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情迷意乱,抽骨去髓,直到两人瘫软下来。
“至琛。”周景深没有起身,两人依然相连,他伏在傅至琛的身上,摸着他的头发。
“你出了很多汗。”周景深说道,“脸色还有些白,还好吗?”
傅至琛喘着粗气,他没有回答。
周景深起来,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傅至琛试图接过,手一抬,却没有抓稳,杯子落地,水洒了。
还好周景深并不喜用玻璃和陶瓷杯,而是磨砂的金属杯。
“看来是有些老了。”傅至琛有些不以为然,干脆跟周景深撒娇,“刚才太激烈了,好累喔。”
周景深也笑,嗔怪他,“都说我在上面,你却要我坐下去,现在知道了吧。”
傅至琛朝他抛媚眼。
周景深将放在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
傅至琛还要说什么,却是晕晕沉沉地睡过去了。
——
沈韵如今都还记得看到傅至琛病历时的惊愕。
厚厚的有些发黄的本子上,最开始的是某个部队的军医的记录,再后来越来越杂,问题也就越来越多。
只稍微翻了翻,沈韵就觉得,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触目惊心。
她不禁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很沉静,坐在那里,眉眼清朗,隐隐约约有着凌厉。
是个看上去很健壮的男人。沈韵心想。
她翻到最新的那一页,看上面的记录,是C市挺知名的一家医院,诊断是“失眠”,日期是两个星期以前。
她合上病历,微微靠在椅子上,问傅至琛,“现在是哪里不舒服?”
傅至琛默了一会才说道,“还是失眠,而且最近总是觉得脚有些轻,提不上劲。”
“嗯,还有呢?”沈韵一边在病历上记录,一边问道。
傅至琛看了她一眼,“总是做春梦。”
沈韵见多识广,不以为然,“哦,这些症状多久了?”
“失眠的话有七八年了,都习惯了。这个月,才有了刚才的症状。”
“是头重脚轻?头晕是吗?”
“不是。”傅至琛说,“不是头晕,只是觉得提不起力气来,干什么都像踩在棉花上。”
“手给我。”沈韵说道。
傅至琛把手伸出来放在一边的小枕头上,他以为是要把脉。
沈韵却抓住了他的中指,刮起了指甲。
“这是霍夫曼征检查。”沈韵解释道,“如果有问题的话,你的其他手指会屈起来。”
“嗯。”傅至琛回答道,并撇了一眼,并没有异常。
沈韵提笔写上检查结果,一边问道,“每天晚上都做梦?”
傅至琛怔了一下,“是。”
“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回答。
沈韵停笔,抬头看傅至琛。
傅至琛低下头,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答道,“我幻想的对象有问题。”
——
第二天,周景深就去找了黄林教授。
说明来意之后,黄教授立刻就想起来了,“对对对,小沈跟我说过这个病例。”
周景深坐直了腰。
“那个小伙子是当兵了吧,可真是不容易。当兵的都苦啊,那么大强度的训练,一般人都受不了。”黄教授回忆道,“我记得那病历上记载他受的伤,满满当当的,数了一下,不同的部位都不下一百处呐。”
周景深不知该作何反应。
傅至琛身上的伤居然有这么多吗?他们做过了那么多次,每次他都极其欢愉,但却粗心到对爱人身上的伤痕毫无发觉。
“这些都不是问题。”黄林教授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个小伙子以后的身体。”
“为什么?”周景深开口问道,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是哑的。
“燃烧生命这个说法听过吗?就跟一根蜡烛一样,想要烧得旺,就得加快烧,但蜡烛就那么点,烧完了就没了。”
“我不明白……”
“我看过病历,他有七八年的时间都处在强度训练中,本来底子就不厚,而且来自外界的压力又太大,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处在消耗里,看着是壮了,但人都快磨没了。”
周景深想起了昨天那个掉落地的杯子。
那些所谓的外界的压力,有多少是来自于决绝的母亲,守望的弟弟,还有冷漠的父亲?
周景深默默地听着,黄教授还在继续分析病情,“他的主要症状是失眠,之前在部队的时候可能还不明显,因为训练强度太大了。但在退伍之后,这个症状就十分明显了,尤其是最近半年,几乎都没有睡过,体重也下降了。至于那些心悸无力的各种肾虚的表现,都是衍生的,我看主要还是心理的因素。”
“如果调整不过来的话,吃再多的药也是做无用功而已。”
黄林教授看出了周景深的失魂落魄,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想让那根紧紧绷住的弦松下来,就得靠你们这些亲朋好友了,多多关心关心他,会好起来的。”
周景深却觉得整个人都像飘在云里,迷迷糊糊的,到最后脑袋里只听到黄林教授的声音,却是反应不过来其中的意思了。
黄教授又细细问了傅至琛最近的情况,最后要求周景深带病人亲自来一趟。
等到他清醒过来时,却是已经在自家的院子里。
傅至琛正在和欢欢喜喜玩。
欢欢头上戴了一朵小黄花,正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跟傅至琛套近乎。傅至琛手里拿着一包狗粮,晃来晃去地逗狗,“去,咬喜喜!”
