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禀报罢。”卓惊凡一见,心里便有数了,他将宫婢召到自己面前,让她低声禀报。
“禀太子妃,良娣说……说……在良媛的寝室内,发现……发现了……一个……一个……一个巫……巫……巫……蛊娃娃……”宫婢面无血色抖着唇,断断续续地将听见的话重复一次。
“匡啷”一声,卓惊凡失手摔了手中的茶盏,他的面上换上了一片怒气,惊声问道:“傅良娣,你有何证据,你亲眼见着了么?”
“回太子妃,妾身边的宫婢亲眼所见。”傅良娣立刻恭敬答道。
“胡闹!这等大事,为何你不禀了本宫?竟敢私下做主?!来人,立刻将怜芳阁上下搜索一番,不论找到什么,立刻呈上!”卓惊凡怒瞪着傅良娣,高声吩咐着。
就在这时,殿外内监高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卓惊凡眉心一跳,皇后怎么会突然过来了?他可不信皇后是心血来潮,想来看望他这个太子妃,先前在立政殿问安时,他还被皇后不冷不热地刺了几句,谁知一转眼,皇后竟又跑东宫来了。
只是他心里再嘀咕,还是得带着众人恭迎皇后,皇后带着一众宫人,威风凛凛地走进了承恩殿,目光在瞥见立在一旁的张良媛时,隐隐透出一股厌恶和得意,她走向主位,望着众人向她行礼问安,她慢腾腾地坐了下来,拂了拂衣袖,这才开口叫了起。
“太子妃,今儿个东宫是在闹什么呢?这一大堆板子打下来,是巴望着没人知道东宫出事了是罢?”皇后一坐下,便开始将炮口对准太子妃。
“回母后,傅良娣手下的宫人胆大妄为,竟敢包围住张良媛的怜芳阁,儿臣若不加以惩戒,日后只怕这些刁奴就敢包围承恩殿或崇仁殿。”卓惊凡不卑不亢地回话,他很知道皇后的七寸,搬出窦淳来,皇后就算厌恶他,也不会驳了他的话。
果然,皇后一听,立刻转头望向傅良娣,“傅良娣,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回皇后娘娘,妾知错,只因事关重大,妾才会如此慌乱,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傅良娣上前一步,垂首恭敬地说道。
“发生何事,竟让你没了分寸?”皇后娘娘开口问道,不过眼神却凌厉地扫过张良媛,显然还未问清前,心里已经偏向了傅良娣。
“回母后,此事兹事体大,还请母后禀退左右,让儿臣亲口向您禀报。”卓惊凡不会给傅良娣开口攀扯的机会,立刻上前一步扬声说道。
“既如此,太子妃上前来。”皇后娘娘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卓惊凡得了准话,便走向主位,立在皇后三步远的地方,垂首恭敬地将方才宫婢禀报的话轻声重复了一遍。
“大胆张良媛还不跪下!”皇后听罢,二话不说就对着张良媛怒喝道,张良媛也没有辩驳,双腿一弯便跪了下来。
“母后请息怒,儿臣已经派人搜宫,不能仅凭宫婢的一番话,便要定了张良媛的罪。”卓惊凡低声说道,今日这一出,还不知道是傅良娣栽赃张良媛,或是张良媛将计就计要反暗算傅良娣呢,否则被围住的怜芳阁如何还能跑出一个宫婢,到他的承恩殿求救?这是想把他当枪使呢。
只是不管是哪一方的主意,卓惊凡的心里都已经起了杀机,巫蛊之事历来都有,凡是沾上了的,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今日她们胆敢在他的东宫搞这些腌臜事,他若是再容下她们,岂不是白白担了这太子妃的名头。
看来之前的雷霆手段并没有让她们学到教训,卓惊凡冷着脸,眼眸平静无波,她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让东宫血流成河,自己不惜命,还奢望他这个太子妃会替她们惜命么?
