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哼哼两声,“黄教授怎么说,他失眠好了没?”
周景深看了看正在擦头发的傅至琛,继续道,“我没有带他去,但和我在一起睡得香。”
沈韵松了口气,又叮嘱,“他的情况不是很适合那个什么,知道吧?”
周景深说,“这些日子我已经注意到了,放心,柏拉图我也是可以的。”
沈韵叹了口气,又笑,“不过还好,慢慢养回来就好了。”
周景深,“嗯。交给我。”
沈韵在那边沉默了一小会,说道,“好好爱吧,能爱别人就会变好。虽然是傅至琛,我也赞同,姐姐姐夫那边我会帮你的忙。”
周景深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回家路上小心又小心。”
“嗯。段裴会照顾我,别担心。”
周景深挂了电话,接过傅至琛的毛巾,帮他擦头发,“以后这么晚了别洗头了,孙小姐睡了,我也找不到电吹风。”
“擦擦就好。”傅至琛摸自己的头,“就这么点头发,干得也快。”
“刚才听到你和沈医生说话了,柏拉图也可以?”傅至琛笑,去拍周景深的屁股。
周景深把毛巾放到一边去,亲他的嘴,“当然可以。等你好了,再做就好了。我周神医在这里,你敢不好吗?”
傅至琛也亲他,两个人不敢深吻,担心擦枪走火,就只互相亲各自的手。
可就单单这样,周景深也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好似刚刚饱餐自己最爱的食物。
这种感觉,似乎就是满足。
周景深用手把他圈在怀里,只觉得他太瘦了,怀抱还不够充实,便用了力,又拉紧了几分。
他也不说话,侧身卧着,头放在景深的颈窝处,手搭到周景深的后背去,却不怎么用力。
两人都默着不说话。
“至琛,多吃点,养胖点。我当你媳妇。”
“嗯,好。”
两个人又相互碰碰鼻子,然后闭上眼睛,安睡无梦。
谁也没有想到,一觉醒来,会世界都乱了套。
——
先是很紧急的手机铃声,再然后是沈音在那边语无伦次的陈述,“出事了,出事了。听说是转机的那个机场被袭击了。我联系不上他们。没有航班,我接不到人。景深,怎么办,怎么办?”
周景深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也是开的扬声器,听完之后才觉得心里突突地跳,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傅至琛先反应过来。
“景深?”他先推了推周景深,小声叫他的名字。周景深却目光发直,有些愣愣地看他。
傅至琛牵着他的手坐下,然后拿走电话。
“沈阿姨好,我是景深的朋友。您先冷静一下。”傅至琛道,“景深他有点恍惚,所以我来帮他听电话,您要接的航班是什么时候的?”
沈音有些哽咽,“今天早晨9点20分。CA910。从莫斯科转机的。”
“好,我有朋友在航空公司那边,我立刻打电话给他,一切都还不清楚,可能只是航班延误,您还在机场吗?”傅至琛尽量说话放缓,温和而让人信服。
“没有……接不到人,我以为他们先回家了。我在家。”
“那您的先生在您的身边吗?”
沈音似乎有些茫然,“在,他在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您听我说,等下挂了电话,您先喝口水,闭上眼睛深呼吸。我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您。”
周景深缓了缓神,在旁边补充道,“告诉我妈,爸爸有三高,让他吃点药。”
虽然开着扬声器,傅至琛还是转达了一遍。
“好。”沈音颤抖的声音总算平息了一下,“那个……照顾好景深。”
傅至琛答应下来,拍了拍周景深的肩膀,然后拿着自己的手机,下楼去打电话呢。
周景深伸手去抓放在床边的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又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和母亲说起话来。
两个人都无心说话,周景深干巴巴说了几句照顾身体的注意事项,就挂了。
房间里拉着不透光的窗帘,显得很黑,周景深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开始迅速收拾东西。
所有的东西都是草草扔进行李箱的,还好他们的东西都不多,行李箱又是28寸的,不到十分钟就装完了。
周景深提着箱子下楼,傅至琛还在客厅打电话。
“好,我知道,伤者名单你传过来,其他的中国籍乘客都已经转移到大使馆是吗?好,我电话到大使馆问问,谢了兄弟。”
傅至琛转过身来,看到周景深拖着行李,脸色苍白,看着他,不说话。
“没有人死亡,有几个人伤到了。伤者名单他正发给我,你别急。”傅至琛去接过他的行李,只觉得他的手凉得吓人,“我给你妈打给电话,再去跟孙小姐打个招呼,结一下房费,等我几分钟。”
“没事。”周景深勉强笑了笑,“我去车上等你。顺便上网看看有没有去莫斯科的航班。”
他用力拽了拽行李箱,可是那个行李箱却没有拖动。
周景深又用了用力,却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脚早就软了。
“没有死亡的人,是吗 。”周景深干脆坐到地上,又哭又笑的,还不忘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地对傅至琛说,“你快……去,我、等……你。”
傅至琛还没来得及上楼,就看到孙清云蹬蹬跑下楼。
只见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头发披散,满脸泪痕。她的手里抱着一大叠报纸,见到周景深,就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出事了?他们出事了?”
