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忍不住,托起咏棋的后脑勺,温热地吻从额头一路落了下来,最后停留在那温润的唇瓣上。他伸手舌头,轻轻撬开那两片花瓣似的嘴唇,加深了这个吻。
“唔……”咏棋轻轻申吟了一声。
咏善知道自己应该停下来,可那温暖的感觉让他无法自控,忍不住更温柔地吸吮着。
“唔……”咏棋渐渐喘不过气来。
他缓缓地转动着眼珠子,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半睡半醒间盯着咏善好一会儿,然后坐直了身子,清醒过来。
咏善无限放大的脸渐渐立体了。
“你,你,怎么……”
“哥哥睡着了,好像在做梦,一直转动着脑袋,我正要唤醒哥哥,哥哥自己就醒了。”
是吗?
咏棋半信半疑,咏善滴水不漏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片人畜无害的表情。
咏棋咬了咬唇,有点疑心刚才是否真的是梦……
“哥哥到底做了什么梦?看,哥哥脸都红了。”
咏棋一想到自己的梦,脸红过耳。
“没,没什么。”他赶忙转了话题岔开去,“咏临回来了没?”
第14章:微服
咏临当然还没有回来。咏棋却已然坐不住了,他在咏善面前数落了咏临两句,作为自己的脱身之策,咏善当然不会不明白他的心思。然而今日,就在刚才,他刚刚获得意外之喜,眉宇之间掩不住一团喜悦,咏棋虽与他面对面坐着,他心里想着,念着却也全是咏棋,那偷来的温馨的一吻对他的冲击那么强烈,强烈到像他这么个素来处变不惊的人也快难以自恃了,就像有一股暖流持续不断地冲击他的四肢百骸,唰的他手脚都微微轻颤着,他深怕自己一时冲动,露了形迹,对咏棋也不敢相挡,任由咏棋说着门面话,起身,向外走去。
咏棋一行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暮色中,咏善仍站在安逸阁门口,朝远处眺望着。潋滟的夕阳已经整个沉了下去,天边却留着几抹淡红色的云彩,映着宫殿的琉璃瓦像绸缎一样泛着光圈。
四周是淡青色的色调,风徐徐地吹来,本应该感觉到黄昏的孤寂,咏善却觉得宫中的黄昏第一回是这样的美和温暖。他遣开了内侍,独自一个人信步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又到了那个小山丘。
咏善常年累月在那株老槐树下窥视咏棋,随着年岁的流失,每年的心境都发生些微妙的变化。原本是带着敌意的窥视,过些年份,又添了许多好奇,再后来就满怀期盼,到最后那些隐忍逐渐沉绽成痛楚。
可望而不可及的痛楚!
今日的心情又不同往日,渴望的痛楚中渗进了部分被满足的喜悦。他缓步向上走着,突然听到有人踩断树枝的微响,他敏捷朝小树林深处扫了一眼。
“是你?”咏善有些惊讶,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竟忘了是自己吩咐他来密见的,暗自深呼吸着,缓了脸色,像平常那样冷淡平静地说道,“李青,你上一回表现的很好,没在丽妃面前露了破绽。如果下回碰到同样的事,你一样不必以我为念,只管获得丽妃的信任,只管保护好咏棋就行。”
“是。”那人受了这样的表扬,仍只低着头,不敢据功自傲的模样。
“你父亲的事,”咏善沉吟着,“我已有了好办法,只不过现在先得委屈他仍在牢里过几日,等我把名目立好了,他便好出来,你安心替我办事,就算你父亲在牢里,谁也不会委屈他的。”
此刻,李青才抬头感激地说,“多谢二殿下。”
微黑的景色中,可再无疑问地,确定那真是太子左卫率李青。
