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道,“我上完茅房回来的时候,就远远看了女鬼从祠堂的长廊飘过,向仆役房中而去了。我吓得半死,连忙向少爷院子跑,三少爷就在门口等着我,说大少爷和二少爷也都轮番拉的受不了了,叫我去烧开水。我才又去茶房烧了水才回来。”
严云启心中剧烈跳动。
他定一下心神,“请问三位少爷,各位夫人和小姐今晚三更的时候在做什么?”
所有人脸色俱是难看。
这根本就是怀疑他们是凶手。
但是严云启是王爷,圣上又命他负责李府的案件,他们不敢不说。
少言首先道,“正如秀昭所说,我们三人从三更开始在一起讨论丧事事宜,直到四更左右。晚上出来上了几次茅房,却都不是很久。”
严云启点头,“各位夫人呢?”
廖夫人道,“我早早就睡下了,丫环在屋里一直陪着我。肚子也是不太好,上了几次茅房。”
戚夫人也跟着道,“我和夫人一样,二更也睡下了。丫环金钗可以作证。”
箴词道,“我和姨娘(田氏)今晚是一起在姨娘房里睡下的,两个丫环都在呢。”
严云启心里极度不爽起来。
这件命案一出,他心里已经有了的嫌疑人竟然各个都有不在场证明!
他缓缓神,温和道,“大家都累了,都去休息吧。此案明日在做打算。”
接着,他对少言道,“可有府里的地形图?”
少言连忙点头,“有。明早就送去王爷房间。”
严云启命侍卫们看守好,和宁无心慢慢走回房间,脸色十分凝重。
杀李奉先时,用蒙汗药是为了创造密室。
钱氏夫妇一案没有密室,直接拿毒药杀了不就行了?!
现在,他总算知道凶手为什么要用蒙汗药迷昏钱氏夫妇了。
此案从头开始,都是紧紧扣着女鬼杀人。
这一次,他就是要人明明白白的看着,此案不是人做的,就是她银霜冤死的阴灵做的!
这次的命案,就是为了给凶手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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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少言就把李府的地图拿来了,又抓了过来秀昭让他解释清楚。
宁无心一边解释着,一边领着严云启的手指在地图上走,让他在心里对地形形成一个大概的轮廓。
(此文为了案情,基本不符合古代院落结构,请考究党放小人一马!)
(注:图上每个院落都只有一个门,就是那个蓝色的小长方体。仆役的院落有两个门。)
各个院落之间,都有高墙阻隔,根本无法攀越。
严云启研究了半天,从地形上来说,他心里的嫌疑人都不可能有装鬼的可能。
难道是有两个人作案?
凶手有帮凶?
严云启若有所思道,“念之,你说凶手第一天的时候,来我们窗外吓人,是为了什么?”
宁无心趸眉半天,摇摇头,“不知道。”
严云启沉吟了半晌,“我看,凶手就是要我们看到他。”
“怎么那么说呢?”
严云启半天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道,“念之,我们去长廊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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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祠堂美轮美奂,完全由大理石建造而成,一块木料也没有用到,连长廊也是如此。
就这一处建筑,就看的出李家多么排场。
宁无心搬了一个梯子,在长廊四处查看,上面的梁,下面的地面,一处也不放过。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检查完毕。
他狐疑道,“没什么特别。只是有一处梁上似乎有一点黑黑的痕迹,似乎被烧过。地上也是有一点黑色的碎末,似乎有东西被烧过。”
严云启道,“道士叫人在院子各处放了不少火盆,一天三次烧钱。有风的时候,火盆里面的黑灰被吹一下,吹的到处都是,也很正常。”
宁无心点点头,“没错。那长廊尽处,通向仆役院子的墙角下,就有一个火盆。”
严云启不以为意,“这就是了。”
突然,他趸起眉头,心中激动起来,“你再说一遍?哪里有火盆?!”
宁无心不明所以,看着严云启激动的脸色,连忙又重复一遍,“那长廊尽处,通向仆役院子的墙角下,就有一个火盆。”
严云启的脸色泛红。
他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喜色。
原来……原来是这样!
还有这样的办法!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如果每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只有那一个人可以作案!
那个人……一定是凶手!
他刚要说话,只见少言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神情慌乱。
他一边跑,一边叫道,“王……王爷!不用破案了!戚……戚夫人服毒自杀了!”
严云启心里一惊,还有人死!
他皱眉,“怎么回事?慢慢说!”
少言稳定一下情绪,“今早,戚夫人没有出现,田姨娘去看她时,却发现她和丫环金钗双双服毒身亡,还留下了一封信。”
严云启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在信里说自己是凶手,把所有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你看去看看吧!”
严云启的脸色阴郁起来。
戚夫人……戚夫人绝对不是凶手!
