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良娣,张良媛,你们原都是高门大户的娘子,入宫也两年有余,本宫本念在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凡事都是好商好量,没承想,这竟成了你们无视本宫的理由,如今都敢在本宫面前弄鬼,这心也太大了。”卓惊凡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太子妃明鉴,今日之事着实与妾无关啊,妾到现在都还是迷糊着,不知傅良娣为何带人围了妾的怜芳阁啊。”张良媛听罢,“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开口哀哀切切的向卓惊凡说道。
卓惊凡掀了掀眼皮子,瞥了她一眼,将手中茶盏往旁边的案几一放,“喀”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张良媛的哭诉。
“这些话,你留着在圣人面前说罢,你们想着闹出来了,让东宫没脸,让本宫没脸,让太子殿下没脸!还打量着本宫不知道?如今还在这里哭诉,生怕旁人不知东宫出了什么丑事?要把真相大声嚷嚷出来?”卓惊凡字字句句都像利刃般,狠狠戳向张良媛,说得张良媛顿时哑口无言。
“以往你和傅良娣爱怎么斗,只要不出格,本宫是懒怠去理会的,横竖不过是两个妾室,挨着本宫什么了?可如今你竟敢把手伸向太子殿下,本宫若是再不有所作为,如何担得起太子妃的身份?!”卓惊凡也是气得狠了,也不管张良媛有何反应,张口就将她训了一顿。
“今日也叫你们张眼看看,在这宫里,不只有你们才是聪明人,别把旁人都当傻子了,一个良娣和一个良媛也敢挑衅本宫,当真是活腻了!”卓惊凡气场全开,沉下脸来冷声说道。
他上辈子就是太子,从小被人捧着惯了,在宫里说一不二,除了圣人和皇后之外,谁敢招惹他?可如今一个小小良娣和良媛,三番两次冒犯他,现在竟还敢打着废后的主意,想把太子拉下马,这着实触及了他的底线,因此他一出手,便是想着要让她们死。
只是目光触及到呆站在一旁的傅良娣,卓惊凡又感到头疼了。傅良娣和傅皇后本是一家,若是处置了傅良娣,傅皇后脸上如何会好看?且傅家出了事,太子殿下也讨不了好,也不知道圣人会如何打算,今日这一举,关乎到太子殿下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希望结果不会让自己失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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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崇文馆
窦淳本来正跟着太傅念书,两仪殿的内监突然来了,圣人宣太子殿下立刻觐见,因此窦淳只得向太傅告假,急匆匆带着人前往两仪殿。
待得到了两仪殿前,吕福已经候在那里了,他一见到太子殿下,便赶紧迎了上去,躬身低声说道:“殿下来了,圣人正在里面等着殿下呢。”
窦淳一副天真的模样,笑着说道:“是么?我也很想父皇,麻烦吕公公带路了。”说罢对着有福使了一个眼色,有福立刻机灵的上前,和吕福低声攀谈起来。
有福初入宫没多久,有幸被分到了吕福的身边,后来才被拨到了东宫侍候太子殿下,吕福对这个机灵的小子颇为喜欢,也常常会提点他,有福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就是离了吕福身边,逢年过节的礼都没落下,但凡得了什么好的,更是时常拿来孝敬他,后来吕福干脆认了有福当干儿子,一来全了有福的孝心,二来日后也不怕无人送终。
现在窦淳突然被圣人唤来,心里有些没底,自是让有福上前打探,好歹先知道圣人的情绪如何,窦淳才好应对。
吕福带着窦淳一行人进入两仪殿,然后往着两仪殿的书房而去,在快抵达书房时,有福悄悄地退回了窦淳身边,低声禀报了一句,“太子妃求见,正在偏殿候着。”窦淳心下一凛,便知圣人传他来,应是与东宫有关,只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竟让他的太子妃无法处置,要跑到太极宫来求见圣人。