而喜喜卧在一旁,偶尔才抬起眼皮看一两眼那一人一狗。
见到周景深进来,傅至琛把狗粮倒在一旁的食槽里,站起来,言笑晏晏,“你回来啦?”
“嗯。”
“和那个教授讨论得怎么样?那个陈先生的病情还好吧?”周景深出门的时候跟他说的是要去找教授谈谈陈稳的病情。
周景深笑,“还好,黄教授说得让他多多放松。手术这种事情,病人的情绪也很重要。”
“嗯,也是。我刚才做了蒜蓉炒肉,还焖在锅里,那个汤估计也快好了,洗手吃饭啦。”傅至琛说道,一只手去摸欢欢,“吃那么多一点都不听话,下次可得咬喜喜,那个家伙都不理我。”
周景深失笑,“至琛,哪有这样子教他们的。”
傅至琛自然地把景深的手牵住,“欢欢喜喜他们居然敢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当然要使坏啦。”
周景深却是觉得满心酸楚,他抱住了傅至琛,抱得紧紧的。
“怎么了?”傅至琛终于发现了他情绪上的不对。
“至琛,你开心吗?”
“开心啊。”傅至琛笑,“你没有发现我最近笑得特别多吗?话也多了。”
“至琛。”周景深说,“等做完手术,我们就去旅行好不好?”
“好好。”傅至琛拍他的背,“是有些紧张了?不要怕,你那么厉害,哪有什么病人是治不好的?”
周景深不说话,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应了一声。
第二十八章
陈稳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周景深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的颤抖,没有任何的迟疑,这么多年来,却只是像似昨日下班回家做的一个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神清气爽继续上班。
姜潮也感觉很惊喜,他拍周景深的肩膀道,“我之前还以为你在手术之前要大哭一场才动手呢,我还让小护士准备多点擦汗巾给你擦眼泪呢。”一边说一边指给周景深看,“喏,都在那里。”
周景深抬眼看过去,果然是厚厚的一叠。
正在收拾的小护士还回过头来对周景深嫣然一笑,意味不明。
周景深这些日子和姜潮相处,对他不懂眼色的程度了解甚深,这个看似玩笑的话,他绝对是真的实行了。他解开手术衣,换上白袍,准备出去开医嘱。
“之前跟你请的一个月假,你批不批?”周景深问。
姜潮嘟着嘴,“你真的要走,才上了一个星期的班耶,虽然我们很熟,也不带这么坑的。”
周景深说,“也许也不用一个月,我会看着办的,回来两个月都不用工资了,怎么样?”
姜潮坚决加上条件,举起三个手指,“每天3台手术,周末不休。”
周景深把他的手拍下去,“如果有那么多病人,可以。”
姜潮不满了,“什么叫没有那么病人?”
周景深笑而不语,指了指空荡荡的诊所,然后大步一抬,就去开医嘱了。
“陈稳估计一周内就可以进入稳定期,到时我就走,走之前会交代好的,你放心吧。”周景深走了几步,才说道。
“就知道欺负我!”姜潮气鼓鼓的,等到下班的时候都不能缓解,自然最后受罪的就是曾某人了。
周景深早把他抛到脑后去了,开完医嘱,又检查了一遍,叫来值班的护士再三叮嘱之后,一看钟,已经到约定的时间了。他跟傅至琛约好,要去买旅行的东西。
其实要按傅至琛的意见,根本什么都不用买。
“你又不是去山区,要什么那边的超市都会有的吧,干嘛带这大包小包的?”傅至琛一边说,顺便往购物车里扔了一包饺子,“这个香菇猪肉馅的还不错,今晚吃它吧。”
“不是说要吃面的吗,你买那么多哪吃得完!”周景深抱怨道,却在货柜上拿了一大包的紫菜片,“这个可以在车上吃!”
“面可以留着早上煮。紫菜那么咸的东西,得买多点水。”傅至琛推着车,“去那边拿点水吧。”
周景深说,“不用,家里还有一箱矿泉水,嗯,还得要两套旅行装的洗漱。”
傅至琛就笑,“一套就可以啦。我只要一把牙刷。”
周景深还要说什么,路过的两个小女生却已经笑起来了。
“喂!”周景深走到傅至琛的身边去,用手轻轻拉他,“别那么大声啦。”
傅至琛拉起他的手,然后对着那两个小女生笑。
小女生们立刻尖叫起来,“他们真的是一对!都好帅啊!”