那一天过后,同在太子殿处理公务的兄弟俩的关系又进了一层。连对此事反应迟钝的咏棋也感悟到什么,每回看见咏善,不自在的感觉虽如同以前一样,但在不自在的感觉中,又多了一些别的滋味,比如有些腼腆的亲昵,无法言说的默契,还有无端的依赖感。
咏善让他即安心,又不安心。
这矛盾的感觉让对情事陌生的太子殿下无所适从,他只能任凭着这种感觉滋长,又暗暗惊讶地压抑着。
当然,心思清澈的咏棋也不可能明白,被他当成一室春气的太子殿,如今已成了百官心中最敬服,又最害怕的地方。但凡谁有听到二殿下请喝茶,大约是要把三魂吓走两魂,七魄吓得只留下一魄来挨训。二殿下“请喝茶”的方式多种式样,有些大臣年迈体弱,不惯久站,二殿下请喝茶时,命人一面念着太祖手迹,并亲自作出表率,始终都站着听训,老臣不得不陪着听训,一站几个时辰,老臣头晕脑涨,晕倒好几个。
有些骨头较硬的大臣,二殿下倒请他们坐着喝茶,边喝边谈一些家常小事,把你平生不如意的事都挑了出来,边谈边体贴说些安慰的话,顺利帮你解决了难以启齿、你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心事,谈完了再笑吟吟地看着你,仿佛把你心中每一个念头都摸得清清楚楚,捏在他的手心中,他只要稍加用劲,你立即就无处遁形,无处逃匿。
总之,现在百官一听要到太子殿喝茶,全都是忧惧交加,谈茶色变。
于是,那时炎帝南巡,百官惧怕朝政怠废,外有强敌入侵,内有女干臣当道的现象一点踪影都找不到。朝廷仍蒸蒸日上的运转着,就在大臣基本接受了太子监国,二殿下摄政这个局面的时候,南巡的炎帝摆驾回宫了,并随身带回一位精通相术的道士名叫袁辰。这位道士入宫几天内就相过几个大臣的面相,被相面的人都说这道士百说百中,灵到通神。一时在朝野内外名声大噪。于是有一个傍晚,炎帝突然传口喻让他的四位皇子次日清晨到御花园集合。
咏棋那天起了一大早,换过一身雨过天青色,圆领对襟的常服,由于天气渐凉,他又怯凉怕寒,所以在常服外另披了一件月牙白直领披风,在铜镜前照整齐了,便独自从殿门走出来。
一抬头,便看见咏善长身玉立在石狮子旁,他身穿一件鸦青色长袍,容服光整,目光炯炯,晨起的风凉凉爽爽地吹过,整个人越发显的神采奕奕。
“咏棋哥哥。”
他迎着咏棋走过来,身旁也未伴有侍从。
昨晚父皇传来一道奇怪的口喻:身着便服,不带侍从,不坐暖轿,严禁对人自称皇子,徒步去御花园。
“怎么是你?”咏棋讶异地问。
“怎么不能是我?哥哥是在等谁吗?”
“不是。你怎么站在风口等我?事先也没跟人说一声,也不叫人进去通报。”
咏善的心顿时又轻松了,抿唇一笑说道,“起得太早了,一个人路上走着也无趣,于是就想哥哥也许也是这样,不如我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也开心些。”
咏棋想了想,“有道理。”又侧过头,“父皇让我们掩饰身份,不许带随从,你干嘛还这么守规矩呢?”说完,看着得体地走在自己身后的咏善,微微抿着嘴。
咏善失笑起来,“我糊涂了。”他其实不是糊涂,他存心逗咏棋讲这么一声。咏棋现在对他越来越不见外,他从心底生出喜悦,传染到眉角眼梢,连吸入的空气都甜滋滋的。最近咏善常感到无端端的快乐。
他走到咏棋身侧,侧过脸仔细打量着咏棋,月牙白的领子贴在柔腻的脖子上,衬着咏棋整张脸如细瓷般的白净,侧脸看,鼻峰又小巧,又挺直,阳光还没有抹到,脸上却已先光泽动人了。
“又,在看什么?”被咏善这么看着,咏棋难免局促。
“有一片叶子拈到哥哥头发了。”
“在哪里?这里吗?”咏棋站定了,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