窦淳怀揣着不安,踏入了书房,只见圣人坐在书案后,身旁并没有人侍候,他心领神会,对着跟着自己的众人说道:“到外面候着。”然后径自上前,走到书案前向圣人行礼问安。
“嗯,淳儿懂事不少,坐罢。”圣人很快就叫了起,还夸奖了窦淳一句,窦淳故做腼腆的笑了笑,走到一旁恭敬地坐下。
“最近学了些什么?”圣人开口温声问着,开始关心起窦淳的功课来,窦淳也配合着圣人,一一回答,父子间一问一答,彷佛都忘了还候在偏殿的太子妃。
待到圣人满意了,这才开口说道:“今日你的太子妃求见,朕让他在偏殿候着,朕在见他前,想问问你的意思。”
“儿臣驽钝,不知父皇的意思为何。”窦淳皱了皱眉,咬文嚼字地回道。
“……”圣人见他说话语气和楚太傅如出一辙,顿时被酸得不行,这文诌诌的模样,可别日后变得和楚阙一般固执死板才好。
“父皇?”窦淳见圣人突然沉默,用疑惑的语气唤道。
“今日东宫发生了大事,太子妃绕过皇后,直接求到朕的跟前,这事儿你怎么看?”圣人收回心绪,开口淡淡地说道。
“敢问父皇,太子妃是独自前来么?”窦淳歪头想了想,开口问道。
“还有傅良娣和张良媛也一并来了。”圣人没有隐瞒。
窦淳心下一凛,立时便猜到了,今日这事儿恐怕不会小,否则凡凡不会宁可得罪母后,也要将事情捅到父皇面前。他知道自己的母后着实有些不堪大用,小事让她处置还行,但凡牵涉太广的大事,交到皇后手上只会让事情发展越来越糟。
有时候他也很疑惑,明明外祖挺英明睿智的,为何母后这个傅家的嫡长女,却一点儿都没承袭到傅家的精明,往日他傻着时自是不觉得,如今清醒过来了,对于自己的母后,有时候实是无力得很。今日凡凡会绕过母后,想必也是因为,东宫这事儿,母后处置不来。
他心中思绪翻飞,很快就厘清了头绪,缓缓开口说道:“想来太子妃应是遇着了大事,无法决断,所以才来请父皇做主。”
圣人听罢,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微微笑着,开口说道:“如此,朕便把太子妃请来,听听到底是什么事罢。”
第二十七章:暴毙
卓惊凡一行人在偏殿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圣人的传召,他亲自捧着匣子,带着傅良娣和张良媛跟着吕福到书房觐见圣人。
卓惊凡三人进入书房后,一眼就见到了坐在一旁的太子殿下,卓惊凡并没有很惊讶,毕竟圣人都让楚太傅去教导太子殿下了,想来必是认为殿下一定会好转,且对殿下寄予厚望,倒是傅良娣和张良媛的脸上都带出了些惊讶,显然没想到会见着太子殿下。只她二人很快收敛了情绪,随着太子妃行礼问安。
圣人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他淡淡地叫了起,视线放在太子妃手捧着的匣子上,开口问道:“太子妃来得正好,朕正想问问,无缘无故的,东宫为何发落了那么多人?”
张良媛立在太子妃身后,听圣人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一片冰凉。今儿早上东宫闹得沸沸扬扬的,先是她的怜芳阁被围、再是太子妃搜宫、然后皇后的到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她分明在事发之时,便遣了宫婢悄悄地将消息散布出去,定要让这整件事闹大,才能达到她和姨母的目的,可如今看来,消息竟是一点儿也没有走漏。
“父皇容禀,儿臣有愧父皇所托,没有管理好东宫,以至于今日竟发生丑事,儿臣实是无脸面见父皇,却又不得不前来请罪。”卓惊凡态度恭敬,语气惊惶,将一个战战兢兢,生怕失职的太子妃扮演得淋漓尽致。
“喔?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圣人的视线扫过匣子,淡淡地问道。
“回父皇,今日一早傅良娣带人围了怜芳阁,口口声声张良媛的寝室内藏了腌臜之物,儿臣得了消息,自是先将那些胆敢自作主张围住良媛寝殿的刁奴们都处置了,随后便命人搜宫,结果便搜出了这个匣子。”卓惊凡语毕,伸直手将匣子往前递,让圣人看得更清楚。
“呈上来。”圣人眯了眯眼吩咐道,吕福立刻上前接过匣子,打开来检阅一番后,才恭敬地摆在圣人的书案上。
卓惊凡见吕福一副神色未改的模样,心里暗自赞赏了一声,圣人的贴身大内监果真不同,就凭这处事不惊的态度,怪道能在圣人的身边服侍。
圣人伸出手打开了匣子,瞧清楚里面的物品后,竟是气得笑了,“好,好,真是好啊,朕的贵妃果真是无时无刻不把朕记在心上,这等情意,当真是好得很啊!”
