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东黑脸发红,点了点头。
曾老头:“你啊,作为老队长,老学长,尽给这些后辈们出难题,豆豆他年纪小,根基也不稳,你拉着这群老弱病残回来做什么?”
陈正东:……他们还不是老弱病残好不好。
曾老头:“回来了就别给我搞什么小帮派,当初你抛弃了一年级的学弟们,如今你再给我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陈正东闹了个大红脸,这还是教练第一次表态让他们回来,以前即便在训练场上看到他们,曾老头理都懒得理他们。
曾老头:“学校方面是坚决不同意的,我这张老脸再也丢不起了,你们回来多亏了豆豆他们,你们明白吗?人家是努力争夺冠军,你们呢,站在冠军的肩膀上参加比赛。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要回来。”
陈正东:“是,教练,您真像豆豆的爷爷。”
曾老头听了顿时眼眶发红,谁不知道他是孤老,独生子去世,老伴挺不住,在曽叶翔去世两年后也走了,如今就他孤家寡人,前些年还好,世界各地到处飞还不觉得寂寞,如今年纪毕竟大了,校方照顾他,让他住在校园内,整日里看着这群孩子们,他总在想,他那个不孝子若有个孩子,如今也有豆豆这么大了,肯定也和豆豆一样在球场上摔得满身都是泥。
陈正东说完就后悔,他这是揭人伤疤,连忙说:“教练,我嘴笨,我……”
曾老头拿团扇抽他:“你嘴笨,心不笨!这队伍除了你,其他都是我孙子!”
提起孙子,曾老头再看窦叶时,心里别提多难过,人生最悲痛的无疑是中年丧子,老年丧妻,他全赶上了。
以前他还笑话方老爷子,那么大年纪晚节不保还娶娇妻让家里不太平,可现在看看人家,走得时候多么排场啊,子孙满堂,若再多活几年,曾孙都看到了。
可他呢?想必是考古界艺术界的一帮徒子徒孙们送他,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等队员们休息好了,洗完了澡,整队在体育场前集合等着大巴车接他们回家。
范慕特地等在停车场,远远就看见窦蓉边走边张望着。
“阿姨!”
窦蓉见了范慕连忙说:“小慕啊,我家豆豆呢?还没出来?”
范慕见窦蓉一脸慌张的模样连忙问:“阿姨怎么了?”
窦蓉问:“赢了吗?”
范慕扯开笑容说:“当然赢了。”
窦蓉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哎呀,今天国家队的一个教练给我们家打电话,说要是豆豆进了决赛就考虑让豆豆回国家队……”
范慕一愣,随即说:“那是好事啊。”
窦蓉却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好事,二梯队!陪练!我就怕豆豆耳根子软答应了,这事不成!”
范慕:“阿姨,能进二梯队也不容易,豆豆进去之后绝对能够拿到主力的。”
窦蓉却冷笑着说:“你们啊,太年轻了。不成,这事我得找豆豆好好说说,别犯傻!他在青年队还是主力呢,说不要就不要,豆豆还年轻可以重头再来,这次……不成,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小慕啊,不是阿姨对他们有成见,这帮人打小就没干过好事……”
范慕不知道窦蓉为何对国字号队伍有这么深的怨恨,只能安抚着,见队伍出来了,连忙说:“阿姨,您先别急,豆豆现在是队长,那件事您……”
窦蓉笑了,摸摸范慕的帅脸,“你要是个女的,给豆豆做媳妇儿多好。”
范慕闹了个大红脸,扭过头去,他给人做媳妇?他这么爷们的人,给人做媳妇儿?豆豆给他做媳妇儿才差不多。
窦叶见到自己妈和范慕站在一起,刚想跑过去,欧飞站在一边说:“啧啧啧,丈母娘看女婿,真够亲热的啊。窦叶你能耐,哥连个女朋友都没找到,你老公都有了,陪吃陪喝还陪训,整一个三陪老公啊,还是个小老公。”
窦叶:“滚!你们嫉妒我!他是直的,笔直笔直的!再说爷是攻!你们就是一群受。”
都是踢球的,对青少队也曾关注过,自然也知道窦叶的性向问题,一群队员们在那里捂着嘴偷笑。
柳明全也咂咂嘴:“就你那长相,攻不起来。”
窦叶瞪眼:“你们就是嫉妒我比你们帅!”