“不是。我帮哥哥拿。”咏善的手顺着咏棋黑细光滑的头发往上游去,动作很轻微,然后果然拈下一小片枯叶。
咏棋的脸莫名地有点发红。他悄悄瞅了瞅咏善,咏善还是那副平静自然的表情。他便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平日里咏临与他不也经常这样不避嫌疑地耳鬓厮磨吗?为什么咏善做这种动作会让人这么尴尬呢。
“咳,今日的事好奇怪,父皇怎么向我们下这么奇怪的口谕?”咏棋搭讪地说。
咏善沉默着,眼底闪过一丝蔑视,嘴角还轻轻翘了翘。
咏棋以为自己问了一句傻话让他看轻了,默默地把目光从咏善身上收回,不声不响地向前走着。那种疏离的态度很快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寒墙,这是咏善最敏感,最痛恨的。他心思敏锐,马上就明白了,扬起笑意,低声向咏棋解释,“哥哥,也许是父皇想让那位相面的道士看看我们的面相,才布了这么一个局。我只是不大喜欢那位道士……”他贴凑咏棋的耳边,窃窃私语似的,“总觉得这个道士有些古怪,让人颇不放心的。”
咏棋对这类新闻谈不上好恶。心想,咏善真是玲珑心肝,这事八成又被他猜中了。噢,刚才他那副表情是因为那个道士啊。耳边都是咏善呼过来的热气,他忍着不去看咏善。只赶紧加快脚步走着。
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起来,咏善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轻松样。
他体贴地说道,“哥哥,时间还早,要不要先到那边凉亭歇歇脚。”
咏棋看到前面人逐渐多起来,都是与他们一样穿着常服,三三二二走过,显然也接到皇帝的命令,见了他们神色如常,也不行礼,甚至其中还有一两对双胞胎。
咏棋赶紧手一缩,躲开咏善握过来的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迟了怕父皇会怪罪的。”
又有点期艾,“你看,那边有一对双胞胎。想必也是父皇叫来的,咏善,你真的很聪明。”
“那哥哥喜欢我的聪明吗?”
“什么?”诡异的问题,咏棋拿眼纳闷地觑着咏善。
咏善正着色,盯着咏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哥哥喜欢我的聪明吗?”
“聪明总是好的吧。”
“可是哥哥喜欢吗?”
咏善在小事处这种令人意外的固执,经常让咏棋不知所措。这位以冷静沉稳着称的二弟,怎么会有这样任性、孩子气的表情?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咏棋如果不是眼见为实,也绝不肯相信的。
“咏善。”他有些无奈,有些无措。
“哥哥。”
“哥哥。”同时响起一道响亮的呼声,随着这一不识相的叫声,咏临三殿下龙马精神的身影就蹿到了眼前,“咏棋哥哥,咏善哥哥。”
咏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咬牙低声说道,“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叫的这么大声,不是什么事都暴露了吗?”
第15章:三千宠爱?
咏临“噢”的一声吐了吐舌头,朝两位哥哥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两位哥哥你们是一道走过来的?那是路上凑巧碰到了吗?”
