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辰最后笑得有点傻气,他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些话谁都懂,谁都会说,况且还是在一个比他成功的男人面前,自己这时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耍着滑稽可笑的杂技,却还乐在其中。
萧郁靠在长椅上,看着对面喷水池前的石像,不知道在想什么,展辰偷偷看他脸色,如果这张脸上稍稍有一丝戏谑的玩味,他都会觉得无地自容。还好,郁少神色平静,什么表情都没有,反而让他安心松了口气。
他觉得歇得差不多了,肚子也饿了,正要站起来,萧郁兀地伸手按住他肩膀,不让他起身。展辰困惑的眨眨眼,郁少那张精致的脸上依然平静,眼神却邃然浓烈,渐渐靠近,修长纤细的手从肩膀上升到脸庞。
“嗯?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他在脸上乱抹了一把,什么都没有,萧郁轻笑,打开他的手,展辰心里一阵悸动。
“不是脸,是头发,沾了一片叶子。”
萧郁取下来,拿给他看,一片变黄的枯叶,外圈微微向内翻卷,根茎淡得快要看不出纹路,他盯着这片叶子看了半天,傻笑起来:
“刚才跑得太急,可能在哪棵树上挂了,就带下来了,谢谢啊!”
刚才的动作太过暧昧,暧昧到让他心跳加速,展辰甚至觉得,萧郁的手会落到他脸上,一时间,他愣怔着,不知道是该避开还是就那样待着,事实证明,人就是容易被假动作迷惑,还好只是自己想多了,不然可就尴尬了。展辰差点误会,回味一番,想通之后,就抛到脑后了。
展辰对萧郁,从心底没来由的信任,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一种心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寻根究底。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还要问为什么吗?
第二天,展辰在家待了一天,旗胜公司没有通知报社要他过去,报社也没要他回去上班。他乐得清闲,上午写小说,中午到萧郁那边吃饭,当然是他做病号饭,味道虽然差了点,不,差很多点,因为萧郁看到卖相,微蹙了眉,极为勉强的才咽了下去,吃完那黑得跟毒药草似的一团浆糊。
不忍心打击了那小子做料理积极性的结果,当晚闹肚子,一晚上折腾得他面黄肌瘦,四肢乏力,比他手上的伤还让人吃不消。第三天早上,展辰看到萧郁精神不济,面容倦白,愕然道:
“郁少,你看上去很不舒服,昨晚手痛了一晚?”
萧郁勉强勾起唇角,示意是这样的,不是你煮的东西的问题,是手伤的缘故。展辰喃喃:
“奇怪呀,前几天不是好好的。”
垂眸忽想了一会儿。
“走,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萧郁哭笑不得,这孩子难道就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料理的东西能不能给人吃,看他现在如此无辜无责任还盈满关切的小眼神儿,瞬间觉得他对这样的人是没辙,只得摆摆手,表示没必要,又问他:
“你要出门?”
