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灯光下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泛白的光芒,没有对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皮肤相互接触发出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来回滑动。展辰听他说完略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个问题:
“当时是几点?”
萧郁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听展辰问得详细,觉得他有点在意,也略略回想了一会儿才拿定时间回答他:
“应该是十点半左右,我在巷口下车时间大概是十点二十,有发现?”
展辰也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发现了可能有关联的线索,顿时兴奋起来,他掏出手机查看刚才的匿名电话,十点三十六,刚好差五钟左右。
展辰下班回家都是在巷子口下车,再走二十五分钟的路程到家,因为工作的缘故,每天坐的时间多,站的时间自然宝贵,所以三个月来那条路走了无数次,对每个路段花费的时间都了如指掌。萧郁说出的事发路段,从那里开始算,走路回到家里所需的时间是十五分钟,而开车的话只需要一半不到的时间,五六分钟刚合适。当然这是平均时间,具体要因人而异。假设他们所用的时间是平均时间,那么刚才的电话就在撞了萧郁之后的八分钟内,也就是说,那辆车就正好可以到达他家门口,然后给他打电话。
想到这里,他脸色凝重起来,结合刚才萧郁所说,那辆车尾牌号涂了什么看起来模糊,若是无意沾上了油漆或泥土之类,总能看到几个数字,如果是人为,那很可能一个字都看不到,想起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所有推论都指向一个可能性:这辆车来这里是查探这个四合院的实际情况,路过的时候碰巧擦伤了萧郁,没有刹车停下来看情况,是因为夜黑灯暗,车牌也遮了,没人会发现。
第十二章
萧郁见展辰一直沉默不说话,埋头思考,静等他的回答。因为他不知道电话的情况,所以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然而展辰方面的情况却不同,只要稍稍把这两者联合起来看,事情就有蹊跷。
他顾不上向萧郁解释,迫不及待地走出院门去证实他的猜想。他所在的四合院是这排最深处,再往后是高墙和一个家用停车库,他用手机自带照明灯查看路上的情况,今天萧郁晚上再出门时没用车,路面不会留下车胎新碾过的印记,如果有,就说明确实有另外的人开车来过。当然对方不会蠢到直接停在他家门口,那样展辰就会直接发现有人来。于是他接着往下搜寻,果然在一个离他所在四合院二十米左右的插着“小卖部”看板的十字路口发现车胎痕迹,对方不知道,这一条街越往里走有私家车的就只有萧郁一人,而平时这里不会有车辆来往,所以只要有车开进这段路面,立马就能被发现。
展辰奇怪,到底谁会调查他们,做法破绽百出,毫无章法,像是临时起意,除了那个封凡,他再也想不到其他人,可如果是他,应该早就调查过了,他连他的工作地点都知道,住址通讯这方面不可能没信息,再者,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发现。
他想起封凡那衣冠楚楚的英俊脸皮下暗藏的心机,胃里就犯痛。
萧郁不知道展辰想到了什么,一声不吭出去,在屋里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回来,想给他打电话,才想起没有号码,正要出去看看,展辰已经关好大门往回走,看到萧郁站在门边,眼神询问,展辰放松表情,轻描淡写的说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在意,所以出去看看,没发现什么。”
如果来人是要调查自己,就与萧郁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把他牵扯进来,当然如果只是自己敏感多疑的臆测,那就另当别论,总之,单纯认为这是一场偶然对谁都好。
展辰说得极为真诚,目光如炬。
既然他说没什么,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想要的回答,就这么含糊过去,萧郁没有再问,笑得随意,意味不明。展辰瞒了事,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他自然知道刚才那话含有忽悠,可他偏偏又不会临时撒谎,作解释时只能看对方的态度,若是明白人,给他一根杆子让他顺杆下,他在心里感激,现在,眼下机会,当然是赶紧过去给人揉胳膊赔不是了。
因为手伤,萧郁换来了一个星期的病假,虽然不很严重,但对于一个主操手术刀的医生来说,也是耽误不得的大事,况且,萧医生在院里是天之娇子,更是W军区师长的独生公子,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哪敢让他带伤上班。
展辰看他伤着常用手,多有不便,自己也向单位请了两天假,处理一些个人问题,顺便也能帮着照顾两天,没想到申请才交上去,就被驳了回来,主编汪大海扔他一个重磅炸弹。
“你知道前段时间开始的,本报社要收集旗胜公司动态的新闻报道吧?”