周景深看她,傅至琛也看她。
孙清云喘着气,去推周景深,“你说呀,你说呀,段裴,段裴他怎么样了?”
她推得太用力,报纸从手里滑下来,散了一地,白纸黑字,在各种广告的包围下,头版上写的是,莫斯科机场遭遇恐怖袭击,我国有23人被困。
周景深艰难地开口,“你认识他?你认识我?”
原来那样的热情,那样的笑脸是早有预谋的。
明明觉得脑海发木,明明觉得手脚无力,周景深却在那一瞬间明白了段裴和荪景的关系。
美丽的小镇里美丽的姑娘,真的是好一段艳遇啊。
周景深又急又怒,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推开了孙清云,又去摸钱包,扔了几张红的,居然生出了力气,一口气将行李箱拖走了。
孙清云又哭又闹地爬起来追上去。
傅至琛也要追,这时短信提示邮件到了。
他顺手点开,一点点往下拉。邮件是全英文的,但这个并不影响傅至琛找到段裴的名字。
PEI DUAN. CHINA
没有沈韵的。
傅至琛也不知道为什么,轻轻松了口气。
第三十二章
一切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再适合不过。
一方面是生死未卜失踪未名的夫妻,一方面是突然浮出水面的第三者,另外还有家中担忧无比的两个老人。看着泣不成声的孙清云,周景深甚至开不了口去责骂她。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们谁主动的?段裴他到底有没有干对不起我小姨的事情?
很多很多的问题他想问,却只是张了张嘴巴,发不出声来。
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奔机场。
莫斯科机场暂时被封,这边也无法起飞,周景深急红了眼,直接杀到机场办公室里,要求见负责人。
已经有一群的家人在等待,要求说法了。
有人在嚷,“到底是在怎么样,我们不是要求赔偿的,我们要见我们的家人!不然给个他们平安的消息也好啊!”
负责人只能打着官腔,“我们没有收到有死亡的消息,中国籍公民有9人受伤,伤者名单还没出来!暂时不能公布,请家属们配合一下我们工作,我们正在安排航班飞去莫斯科。”
周景深只觉得脑袋发疼,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至琛拉着他,挤出人群,给他揉揉头上的太阳穴,然后又拉着他到售票口去。
他们只能选择迂回战术,先到吉耶夫镇,再转车。
一路上奔波而曲折,所有的疲劳在见到沈韵的那一瞬间被涨到极致。
周景深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沈韵。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孕妇装,脸色苍白,头发蓬乱,整个人瘦得只看得见鼓鼓的肚子。然后她的神色却很安详,握着段裴的手,静静坐在病床边,看到周景深他们进来,头也不点,只伸出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白色的房间里阳光充足,此刻的沈韵才真正像个母亲和妻子。
周景深把傅至琛的手拉得紧紧的,目光在沈韵和还在昏迷的段裴之间徘徊。他静静看了一会,然后走出去了。
一直走到医院走廊的楼梯口,他才停下来,声音有些低落,“傅至琛,你有烟吗?”
傅至琛默默跟在他后面,见他这样问,微微吃惊,下意识去摸口袋,然后说道,“我去给你买。”
“算了。”周景深说,在楼梯边上坐下来,“我坐一会就好,累了。”
傅至琛在他身边坐下来,想了想说,“我跟你在一起后就没想着抽烟。你也别抽。”
周景深轻轻“嗯”了一声,把头靠在傅至琛的肩上。
“听说当时爆炸的时候,一个柜子砸了下来,是段裴上去帮沈韵挡住了。”周景深说,“虽然我觉得他是丈夫,理应如此,可是想了又想,这个世界上真正像他的丈夫却也不多。可是,还有孙清云……我很生气。”
傅至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应了一声,“生气是应该的。”
“而且他还不醒过来!太过分了,你看沈韵多担心!她还怀着孩子呢。”周景深气氛道,说着说着却觉得眼睛湿哒哒的,“你说他怎么就没醒啊,医生都说没生命危险的了啊。”
傅至琛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脑袋,“别担心,医生说,最晚就是今天晚上了,一定会醒的。”
周景深嘴巴硬,“谁担心了。”
“好好,不担心。”傅至琛揉了揉他的头发,“孙清云的事你准备说吗?”