被他一问,展辰似乎才想起现在要去做什么。
“嗯,报社来电话了,要我现在去旗胜公司,说是那边有任务,哦,你等一下。”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出去,萧郁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神色复杂,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刚从象牙塔里出来未经世事的小少年,有时他的心性和行为也确实像个神经大条单纯的孩子,但在某些时刻,他却深沉理智得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这才是原本的他,之前的人前表象只是迷惑世人的外皮。
大概十分钟左右,展辰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豆浆和馒头,还冒着热气,他进屋把早餐放到桌上,吁出一口气。
“昨晚的菜煮得很难吃吧,我也知道,不过我很少做菜,能做成那样,是最好的一次了,你没有当面嫌弃,还把它吃完了,这早餐就当是谢礼,我出门了。”
展辰转身跑了,脸上红彤彤的,不知是因为刚跑了步还是害羞不好意思,只是鼓起一股风,不见了人影。旗胜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国内十强顶尖合资上市公司,总部精英员工289人,分公司全国遍布,涉及行业无数,总员工21万;当前总监唯秋,女,32岁,幕后投资董事不详,据说是国外某大亨。
以上是展辰在网上查的关于旗胜公司的主要信息,今天他去是因为旗胜公司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将进军影视业。发布会现场在YA大酒店,展辰却被一个电话呼传到公司总部大门。
前台两位年轻小姐见进来一位清俊小帅哥,顿时抖擞精神,笑靥如花准备接待,一个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却赫然出现在,展辰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在心里汗颜。女子似乎对自己的突然出现惊煞旁人并不意外,眼袋下面几颗小雀斑,涂了粉底也隐约可见,不过五官尚算端丽,面容沉着,大概27,8岁。她堵住展辰在半路,欠身表示歉意,礼貌到皮笑肉不笑,露出一个典型得堪比教科书的职业笑容。
“是展辰先生吧,请这边走。”
展辰跟着她去乘电梯,26楼。电梯里和一个板着脸散发着死神气息一般的女子独处,展辰觉得瑟瑟生寒,还是问点什么比较好。
“请问,是谁找我?我是起兴报社的编辑,我来是……”
展辰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傻了,人家还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连名字都直接叫了,大公司的情报管理岂是有不知道的,不过自己所在之地还是太不起眼,稍稍解释一下会比较得体,轻咳两声,决定换个说法,板面女开口了:
“展辰先生,详细事宜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办公室你就知道了。”
又是一个笑容,这回连声音都职业化,语速不快不慢,周到礼貌。展辰哑然,他觉得从这个女人嘴里什么都别想听到,推测她可能是位训练有素嘴风严谨的秘书。到了26楼,展辰被带到一间会议室,板面女机械不带感的声音又响起:
“请展辰先生先在这里稍等片刻。”
说完微倾上身,踏着高跟鞋推门出去。到现在,展辰都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会议室,跟其他公司的会议室没什么区别,中间矩形大桌,两边软靠椅,前挂一张大屏幕,真空隔音玻璃,他全内打量一番,实在别无新意。他本该在发布会现场,却平白无故带到这里,板面女、会议室、等人,这一切好像都是刻意安排,又好像说不通,比如,任何一个人来,都是这样的流程,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辑,谁会无聊到对自己耍这种把戏,一一否定,最后还是安心等待,等的人来了,自然就明白了。
可这一等就等去了两个半小时,也不见人来,期间板面女进来过两次,一次上茶,一次换茶,眼看就要到下班时间,发布会也要结束了,什么新闻材料都没取到,展辰虽然奉行理解万岁,也不免有些生气,既然有事,总得来句话还要等多久,或是什么情况,把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这不摆明了搭花架子耍人,如此大牌,看来是公司某个高层,所以如果负气走人,势必会影响报社,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再等等看。
又过了半个小时,门第三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另一个女人——唯秋。
曾经烜赫一时,商业界铺天盖地的报道她:年轻有为,靓丽精干,虽然年过30,但皮肤吹弹可破,细腻光滑;行政处事如鱼得水,手腕灵活善变,是商界数一数二的翘楚,比一般男子更能干果决,颇具巾帼风范。
展辰一见是她,颇为惊讶,曾在封凡别墅里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她找他有什么事。
这边心里由愤懑化为诧异,那边桃花眼盯着对方上下打量,最后落眼在展辰脸上,皮肤白净,五官俊秀,确实是个容貌相当漂亮的年轻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点缀之珠,瑕铮净亮,简直跟她妹妹那双摄人心神的眼睛别无二致,就连眼神都何其相似,难怪封凡会格外在意这个人。
“啊,不好意思,刚有点事耽搁,让你久等了。”
第十四章
相视半秒,唯秋审视鉴毕,堆砌出一个可亲的笑容,语气柔和眼神犀利。
对方如此身份的人,必当是事务缠身,哪有空闲招呼他一个小报社编辑,如今找他来这里,亲自接待,如果只是业务上的事,根本无需她出面,交给下属就成,想来个人私事的可能性大些,展辰一边思索,一边答话:
“多谢唯总监给起兴报社这个机会,我社汪大海编辑要我代转衷心感谢,只是唯总监事务繁忙,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展辰断定与报社无关,寒暄几句,说起话来自然直奔主题。起兴,唯秋想了会儿才记起这个名字,展辰所在的报社,一听他后面这句话,言外之意是他已经明白找他来不为公事,觉得这个年轻人脑子转得真快,交流起来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她嗤笑起来,浅浅梨涡的脸蛋上,飙升了几点赧色。
“你真聪明,那知不知道我找你来究竟所为何事?”
