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意太多,我们算是有缘分,我不在意的事,你也就别太在意了。」象是看出了翔允青的心事,沈虚琴笑着说道。
「谢谢你……」感动的热泪盈眶,翔允青低下了头。
「傻孩子……」摸摸翔允青的头,沈虚琴和一旁的佟沁雨皆会心一笑。
浣水堂自从火纹剑传出失窃之后,整个堂子无不人心惶惶,除了私底下、台面上对那名几乎没什么人见过的堂主男宠议论纷纷,对于那个奴隶为何能在不被火纹剑烧的尸骨无存的情况下顺利窃走火纹剑,也是谣言满天飞。
虽然慕容沛曾经严令不准堂子里的人对于这件事多说几句,但就算给他听到了,却也是装作没听到,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堂子对于翔允青的评价是越来越低。
而正所谓福不过三、祸不单行,就在翔允青跟着火纹剑消失在浣水堂之后的三天,许雰就接到了浣水堂在中原的秘密探子捎来的信。
「堂主,这是探子捎来的信息。」许雰递上一封信笺。
略略看过几眼,慕容沛皱起眉后道:「怎么被外人知道的?火纹剑失窃之事,我不是叫你把事情给压下来?」
「不晓得,或许,是他们派的细作……」许雰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慕容沛。
「给你三天时间,把他们派的细作给揪出来,还有,派几个身手灵巧的人,过几天就去小琴的草屋看看。」慕容沛说着,眼中出现了几分不同于以往冷漠残酷的眼神,而多了那几分担忧。
「是。不过,堂主……我尚有一事……」许雰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你之前要我查的人,我已经找到了,而且……还问到了不少东西。」许雰抿了抿唇,随后又道:「事情有点麻烦,因为那帮卖奴团的领头说,翔允青的娘亲其实并没有死,而且,还被救到中原去了,他和她曾在中原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是偶然的,所以他并没有细问她的身分,但……他说她似乎在邢天寨有很好的待遇。」
「邢天寨?」慕容沛原本已抚平的眉头又再次皱起。「这可麻烦了。」
「是啊,听说邢天寨寨主在元配死后坚持不再娶,但是一年前,他竟然将一名从浅阳这里捡回的女子娶进门作寨主夫人,你想……会不会就是翔允青他娘亲?」许雰道。
「很有可能,不过这件事,恐怕不能用浣水堂的名义出面了……」慕容沛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几下手指。
「堂主,我只略约知道浣水堂和邢天寨在之前曾有纷争纠葛,但是……会有这么严重吗?感觉上,其实只要我们好言对他们说,我觉得……」许雰还未说完,慕容沛便打断了他的话。
「很严重,浣水堂跟邢天寨的纷争虽然在江湖上几乎是没人知道,但两方几乎可算的上是仇敌关系。我想……应该是没什么机会能藉由浣水堂让翔允青和他娘亲重逢。」
「那么,请骆公子帮忙如何?」许雰提议道。
慕容沛歛下眼,道:「我也这么想,不过,我看这任皇帝似乎已经撑不久了,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先别去烦他吧!」
「是的。那么,许某先行告辞。」一揖身后,许雰便出了大厅。
见许雰踏出大厅后,慕容沛才露出担忧的脸色。
才三天啊,但他的脑子里却都是翔允青的身影……他从来没有这么挂念一个人过,他知道,翔允青身上受了伤,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不下心的。
他想见他,很简单明了的,他想见翔允青!
一咬牙,慕容沛旋即起身往外边走去。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用这种方式去见一个人。
草屋。
一抹身着素衣的少年正在屋前勤练使剑,火红的银光在太阳下显的特别醒目,利落的翻身、挑剑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剑扫落花,这看在一旁隐身的慕容沛眼中,是万般的惊讶。
虽说翔允青在这两年间打好了武功底子,但……怎么可能有人会对使剑如此得心应手?尤其又是个对武功涉足未深的少年。
他的担心果真应验,哪怕七八年后的翔允青,会离他越来越远……
该死,他在担心的问题还真怪!
他竟然会怕翔允青离他而去?翔允青对他而言,只是个男宠,翔允青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把火纹剑……
但,他这趟来的目的又是为何?为了火纹剑?错,大错特错!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在这世上没什么地位可言的人,会让他如此烦心?