第二十五章:巫蛊
东宫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圣人跟前,毕竟牵涉到巫蛊,就是皇后也不敢擅自做主,况就是皇后和傅良娣想一手瞒下,也得看卓惊凡愿意不愿意配合。她们若还当他和以往一样闷不吭声,可以任人揉捏,那只能说傅家女不过尔尔。
卓惊凡在皇后来到承恩殿后,脑中就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大周朝有这样的皇后,或许灭朝也不是太奇怪,只他实在不解,太傅的嫡长女如何会这样的目光短浅,如此的没有大局观?
纵使皇后再不满意圣人亲指的太子妃,也不能这样下太子妃的脸面,否则不是等于打圣人的脸么?皇后这样只凭心意的做法,也难怪会被婉贵妃压了一头。
只今日这一事,皇后和傅良娣满心以为是她们的计策奏效,若是到头来被张良媛反将一军,皇后肯定讨不了好,沾着了巫蛊,圣人就是想废后也是可以的。前几朝就曾经有一个皇后因着牵扯进了厌胜巫蛊的腌臜事被废,傅皇后竟然还敢站出来,旁人躲都来不及了。
卓惊凡站在皇后身旁,脑中思绪翻飞,蓦然,一个不好的猜测闪过脑海,他心下一凛,隐晦的瞥了张良媛一眼,看着对方镇定自若的模样,他的眉头不自觉的轻轻蹙起。
他将方才众人的举动和反应仔细回想一遍,电光石火间,他的眼眸一沉,嘴唇紧紧抿起,今日这个局,要扳倒的何止是傅良娣,只要攀扯到皇后,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干系,婉贵妃就大获全胜了。
“母后容禀,此事兹事体大,儿臣已遣人去回禀父皇,还请母后莫要烦心。”卓惊凡立在皇后身前,低垂着头说道。
“如何可以打扰圣人?你也太不懂事了,若是扰了圣人,你担待得起么?”傅皇后一听,坐直了身子,脸色露出些不豫,沉声说道。
卓惊凡还没来得及回答,搜宫的宫人们便回来了,皇后一见领头的姑姑手捧着个匣子,眼神顿时一亮,她急急地叫了起,便对着那姑姑开口说道:“你手上那是什么?还不呈上来。”语毕一挥手,身旁的王姑姑便走向那名姑姑。
领头的姑姑伸手要将匣子递给王姑姑,卓惊凡注意到那名姑姑虽然面色沉稳,可是细看还是能发现手指在轻颤着,就在王姑姑的手正要碰上匣子时,卓惊凡突然出声,“石竹,去帮着王姑姑,别摔了匣子。”
他的话才刚出口,只见王姑姑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匣子,可还没来得及接住,捧着匣子的姑姑突然松手,眼见着匣子就要摔落在地,突然一名宫婢蹿出来,一伸手,牢牢接住了匣子,然后一个转身,便将匣子恭敬地递到王姑姑面前。
“拖下去。”卓惊凡懒怠听那姑姑求饶,眼见着那姑姑果真要将匣子摔在众人面前,好让那匣子中的物品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便已经饶不得那个姑姑了。
这一瞬间的惊变,让殿内众人都还怔愣着,待到回过神来时,那姑姑已经被承恩殿的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太子妃!本宫还坐在这儿呢!”皇后见着太子妃胆敢越过她,直接处置了那个宫婢,显然是不将她放在眼里,怎么不让她气闷?
