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很凶,我怕。要不我们等他妈妈出去了再去他家里吧。”夏春语气有点哀求,像有点被吓到了。
段心生回想了一下那女人的样貌,虽然没有刻意打扮,脸面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出色许多,并不是什么凶悍母老虎类型,可常说人不可貌相,夏春见过一次,必定知道内情,他是来找徐清誉的,才不想被人凶,于是点头同意。
两人刚刚商量完毕,突然从巷口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你们两个小东西鬼鬼祟祟干什么?”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刚刚的女人此时叉着腰堵在巷口,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段心生来不及反应,女人看见夏春,突然激动起来,三两步跨过来,指着夏春骂:“哎呀,原来是你这小骚货!把我儿子勾走了还有脸来?看老娘好欺负是不是?”
段心生被这露骨的骂词惊的说不出话,这女人看着和善,怎么出口这么恶毒。他将吓的发抖的夏春隔到身后,伸张正义:“阿姨,您怎么能骂人呢!”
“老娘骂的就是这贱蹄子,怎么着,今天找这么个小身板的护花使者来叫板来了?告诉你,今天你来了就别想走,不把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交出来,老娘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女人叫骂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干脆一把推开段心生,揪着身后夏春的头发就扯。
段心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夏春被扯的哭叫起来,混合着女人毫不留情的叫骂,他知道自己该阻止,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夏春被女人扯着头发往外拖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胡乱的抓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的喊救命。
段心生被这样突然的大力一扯带了个踉跄,膝盖一下子摔在地上,磕的他眼泪都快流下来,他来不及揉,赶紧站起来,正要上前阻止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这时候巷外突然跑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个三两下将刚刚的女人制服,另一个跑到段心生身边,紧张的问:“段少爷,没事吧?”
“没事……”条件反射的回答之后,突然感到奇怪,“你们是谁?”
“段先生雇我们来保护你的安全。”男人的回答平板淡漠,又指着被制住却不停叫骂的女人,“这里不是段少爷该来的地方,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跟段先生交待。”
段心生心里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的恼火,他固执的站着不动,火气充满了整个巷子:“你们放开她,然后走,我还有事情,不要再跟着我!”
两个男人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还请段少爷不要为难我们。”
这边的动静引来周围的居民,看见这阵势,七嘴八舌的声音传来,质问的,威胁的,疑惑的,段心生受不住这么多人在周围的指指点点,无奈的跺脚:“那你快把人放了!我可不是土匪!”
两人对视一番,终于放了女人,夏春见状,赶紧躲到段心生身后,段心生心里烦闷,顾不上安慰她,拉着女生冰凉的手在两个男人的护送下出了那个杂乱的居民区,身后不断传来徐清誉母亲不罢休的叫声:“两个小兔崽子别让老娘遇见!小混蛋交的什么狐朋狗友,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
段心生这才意识到,今天来的目的,他转头看向身边不断抹眼泪的女生:“他妈妈为什么那样说你?”
夏春停下来,委屈的看着他,刚擦干的泪水又决堤似的涌出来:“你这样怀疑我?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我被欺负成这样,你还怀疑我?”
段心生皱着眉头,听不懂女生的哭诉,他刚刚也就随口问那句话,并不知道女生口里的“怀疑”从何而来,但女生因为他哭的更凶了,一时也有点无措,抬手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说:“你……你别哭了,我不问就是了……看今天这情形,徐清誉大概已经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哪句话触到了神经,夏春一下子抱着段心生大哭起来。段心生从来没有跟女生有过这种亲密的接触,旁边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杵着,他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手都不知道放哪儿,说话磕磕巴巴:“你,你,别哭……”蹩脚的安慰无效,女生哭的更欢。
那天段心生算是体会到了女生眼泪的威力,等夏春哭红了两只眼之后,低着头说了声先走就急急忙忙的跑远了,段心生低头看着自己被沁湿的肩膀,感到心里有丝异样升起,这感觉也只是一瞬,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待回到家之后,总算见不到那两个一路跟随的“保镖”,进门就大声喊:“爸爸!爸爸!”声音里气量不小。郑心因为昨天的事,加上儿子一大早出门,今天也没有心思出门,大哥一家走后,她就一直在家坐立不安。儿子回是回来了,却明显带着一身气,她带点讨好的语气问:“小生,一大早上去哪儿了早饭都不吃。王妈,快把少爷吃的端出来。”
段心生的气来的快消的也快,母亲主动示好,虽然心里还有点不甘心却也不那么生气了,他走过去抓起桌上的点心,边吃边问:“爸爸呢?”
郑心心里很高兴,不愧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并不会真跟自己置气,她展现自己最温柔的母性一面,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说:“爸爸出门了,今天妈妈陪你去游乐场怎么样?”
“游乐场?”段心生怪异的反问,“妈妈,我都快十五了,你见过这么大的还往游乐场跑吗?同学知道不知道该怎么笑话呢!”