“滚!”
范慕隔着很远就听见那边再闹腾,也没听清楚对方到底在闹什么,都是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彼此心照不宣。
窦蓉迎面走过还没开口,一群半大的小子围了过来:“这是豆妈吧,阿姨好。”
窦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刚准备说话猛然看见后面的老头,立即闭了嘴,扭过头:“豆豆,你早点回家,我有话和你说。”
曾老头也看见了窦蓉,就觉得这人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是招呼着:“这位是?”
窦叶拉着老妈的手,“教练,这是我妈,我先回去了。”
曾老头瞪眼:“回去干嘛?聚餐。豆豆妈一起去?”他回去了,今天晚上这餐去那里蹭?麻辣龙虾清蒸螃蟹就这么爬走了不成?
窦蓉看着曾老头的脸,眼眶发红,掘强地说:“不了,谢谢您关照我家豆豆,我先走了……我家也不缺那口吃的。”
曾老头拽着范慕的胳膊:“我眼睛不好,你说豆豆他妈是不是看我就觉得烦?”
第二十九章
范慕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窦蓉今天实在太反常,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地,温和的性子,今天见到曾老爷子,眼里似乎流露出不善的神色,根本不想和这人多待一会。
曾老头摇摇扇子,“我说豆豆妈,一起吃饭,你大老远过来一定是有急事要和豆豆说,正好我们有车。”
窦叶紧拽着老妈的胳膊,他不明白老妈怎么就翻脸了?
窦蓉想了想拧不过儿子,跟着上了车,听说要去范慕家的酒店吃饭,直撇嘴,小声嘀咕着:“尽占人便宜,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知道要脸,家里也不是没钱。”
窦叶压低了声音问:“妈,您和曾教练有仇?”
窦蓉:“看不惯!哪有总占人便宜的,还这么一大群的去吃,小慕家的钱也不是浪打来的!”
范慕坐在两人后面,连忙说:“阿姨没事的。”
曾老爷子去也不会摆出一副吃大户的模样,连招牌菜都不点,肉食很少,米饭管饱,就算不收钱,临走时仍旧留个两三百块。
窦蓉:“什么没事!你啊,心太软了,你不知道赚钱多难,你家父母……”
巴拉巴拉,车厢里只剩下窦蓉的声音,等窦蓉说畅快了,自己儿子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而范慕好脾气地耐着性子听了一路。
今天本不该一起吃饭,大家都累了,一次恶战下来,真让大家回去啃馒头就开水泡菜,曾老爷子也过意不去。
这次拿到决赛权,也有了和学校谈判的筹码,曾老爷子叹息着,不由再次看向窦叶,这孩子生得好看,大眼睛和窦蓉的眼睛形状一样,可是眉目间总觉着有股熟悉的气息。五官的轮廓隐约间有着某不孝子的影子。
以前只觉着窦叶合眼缘,现在起了疑心,曾老爷子越看越觉得心里不踏实。儿子去世前几天还和他们提过找了个女朋友,老伴很重视这点,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回家就撂了脸色,连夜赶到儿子那边去,在国家队出国前将儿子给拦了下来,据说那女孩子家里条件差,而且为人不太好,不是个正经人,老伴苦口婆心的劝,儿子似乎一直就没松口,铁了心要等比赛回来娶对方。
因为错过了航班,儿子不得不改签了第二天的,谁知道就坐上了那班失事的航班,老伴走得那么快,多半也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儿子,若不是她拦着儿子不让儿子跟大部队走,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遇上飞机失事。
一切都是命。曾老头闭上了眼,眼角发酸。老伴死于内疚和自责之中,儿子是个短命鬼,那姑娘是谁都不知道。
曾老头曾经也想问问老伴,可一提起儿子的名字,老伴都只会哭,不是心脏就是气管不好,来回的折腾,直到老伴去世他都没问出来那姑娘的姓。
不是他不想去找,但自己的儿子已经去世了,想必哪位姑娘也很难过,而且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日后的路还长着,自己去找了又能怎样,不过是频添别人的烦恼。难不成还指望对方没名没分的给儿子守寡?