周景深立刻羞红了脸,抬眼看傅至琛,却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只见他一只手牵着周景深,一只手推着车走过她们的身边,神秘兮兮道,“不要那么大声喔,我们还没有公开。”
“真的吗!”小女生们也赶紧放低了音量,“你们很勇敢耶!祝福你们!”
傅至琛很自然地微笑道谢,“谢谢。”
周景深也笑,朝她们摆摆手,拉着傅至琛赶紧撤离现场,走的时候还听到她们在后面讨论,“那个个子高高的肯定是攻啦,小受很羞涩耶……”
等到从超市里出来,周景深还是觉得有些脸烫。
傅至琛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他,晃了晃手,“怎么了?开车回家呀。”
周景深看着他的笑脸,恍若隔世,那句话不禁脱口而出,“至琛,我们结婚吧?”
傅至琛的笑容没有变,他一边埋头给恍恍惚惚的周景深系上了安全带,一边问道,“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才能在一起啊。”
“我们在一起了呀。”傅至琛起身,看着周景深的眼睛,认真道。
周景深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他有些不甘心,“那见见家长?”
傅至琛静静地看着周景深。
“景深,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妈她如果见到我带个男人回家,估计会疯的……不过你如果想要我去你家,我愿意。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吗,那个可能是一场大风暴。”
周景深心慌起来,只好仓促地结束话题,“先回家吧,再晚饺子就不好吃了。”
傅至琛坐好,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口中却答道,“没有关系,不好吃的话,我们自己再自己包。”
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周景深觉得,方才的那些讨论都失去了意义。
他们这么相爱,这么好地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强求世俗的认可?
——
等到吃完了饺子,周景深才想起来,他们似乎并没有定下旅行的地点,只是有个大概的方向,总不能开着车乱走,走哪算哪吧?这对向来要求严谨的周景深而言,简直不能忍受。
“嗯……适合情侣去的地方,丽江、凤凰……?至琛,你喜欢哪里?”
傅至琛说,“都可以。我对这些都没有研究。”
“旅行的好地方……”周景深碎碎念半天,一拍脑袋就想起来了。
“之前裴哥说他出差的时候去过一个小镇,风土人情什么的都很不错,我们去那里吧?”
“好。”
“不过名字我忘了,得问问裴哥先。现在打电话不知道时间对不对?至琛,你说他们到哪个国家了?”
“他们走了四个多月了,沈医生显怀了,应该快回来了吧。”傅至琛想了想,答道。
周景深围着沙发转圈圈,越想越兴奋,“那个小镇应该还不怎么开发,人肯定特淳朴!我们可以在那里住很多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去划小船,裴哥有一次说过,划小船经过那些芦苇的时候特别美……我现在就要打电话。”
傅至琛有些无奈,“你先冷静冷静。”
周景深才不管他,直接拨给沈韵。
“睡没?”
“有事直说。”沈韵轻声说,“我开着扬声器呢,孕妇不能接收太多辐射,你小声点啊,段裴在睡呢。”她刚刚说完,却听到段裴迷迷糊糊醒过来的声音,“我起了,怎么了,景深有事?”
既然已经将他们吵醒了,周景深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裴哥,你之前不是说你去了一个小镇吗?那个小镇叫什么名字?”
那边瞬间静了一下。
段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什么小镇?”
“半年前吧,我记得有次你说过,那个小镇上有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嗯,还有很好看的石桥。”
段裴在那边咳了咳,“哦哦,那个小镇啊,你问它干什么?”
“想和个朋友去玩。说呀,叫什么名字?”
“这样啊,我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叫什么景吧。”段裴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渺渺的,有些不真实感。
周景深没怎么在意,就是有些失望。
沈韵不爽了,“国内现在都快12点了吧,你打个电话过来就问这个?”
“这个很重要啦,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周景深见状不妙,赶紧转移话题。
“订的是两周后的机票。”沈韵答道,“这边冷死了,出来久了,觉得还是国内好些啊。”
“抓住机会玩玩吧,等宝宝出生了,你只能哭!”周景深故意道,两个人又在那里扯皮,一直扯了半个多小时才挂断电话。
“景深。”傅至琛欲言又止。
“嗯?”
“没事,就叫叫你。”傅至琛说。
方才那个段裴的表现很异常。傅至琛想,以他身为退休刑 警的身份来说,那是说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