郑心被驳的说不出话,她愣了一下,又恢复笑容:“那小生今天想玩什么,妈妈陪你。”
段心生扔下点心,站起来往楼上走:“不用了,你出去玩你的吧,不用刻意陪我。我等爸爸回来。”
13.
段心生并没有等到他的爸爸,反而他妈妈一整天没有出门,阳光晴好,她在花园里摆了个躺椅,拿本书捧杯茶,做起了贵妇。偶尔关心一下躲在房间里的儿子,给他端茶送水表现出慈母的一面。
王妈见今天女主人难得闲赋在家,动手做了些精致可口的点心,端到郑心手边,正要走,郑心叫住她:“王妈,今天初几了?”
“初八了。”
郑心沉吟了几秒,莫名的冷哼一声,见王妈没走,又吩咐:“把这点心给小生送去吧,他喜欢你的手艺。”
王妈端着点心敲响段少爷的门的时候,里头的人态度相当不耐烦:“不用给我送吃的喝的了,我要做作业,别来烦我!”
王妈微微愣神,突然想到也许被当做了好心给他端茶送水的女主人,心里感到异样,顿了顿,温和的开口:“小少爷,我刚刚做了些点心,你不想尝尝吗?”果然,没过多久房门打开,段心生的态度与之前来个大转变,咧开嘴笑的开心,捧过盘子,将王妈让进来:“还是王妈疼我。”
“嘿,太太可是比我来的勤多了。”王妈进来将房间扫视一圈,见书桌那里摊开几本书,原来这个少爷竟真是在做作业。“少爷今天怎么不出去玩?寒假快过完了还不趁机好好玩一下,把时间耗在家里多浪费。”
“就是马上要开学了,我的寒假作业还没动呢!”逃离不了假期作业的初中生无比懊恼,甚至觉得嘴里的点心都没那么好吃了。没吃几口便以要赶作业之名,将王妈推出门外。等他做完的时候天已全黑,走出房门,整栋别墅安静一片,饭厅那里,王妈一动不动的坐着,目光呆滞的投向虚无的一点,像没了生气一样。
段心生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寒气,脱口喊:“王妈!”声音大总算有效果,王妈吓了一跳回神过来,惊甫未定,扶着胸口直吸气:“哎哟小少爷,你想吓死我这个老太婆。”
段心生这才呼出一口气:“家里怎么这么安静?”
“太太又出门了,说今晚不回来,先生现在还没有消息,估计也是不会回来吃饭了吧!小少爷饿了吗?”
妈妈又出去了?才消停了几天……爸爸也是,老是忙忙忙,真是活该!段心生心里恶毒的想着,丧气转化为怒气。想到自己与爸爸还有帐要算,理由充分勇气也增加了,跑到客厅拿起电话打过去。
他平时基本上是不主动给父亲打电话的,尤其是知道他在外忙的时候,这次完全是一时冲动,等电话接通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太多,当即脱口而出:“爸爸,你再不回来,妈妈就跟别人跑了!”
王妈一听这话可不得了,连忙抢过电话挂断,她是知道这个家里的情况的,更知道家主的脾气,但愿先生没有听到那句话。“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能在先生面前说那样的话呢?”
“本来就是事实!妈妈这么晚还往外跑,要是爸爸在家里,她会这样吗?”
王妈心想当然会,却不想让这温室里的少爷太受打击,只好出言安慰:“先生又要顾生意又要顾家,哪有那么多精力。今天下午太太不是在家么?可是你又躲在房里不出来,太太觉得无聊就出去了,哪有先生什么事?”
王妈的话倒好像是说是自己的错,段心生觉得冤枉,却又反驳不了,只好嚷嚷着自己饿了,让王妈准备做饭去。
没过多久,段业却回来了,直接坐到倔着摆脸色的小孩旁边,歪着脑袋笑岑岑的盯着他看。
段心生本来一心打算好好跟父亲“算账”,却在呼吸间问到一股浑浊的酒味,他厌恶的推开笑的不明所以的父亲,叫着:“爸爸你怎么又喝酒了!快走开,烦着呢!”
段业却是跟他较起劲,越挨越近,呵呵笑着,一副无赖的样子:“你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什么?”
“你不都听到了还明知故问。”父亲明显趁着醉酒发疯,强势的压力袭来,他心里起了丝慌乱,双手毫不客气地呼上了家长的脸,一边往后退一边喊,“走开走开!”
段业制住儿子放肆的手,眯着眼,不知是笑的还是醉酒的缘故,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一手托着儿子的后背防止他掉下去:“我喝醉了,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不管父亲说的没听清是真是假,段心生肯定不会在这时候真把那句话再说一遍,眼角余光瞄到王妈端了饭菜从厨房出来,他灵机一动:“爸爸,我就是打电话叫你回家吃饭嘛,你看你,老是在外面喝酒不好好吃饭,容易老的快的。”最后一句说出口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幸好这时王妈看见段业回来,连连说着赶巧了,将父子二人招呼过去吃饭。
段业起身之前随意捏了捏段心生的脸,算是警告或者惩罚,说先去洗把脸再出来吃饭。段心生郁闷的揉脸,心里腹诽,父亲真是喝多了!