王姑姑却是捧着匣子,回到皇后身边,低声劝着,“娘娘,那贱婢想摔了这匣子,想必这匣子中的物品见不得人,方才若不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婢动作快,这事儿就得闹大了。”
卓惊凡因为站得近,隐约听见了王姑姑的低语,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怪道傅皇后这性子还能在宫里存活,原来是身旁有人脑子好使啊,也看得清局势。
他不禁多瞥了王姑姑几眼,以往只觉得这是个老奴,仗着皇后的势便在宫内耀武扬威,现如今细想,若是个蠢笨不知分寸的,如何能在宫里活得这么久,再是皇后跟前体面的姑姑,着了别人的道,皇后不但保不下来,还得赔上自个儿呢。
只看方才那宫婢的举动,这王姑姑便能猜着匣子内物品不妥,实是个脑子灵活的,也算是个人物了,只这样的小聪明,卓惊凡还不看在眼里,倒是自个儿身边的石竹更胜一筹。
石竹能及时接住匣子,代表她时刻警惕着,显然也想到了匣子被摔的可能,所以才有办法在自己刚出口喊了她的名字时,她的脚步就已经踏出去了。不过也是如此有眼力见的宫婢,才能被卓惊凡放在身边。
皇后被王姑姑这一劝,便按捺下怒气,眼前最重要的是先除掉张良媛,待到除了张良媛,扳倒了婉贵妃,再来和太子妃算账不迟。因此皇后冷哼一声,算是暂时揭过了这一页。
“把匣子打开。”皇后平复了心情之后,开口对着王姑姑说道。
卓惊凡沉默地站在一旁,眼中带点怜悯的望向王姑姑,若是没有了这个还算聪明的王姑姑,日后皇后在宫内的生活,想必会更加的精彩万分才是。只王姑姑是皇后的人,他也不会多管闲事,免得到头来讨不了好还弄得一身腥。
因此他眼睁睁看着王姑姑打开匣子,然后惨白了一张脸,手抖得几乎捧不住匣子了,就是皇后在看见匣子内的物品时,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卓惊凡移开视线,快速的瞅了张良媛一眼,张良媛还是笔直的站着,一动也不动,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就是听见了皇后的惊呼都没有抬头,彷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不相干似的。
此女心机深沉,手腕算不上高超,但是算计一个傅良娣,够了。
卓惊凡收回视线,在心里默默评价着,他看着皇后的眼中闪过震惊和怒气,暗自叹息了一声,这一局想来胜的还是婉贵妃,只婉贵妃也别得意,想要攀扯上皇后,让圣人废后,继而使得窦淳的太子位不保,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挺好的,可他偏偏便要毁了婉贵妃的计谋,让婉贵妃清醒清醒,也让她知道在这宫里,不是只有阴谋诡计。
因此他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母后,此事关联甚大,还是交由父皇为妥,至于今日见过匣子内物品的宫人,便交给儿臣罢。”
皇后还处在震惊当中,匣子内的物品和当初计划的不一样,虽然也是巫蛊娃娃,可是巫蛊娃娃身上的八字和名讳,竟然……竟然……皇后想都不敢想,这东西若是呈到了圣人跟前,只怕是东宫上下都得遭殃。
如今太子妃竟然还说要交给圣人,皇后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她有些惊慌的说道:“这如何使得,圣人政务繁忙,这等小事……”
“母后,此事还得交由父皇圣断,才是上举。”卓惊凡盯着皇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皇后被他的气势所镇,竟是蠕动着双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卓惊凡也不理会皇后的惊慌,兀自开口吩咐着,“茯苓,捧着匣子,其他人带着傅良娣和张良媛跟着本宫走。”语毕,便带着一众宫人押着傅良娣和张良媛,浩浩荡荡地往通训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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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两仪殿
圣人正坐在两仪殿的书房内批阅奏章,他的贴身大内监领着一众内监立在一旁侍候,书案旁还有个内监在替圣人研墨。待到圣人将手中奏章放下后,大内监立刻上前,指挥着内监替圣人净手,之后亲自捧着茶盏,递给圣人。
大内监站在圣人身侧,弯腰轻声将东宫的动静一五一十的向圣人禀报,圣人神色未变,只在大内监语毕,淡淡地嘲讽了一声,“蠢货。”
“圣人容禀,如今太子妃领着众人在通训门前,想要求见圣人。”大内监低声说道。
“嗯,皇后呢?”圣人放下茶盏,淡淡地开口问道。
“回圣人,皇后娘娘还在承恩殿。”大内监恭敬说道。
圣人听罢挥退了众人,独留下大内监,然后才开口感叹着说道:“吕福啊,你说朕的皇后,是不是不如太子妃?”
