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平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至少郑心这么认为,当年少女怀春,跟了这个男人,很大部分原因是欣赏他的不羁与才华,这种欣赏到现在可能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盲目,却也不影响她与其重修旧好——只要这男人对她好就行了。
近段时间她却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她一直以为这个落魄画家是她的囊中物,不管怎样都不会让她受委屈,也不敢要求她什么。可是前段时间赵青平竟然提出要她帮忙办一个画展。她知道赵青平的事业一直不温不火,也许办个画展对他有很大的帮助,可是郑心有些小女人心思,一个大男人要女人帮忙搞事业,怎么都让她有点看低了。
好在年后赵青平主动承认错误,低声下气的哄她,声称上次只是误会,他只是现在手头上有点紧,先找郑心借一点,画展办好了,马上就还。郑心虽然没有段业和郑沅那样深沉的脑子,却也知道这话不太可信。赵青平懂得察言观色,见郑心不乐意,他也不强逼,每天照样没事一样对她千依百顺,当个老佛爷一样供着。
郑心端够了态度,见这个男人老实本分之后,又想毕竟两人有这么一层关系,顺手帮帮他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她不知道办个画展需要多少钱,可段业从来大方,并不会吝啬,于是某天她心血来潮,直接跑到段业的公司。
“我看上了一条项链,法国的,十五万,帮我开支票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段业那时候正在看岑纯刚送到他手上的一份文件,闻言他抬起头瞄了眼面前的女人,时尚入流却高贵端庄,全部都是用钱堆砌起来的视觉效果。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缓缓开口:“十五万?段夫人的品味是越来越高了?”
郑心第一次因为钱的事情跟段业撒谎,被段业慑人的眼眸盯着,心里有点发虚,她想也许是这次数目偏大,段业才追问这么一句,毕竟以前他很少过问自己的事情的。
“嗯,确实很不错,全球唯一一款,很值得。”
段业听完她的话弯起嘴角笑起来,明明很和煦的笑却让郑心脚底发凉,她听见丈夫如鬼魅般低沉平稳的声音:“过段日子吧,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比这个有趣的多。”
郑心已经开始后悔来找段业开这个口了,也许这次确实太过,段业不高兴也属正常,要怪就怪那个没用的男人,自己何必来惹段业这尊金佛。反正也没有如何答应赵青平,她甩甩头发,无所谓的笑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那行啊,我等着。”说完就挎起包踩着高跟鞋走了,临走之前又回过头:“对了,你什么时候换了秘书?口味变了?”
段业莫名,才想起前几天岑纯跟他说过请到了新秘书这件事,没太往心里去。看着人走之后接通外面电话:“把岑经理叫进来。”
门开的时候他以为岑纯进来,抬头却见一个长相斯文干净的年轻男孩端着茶水笑容满面的进来,将茶轻轻放到段业手边,微笑着说:“段总,我是您的秘书小陆。”
很细心的孩子,怕上司记不住,每天见面都这么自我介绍。段业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喝茶,他记得上次这个小陆泡了杯咖啡,他当时跟他提过以后不用泡咖啡,这次却立刻换成了茶,看来是很懂世故的孩子。
秘书小陆放下茶也没有多说什么话,马上关门出去了。随后岑纯就到了,段业将另一杯茶递给他:“这次这个不错,值得培养。”
岑纯挑眉,端起茶水品了一口,有点出乎意料:“看不出来小小年纪有这手艺。”
“难道你不是因为他有这手艺才收的?”段业奇怪,毕竟看小陆年纪不大,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当然不是,我是给你招秘书,又不是保姆。”岑纯忍不住又抿了口,茶香袭人,回味无穷,好茶与好的茶叶分不开,当然更要有一双灵巧的泡茶的手,“做事怎么样?”
“以后再说吧,今天找你来是有正事。”段业将手里的文件举了举,“这个你看过了?”见岑纯点头,又问,“有什么想法?”
“明祥是块肥肉,业务遍及全国,有利于段氏今后的扩展。只是,我们前段时间因为陈正明的事伤了元气,现在这番大动静,恐怕不合适。况且它属于半国企,真的弄下来,好坏不好说。”
明祥是A城有名的老企业,专搞小家电的研发销售,因为部分国有控股,发展起来有好也有坏,明祥的老董事长一个拿捏不准,如今弄的公司摇摇欲坠,外界同行都等着分这块肥羊,却因为种种顾虑,都处于观望态度。
段业点点头,食指规律的在桌面点着,沉吟一会儿,问:“现在外面谁的动静最大?”