半陶醉的眼神清淡孤然,话语清脆,看着展辰,风情旖旎,魅惑之色让人无限遐想,她作风大变,展辰也能明白几分,一个漂亮女人如此年轻就爬上事业巅峰,手腕能力自不必说,姿色风情并驾齐驱,当然事半功倍,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哪点可以让她这样看得起。
“我这人比较迟钝,唯总监的心思,哪能容易猜到。”
唯秋柳眉一挑,敛了七分风情,垂着眼睑,倏尔微微抬头,眼神倨傲,眉目里聚了锐气,语气生硬。
“我们曾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副狼狈样子让你看见,真是难为情。”
“我不这样认为,既然你是个明白人,我也开门见山,直说了吧,我要你做我男朋友,现在起跟在我身边做事,当然,你想要的资料就可以近水楼台,更多的都可以给你。”
“哈?”
语出惊人,还真是直接,展辰当场石化,这种不带缓冲的谈话让他一时大脑混沌,他没听清楚再问了一遍。
“我对你一见钟情,要你做我男朋友,可听清楚了?”
细长的桃花眼晶润如水,情恋之意毫不掩饰的看进展辰眼里,一个点儿上语气就又柔了三分。
展辰被这冰火两变的眼神看得瑟缩:这女的怎么了,这是在拍戏吧,这是在拍戏吧。
虽然乱来,但是刺激,等等,刚才好像说了什么跟报社有关,这么说……,自己被……卖了。难怪这事蹊跷,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回去得找汪编辑理论。唯秋见展辰沉默不语,就想借腾上树,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从明天起来公司,名义上是公司跟进员,实际做我的秘书,还有,你那报社的事……”
小女儿般面露羞涩,话语娇嗔,看得展辰胃里作呕,背上生寒,这女的真是个狠角儿,性情瞬息万变,不知道多少人在这张多面脸上踏了漕沟。这种事当然得拒绝,直接果就是牵连报社,那句只说半截的话,就是留给自己掂量:你现在的态度,直接关系你那报社的生死,想清楚了再回答。
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自己蒙编辑看得起,亲自招进来,光是这点伯乐之恩,就足以让他尽心尽力为报社鞠躬尽瘁,如今才进来三个月之久,就惹来这么个大麻烦,答应是肯定不可能,先不说两人才见两次,就是天天见面也不可能做她男朋友,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展辰正要婉拒。
“唯总监,这件事……”
后面的话被打断,门外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接过去。
“不行,他是我的人。”
来者不见其人只闻其声,门内两人不约而同朝门看去,唯秋脸色变得难看,她知道这是谁,只是无法反抗,到手的猎物不翼而飞,就像挠到了痒处的猫,只不过这是只狸猫,美丽狡猾。她很快就面露微笑,从容淡定,等待来人露面。那边展辰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也只是站在原地望着。
把手被转开,进来的人是封凡,展辰迷茫,脑海里迅速展开:这跟他关哪门子事,怎么又遇到他。他怒惊交加,看着这个自作主张风流英俊眸中带寒的封大少爷一步步向他走近,没想到这里还能遇到这个蛮横霸道性情乖张让人胃痛的人,真是出门不吉。
不管展辰脸上僵硬的表情近乎呆滞,封凡竟露出一个迷死人不沾猩的柔和笑容,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目光审慎。展辰近距离瞅他,高挺的鼻梁勒出好看的曲线,乌浓卷翘的睫毛下隐嵌着一双墨色的瑕眸,极致如水晶,冰透的墨黑笑起来更加迷人,半垂半开,眼神柔情深款,双唇启阖。