这个凶手,竟然连替罪羔羊都安排好了!
24.真相大白
严云启和宁无心赶到戚夫人房中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
戚夫人和丫环金钗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嘴里吐着黄绿色的苦水,看起来死了不久。
桌上是没有喝完的两碗冰糖燕窝和一封摊开来的信。
慎言已经跪倒在地上,哭的像个泪人了。
宁无心大致检查一下两具尸体,对严云启道,“中了砒霜。应该是昨晚一回来不久就喝了毒药,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死的。也就是说,死亡差不多是在一个时辰之前。”
严云启皱着眉,“把那封信念给我听听。”
宁无心拿起信,迅速的读了一遍,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望向少言,少言的头垂下。
宁无心又望向慎言,看着他哭泣倒在地上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同情。
他把心举在手里,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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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我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亲已经不在人世。
娘亲自知罪孽深重,这些年被心事所累,早已不想苟存人世。
这几个月来,娘亲夜夜无眠,日日哭泣,只想报仇,杀了那个衣冠禽兽,再也别无所求。
这几天的命案,只怕让你们吓坏了吧。
李奉先和钱氏夫妇,都是我和金钗杀的。
娘亲这二十年来,有一件事存在心里,对谁也不曾讲过。
这件心事,让娘亲饱受愧疚的折磨,心里十分不安。
娘亲现在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不求你能原谅,只求给死去的银霜一个公道。
你的生意已经做大,可以不依赖李家而存活,娘亲也不再为你担心了。
慎言我儿,你并不是娘亲生的。
娘二十年前,生的乃是一个女儿。
你可猜到了那个女儿是谁了吗?
我当年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往上爬。
可惜我出身寒微,在李府只能做妾,心里十分不甘。
李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妾生子,可扶为侧室;生女,则地位不变。
自从怀孕之后,我一心希望的,就是生一个儿子,自己可以飞上枝头,也向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出一口怨气。
怀孕的时候,我一直患得患失,心情很是不好。
当时在庙里上香的时候,一个和我交好的婆子便为我出了主意,为我制订了一个万全之策。
这个万全之策,便是换人。
这个婆子几番撺掇之后,我不禁心动,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叫她帮我把事情安排妥当。
孩子生出来若是男的,便没有事情。
孩子生出来若是女的,则立刻换了。
那一日孩子一出世,果然是个女孩儿。
我心痛无比,流泪不住,但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痛下决心,立刻让安排好的接生婆把孩子换了。
从此,你就来到了李家。
那个女孩则被送到一户无儿无女的老两口家生养,取名为银霜。
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她,时常叫婆子注意她那里的情况。
那老两口生活贫寒,我也时常接济,却总也不敢让银霜知道接济的人是谁。
三年前,那老两口病逝,我担心银霜一个人孤苦无依,便写信让她进了府,做我的贴身丫环。
从此,母女守在一起,虽然不能相认,却也慰藉我的相思之苦。
没想到,四个月前的一天,她却突然不见了。
我慌乱无比,几经打探之下,发现她竟然是被李奉先相中,被钱氏夫妇送给他了。
李家上下谁都不说,但是大家都知道李奉先这个禽兽有什么样的嗜好!
我急怒攻心,已经有了想死的心。
几经思虑,我决定要死之前,也要先为银霜报仇。
于是,我打起精神,好好应付李家上下,同时慢慢制定计划。
金钗与银霜的关系素来很好。
银霜失踪,她也难受的很。
于是,我告诉她我的计划,一起为银霜报仇。
接下来的事情,你大概已经可以猜到了。
周正是李奉先的贴身随从,银霜死后,绝对是他经手的。
于是,我叫金钗时时给周正送东西吃,里面有使人神志不清的药物,还经常在晚上装鬼吓他。
果然,周正发起病来,整日疯疯癫癫,不能服侍李奉先。
接着,我和金钗轮番晚上装鬼吓人,让李府的人以为闹鬼。
一个月前,我趁李奉先在我房中睡觉的时候,挂起了“残虐之恨,血债血偿”的白绫,让李府人心惶惶,都以为是银霜的鬼魂要来报仇。
终于,三天前,李奉先的生辰到了。
那一天,整个李府热闹的厉害。
我和金钗商量好,只等李奉先一醉酒回屋,便立刻让他喝蒙汗药。
李奉先不疑有他,以为是醒酒药,立刻喝了,不久便昏睡过去。
等着所有要来看他的人都来过了,我便换了一身衣服,拿了李奉先身上的钥匙,用小推车将他推去小屋,在那里结果了他的性命。
接下来,便是钱氏夫妇。
他们为了钱将银霜送入虎口,万死而不足惜!
