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至琛说,“没关系,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参加婚礼,顺便完成给医生红包的任务。”
沈韵乐得很,“不敢不敢,现在都得签拒收红包协议了。”
傅至琛笑而不言。
红包当然不是包给作为医生的沈韵的,而是包给小姨的。
沈韵转了话头,“上次的那张代金券谢谢你了。”
傅至琛顿了一下,“没事,也就是顺手给的。”
沈韵还要说什么,电话响了。
“抱歉。”沈韵起身转进医生办公室去听电话。
是段裴,“航班提前了,晚上7点飞,你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准备,快点啊。”
“怎么这么快!”沈韵说,“不是10点的飞机吗?向来都是延误的,这次怎么……”
“提前也挺好的,到时候烂摊子交给景深去收。”段裴一针见血,“那小子最近好像又有点低落了,正好给他找点事做。”
沈韵点头,“很有道理。啊,不行啊,他托我带个东西,约好了是6点在诊室见面的。”
“让他提前过来拿,你放诊室。”段裴出主意道。
“不行。”沈韵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角落里,“感觉还是挺重要的。”
段裴叹了口气,“有没有什么人能转交?”
沈韵的目光落在了外面的傅至琛身上,“好像有一个。”
——
周景深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下班的时候,整个诊区空荡荡的,初冬的寒意让人觉得冷飕飕的,他缩了缩脖子,又紧了紧大衣,快步走到沈韵的诊室,“小姨!”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的,坐在窗前的那个人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白色调的背景就像白描,寥寥几笔便将整个人神韵一一展现。
“是你?”周景深退后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傅至琛抬头,似乎是才刚刚发现他的到来,“我在等你。”
周景深问,“沈韵呢?”
“沈医生走了。”傅至琛摇了摇手里的书,又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袋子,“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又带了一丝歉意,说道,“我等了好久,实在是无聊极了,便在里面找了本书看,你不介意吧?”
傅至琛又举了举手里的书,上面郝然写着几个大字,《外科临床指导手册》。
周景深对他找的借口顶礼膜拜,“你看得懂?”确定不是比无聊更枯燥吗?
傅至琛苦笑,“是看不懂。”他一边将书放回去,一边说道,“沈医生说这些很重要,但我看也就是一些看不懂的大部头而已。”
周景深将袋子拿过来,掂了掂重量,“个人意义而已。”
傅至琛点头,“我明白。”
周景深被他这样的回答噎住了,一时无言,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我先回去了。”
傅至琛贴上来,“一起走吧,我对这个医院不熟。”
周景深侧身快走了几步,“你要到哪里,我给你指路。”
傅至琛轻笑了一声,“景深,你这样子是会让人误会的。”
周景深转过身来,“哪里会误会?”他难道不是在很好地保持着距离吗?
傅至琛大步迈上前去,凑近了周景深,轻声道,“周景深,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嘴唇总是看上去很润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周景深没好气道,却涨红了脸,伸手去推他,却没有推动。
“你看,就是这样,欲拒还迎。”傅至琛的声音沉下去,微凉的指尖触上了周景深的脸,“你真的是很容易让人误会你在调戏我。”
周景深的脸红得要滴血,只见他脚步繁乱,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傅、傅至琛,你也太欺负人了。”
他几乎是要落荒而逃。
傅至琛接过他手上的袋子,退回到安全距离外,耸耸肩,说道,“所以我们一起走吧,周医生。”
周景深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才磨磨蹭蹭跟上去。
傅至琛边走边说,“等下吃些什么呢?景深。”
周景深开始明白这个人的套路了,沉默地走着,不发一言,只当他不存在。
傅至琛又轻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在沉默的脚步声里并肩而行。医院里的消毒水很浓,平时人多还不觉得冷清,而现在是傍晚,门诊部里人烟稀少,仿佛只剩下他们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转个弯,便是出口了。