曾老头也在私下打听过,儿子的旧友对那姑娘闭口不提,只有某些人说,那姑娘实在不正经,为人不好,而且风评差,他们几个也劝过,但曽叶翔根本不听,这才告诉了曽叶翔他妈,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故。
想起儿子,曾老头的心里抽抽着,干枯的眼框里湿润起来。小翔和豆豆差不多大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都那么喜欢足球,为了能踢球什么都肯答应,甚至于和他翻脸。
车到了站,曾老头下车便拿出电话,颤颤巍巍地进了包厢,躲一边打着电话。
窦蓉第一次来范家酒店,虽然她也清楚范慕家里有钱,但没想过范慕是‘范家药膳’的小老板,顿时张大了嘴,半天不言语,冷不丁将和范慕勾肩搭背的窦叶给拉到一边。
窦叶:“妈?怎么了?”
窦蓉:“范慕是不是这‘范家药膳’老板的儿子?”
窦叶点了点头。
窦蓉叹了口气:“你以后别总占人家便宜,让人瞧不起。”
窦叶乐了:“妈,又不是我让人来吃饭的,教练安排的。”
窦蓉看了范慕一眼,心烦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捏着窦叶的胳膊:“回去再和你说。”
这顿饭除了窦家母子和曾老头吃的心不在焉,范慕也郁闷。
往日对他像对待亲儿子的窦阿姨今天对他太客气,客气到仿佛今天才刚刚见面一般,礼貌到冷淡的意味,而且一直坐在他和窦叶之间。
窦叶感觉到老妈今天情绪不对,和队员们闹了一通后,窦叶早早离开,带着老妈回家。
窦叶洗完澡,窦蓉坐在客厅里正等着窦叶。她没有开灯,静静坐在黑暗之中。
窦叶:“妈,怎么了?”
窦蓉:“豆豆,你和妈说实话,报纸上写的那些都是真的?不喜欢女孩?因为这个骚扰队员,被赶出青少队的”
窦叶苦涩地笑着,前世窦蓉从来没问过他这些话,直到死,他都没和妈妈说自己是个‘同’。
“妈,您在说什么呢?”
窦蓉:“你和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和那个范慕好上了?”
窦叶翻了个白眼,“关范慕什么事?他只是跟着我们踢球罢了,他比我小,我自己走了弯路,怎么可能把他往歪路上带?再说他那样的家世,怎么可能和我好上?”
窦蓉一愣,盯着窦叶的脸,同样的大眼睛里满是泪痕:“你这是承认了?你咋得了这种病?还能改过来吗?”
窦叶无语地坐在另一边,倦意消退,他不敢看老妈的脸。
窦蓉连连叹气,自己养的儿子怎么就不喜欢女孩?虽然窦叶小时候是太内向了,可踢球之后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喜欢上男的了?
窦叶窘迫地说:“妈,我很早就发现了,一直没敢和您说。”
窦蓉抽泣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得了这种病呢?难道真的是小时候穿裙子穿多了的缘故?
都说单亲母亲带儿子不好,可世界上不是她一个单亲母亲养儿子,怎么就把儿子养歪了?儿子他爹是个正常男人,这不正常的基因难道是她老窦家的?