张良媛此时已是瞪大双眼,一脸惊骇莫名的表情,她不懂,为何圣人见了巫蛊娃娃,张口就断定此事与姨母有关?就算圣人相信傅良娣的栽赃,认定是自己做的,又怎会与姨母扯上干系?
而一旁的傅良娣则是暗自松了口气,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得意,既然圣人都亲口说了与婉贵妃有关,那么这一次,就算无法让婉贵妃伤筋动骨,也得先拔了她安插在东宫的眼线不可,张良媛便是首当其冲,只要圣人开口定了罪,那么张良媛就别想翻身。
“太子妃,这事儿你怎么看?”圣人拿起匣子内的巫蛊娃娃,研究着娃娃身上的八字名讳。直到见到了这巫蛊娃娃,窦淳才知道,自己的东宫出了何等大事。
他坐在一旁,表情有些僵硬,心里更是怒火滔天,方才太子妃那席话已经表示了,今日这一件事,不只婉贵妃和张良媛逃脱不了干系,就是皇后和傅良娣也牵扯在内,他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事实真相,想必是傅良娣想要栽赃,却被张良媛反算计,若是没有太子妃当机立断,立刻捅到圣人跟前,这事儿闹到最后,对他这个太子根本没有好处。
他坐得不远,自是看得见巫蛊娃娃身上的八字名讳,那八字名讳根本不是他的,而是圣人的。一个诅咒着圣人的巫蛊娃娃出现在东宫,不管是傅良娣还是张良媛所为,根本没有差别,因为她们都是自己的侍妾。今日这事儿若被闹大了传出去,怕是没几日监察御史弹劾他、弹劾傅家的奏章便要堆满圣人的书案了。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杀机,婉贵妃这一招着实狠毒,看来对方把上一次差点落胎的帐,记在了皇后和东宫的头上,也算是婉贵妃歪打正着,害得她差点落胎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窦淳么。只不过窦淳算计婉贵妃时,并没有要了她的命,可婉贵妃这一局,却是当真想要了皇后和窦淳的命。
只婉贵妃在宫里一直是顺风顺水,张扬惯了,还以为凡事真的都在她的掌握中了,她却不想想,这样的算计落在了圣人的眼里,她又讨得了什么好?她莫不是以为,圣人当真会被她蒙蔽,且会按照着她的心意行事?
“回父皇,可否让儿臣仔细瞧瞧那个娃娃?”卓惊凡的声音拉回了窦淳的思绪,他掀起眼皮子瞥了自己的太子妃一眼,只见太子妃挺直背脊立在圣人的书案前,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子镇定和淡然,方才的惊惶和失措都已经收了起来。
“吕福。”圣人听了他的请求,将娃娃放回匣子里,吕福上前一步,捧着打开的匣子递到了太子妃面前,太子妃伸手拿起娃娃,细细摸索着娃娃。
“父皇容禀,此事兹事体大,儿臣不敢妄言。”卓惊凡心里有数,张良媛和婉贵妃当真是迫不及待想拉下皇后,缝制这娃娃的绸缎,是只有皇后的立政殿才有的贡品。
圣人见他仔细摸着娃娃,便知他是在辨认缝制娃娃的绸缎,此时又听他这么说,就知他已经摸出来,这巫蛊娃娃是用最上等的方纹绫缝制的。大周朝能被当成贡品的丝绸有丝绢、绫绢、衫缎、罗纻布、折皂布等,其中又以绫绢最为上等,而绫绢中的方纹绫,更是只有皇后才有。
现在这个巫蛊娃娃,虽说是从张良媛的怜芳阁搜出来的,可张良媛的怜芳阁内,怎么可能有缝制娃娃的方纹绫,因此这娃娃是否真是张良媛所做,还有待商榷。且娃娃身上的八字名讳,更不可能是张良媛所写,毕竟圣人的八字何其重要,哪里是一个东宫良媛能够知晓的?