“我们猜想的那几家都没什么动静,反倒是有一家新成立的小公司,好像对明祥兴趣很大。”岑纯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是家外资企业,刚成立不久,老板是个美籍华裔,没什么背景。”
段业蹙眉看了看那些资料,一番思量之后,说:“既然什么都查不到,那就前进一步,我不喜欢被动。”
“你的意思是?”岑纯不太同意段业的决定,毕竟各方面看来,目前段氏不宜大动干戈。
“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吧,我们只需要放饵,随时准备收线就行,至于那鱼,能钓到就钓,钓不到就在岸边看一出戏也不错。”
“那行,我这就去安排。”说着岑纯就要站起来,又被段业叫住:“你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段业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想办法在最短时间之内让他主动离开A城,越快越好。”
岑纯仔细的看向照片里的人,看清之后惊讶不已:“这不是……”待看见段业面上不善,心知这次真是触到他的底线了,可又觉得有些疑问:“业哥,也许你的家事我不该问,可是我还是想多句嘴,为什么这次要处理了?以前你不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他想到以前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的震惊,那时候他为他鸣不平,却只得到男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无所谓,不在乎的人罢了。”
难道这次是有什么隐情?
段业并没有打算瞒着岑纯,这些年他跟着自己,大到公司的决定小到感情生活,他们是伙伴也是友人。他思索了片刻,才说:“你知道我与郑心这些年的关系,所以你也应该清楚小生不可能是我和郑心的孩子。”
“难道这个照片里的男人……”岑纯怎么也想不到照片里胡须头发一大把的男人会与段心生那样干净漂亮的少年扯上关系,他确实一直知道段业是个同,可是谁说同性恋不能有儿子。段心生那样柔软俊俏的模样与段业是父子才正常,怎么会?
其实照片里的人是不是段心生的亲生父亲,段业也不能完全肯定,当年与郑心匆忙结婚完全是长辈们为了遮羞生拉硬拽在一起的。段老爷子气不过段业整天跟男人混在一起,正好那时候郑家千金未婚先孕,两家为避免各家的丑闻外传,以生意为名,成了姻亲。
段业起初是不愿意的,后来得知那段千金与心上人搞大了肚子,他一番思量,觉得与这样的女人结婚能避免不少麻烦,首先段老爷子那边也不会再烦他,于是这婚事也就成了。
他那时候只听说段千金的心上人是一个落魄画家,并没有往心里去。如今这个叫赵青平的画家再次现身A城,一番查探也只是百分之八十的猜测,可能就是这个男人。
“没错,这件事大人们都心知肚明,那个小家伙却整天稀里糊涂的不明不白。出于私心,我不想也不会让小家伙知道。”
“为什么?”
岑纯的问题让段业有一秒的愣神,好像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模糊的分散开来,抓不住,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烦躁,说出口的话也失了平时的沉稳淡定:“那是我辛辛苦苦养的儿子,不能因为一个身份就没了。”
岑纯看着段业护犊的有趣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你平时对小生那么好,他怎么舍得离开你?再说了,即使他知道了,你不也还是他爸爸,你太紧张了。”说完这句话却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他一直知道段业将段心生捧在手心当个宝似的疼,却也仅限于清楚那是父亲疼爱儿子,可现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怎么回事?
段业心知自己有点紧张过头,却控制不住的想,就是因为以前对小家伙太好了,如果小家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他这些年的好会不会就这样打了水漂?压下心里的焦躁,说:“我不希望事情发展到我没办法控制的时候,现在能掌控住就不要让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又是这样一副想掌控一切的姿态,岑纯突然情绪上来,脱口而出道:“那你怎么知道小生愿不愿意认他的亲生父亲?”话才说出口,岑纯就后悔了,他明显感受到段业眼底一暗,那是他明显不悦的表现。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无所谓他愿不愿意。”
15.
徐清誉的离开并没有对班级造成多大的影响,毕竟学业压力造成学生读不下去辍学的事情比比皆是。反而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段心生,原先身边两个好学生与坏学生势均力敌,如今坏学生阵亡,好学生气势正旺,段心生的好坏学生天平也因此偏向一边。于是平时成绩一直稳定在中下让班主任头疼不已的段心生,在中考中超常发挥,凭借自己的实力直升了本校高中部。
对此班主任老张感动的老泪纵横,在今后的教学生涯中时常将段心生挂在嘴边树立为学生们的榜样,既能满足自身作为教育传播者的自豪,又能激励下一代成为更多的“段心生”。
以至于段心生在进入高中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风头一时无二,甚至将那些名列前茅的尖子生们甩在身后,成了高中部的传奇人物。只可惜日久见人心,怪只能怪段心生中考神明附体,所以高中的成绩水平并没有与他的名声一样高涨,反而呈右边抛物线趋势下滑,最后定格在过去那个不上不下的地方,稳定着。
即便这样,初中部不少小女生依旧坚定不移的崇拜着她们的帅学长,以及憧憬着那段不知何时被传歪了的佳话——坏学生在中考的最后一个学期里,发奋图强,终于如愿以偿,只是为了与他喜欢的女生继续做同学。
现在“佳话”里传说中的男女主人公一前一后的出了校门,两人偶尔交谈几句,看起来倒真像一对校园情侣——如果忽略女生吃力的追赶男生不会体贴的大步子的话。
段心生上了高中之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身高,像抽条一样,原先细瘦的胳膊腿现在看起来又直又长,走起路来也一天快过一天。
夏春在后面赶的气喘吁吁,每次赶上以为同步,没走两步又被落下。她这样快快慢慢的追赶了大半年,身边的男生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突然哪来的委屈,她抓着书包带子,索性站住,等着前面大步流星的人回头。
眼看两人相距越来越远,夏春心里气恼自己,正要迈步继续,前面的人这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左右看看又转身,看到身后满脸委屈的女生,奇怪的问:“你怎么不走了?”