周景深犹豫了一会道,“说是要说,过一阵吧,可能他们早就断了。可能都是过去的事了。”
两个人呆了一会又到病房去,周景深看了看时间,快到饭点了,就去找护士帮忙问就餐的事。他担心沈韵不吃饭。
因为不懂俄语,护士又听不太懂英语,费了一会的功夫,等回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哭声阵阵了。
周景深一阵心慌,快走两步,看到傅至琛倚在门边,心定了定,又往里面看,沈韵和段裴正抱着哭。
原来是喜极而泣。
白白担心了一场,周景深却一点也不恼,看着那抱在一起的人儿,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算了,那些事情,等以后他们自己决定吧。
——
三个月后,沈韵平平安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小女孩一出生就十分健壮,两条藕节一样的腿蹬得十分有力,连哭声都比别的小孩响亮好几分。
周景深看着在摇篮里哭的小表妹,啧啧称奇,“她的腿居然快到摇篮边了,不带这么长的!你看,都把脚跟那里撞出两个小窝了。”
沈韵翻着白眼笑话他,“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堂堂的外科医生,连胎记都分不清,还被撞出来的小窝,你还不如说她脸上的小酒窝是我戳的。”
周景深也白她,“一孕傻三年,所以你连玩笑都听不出来了吗?哼哼。”
沈韵不跟他一般见识,直接赶人,“要喂奶了,赶紧闪人去。”
周景深哼哼唧唧地走出去,隔着门跟她说话。
“听说女人生完娃,都会光注意娃娃去了,你可别这样啊,要娃娃丈夫两手抓。”
沈韵扑哧笑出来,“你怎么听着就像个居委会大妈似的,生娃那个是我,不是你,不要变大妈好吗。”
周景深咬牙,恨她的不知情,又不敢点破,“虽然说裴哥是很靠谱,还亲自下厨给你熬鸡汤了,但是再好的东西吃下去最后出来都是臭的,你长点心又不会错。”
沈韵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别害我笑成吗,宝宝都吃不了。”
周景深心里急得不得了,只好换个话题,“宝宝起名字了吗?”
“还没,不过小名叫莫莫。”
“莫斯科的莫?”
“是啊,好歹也跟着她爹她妈走了大半个世界,叫莫莫纪念一下。”
周景深说,“莫莫转得太远了,还不如叫小蝌蚪。也算是莫斯科嘛。”
沈韵又哈哈大笑起来,“小蝌蚪,好像也很不错啊。”
等笑完了,沈韵就有空关心他的八卦了,“和傅先生进展怎么样?”
周景深有些沮丧,“上次你们出事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我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事后就不停地追问了,还好至琛给她的印象还不错。但是她还是在问我什么时候带媳妇回家,还问起了颜右护士。”
沈韵说,“慢慢来,你们好好过,时间久了他们也就接受了。”
“嗯。只能这样了。”周景深默了一会,问道,“小姨,你知道荪景镇吗?”
“知道的。”沈韵将小蝌蚪抱在怀里晃了晃,“还知道有个美丽的女孩子在那里等他。”
“什么时候?!”周景深差点就把门推开了。
“进来吧,小蝌蚪吃饱了。”沈韵说,“不要那么吃惊,我和段裴好歹也有十三年的感情了,他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开始,他只是跟我夸荪景的风景美,随便一个角度就是一张大片。等他去了第二次之后,他就不夸荪景了,常常发呆,看着那里的照片。我一走过去,就有些慌张。第三次,他就加倍地对我好。我就知道了,他出轨了。”
沈韵继续道,“我很生气,但是又不敢相信,跟着他跑到那里去,真的是很美的小镇,那个姑娘虽然不算惊艳,但是在那样的山水的,可谓是相得益彰。那天他们在放风筝,我远远看着他们,觉得很是般配,我就决定离开了。不过,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决定留下来再试一下,挽回我的感情。”
周景深从来不知沈韵内心还有过这种曲折的时候,听出了神。
“就在我掉头的时候,段裴冲着那姑娘喊,沈韵,快放手快放手!我要跑啦。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我了,又觉得很难过,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我放手。我气势汹汹地要去找他,却发现那个姑娘扔下风筝转头就跑,我才发现,原来是他喊错了名字。”
沈韵看着女儿熟睡的脸,笑了笑,“你说那个人多傻啊,连出轨都喊错了名字。”
“后来我想了一下,他的心之所以要逃离,或许原因在我。在他说起荪景多么美多么美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在意的是我的病人恢复得如何,我的论文这次能不能在SCI上发表,我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赞同的微笑。”
“我跟他,我会学着做个好妻子,他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丈夫。”
“他同意了,然后我们就结婚了。我从没提过荪景,但是我知道,他已经和那边断了联系。”
沈韵看周景深,“谁也没什么对和错。如果真的是爱情的话,你总会找到借口原谅他,爱情告诉你的,总是对的。景深,要好好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