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人要他看诊开方子,从不见人去抓药,给他的诊金却格外丰厚,并暗示他金将军依然无法医治,对待病人只需敷衍了事即可。
沈叶表面上虽然听从金夫人的嘱咐,例行公事一般敷衍,但是金嘉源对他一向不错,而且出于医者的本分,他并不想金嘉源就这样枉死,所以他会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去察看金嘉源,看看他中的毒有没有法子解。
金嘉源在卧室里保持着卧床不起的状态,眼神痴呆,基本认不出来人是谁,如同已经成了尸体一般,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沈叶轻叹口气,伸出两指帮他把了把脉,抽出银针刚要给他施针。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他此时不敢推门出去,情急之下躲进了房间衣柜里。
他借着衣柜的缝隙张望过去,看见进来的是身怀六甲的金夫人,后面跟着身着便装的赵瑺铮之后,微微怔了一下。
金夫人一语不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油尽灯枯的夫君半晌,忽然面色阴冷地开了口:“怎么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死?”眼中冷光扫向赵瑺铮:“你动手吧,不能再拖延了,加藤社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赵瑺铮轻轻一点头,对准金嘉源咽喉一把扼住,以他足以扼死彪形大汉的力气掐断了老爷子的喉骨。金嘉源死得很干脆,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太多的痛苦,就连濒死的挣扎也只是微弱的一下就断气了。
谋杀的场面很干净利索,没有弄得血肉横飞、难以收拾。这让谋杀亲夫的金夫人很满意。
沈叶躲在衣柜里看得心惊肉跳,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赵瑺铮深吸口气,神情肃穆地对金夫人一恭手:“恭喜副社长,加藤社长交待的任务,咱们完成了。”
金夫人缓和了方才满脸肃杀的表情,眼波盈盈全是笑意,对赵瑺铮柔声说道:“我也该恭喜你啊,赵司令。良禽择木而栖,你投靠了关东商社,很有眼光。如今自立门户,从此以后定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而后轻声嘱咐:“赶快派人把尸体处理一下,早点发丧,否则夜长梦多。”
赵瑺铮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千娇百媚的将军夫人,怀着身孕谋害夫君的时候竟然表现得如此沉着冷静,这份心狠手辣,让他在土匪窝里长大见惯杀戮的一介莽夫也不禁寒毛直竖,心中暗暗腹诽:“此女当真可怕。”立刻郑重其事地应了。
金夫人有了身孕,久站会觉得腰酸,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眼光自金嘉源到赵瑺铮扫过一遍,缓缓说道:“金嘉源一死,满洲染指鸦片生意的就只有梁仲贤跟赫曜霆。”说到这里,眼中匆匆闪过一道阴冷杀气:“梁仲贤是不肯合作的,我们一定要除掉他。”越说声音越动听,但听在耳中越发让人发冷:“赫曜霆若是不识相,我们手里有兵,也不需要同他客气。”微微笑了一下,脸上恢复了妩媚的神态:“雪园收归到商社,利润肯定比现在翻出几番。”
赵瑺铮略微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雪园现在是韩笺枫在管,那个人很狡猾。而且……”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副社长从前不是与他颇有交情?”
金夫人莞尔一笑:“那又如何?他若是不合作,一样不能留。”接着打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你放心,对付这个人,我有把握。”
金夫人又是嫣然一笑,隐隐露出几颗瓷白的细齿,说道:“小女子往后还要依仗赵司令。为了大东亚的共荣,咱们多多合作。”
赵瑺铮压低声音哈哈一笑:“多多合作。”
沈叶见他们二人片刻之间谋害了金将军,已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躲在柜子里将二人说的话仔仔细细听得一字不漏。亲眼目睹了赵瑺铮和金夫人的手段,又听他们说要对付赫家。他心里急得直翻腾,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闪烁:“不行,我得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害了笺枫。”
等到两个人走远了,沈叶才敢偷偷溜出来,忐忑不安地回了自己房间。傍晚的时候,有丫头唤他去将军夫人那里,吓得沈叶一哆嗦,慢吞吞地整理了药箱,战战兢兢地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金夫人并没有刁难他,也没有问他什么话,就只是向他要不会在身上留下妊娠纹的方子。沈叶当即承诺亲自去配,金夫人眉眼透出一丝喜悦,要他尽快配了送过来。
等到沈叶配好了紧致肌肤的药,金夫人已经草草将金嘉源发丧。沈叶将药交给她的时候,从她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有多少忧伤。金嘉源是火化,就这样悄没声息地灰飞烟灭了。他生前权势熏天,死得却何等寂寥,当真是人走茶凉,不禁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金将军一死,将军府没了病人,沈叶也不好在那里常待,他与金夫人请辞,金夫人不过客套地挽留了一下,便随他搬出将军府了。沈叶出府的时候,偷偷地扔掉了一个白色的瓷瓶。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装的是南洋的蛊毒,是他不能言说的秘密。
沈叶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但为了韩笺枫,他豁出去了,只是心里暗暗有些侥幸地想:只要加藤雪莱不会害笺枫,我就不催发这蛊毒,她的孩子一辈子都不会有事的。
沈叶这段时间积攒了一笔钱,他一出将军府,就一头扎进德国人的医院,在那里面暗无天日地经受了长达两个月惨无人道的自虐。
等他出来的时候神情枯槁、面容憔悴,一条命去了半条。
结果他刚一跨出医院大门口,立刻被凤栖领着人半强迫着塞进汽车。沈叶既愤怒又莫名其妙,只不过他现在精神不好,只是问他们要带他去哪里。凤栖简短地告诉他:“江北。三爷有情。”
59、损人害己
韩笺枫一大早上就被赫曜霆一通电话叫到江北僻静的小公馆,赫曜霆只说有事,也不交代什么事情。韩笺枫无奈,只得让司机开车送他去了。
韩笺枫到江北的时候,早有听差在那里等候。听差一见韩笺枫下车,立刻小跑着殷勤地迎上去,引着他一路进了小公馆。韩笺枫边走,心里边纳闷:若是有事,他大抵会在梅香书屋见我,怎么会让我来这里?