“回圣人,皇后娘娘……性格直率,从来都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吕福低声说道,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是不是,只是委婉的陈述了皇后娘娘的性格。
“是啊,朕的皇后性格直率,是个一点就燃的炮仗,这些年下来,不知道被当枪使了多少次,到现在还学不乖,若不是为着淳儿能坐稳太子位,病逝一个皇后也不是不可以。”圣人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语气冷淡地说道。
吕福恭敬地垂首站着,他知道圣人不需要他的回答,这些年来,他已经听过无数次圣人抱怨皇后娘娘,可到头来圣人还是得看在太子殿下的份儿上,替皇后娘娘收拾残局。
这一次想来也是,若是太子妃没有当机立断,立刻将事情报到两仪殿,任由皇后娘娘处置,只怕是没几日满朝文武都要知道,中宫皇后牵扯了厌胜巫蛊之事,届时,纵使圣人还想保住皇后,只怕也难堵住悠悠之口。
“宣过来罢。”圣人抱怨了几句,淡淡地开口,吕福立刻收回思绪,到门口传话,立刻便有内监前往通训门,领着太子妃等人的肩舆,入太极宫前往两仪殿觐见。
第二十六章:觐见
卓惊凡带着傅良娣和张良媛到两仪殿觐见,吕福带着人领着他们几人到偏殿,命宫婢上茶后,便躬身恭敬地说道:“还请太子妃在此稍待片刻。”
“吕公公客气了,我们在此等着便是。”卓惊凡淡淡地笑着,身旁的茯苓级有眼色上前一步,动作隐蔽又快速地塞了个荷包给吕福。
吕福悄悄掂了掂重量,随即将荷包收入袖中,直起身来便离开了偏殿。
此时傅良娣和张良媛跟在卓惊凡身边,表情都带着点仓皇不定,尤其是张良媛,原本淡定的模样都消失了,脸色更是苍白得和傅良娣有得一比。卓惊凡在心里冷笑一声,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也不开口让傅良娣二人坐,傅良娣和张良媛便只能恭敬地站在一旁。
茯苓领着宫婢侍候着卓惊凡,张良媛微微抬起眼角,偷偷觑了他一眼,心里实在是惊疑不定,太子妃的反应为何如此与众不同?她和姨母得知傅良娣的计划时,便想着将计就计,反咬傅良娣一口,顺便攀扯上皇后。所以她们偷偷换了巫蛊娃娃上面的生辰八字和名讳,打算让傅良娣有口难言。
她和姨母算到了皇后必会赶着来东宫淌浑水,姨母则等着皇后把事情闹大了,再趁机求见圣人,把这一切都栽到皇后头上,就是圣人不处置皇后,也能让圣人心里对皇后产生芥蒂和怀疑,只要有了开头,日后再多加挑拨,不怕圣人与皇后不离心,况姨母说了,如今圣人与皇后之间,已然是相敬如宾,没有多少夫妻情分了。
只要她们多加一把劲儿,废后也不是不可能。
她们盘算得很美好,可是全部都被太子妃给毁了,太子妃不只没有让巫蛊娃娃暴露在众人眼前,而且还快刀斩乱麻,押着她和傅良娣直接求见圣人,张良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茬打得措手不及,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任凭她脑子里阴谋诡计一堆,在圣人面前又如何使得出来?
现如今东宫只传出杖责了许多宫人的消息,关于厌胜巫蛊的事却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往外传,后宫里也只知皇后急吼吼地冲去了东宫,结果却是太子妃带着两个太子侍妾前往两仪殿求见圣人。
莫不是太子妃和太子侍妾受了委屈罢?
经过卓惊凡的整顿,东宫的消息自是不容易往外传,今日这一事,他早就有所防范,尽管他没想到傅良娣和张良媛竟是这般大胆,竟然敢沾惹厌胜巫蛊之事,却不妨碍他及早做了准备。况他见到了皇后之后,便猜到了张良媛的想法,想要趁机闹大?真是忒不把他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了。
因此他也不准备客气,张良媛想要闹大是罢?行,那就闹到圣人跟前,大家好好说道说道,看接下来该是个什么章程。
他虽然身为太子妃,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郎君,怎么可能耐烦和娘子们玩那些弯弯绕绕,之前他不出手,只是想着未踩着他的底线,他便睁只眼闭只眼,松手让她们去斗,可是今日这一事,他若再不出手,这东宫就要被捅出窟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