“我的腿今天不小心扭到了,很疼。”撒娇是女生的秘诀。
果然,段心生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几步走回来,关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要紧吗?”
“本来还好,可是刚刚走太快了,现在很痛。”还要让男生有负罪感。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脚……”
“前面就是车站,走的过去吗?”
段心生上高中之后,为了面子不愿意让家里的车接送,为此还跟段业闹了一阵,最后段业连哄带吓的答应他只送不接。段大少爷第一次回家便遇着梗,不知道公交车怎么坐,哪路车可以到家,家里的地址又是什么等等,又拉不下面子打电话叫吴叔来接,最后夏春见他在校门口犹豫徘徊才知道缘由,手把手的将段心生带进了坐公交车回家的队伍里,此后两人一起放学,虽然不坐同一路车,也不影响一起等车。
高中生活枯燥乏味,唯一能调剂色彩的就是朦胧的爱恋,段心生与夏春初中那段“佳话”犹在,如今两人又在高中里“出双入对”,但凡认识他们的人都已心知肚明。夏春心里也乐意别人将她与段心生联系在一块,所以她并不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示弱道:“你扶着我试试。”
段心生并没有扭捏,与夏春熟悉了之后他更能与她坦然相处。他上前扶着女生的胳膊,走了几步觉得不好使力,干脆绕过后背,扶住夏春的肩膀,一副怀抱的姿势。
难得段心生如此体贴,夏春心里的桃花朵朵开,几步路的距离硬是在心里回味成了桃花酿,醉醺醺的。
这一幕落进了马路对面岑纯的眼里。
他很认真打量着前不久才知道的这个“冒牌少爷”,印象中一直是一副乖巧柔软的模样,像是段业身边养的一只娇贵的猫。可现在再看,一身校服的少年规规矩矩的,身材高瘦,清爽干净,与同龄人比稍微出众,却也跟一般的高中生没多大差别。
果然是先入为主。
他今天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随着赵青平离开A城接近尾声,岑纯突然抑制不住的想见一见段心生,具体见了之后想干嘛,他也没想那么多。等见了之后,不同的心境产生不同的感觉——对面与女同学暧昧朦胧的少年也是是一个再为普通不过的高中生,虽然有着不干不净的身世,却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岑纯自嘲的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不让这孩子知道不是更好。段业能继续当他的家长,段心生也能继续享受少爷的优越生活,而自己与段业一起守着同样的秘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最后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少男少女,岑纯感到近日沉在心里的阴霾瞬间消散,刚要发动汽车引擎,一个电话接进来。
段业是在公司走廊出事的,其实真正有事的不是他,是新来的秘书小陆。一群公司高管刚从会议室出来,段业打头走到电梯口,门刚开,突然从里面刺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直逼段业胸口。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原地,段业正要堪堪避过,眼角扫到身后一个人影挡上来,伴随一声惊呼:“段总小心!”反倒因此动作滞后,只来得及抓住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往旁边一带,锋利的刀尖还是划到了手臂,带出一阵刺鼻的血腥。
这味道惊醒了众人,尖叫呼救声此起彼伏,引来这层的保安,很快将人制服。段业这才看清行凶之人竟然是被他赶出去的陈正明,几个月不见,原来在公司呼风唤雨的人如今被质押匍匐在地,衣衫褴褛,嘴里辱骂不断,看起来竟有丝癫狂。
段业皱眉,手紧紧捂着秘书小陆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沉声道:“赶紧叫救护车,再报警。”
岑纯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段业是坐着不是躺着,大输了口气,还是不确定的抓着他问:“业哥,你没事吧?”
那把刀一划带到了两个人的手臂,段业只是被刀尖扫了一下,皮肉伤,小陆的手臂却是被整个刀身砍到了,伤口比较深,流血不止。止血加上缝针下来,原来红润的脸此刻被折腾的苍白,躺在病床上看着怪可怜的。
段业将岑纯拉出去,跟他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岑纯总觉得事情蹊跷,都这么久了,陈正明要报仇早报了,何必等到现在。段业也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刚刚陈正明看起来不正常的样子。
果然没多久法院的结果出来,陈正明被诊断轻度精神失常,直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