听差为韩笺枫打开书房门,赫曜霆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他一身月白长袍端坐在一张红木椅上,侧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钢笔发呆,像一尊玉石雕琢的塑像。听到动静,把头一转,缓缓抬起眼帘,幽潭般的目光落在韩笺枫身上,温和地微笑着说:“你来了。”
韩笺枫扫一眼旁边侍立的凤栖,看着赫曜霆很温和地笑了:“三爷,你找我来这,有什么事吗?”
赫曜霆一摆手,示意他坐下:“你坐。”见韩笺枫落座,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别紧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笺枫:“我就是让你见一个人。”
韩笺枫嗤笑一声:“什么人啊?这样神秘。”
赫曜霆眼睛闪烁着笑意,嘴角的弧度却有点讽刺:“熟人。”那种神态,仿佛答案呼之欲出。
韩笺枫脸色倏然沉下来,阴沉着脸色看着他,冷笑一声:“熟人?是沈叶吧。”
赫曜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笺枫,你真聪明。”
他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把人送去糟践之后,再送到我面前给我看!韩笺枫心中立刻蹿出一丛怒火,暗自冷笑,我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他咣当一声放下茶杯,目光阴冷地地看着赫曜霆:“三爷想得可真周到啊。”森然一笑:“你这样费心,我怎么担当得起呢?”声音一点一点冷下来。
他确实动气了。从前要是哪个女子跟他稍微亲近一些,赫曜霆保证把她捧成红牌,再送去陪权贵豪族睡觉。但沈叶是不一样的,抛除鸦片不说,他是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韩笺枫对他着迷,或许就是为了那一身的傲骨。可是如今,赫曜霆轻轻巧巧地一推,将他推进泥沼,一点一点地磨碎了那些骨气。
沈叶被摧残过之后,再送来给我,什么意思?暗示我们两个正好凑成一对是吗?韩笺枫恼火地几乎生出了邪恶的恨意。
赫曜霆剑眉一挑:“有什么担当不起的。他是你的心上人,这么久不见面,想必你早就心心念念了。我早点把他接过来,正好方便你跟他一解相思之苦啊。”
韩笺枫轻轻冷哼一声:“有劳了。”废了很大的力气太压下胸中郁结的一团火气,冷冷开口道:“沈叶在哪?我这就去见他。”
赫曜霆站起身从酒柜里取了瓶红酒,慢条斯理道:“你急什么,人就在隔壁,还能跑了不成?”将酒倒入透明的玻璃高脚杯:“不如咱俩先喝一杯,庆祝你的沈叶在将军府那段日子过得不错,如今顺利康复了。”嘲讽地冷笑一声:“只不过鸦片这个东西想要戒干净,可不是一朝一夕。当然,你若喜欢,也不会在乎他是个大烟鬼。你从雪园每年得到的收入,供着他用点鸦片,怎么也供得起。”将酒杯送到韩笺枫面前:“来,这酒不错,你尝一尝。”
韩笺枫接过高脚杯,往桌上一撂:“三爷既然都把人给我接回来了,也不好让人家干等着,我若是心不在焉地陪你喝酒,恐怕也会扫了你的兴。”看着酒液晃晃悠悠,红得刺眼,继而冷笑一声:“三爷这样有心,韩笺枫感激不尽。恕不奉陪,我这就过去看看他。”
赫曜霆微微一愣,深吸口气,心中也生出了恼意:“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拉着你了。”沉声一笑,冷冰冰地对凤栖吩咐道:“小七,送你韩哥去隔壁见他的沈叶。记得把门反锁上,不到天亮别开门。小别胜新婚,让他们两个好好聚聚。”
韩笺枫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转身出去了。
赫曜霆面色阴沉地转身坐回到太师椅上,轻轻抿了口酒,只觉得那酒味苦涩,咽到喉咙里,苦了个透心寒。
韩笺枫压抑着满肚子的怒火去了隔壁,刚一带上门,门外卡啦一声,他知道是凤栖将他跟沈叶锁在了里面。
他自己给自己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一抬眼看见沈叶憔悴的面容,那股无名邪火莫名其妙地往上窜。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沈叶,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沈叶吃了一惊,皱皱眉:“怎么是你?”