展辰点头,汪大海意味深长接着说道:
“现在那家大公司同意,往后的第一手资料可以交给本社,但有条件,这边需要派个人过去跟进,随叫随到出勤去那边取材。”
“这不是记者的工作吗?”
为什么要告诉我,展辰狐疑。
“报社有意栽培新人,所以就让你出去历练历练,记者搜集到素材后编辑要审阅稿件,现在不用转手,直接交由编辑撰写还省去相当一部分时间,这不是两全其美嘛,你说不是?”
汪大海笑得狡黠。这对于转型大报的本社来说,商业版力度扩深,知名度拔高,无疑是个有力的推动,不说欣然同意,简直是天赐良机,汪大海高兴得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立马把展辰叫过来委以重任:好好表现吧,为报社出把力。
展辰听得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这事怎么还可以这样,编辑去跟进公司,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厉害的是大海编辑还解释的有模有样有道理,让人觉得这样干还真没有哪点不正常。
他提前下班被放了回去,祝编让他好好准备,他却一脸苦闷,这样的工作实在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正郁结难当,忽然想起浩辉新就职的单位就是旗胜公司,同窗好友又可以在一起工作,何乐而不为,也就懒得去想其中的迂回曲折,至于要调查的那辆车,暂时就往后推一推,如果新工作时间多,也可以接着两手进展。
其实,这么扯淡的事,只有展辰这个没有社会经验的新人才相信,事实的真相当然不是汪大海表面说的那样,只不过,是为了报社的利益这一点不假。到晚上时间还有一大把,展辰无事,发了条微博广集征友打发时间,他一回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仗义解闲的徐尚军学长打电话过来了,声音粗噶,压低了呼吸说话,好像刚刚才做完运动。
“你小子终于有时间了啊,过来陪哥玩儿两场,老地方等你。”
展辰一听这声音,热血沸腾大展身手的心情就被挑起了,心想怎么把他给忘了,马上笑呵呵回他:
“前段时间不是太忙了嘛,这会儿得空了,我马上飞过来让你揍趴下……”
“这,你小子,怎么把我说得跟个暴君似的,不过,我就喜欢你这劲儿。”
“呃,我能不能再带个人过来?”
“谁?她也爱好打网球?”
“他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不过他手受伤了,在家养着,我担心他无聊,所以就带过来看看,没问题吧?”
“女朋友?”
“不是,是我的新房东,人挺好,和他相处得不错。”
“哈哈,这有什么,我这又不是只能带家属过来,既然是你朋友,带过来我也认识认识。”
“嗯。”
他兴冲冲地跑到萧郁房里跟他说这事儿,萧郁难以置信,无奈被他拽着一起去了那边网球俱乐部。
徐哥下午早就来了,他在这里做业余教练,一星期过来两次,和展辰同一大学毕业,现在母校里任体育老师。此时他正在教一位新来的女学生发球,看到展辰他们,老远就叫开了嗓子,热情粗犷,典型北方汉子。
展辰简单介绍了一下,徐哥走上前去和萧郁打招呼,他皮肤黝黑,咧嘴笑时样子憨厚,萧郁也礼貌对他点头,笑容浅俊舒和,站在室内灯光下,看得徐哥一脸憧然,觉得在哪里见过。后来两人上场的时候,他靠近展辰小声说:
“你家房东长得真好看呢。”
展辰脸上一红。
“要真是我家的那就好了,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哥哥呢。”
闲话不多说,这边两位拉开战势,打得热火朝天,那边萧郁一个人坐在座椅上,眼里只有展辰。
打网球是一项优美的体育运动,任何人,只要基本技术掌握到位,都能打出帅气潇洒的身姿,展辰身材瘦削偏高,在球场上弹跳轻跃,挥拍灵变,很是吸引人,在萧郁看来,更比平常人多了几倍的注意力,他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都不想放过尽收眼底。
刚开始他搬来四合院,觉得这个长相清秀的大学生态度谦和,机敏单纯,不似其他大学生志高意满,目下无尘,但对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多留心,自己习惯和人保持距离,避免过多交流,接触过几次后他可能也察觉到,尽可能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触到了自己容易敏感的部分,渐渐地,对这年轻人变得亲近,和他相处很愉快,他身上有自己向往的活力和斗志,他那次生病,竟怦然心动……。
“小心!”