于是,第二天的晚上,我让金钗给钱氏夫妇送了宵夜,里面放了蒙汗药。
接着,我让金钗扮鬼,自己则到他们房中解决了他们的性命。
如今,所有的心愿已了,我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金钗待我如母,也愿意同我一起赴黄泉。
慎言我儿,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李府之中再无你容身之处,望你好好照顾自己。
娘亲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念在我养育你二十年的恩情,带着我和银霜的牌位,每年的忌日,为我们上一柱香。
从此天人永别,望儿珍重!
母戚氏映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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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云启听着,脸色严峻。
他倒是完全没有想到银霜竟然是戚夫人和李奉先的生女。
如此说来,父亲将亲女残虐致死,根本就是人伦惨剧。
屋里的人多数已经知道了信里的内容,全都沉默不言,只听见慎言,箴词和两位夫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严云启并不说话,拉着宁无心退了出来。
宁无心小心问道,“你可信那封信里所说的事情?”
严云启斟酌半天,“有些可信,有些却是完全不可信。”
信里面疑点太多。
第一,“残虐之恨,血债血偿”的白绫不应该是戚夫人挂的。
第二,密室一案没有解释。
第三,金钗只是一个丫环,怎么会和银霜感情好到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第四,钱氏夫妇之死的那晚,有太多巧合之处。金钗扮鬼,刚好就碰上了秀昭路经花园遇到?万一秀昭没有出现,那不是没有人看的到金钗在扮鬼?
那个凶手,必然是能够确保扮鬼时,秀昭能够来到花园,刚好看到的人啊!
严云启刚要解释,只见屋里的几个人走了出来。
慎言对少言和默言道,“经此一事,我再无颜面留在李家。我这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即刻离开。两位哥哥珍重。”
少言和默言俱是不说话。
此事一出,慎言确实不能再留下来。
慎言道别之后,也来向严云启和宁无心辞行。
他这时的神色,满是憔悴和庄重,倒是一点轻薄之气也没有了。
严云启心和宁无心请慎言节哀,好好珍重。
慎言离去之后,严云启的脸色严峻起来。
凶手明日就要走了,自己……只有一天的时间来解决密室之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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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云启在屋里坐着,神色十分不好看。
他倒是可以利用王爷的身份将慎言强迫留下来,却无法服人,也无法让凶手招认。
该如何是好呢?
宁无心走进屋里来,坐在他身边,轻声道,“我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到祠堂长廊尽头的墙上查探过了,果然看到两个小洞,那面墙也被烧的有点黑。少言的院子里的墙上也果然有两个小洞,附近的一个树上有被烧黑的痕迹。”
严云启点头。
宁无心又道,“我也向春华打听过了,她那一晚拉肚子,的确是吃了金钗给她的宵夜。她自己的门口有一个大木盆。晚上回屋的时候,她就是看到木盆才以为是自己的房间,没想到走错了,才误入钱氏夫妇房中。”
严云启再次点头,在心里将所有的事情都过一遍。
就只剩密室一件事情了。
到底是怎么做的?
宁无心看看天色,“王爷,时间不早了,已经傍晚,也该用晚饭了。”
严云启点头,“麻烦你。”
宁无心嘴角一咧,立刻离开房间去准备晚饭。
不多时,他便捧了四菜一汤来到严云启房中。
严云启正在兀自思索,想了几个主意,都不得要领。
正当思考的档口,宁无心将一个盛了饭的碗塞入他的手中,“王爷小心点,不要把碗打破了。”
严云启没有意识的应着,慢慢抚摸的手里的碗。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激动的站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壁炉要起火!原来如此!”
在壁炉生火,果然不是偶然,而是必须!
宁无心看着他,心里也是十分兴奋,“可是密室之谜破解了?”
严云启把手中的碗一放,神情镇定而自信,“的确如此。”
只不过,该如何让凶手招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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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慎言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将自己的东西都放了上去,面对着李家老老小小的人,泪流不止,哽咽着辞行。
严云启和宁无心也在送行之列。
慎言辞行完毕,正要上马车,严云启却突然发话了,“三少爷慢走,本王有几件事情不解,还望三少爷能稍留片刻,与我讨论一下。”
慎言连忙道,“但凭王爷吩咐。只是不知是何事?”
李家上下说有的人一起望向严云启,心里都在嘀咕,案件已经破了,你自己一点用场也没有,是不甘心吧。
心里都在这么想,却没有人敢这么说。
严云启道,“戚夫人悬挂白绫一事,本王略有不解。戚夫人说,李将军留宿在她房中那晚,她将白绫挂了起来。”
慎言道,“的确如此。那晚房门和窗户都锁着,人若是进来,必然能让……李将军发觉,唯有戚夫人挂绫,才说的通啊。”
他已经不能再将二人称作爹和娘,声音哽咽,让人觉得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