或许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忘了他,只有忘了他,他才不会被这种诡异的事情所恼。
一决定,慕容沛便窜出身子,在顷刻间,便掠至翔允青面前,在后者还未回神前就点了他的昏穴。
接起软了身子的翔允青又躲进了不远的树林里。
这时,佟沁雨正好从草屋出来,但却没看到甫才消失的两人,空旷的草屋前,只遗留着火纹剑……
「怪事,小青怎会把火纹剑丢在这人就不见了?」喃语了几声,佟沁雨便扯开嗓子叫着:「小青!你在哪?」
莫约过了一刻钟,连沈虚琴都跑出来查看了,届时两人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虽然他真的很想就这么把翔允青带走,反正现在的翔允青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是……他不想要他带回去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明白火纹剑现在对他是意义重大,要是他再强求,也只是让事情更加迷离,更加难解。
「你到底有什么力量能把我变成这样?」坐在落叶满地的树下,慕容沛抱着翔允青,低语着。
手指尖擦过翔允青细致的脸庞,来到下颔后,慕容沛抬起那张令他心烦意乱的脸。
「当初,你毫无思考的答应救许雰时,我有多生气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也知道取血救人很可能会死,但你却毫无怨言。我很生气许雰竟然能让你如此义无反顾,因为你是我的……我不准你为了任何一个外人死去。」
「你懂吗?我在一个称不上安乐的浣水堂生长,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第一眼就着迷、感兴趣的人,我有的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武林中名声甚好的浣水堂,却也不是人人想的那般简单……有多少浅阳人要毁掉我们?有多少中原人要抓回他们的叛民?」
「太多太多烦恼足以让我失去情感,但是遇见你两年后的今天……我好像真的学到了些什么。不过,我想已经够了……既然火纹剑岔开了我们的路,那你就走你的吧……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懂吧?小青……」看着怀中人昏迷的睡脸,慕容沛叹了口气后便又将他抱起,往草屋奔回。
到了草屋时,并没有人影,于是慕容沛便将翔允青放在离草屋几公尺远的一棵树下,接着抽手离开。
但走了几步,像又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折回,在翔允青身旁蹲下。
接下来,慕容沛吻上了翔允青。
没有深切的热吻,交杂在其中的,只是离别、伤感,还有……
绝情。
第五章(上)
春晓梦回,七个寒暑。剑起刀落,三寸光阴。
遥似前世之景,梦却无痕……
中原一位诗人说的好,「山中无历日,寒末不知年」,转眼,翔允青在沈虚琴的草屋中已过了七年,这七年来沈虚琴不但尽了师父的责任,还在佟沁雨为了处理事情而离开后,极尽所能的照顾翔允青这付算不上健康的身子。
除了十四岁那年为了救许雰而取血,还有十六岁那年因为逃命而忽略掉伤口引发的气血不顺外,近年来拚命练武只为了尽早寻母,早已经让翔允青吃过不少苦头,要他身子好实在是不可能。
还好,佟沁雨算个尽职的大夫,出去办事还不忘每几个月回来给翔允青诊诊脉、开开方子,好让翔允青别有一天不小心因为气血不够而昏死过去。
虽然这座草屋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但对于外边的消息,里头的人还是知晓的。
浣水堂近年来改变了不少,不但收了女弟子,连虚浮已久的副堂主之位,都有人占去了。
不过令人意外,副堂主竟然不是和慕容沛私交甚好的许雰坐上,而是一名也被慕容沛在翔允青走后一年「捡」回的少年拥有,有了七年前的先例,堂子里的人当然都把这名少年传成了堂主的新男宠,对于他坐上副堂主之位也有了个新解释。
当初听闻这消息时,沈虚琴和翔允青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沈虚琴是早已知晓,而翔允青则是下意识的不去理会。
他认为他已经跟慕容沛断的干干净净,现在的他们是敌人,对于敌人的事情只要知道就好,不该有情绪。
不过到是浣水堂方面有了动作,几名位阶较高的护卫们见状当然是不高兴,除了三天两头找那名少年挑战,还耍小人心计地到处散播谣言,不过到头来这么做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去挑战的,被那名少年给打了个落花流水,散播谣言的嘛,则是被慕容沛给逐出了浣水堂。
这几年来不仅安岳变动大,连远在另一头的皇城,都闹的风风雨雨。
也是在翔允青走后不久,第十任皇帝骆緂,经不住病魔摧残,于而立之后两年,病逝于宫中,随即,两派声浪就开始沸汤,一边是拥护大皇子骆縕,一派则是力挺六皇子骆淓,不过事情就出在先皇病逝的一个月后,六皇子骆淓无声息地失踪,一向对于皇位没有任何发言的他,突然失踪便是引起了不少揣测,于是在其余各皇子对外边昭告同意骆縕成为浅阳第十一任皇帝之下,骆縕即登基,于浅阳历八月十六。
这七年过的不平静。
但这段时间,翔允青除了偶尔身子不堪负荷,会休息一段时间外,剩下的时间都只有练武、练武,还是练武。
不出三年,浣水堂所有的心法、剑式,都给他摸透了,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练武只是一个过程,他最终目的是要找到亲生娘亲,然后毁了火纹剑。