这问题即合景又简单,不知怎么地,落到咏棋的耳边又让他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待要不回应,又怕不回应显得更不自然,他有心要先听听咏善是怎么回应的,却分明又体会到,咏善可能就那样沉默着。咏善对人总有那么一套,他的沉默有时比他的言语更有威慑力,逼的旁边的人都不由自主遂他的意开口或沉默。
还好咏临是个没机心的人,他随口问过了,也不在意答案,自已想起了什么便笑嘻嘻起来。
“你,又干了什么坏事?”咏棋随口问道。
他一面环顾四周。他们现在已入了御花园里,极目所见,到处都是“游玩”的人。此刻,都穿着常服,也分不清谁是皇子,谁是侍从。凉亭里坐着一位道士,服装奇异,相貌委琐,咏棋素来也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此人的五官过于集中,两只眼睛如鼠目一般,让人实在生不起好感。他对人向来敦厚,这回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了,心里对这个道士不免也起了鄙夷之心。
咏棋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御花园中不见父皇的身影,他心想,父皇不会也身着常服掩在人群之中吧。
“父皇没在这里,我刚刚就找了一大圈了,没看到父皇。”咏临说这话时探头探脑,仿佛又干了一件淘气的事。
咏棋忍不住噗哧一声。
“你这个样子,父皇打老远肯定就看见了,早躲开了。”又叹气道,“头发怎么全乱啦?早晨出来也不梳整齐点。”
“我梳得很整齐了,被风一吹就乱了。”咏临习惯性地挠头,又有一绺头发从束绳里掉了出来。
咏棋忍不住伸手帮三弟整理,他灵巧的手在咏临头上梳了梳,把掉出来的头发都扎到束绳里,叮嘱说,“你这头发有些硬,以后让宫人梳头时多打点水,最后带个八瓣小帽来镶一镶。”
对于咏临,他自幼便以哥哥自居,他又喜欢简洁干净,而大大咧咧的咏临经常衣冠不整,咏棋从小帮他整理惯了,所以人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帮咏临收拾完毕,照例向后退一步,看看效果,不经意地,与咏善的视线就那么相撞了。
那种无由的犯罪感又来了。
咏棋心里一惊,在一种说不出什么情绪的支配下,目光瞅着地面,心里乱糟糟的,不知在胡想些什么。
咏善憋着一肚子的醋,却不便发作。只得把精明的眼光投向凉亭,见亭中道士身旁散着一地的杂物,又揣磨着咏临得意的神色,便知这些左右不出咏临的脚,睨着咏临问道,“咏临,你刚又干什么坏事?”
“我,我,”咏临也知道横竖瞒不过二哥,索性嘿嘿一笑,招了,“那妖道很讨厌,我本来在这里好好的赏花,”见咏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嘿嘿一笑,“抓蝴蝶,他去招手让我进亭子里去,拿出一大盘乱混在一起的黑豆,绿豆,红豆,非让我挑捡分开,我那里功夫帮他做这些,趁他不注意,索性一脚全踢翻了。哥哥,你别拿眼瞪我,父皇总不会因为这个要惩罚我吧,我是个皇子那有空帮这个妖道挑拣豆子呢。”
咏临因为贪新鲜,一早就来这里看道士,不曾想道士却那么随意地支使他,他心里有气,以他玩心甚浓的性子,自然也不让老道安宁了。
咏善沉吟着,知道这个弟弟生性开朗豁达,最不喜受拘束,也不相责,然而却提醒道,“这道士让你捡拣豆子,是为了试看你的眼力劲和耐性。你究意不够沉稳。这种试探倒也平常,不过他能在人群中片刻就把你认出来,倒挺有眼光的,以后无事你还是常避着他吧。”
这道士,他们兄弟几个也是第一回见。咏善眯了眯眼神扫了几眼,见他形如病虎,目吊三角,身上充满了暴戾之气,显然并非善辈。就不知其他的本领如何,还得再仔细观察一番,父皇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似非好事。不得不小心应付来着。
那道士似乎也感觉到咏善投过来的目光,抬头向他们瞧来。他刚才被咏临恶整了一下,第一眼还以为鹤立鸡群的那一位就是咏临,又凝神而望,心里微微一惊,这可不是那种鲁莽的三殿下。他暗自吟道,“龙形凤姿,天广地阔,龙行虎步,日角插天。”
这位可是真命天子。
道士与咏善对视片刻,然而他的眼神没有咏善那样有劲道,自知敌不过咏善,一时不敢再直视,赶紧微笑着垂下了视线。
咏棋此刻缓过神来,搭讪着也望向凉亭,那袁辰道士也不收拾烂滩子了,他拎着一个褡裢正向他们走来。他刚才被咏临捉弄了,又不敢惹咏善,于是便向面柔身弱,满脸温和的咏棋打了个招呼。
“给三位爷请安了。”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兄弟仨都颌颌首算是回应。
“这位爷,帮个忙,贫道这里有两只鹊儿在吵架,你能把他们劝解开吗?”袁辰伸手往褡裢里一掏,果然掏出两只鹊儿来,往地面上一放,那两只鹊儿也不飞开,扑扇着翅膀扑向对方,你啄我一口,我戳你一下,片刻就吵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