等段业洗完脸之后明显看着人清醒多了,举手投足间恢复沉稳从容,让段心生以为刚刚的人是被醉鬼附了身。
“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哪儿了?”
段业不经意的问话倒让段心生想起今天与父亲是有账要算的,他哼一声,咬着筷子不阴不阳的说:“你那两个跟屁虫怕是早就告诉你了,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哦,他们是跟我说了,听着还挺精彩的。”段业平静的喝着汤,语气慢条斯理的,“当英雄的滋味怎么样?”
“什么当英雄?”
“不是英雄救美吗?”
段业的话听在段心生耳里感觉充满的嘲弄,他明明知道最后是他那两个人出手才制住了那个让他生畏的女人,却在这里口口声声的说自己英雄救美,真真伤了他的自尊心。
“你明明知道……还这样说,你就是要我难堪是不是?”将筷子重重的往桌上放,他找人跟踪他还没说呢,虽然他知道夏春并不会嘲笑他,可这件事还是让他觉得在女生面前失了面子,一直都有点耿耿于怀。
“怎么会是让你难堪?”段业依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今天不是还让你做了回英雄?”
“你不要再说什么英雄了!”段心生心里烦躁顿起,每次本是自己有理的一方却总是被父亲惹的炸毛,跟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一样。他一下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控诉,“你找人跟踪我还有理了?这是一个父亲该对儿子做的事情吗?我是你的仇人还是对手?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段心生突如其来的连声质问让段业的心抖了几抖,他面上无波,眼底却泄露了一丝不知是震惊还是慌乱的神色,他抓着儿子的手腕,微微仰头沉默的望进儿子的眼里,似乎在酝酿情绪。直到段心生被看的有点心虚,他却软下态度,摩挲着儿子细瘦的手腕,哄着他:“好了,爸爸跟你道歉,我当然把你当儿子而不是仇人或者对手,爸爸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你看今天要不是有他们出手帮你,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说是不是?不过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段心生向来对段业的软语没有什么抵抗力,父亲既然放低姿态,他也就自认为大度的原谅他,只是还需要追问一句:“你保证?”
“当然,我保证。”段业顺势将儿子重新拉回饭桌上,亲自给他夹了他喜欢的菜,温声道,“那你给爸爸说说,今天跑那里去干什么了?”
段心生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坐下来继续吃饭,边不在意的回答:“徐清誉去南方了,我们本来想去看看他,结果人没见到,遇到了他妈妈,真凶。”
王妈在厨房那边看着这边的情形,在心里微微叹口气,这对父子总是这样,闹的时候凶的很,好的时候也快的很,可是这些情绪的快速转变,却完全是被业左右。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段业怡然自得微翘的嘴角,他突然想起今天白天那个被段业无情赶出去的中年男人。
“哦,就是你那个玩的很好的同学?”一般的父子相处模式再次恢复,段业感觉自己那颗抖动的心也回归正位,悠然的吃着饭,随意接口道,“这么小跑那么远干什么?”
“谁知道啊,我猜他妈妈那么凶,肯定是受不了,跑去南方找他爸爸去了。”
“他爸爸不在身边?”
“他跟我说的是从小就没有爸爸,就想跑去南方找他爸爸。”
找爸爸?段业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感觉这孩子今天说的话半句不离那些让他悬心的话题,离婚,儿子,爸爸。当初真不该放任他乱交朋友,时间长了指不定就把他的宝贝儿子拐走,不过还好现在人不在了,这一方面倒是让他省了心。
“嗯,这个朋友走了,以后再交别的朋友。”一句话总结陈词,算是为这个话题打上句号。
至于另外一方面,看来他不能再这么放任自流了。
14.
郑心作为城北郑家千金,几十年来不但没有随着郑家的没落而名声消弭,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外人明面上都称这是段氏集团总裁段业的妻子身份该有的对待,内里却都心知肚明——这个妻子,以前当小姐的时候,飞扬跋扈,娇生惯养,如今做了人妻,不仅毫不收敛,甚至在外面行为不检,招蜂引蝶。
众人对此一致缄口,却不是因为没有那八卦之心,曾经也有些三流杂志将这种八卦事件当做新闻挖掘,最终不过是在短时间内因为不知名的理由宣布破产,老板最终含恨跳楼。如此这样那样诡异的事情多了之后,众人对段家这样的八卦也就只能在心里抓痒,不敢公布到台面上来。偶尔有些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们会暗暗嫉妒,那个郑心,真是走了狗屎运,能嫁给段业那样宠她的好男人。
不管外人怎样的态度,郑心自认为现在的日子过的相当滋润,名誉上有段业这样让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丈夫;生活上虽然郑家逐渐没落,段业却从来没在金钱上打压她,所以并不影响她对于物质的追求;情感上以前不谈,现在那个人叫赵青平的男人回来了,是为了她回来的,而且对她千依百顺,温柔体贴,这是她十几年的心结,她自感空虚了十几年的心如今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