窦蓉靠着儿子单薄的身体哭了半宿,怎么都想不通,整个人都魔障了一般。哭哭停停,折腾了一整夜。
窦叶睡的也不安稳,他本来不想瞒着老妈,但也不想老妈这么早知道,老妈辛辛苦苦拉扯他,掏空了家底支持他踢球,即便和舅舅舅妈们撕破脸也不肯听人劝。
可喜欢男人这种事真不是病,没办法治。
接下来的几天,窦叶一直显得心事重重,训练时也没有完全振奋起来,大家以为他是太累了,谁也没在意。
这天正是集中开会研究战术安排,窦叶坐在小办公室里,漫不经心地看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视频,完全没有一点思绪。
老妈的白头发多了好多,还大把大把的脱发,虽然嘴上没说他什么,但老妈一直不搭理他,尽量错开了两人见面的时间,夜里也常常一个人坐在床边,不知叨唠着什么,哭个不停。
曾老头:“窦叶?窦叶?”
窦叶嗯了一声,见队员都在看自己,“咋了?”
曾老头:“战术安排会,你到底在干什么?队长不想当了吗?”
窦叶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只感觉脸颊上发烧,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曾老头:“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吗?说出来,大家能帮忙的就帮帮。”
曾老头对队员们的家庭情况说不上完全了解,但也知道一二,大多都是从小踢球的好苗子,就是家境不好,有那么一两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却没什么上进心。
他查过窦叶的户口,没有爸爸。窦蓉以前是空姐,挺体面的职业,而且还能外语,生下窦叶之后家境就一日不如一日。
窦叶的父亲是谁,没人知道。
窦叶摇摇头:“没什么。”
曾老头叹了口气,倔强的孩子不是不好,只是这么小的年纪扛那么多事,也不怕被压垮了,这几天明显的心不在焉。
队员们也发觉到了队长的不对劲,窦叶平日里总会做些耍宝的事,可这几天别说耍宝,整个人都很低迷。
三天后就是决赛,这样的低迷状态,势必会影响全队的士气。
窦叶看了下视频,说:“长江学院很不错。全攻全守型的队伍,和体院不同的是他们更注重团体发挥。防守人员水平较高,体力充沛。但前锋队员得分能力差。主要阵形442。”
欧飞:“你是说点太多防守很难吗?”
窦叶想了想:“532应该不错。”
杨伟宛然一笑:“别人没明星,所以你要打明星战?可是我们没那么多后卫队员。”
窦叶点了点头:“没有明星意味着所有人都处于相同的水平,防守需要更加耐心严密,所以我们需要个人能力出众队员去得分。杨伟,你去左边,王淀右边,李成你拖后这次踢中场,柳明全参加防守……”
几位前锋去打中场,原先的中场队员踢后卫?陈正东有些不解,但见那些人见怪不怪的模样,也没法子,即便他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根本说不上话。
窦叶继续说:“我们主打右边路。接下来三天就按这套阵形演练。”
陈正东:“窦叶,那啥,可以问个问题吗?”
队员们齐刷刷地看着陈正东,就连曾老头也看了过来。
陈正东尴尬地说:“虽然我们一直在陪练,也知道你们要求所有队员必须适应场上任何位置,但这是决赛,这样大范围的调整人员是不是有些不妥。我觉得,长江学院的防守严密,那么就必须摆出对攻阵形,235不是很好吗?大家都熟悉自己的位置,你们也打过很多次。”
窦叶:“长江学院号称攻守兼备,你要看清楚技术统计,他们在小组赛中得分队员人数,三条线上都有能够进球的人员,只设两名后卫怎么防得住。”
新老两位队长在技术会上吵起来,这种事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家即将进行决赛的队伍中。
第三十章
窦叶心里有事,也明白这么吵只会令队伍越发艰难。所有事都汇集在一点上,老妈天天夜里起来哭,队里又出现不和谐的声音,他不是不扛压,可压多了,人真的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