韩笺枫一挑眉,一双桃花眼里翻出了冷光,一步步逼近沈叶:“你别那么吃惊,我也是被三爷……”他顿了一下,想了想措辞,“请来的。”
沈叶不禁向后退,一直退到墙壁前,脖子一梗:“我不想看见你。”转头不去看他,“你快让他们放我出去。”
韩笺枫不动声色地将他逼到屋子角落,两手一撑墙壁,将沈叶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手指间还夹着未燃尽的香烟:“门已经落了锁,不到天亮,不会有人来开。这是三爷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嘴角一勾,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你不想见到我,那你想不想见小叶子呢?”
沈叶眼睛亮起来,急道:“小叶子……我的小叶子。我要见小叶子。”
韩笺枫微微眯起眼睛,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叶:“小叶子被我送去大连了,你一时半刻见不到她。”
沈叶咬住下唇,沉默了半晌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满洲?”
韩笺枫嘴角一勾,微微笑道:“这可说不准,我一个不高兴,搞不好就送她去上海,北平。”看似思索地继续说道:“或者送去欧洲?”嘴角却挂着猫捉老鼠一般轻佻玩味的笑容,伸手掂起沈叶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与自己四目相对:“你说我是不是该送她去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呢?”
沈叶忍无可忍,吼道:“韩笺枫,你什么意思?”
韩笺枫凑近他,二人呼吸可闻:“我说过了,我想你。”桃花眼里冷光一闪:“我想要你,现在就要。”一手下移到他的腰际,握住慢慢地收紧。
沈叶吓了一跳,侧身一转,就要挣脱出这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你干嘛?快放开我。”
韩笺枫猛地把他拉进怀里:“不放,你想这辈子都见不到小叶子吗?”
沈叶凄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烟气熏得他直想掉眼泪。
韩笺枫搂着他,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温润的气息在他耳边氤氲开,吹得沈叶心里直痒痒:“我们之前的契约,一直都有效。”慢慢抱紧他:“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做我的情人,我就让你见小叶子。”
沈叶一咬牙:“卑鄙。”听到“情人”两个字,苍白得脸色不自觉地微微泛起红来。
韩笺枫不轻不重地在他耳骨上咬了一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沈叶‘嘶’地倒吸口气。韩笺枫继续在他耳边威胁:“沈叶,我不管你怎么说,你确实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是吗?”语调却温柔的像情人间的蜜语,声音充满了销魂蚀骨的意味。
沈叶忽然抬起眼帘,目光挑衅地直视他,冷笑一声:“我是个大烟鬼,你受得了吗?”
韩笺枫也不生气,满不在乎地一笑:“你不是刚从医院出来?”
沈叶没有把目光移开,斗气一般继续与他对视:“鸦片这个东西可说不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染上了。”
韩笺枫一听,微笑起来:“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我帮你戒。”越说语调越是温柔:“再说,为了小叶子,你会痛快戒了的。”
沈叶别开脸不去看他:“不行,”一咬嘴唇,叹息一声:“自从你上一次让我滚,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韩笺枫含笑看着他,柔声道:“你嘴上是这样说,但你心里不是这样想。”仿佛叹息一般,将暖软的气息喷在沈叶脸上:“我看得出你还是喜欢我。”
沈叶忍不住轻哼一声,不悦地伸手推他:“韩笺枫,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韩笺枫却纹丝不动,捏着沈叶的下巴,桃花眼里泛出惑人的光泽:“看着我。”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轻捻着他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是在自作多情,看着我啊……”
见沈叶不自觉地别开目光,抿紧嘴唇,嗤笑一声:“你眼睛不敢看我,但你的心在看我,你骗不了我。”他的目光纠缠着他,沈叶立时语塞,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听着自己强烈的心跳,内心里一个声音虽然微弱却很清晰地响了起来:“沈叶,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反反复复不停回响。
沈叶不知怎的,心里微微有了不好的预感,看着眼前变得跟平时不大一样的韩笺枫,有些恐惧:“不行……不能在这……”他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脸色都变了,支支吾吾地推搪:“三爷要是听见了,会生气的。”
“你没想过我会生气吗!”韩笺枫随手一扔烟头,皮鞋一碾将火星踩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一想到你陪金嘉源那个老东西上床下榻,我就忍不住要杀人!”突然伸手用力一拉,将沈叶搂进他怀里,紧紧把着他的脖颈俯身就吻,将他箍紧在怀里恶狠狠地纠缠,他口中还遗有苦涩的烟草味道,凛冽又缠绵的气息充斥着沈叶的口腔鼻息,既熟悉又陌生。
韩笺枫挟持着他,拥吻着踉跄来到床边,一把将他推倒压在身下,粗暴地迅速撕扯下两人的衣物,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做,挺腰一贯而入。
沈叶痛得尖叫出声,开始拼了命地挣扎。韩笺枫微微一怔,不同寻常的紧致让他受了阻滞,咬牙暂时忍住了侵入的动作,僵住半天,深吸口气轻声道:“你还没有……金嘉源没碰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