傅至琛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在背后唤他的名字,“周景深。”
周景深不敢转身。
“你毕竟花了钱报了班,如果实在不想去,就去退了吧。”
周景深站在楼梯口往下看,正好就是当时傅至琛从沈韵的诊室出来后坐着的地方,夕阳很淡,阳光一点也不暖,冬天是很让人讨厌的。
“不用退。”周景深低头看脚尖。
“嗯?”声音就和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靡靡的柔和,软到人的心里去。
周景深说,“不用退了,就当捐给山区儿童了。”
傅至琛攥紧了那个装满了书本的袋子,又松开了。
“给,你的书。”他递过去。
周景深还是不敢回头。
“拿着吧。”傅至琛又叹气,“这是你个人意义的书。”
周景深只好转过身来,他伸出了手,要接过去。
傅至琛却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放在他的手心里。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周景深将手挪开,去抓袋子。
傅至琛任由他接过袋子,却伸手将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
“周景深,”他说,“你不是内疚吗?那补偿我好了。”
周景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说,”傅至琛重复道,“你觉得你对不起小书,我觉得我对不起你。那你就补偿我,我也补偿你,我们一起补偿吧。”
周景深不敢出声,生怕这个美丽的承诺就此飞走。
傅至琛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飞跑下楼梯,带出了一阵阵的微风。
在这撩人的微风里,周景深只觉得脑袋发热发昏,仿佛不知日月,然而神奇的是,他却记住了傅至琛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每一个神态的相似,甚至是他迈开的每一步。
原来门诊部的那一段楼梯,只有23阶。
傅至琛一直跑到了医院前面的广场才停了下来。
周景深看着人来人往的,马上甩开了他的手。
傅至琛也不在乎,他对着景深笑,“去我那里吃饭吧,我想喝你早上煮的粥。”
周景深盯着他看,看他笑,看他邀请自己的模样。
“好。”他说。
——
康大如约到了老地方,傅至琛自然还没有来。
康大看了看表,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也不着急,点了几碟小菜,还叫了几瓶酒。
“臭小子,敢迟到的话我就把你灌成猪。”康大哼哼道,顺便咬开了啤酒盖,自斟自饮了起来。
饭菜渐渐凉下去了,不知不觉中,那几瓶啤酒都通通下肚了。傅至琛还没有来。
康大脸红脑胀地看着眼前的啤酒瓶,骂了好几声娘。
“灰狼,你居然放我鸽子。”康大咬牙切齿的,他摇摇晃晃提着自己那一箱设备,回了住处。
大黄吐着舌头舔他,康大觉得他清醒了,可以报复傅至琛了。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康大呵呵地笑着,打开了设备,输入傅至琛的号码,调好了频道。
刺刺拉拉的声音过后,那边静悄悄的。康大撇撇嘴,调大了声音。
“嗯……你轻点啊。”
“别说话。趴好。”
“啊……”
康大脸红耳赤的,这个家伙,他是在那个?!那个声音怎么那么像周院长啊?
“等等。”傅至琛在那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一阵脚步之后,几声轻叩声响过,一切都归于平静。
被切开了。
康大也顾不上再去细想什么细节了,刚才那句轻叩,正是他们在部队里联系的方式。
傅至琛是在说,你死定了。
康大觉得浑身都是冷汗,酒彻底清醒了过来。但是他却拍了拍大黄,哼哼道,“谁怕谁呀,灰狼。”
而在另一边,不小心蹭到后背的周景深正苦着脸等傅至琛给他上药。
“有点冷耶。”
“就来了。”傅至琛扔开手机,走了过来,将药水抹上去,用棉签晕开。
“煮个饭都能伤到后背,真是厉害。”
“喂喂,明明是你要亲……我才会伤到的好吧。”
傅至琛稍微用力。
“真的很痛啊。”周景深龇牙咧嘴的。
傅至琛叹气,“你这个样子真的是太不矜持了。”
可不是,他裸 着后背趴在那里,还一边撒娇一样叫着痛,眉目含情,唇红欲滴,实在是太诱人了。
“周景深。”
“嗯。”
傅至琛说,“我会轻点的,不会疼,你信我吧?”
第二十三章
周景深窝在傅至琛的怀里,梦境甜美,一觉天亮。时间应该很晚了,初冬的太阳都已经升起,穿过窗帘,懒洋洋地透着光。
周景深动了动,傅至琛就跟着醒了,“想起了?”
周景深微眯着眼,觉得还有些干涩,又闭上,去抱傅至琛,头抵在他的胸前,“还不想。”
傅至琛把他搂住,在他耳边轻轻地笑,“总得吃点东西再睡。”
周景深看了看床头的钟表,“都十点了,等下中午饭一起吃吧。”
“亏你还是医生。”傅至琛说,“不过听说早餐要在九点前吃才好,是吗?”
周景深懒懒的,“是有这个说法,主要是中医的理论吧,好像是什么经络的时间流注,七点到九点正好就是胃经。”
他说得笼统,傅至琛也听懂了,“那九点后吃没效了?”