日正当中,此刻正是祥允青与沈虚琴每日一时辰的交战练功时刻,蓊蓊翠林中,隐约见着一抹轻逸的身影忽上忽下,手中翻转着的火红剑刃,也在太阳下发着眩光。
起身翻跃,扬剑挥风,几扫落叶,收锋再出。
火光银舞,烟尘飞天。
利落的身影舞弄着剑,而一旁坐在树上的雪白人影也未闲着,袅袅乐音不断地从指下奏出,细如蛛丝的银线从下方舞剑者微小的瑕疵窜进,但却被舞剑者早一步发现,给斩了断。
如此看似平静却处处危机的交战,直到树上人一个怪异的断弦声响,才倏然而止。
「沈哥?!」翔允青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收起剑锋,奔身树下,抬头望看。
「没事,一个闪神,不碍事的。」
但就在此刻,一滴鲜明的红滴从树上落下,渗入黄土中。
「还说没事,你受伤了吧?」翔允青蹙起眉。
「唉,事隔近十年,身子可能快不行了,今天……我看就练到这就好了吧。」沈虚琴跃身下树,但着地时却重心不稳地往后倒去,还好翔允青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青儿,我活不了多久了……这副身子的寿辰已尽,顶多一年,我就会死。」沈虚琴稳住身子后,缓缓开口。
「你在说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哪会这么快死?再说,寿辰可不是你在定的,放心吧,上天不会让你早死的。」翔允青假愠地道。
「我们师徒缘分已尽,我看你也练的差不多了,该告诉你的,就告诉你吧。」沈虚琴若有所思地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抚弄起甫才那条断了的柳琴弦。
过了一会儿,沈虚琴又开口缓道:「在北方天际,有七颗主司北方星辰的七颗星,也就是北斗七星。每颗星都有一位星宿,而星宿就是主宰整个北方的北斗星居的弟子,负责帮忙北斗星居管理整个北方。」
「当初,灼火灵剑和寒冰双刃,也就是后世人俗称的火纹剑和冰封剑初被一位铸剑名师铸造出来时,天上两位星宿凑巧见到,喜爱之下便趁那铸剑师不注意时以神力拿回天庭,结果不小心被我们七星宿的宿敌——无为仙子见到了,素来就与我们不合的她,就用了封印术,在两位星宿不注意之下封进了二剑之中。」
「当初我们也觉得奇怪,为何无为仙子可以如此简单的就把两位星宿封进二剑里,后来才知道,那两把是世上少有的灵剑,也就是所谓用人血和成而铸起的剑。后来二剑在被玉帝发现后送回了人间,而我们也是过了五六天,才知道无为仙子将两位星宿封进二剑里,玉帝一怒之下,将无为仙子丢入无回之道,永世不得超生,然后再派遣了两位星宿下凡找寻二剑。」
「但,天庭五六天,已是人世的五六年,二剑已被失而复得的铸剑师卖掉,千方找寻后也是毫无头绪,于是,我跟沁雨便世世轮回,找寻二剑以寻回伙伴。」
听完了沈虚琴的解释,翔允青睁大了眼,惊呼:「佟哥也是?!这么说,你们都是……神罗?」
沈虚琴摇摇头:「我们根本一点神力也没有,顶多有几项异乎常人的技能。」
「那么,你能靠着气味得知人的前世,就是你的特殊能力?」翔允青道。他记得,曾经听慕容沛说过,沈虚琴可以知道人的前世身分。
忽然,翔允青愣了一下,慕容沛……这个名字似乎已在他的生命里消失许久了,那个名字已经离他好遥远……
「没错,沁雨则是天生医术绝顶,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沈虚琴扯开一抹笑,笑得很虚弱。
「那么,你是希望我……?」
语未完,沈虚琴却已接道:「不,不完全是,我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你娘亲,然后……」
翔允青替他接了下句:「把火纹剑给你?」
「是的。」
「好,我答应你,一年内找到我娘亲,然后尽快把火纹剑交予你!」翔允青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
「你……真的?」沈虚琴有点讶然。
「当然,我亏欠你那么多,我不帮你,谁帮你?」翔允青笑了开来。
「青儿,谢谢你。」沈虚琴看着眼前的飘然身影,心中很感激。
或许,他下一世就可以不用见到那个令他心伤的人了……这样,他就不用再承受这种轮回之痛,这种伤,再受一次,他就会受不了了……
「那么,我该从哪里去找我娘亲?」翔允青问了个目前最大的难题。
「中原。你娘亲在中原,这是沁雨告诉我的,他说将来你会去找娘亲,所以告诉我线索,但是,他能说的只有这样。」
「中原?娘亲怎么会到中原去?」
「不晓得,不过沁雨有说,只要顺着你的感觉走,上天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那么,我该何时走?」
「明日鸡鸣就走,我怕时间不够,快些也是好的。反正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你再在这待下去也是徒然。」
「这……」他放心不下沈虚琴。翔允青面有难色。
「放心吧,我的身子还没差到需要人照三餐侍候的地步。」
「允青领命。」一抱拳,翔允青应允了沈虚琴的建议。
只是他没看到,沈虚琴眼中,却多了几分隐藏着的担忧。
沈虚琴心里正暗忖着:沁雨那时说的话,难道真的会应验?青儿跟慕容沛的情关,是过不了的……
翔允青在鸡鸣之后一大早,便提着几个月的干粮和一些银子,再把火纹剑用黑布捆起背在肩上,想在出发之前去跟沈虚琴道别,不过在沈虚琴房里的,却是一张叫他早去早回的纸条,沈虚琴人则是不见踪影。
他想,八成是他不想见着分离的场面吧。
思及此,翔允青嘴畔扬起一抹淡笑,沈哥这人还挺小孩子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