因此这明摆着是一场栽赃,是傅良娣想要将厌胜巫蛊一事的脏水,泼到张良媛头上,而傅良娣背后的人,根本就不用猜,那个娃娃就是证据。圣人实在想要抚额低叹,皇后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能用方纹绫缝制巫蛊娃娃,她是生怕旁人看不出这局是她所设的是罢?
卓惊凡想的倒是比圣人更多一些,他和皇后相处的机会不多,虽然知道皇后的脑子可能不太好使,可是他不相信皇后会蠢成这样,如今这个娃娃,肯定是婉贵妃的手笔,皇后的立政殿里,想来是钉子一堆,否则今日这娃娃就不会出现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圣人心里自有判断,他只要知道,圣人会如何处置就行了,就看接下来圣人要保谁,如果圣人将这件事轻轻放下,那么他们就要及早做准备,若是圣人严惩了张良媛,就表示在圣人心里,太子殿下才是重中之重。
一旁的窦淳见卓惊凡细细摸索着娃娃,心里也有数了,想必今日这一局,又是母后和婉贵妃在斗法,可是婉贵妃技高一筹,那个娃娃身上肯定有文章。不过窦淳却不是太担心,毕竟方才圣人第一眼看见娃娃时,口中便直接指出婉贵妃了,他相信圣人已经有所决断。
果然,圣人沉吟一会后,开口说道:“东宫张良媛突染急病,今日暴毙,傅良娣与张良媛来往甚多,也染上了重病,即刻移出东宫,送往京外别院休养。”
圣人的处置刚出口,张良媛便软倒在地,直到此时她还是想不通,为何圣人一眼见了那娃娃,就直接认定此事和姨母有关。
“圣人容禀,妾冤枉,此事与妾无关啊——”张良媛不想死,她如今正是二八年华,才刚入宫两年,什么都还没得到,现在却要丢了性命,而栽赃她的傅婉倩,竟然还能苟活,这让她怎么甘心?
“无关?冤枉?也好,既然要死,朕便让你死个明白罢。”圣人冷笑一声,招招手,吕福立刻心领神会的将匣子递给圣人,圣人拿出里面的娃娃,用力掷向张良媛,插在娃娃身上的绣花针正好划过张良媛的脸颊,留下了许多道血痕。
“睁大你的眼睛瞧瞧,娃娃身上的八字和名讳,你们以为用了方纹绫就能栽赃皇后?真是太异想天开了,贵妃是否告诉你,这八字是她听朕亲口说的?就连朕的皇后都不知道朕的八字,这个八字是朕故意告诉贵妃的!”圣人冷声说道。
“在这宫里,只有朕不想知道的,没有朕不知道的,你们以为那些伎俩可以瞒天过海,把朕当作什么了?区区一个贵妃,也敢试探圣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知所谓!”圣人怒气难消,就算傅皇后再无能,她也是大周朝的皇后,哪里能让这起子贱婢栽赃算计。
张良媛此时已是面如死灰,她和姨母前些时候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此计必能扳倒傅良娣和傅皇后,待到傅皇后一倒,姨母离皇后之位就更近了,届时,她也能够凭着姨母在宫里的地位,扳倒太子妃然后取而代之。
谁知这一切早就落在了圣人眼里,想来从姨母试探地打听圣人的八字开始,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只是她悔悟的太晚了,代价便是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第二十八章:世家
张良媛被堵着嘴拖出去之后,傅良娣都还没回过神来。就是她的脑子再不好使,方才圣人的那番话,她也是听懂了,原来今日这一切,都是婉贵妃和张良媛的一场局,就为了反咬她和姑母一口。
她僵立在原地,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冷汗,如今张良媛已经暴毙了,那么她呢?圣人金口玉言,说她病重必须得移出宫外休养,这一去,她还有活命的机会么?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还能回到东宫么?
傅良娣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圣人瞥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淡淡地开口说道:“太子妃,傅良娣的事就交给你了,尽快移出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