“他是我的人,不许动他。”
声音性感温玉,斐然幽空,暗自醉人又言威语韧,展辰大脑瞬间当机:他在说什么?这晴天霹雳在这竟成为其次,他没想到这个人近看原来这么好看,原来也有温柔旖旎的一面,他觉得自己跌进了一片白芒的世界,银装素裹,雾云缭绕,恍如梦境,轻轻踮起脚尖就能身如羽燕离地而飞,随手拈来一片,都是白白的翔云,软绵绵的,心花怒放,只觉得陶醉无法自拔,仿佛整个人都融化了。
封少爷好不容易装出来的风情用完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变得冰冷,因为对面那位点反应都没有,与其说是呆滞,不如说是眼神空茫,飘渺无踪,倒像失了魂魄,他轻佻的滑过他的鼻梁,谁知那小子竟然眼皮一翻,人直往地上滑。
“哦。”
封凡眼疾手快,接了个满怀,胸膛抵着那人的呼吸,垂眼看怀中的人,笑意抿然。
凉在半边的那位,竭力挤出来的华光璨笑僵在半空,她瞪着桃花眼忿然之嫉,看着靠在她心上人胸前的年轻人,妒火中烧又无可奈何,再看看封凡,眉梢嘴角无不温柔,冷笑两声,再也装不出风度大体,摔门而走。
展辰软趴趴的倚在封凡身上,清醒被剥夺的结果就是任人摆布,不管他是否情愿,带回了别墅。
封凡把他抱到床上,在床边坐下来,凝视他,目光温柔,不管他是怎样的表情,眼底总有一抹落寞的清寂,他手顺着展辰的脸颊轻柔滑过,看他细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
心想:你能撑多久?一个念头计上合成,指腹停在他的唇上,他挑逗似的捏了捏,柔软润滑,忽然很想试试,俯身下去,一手抄过他的颈项稍稍抬起,一个温柔单纯的吻贴上对方的唇,这样的接吻姿势,掠夺对方全部的吻,可以激狂热烈又可以缠绵悱恻,对方的脖颈自然也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的掌下,随时可以一手封喉,取人性命,当然,这是在逢场作戏权钱交易的情况下,面对想接近的人,他亦这样,因为人心难测。
展辰在被放到床上时就醒了,实在不能用难堪之极无地自容来形容了,找堵墙撞上去血花四溅,或者挑栋高楼自由落体,必须以死血洗羞耻才能平心头的堪囧啊,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晕倒,那种,那种,就像犯花痴时大脑充血,供氧闭塞,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花痴了一把,还是被一个男人迷倒,这不死,愧对展家列祖三十二内亲,七十二外表,还被带走了,既然事已至此,唯有一睡到底,等夜深人静,黑灯瞎火跳墙逃走。
展辰胡思乱想着,这人好看的外表下,果然骨子里流的是恶魔的血,硬是赖着不走,想要看他笑话,感觉脖子被抬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事,一双带着热度,温软的唇就贴了上来,这一下,展辰大脑是死机激活,激活死机往复循环,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对上占他便宜流氓的眼睛,竟然还是很温柔,他哒巴哒巴眨眼,他看着他眨眼,唇角上翘,在笑?仍然贴在展辰的唇上,完全忽视唇下人惊悚变为惊惧的眼神,他忽闪忽闪了两下,又闭了眼,做死人状,不然呢,一把推开他,左右抽他两巴掌,然后像个受伤的闺女,眼泪鼻涕跌跌撞撞的离开;或者,推开他,极尽颜色:
“好啊,竟敢乘人不备,吃人豆腐,看我不劈了你。”
打爽之后,回眸一挑,哼,这就是欺负小爷的后果,仰天大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