一声疾呼打断了萧郁的心思,一个网球正对着他脑门儿飞来。
“快让开。”
展辰在对面着急喊道,谁知萧郁没有躲避,身子一斜,伸出左手把那颗飞速旋转的网球稳稳接在手心里,展辰眼睛瞪得大大的,心想:原来是高手啊。
徐哥一看萧郁接球的手位就知道这可能是位深藏不露的网球高手,登时两眼放光,大有棋逢对手的兴奋感,虽然展辰打得也不错,但和他比起来还是菜鸟阶级,网球脱拍,正好歪打正着,发现这么一位。
“郁少,你以前是不是也打网球?”
运动后的脸上挂着些细小的汗珠,十足一个阳光健康的大男孩,展辰走过来,萧郁随手抛过去毛巾,他高中时就打网球,曾代表学校参过赛,不过到大学里就没多大兴趣了。
“哈,太好了,等你痊愈了,帮我指导指导,徐哥总是嫌我打得不好,经常嘲笑我,总有一天我要扳回来,赢他一球。”
展辰笑,异是挑衅的看着徐哥:我有后台了,等着我翻身让你好看。徐尚军抛了个白眼,然后很直接的无视他,走过来喝水。
“兄弟,什么时候咱们来一场,让这小子看看我的实力,和他对打,发挥空间太小,我也很憋屈呢。”
“高中打过,现在基本都不玩儿,只怕也不能让你过瘾。”
展辰笑开了,果然郁少心向着他,看他被打击也要也和他站队一起,他得意了,拍拍徐哥的肩膀:
“没事,没事,现在就让你欺压我,我也在反抗中进步……。”
展辰嘚瑟的不行,徐哥却认真的看着萧郁,突然一拍手:
“哈,我想起来了,xx网球大赛,你是不是代表学校出过赛,那时候我上高中,见过你的海报,真没想到,长得这么帅网球也打得好,难怪刚才见你觉得眼熟。”
这话一出可就扯出一大箩筐话题了,萧郁囧然,不想提起往事,无奈徐哥又兴致颇高,完全不懂察言观色,拉着他问东问西,展辰窥察到他不愿提起,马上岔开话题。
“郁少,是不是该换药了呀?”
萧郁听了,神色微变,马上会意。
“4小时换一次,现在几点了?”
“哦,我看看,快七点了,是该换了,那,徐哥,今天就先这样,郁少的伤得换药,就先回家了,下次请你吃饭啊。”
徐尚军觉得扫兴,但又不能耽搁人家,只得意犹未尽看着他们离开,末了还不忘邀请:
“下次再来啊,咱们接着聊……。”
第十三章
展辰拉着萧郁,逃也似的离开网球场,一路上展辰直乐,到公园里坐到长椅上喘气才停下来。
“他这人有点话唠迟钝,但人品绝对没问题,每次在球场上被他欺负,口头上总要讨回来,然后他干瞪着眼看我,样子欲怒又不发,别提多有趣了,哈哈……。”
萧郁看他半晌,莞尔笑道:
“没想到你还爱捉弄人,他给我印象不错,是个能信任的人。”
“当然了,他可是我最喜欢的前辈,前面得加个‘忽悠’,话说回来,你真的那么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我可不能一直被他小看下去,来日方长,一定要赢他一球。”
“就那么想赢?”
“嗯,不管结果怎样,想着赢才有动力进步,固步自封,永远都只能停留在一个地方,有一天会腻,腻了就疲了,疲了就没了追求,与其那样,不如给自己找个目标,尽管不是自己最满意的,总比无所事事来得有意义,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