“也不是。反正也不饿,等下吧。”周景深闭着眼,“就这样睡着就很好了。”
“嗯。”傅至琛也闭上眼,“那就再睡一会吧。”
周景深闭着眼,却又觉得没有困意了,也不想动,“我们聊聊天吧。”
“也好。”
周景深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才开口,“傅至琛,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想当个什么样的人。”
傅至琛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想了很久,才说,“小时候,觉得星星很有意思,就想当个天文学家。”
“天文学家。”周景深重复了一遍,“真是高大上啊。”
“也就是想一想而已。”傅至琛说,“后来再大了一点,就想着不管当什么都好,但一定要做最出色的那个。”
“压力可真大啊。”周景深喟叹,“我小时候也就是想,能考个第一名就已经很不错了。”
傅至琛轻拍他的屁股,“不用这样嘲讽的。”
周景深蹭了蹭他的胸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得过第一名,只能算是有过并列吧。”
傅至琛静静地听着。
“小时候贪玩,吊车尾上的高中,高中好不容易懂事了,也是擦线上的临床。不过幸好是选了喜欢的专业,虽然很苦,但做得还算可以,那个时候称得上是意气风发,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帅得不得了。”说到这里,周景深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我一路顺畅,也一路赞誉当了主治医,然后就遇到了傅励书。”
傅至琛轻轻应了一声,“嗯。”
周景深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落在安静的房间里,慢慢地顺延到五年前的夏天。
——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周景深见到了如同阳光般灿烂的傅励书。
傅励书刚刚入院,被收入院的原因是,他有着突发而剧烈的心痛。
周景深去给他检查,他笑得很自然,“也就是偶尔才发作的,是蛮痛的,不过还算是可以受得住吧。”
周景深不置可否,“先做检查看看。”他示意一旁的护士去拿血压计,又问在一旁的傅爸爸,“他发作的时候你是不是在一旁?”
傅爸爸点头。
“描述一下。”
傅爸爸还是很紧张的,他看了看励书,说道,“那个时候小书在房间里,一切都好好的,我就听到里面有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周景深问,“是他晕倒了?”
“不是,是杯子。小书当时跪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惨白的,我问他话他都说不出来。”
周景深点头,又看向傅励书,“这个就是可以受得住?”
傅励书嬉皮笑脸的,“真的是还好啦,就是老爸小题大做嘛。”
“这种情况多久了?”周景深问。
傅励书看了看在一旁的傅爸爸,还是对着医生笑,“也就几次吧。”
“我问多久了。”周景深的口吻有些严厉起来。
“一年了……”傅励书的声音低下去,尽量不去看傅爸爸,“前几次真的是不怎么痛。”
周景深摇了摇头,让他把袖子撸起来,分别给他测了左右两边的数值。
“左边165 110,右110 60。”周景深记下数据,抬头对傅爸爸说,“情况不太好,可能是主动脉夹层,我的建议是先做个超心动。”
傅爸爸一脸的担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周景深看了看在一旁脸色有些变化的傅励书,说道,“别紧张,还没确诊。”
他示意护士将傅爸爸带出去。
护士浸润临床多年,马上对傅爸爸说,“跟我来一下,做心动图得填写资料。”
傅爸爸走了,周景深将帘子拉上,严肃道,“说说吧,前几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傅励书的目光有些闪烁,声音低微,“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是生病了。哥哥去当兵的时候,我就很难过,心里头痛痛的,发病的时候真的不严重,也就是突然一阵,我也就没在意,这次就是严重了一点……”
周景深见多了这样的病人,不免有些生气,“身体是自己的,你不珍惜谁会珍惜?还学人家玩什么心痛!你的病情算是严重的,再延误下去不得了!”
傅励书垂头听训。
周景深继续问,“是不是常常熬夜?还喝酒吸烟?”
傅励书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一阵子,我伤心嘛,就跟几个朋友去混了混。”
周景深简直服了,“又是因为哥哥去当兵了?”其实也就是顺口一问。
傅励书真的答了,“是啊,我喜欢我哥哥呀。他走了我肯定伤心。”
对这样的答案周景深几乎瞠目结舌。
傅励书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的啦医生,你刚才太严肃了,都吓到我了,我得调节一下气氛。”
周景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患者,几乎是要无力招架。
还好这个时候护士进来了,将傅励书送到超声心动图的诊室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