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情侣正在热切地接吻,宋清让的侧脸陷在阴影里。
盛安不再迟疑。
他趁宋清让毫无防备时抢过那只接通了裴晶的手机,却并没有挂断。宋清让怕裴晶听见,用眼神诘问他:“干什么?”
盛安将手机拿在手上,耀武扬威地晃了晃,右手食指竖在唇边。眼神里有点狡黠,又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威胁。
下一秒,他倾身吻了上去。
这一吻不同于电影院里的偷偷摸摸,盛安吻得主动,并且光明正大。
宋清让吓得连忙推开他,低声骂:“放开!”
盛安偏不。
他将手机重新放在宋清让耳边,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好似在说:“你试试?”
裴晶在电话里问:“喂?还在吗?”
宋清让伸手要去抢,可盛安反应比他快,一下背到身后,他连盛安的袖口都没抓到,盛安的声音低沉,但近在咫尺:“不准抢。”
“盛安!”宋清让咬牙切齿地骂道。
似乎是拿定了宋清让不会反抗的把柄,盛安再次吻了上去。温柔地舐咬着他的下唇,耐心撬开他因生气而紧闭的齿关,长驱直入后,灵巧的舌在他柔软的口腔里嚣张地攻城略地。
这一吻很长,长到盛安依依不舍离开宋清让的双唇时,第二场烟火已经开始。
电话盛安早就挂断了。
宋清让脸颊与耳根早已红透,没什么比被学生压着舌吻还反抗不能更窘迫的事了。他从盛安手里抢回手机,看也没看,转身就走。
“清让!”盛安拉住他的手腕:“等一等!”
周围人潮汹涌,人声鼎沸,大家都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没人注意到他们在吵架。
宋清让要回头大吼才能确保盛安听见:“放手!”
“宋清让,我喜欢你!”盛安又摇头:“不对,我爱你!”
漫天烟火在墨黑色的夜空中绚烂绽放,一片烟花炸开的声响差点就盖过了盛安的声音。
那张英俊的年轻面孔,站在宋清让的面前,拉着他的手,那样勇敢而不顾一切地大声说道:“我爱你!”
很努力,好像生怕宋清让会错过这一句告白似的。
“盛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清让停下了试图挣脱开盛安钳制的挣扎。
“我知道。”盛安说:“我确定。”
宋清让的眼里似乎有点点悲观:“你还那么年轻,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因为我年轻,不代表我要为我的年轻而丢掉去爱的权力。”
“爱这个字眼,太重了。”宋清让疲倦地闭上双眼,又睁开:“你不爱我,你只是依赖我。”
“不对,比依赖要多,多很多!”盛安先是反驳,然后振振有词地质问:“你是我全部的动力,这算不算爱?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任何一种未来,比对所有人都要在意你,这算不算爱?我想每天都要见到你和你在一起,这是不是爱?”
“还有,我想和你上床,这是不是爱!”
“胡说八道!”宋清让听到最后一句,实在不能再听下去,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力量很大,宋清让的手掌心立刻变得又麻又痛,痛觉分明地传到十指指尖。
盛安觉得自己疯了。
他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甚至有点麻木。
这一耳光差点把他打懵,可他回过神来,第一件想到的却是:宋清让的手,是不是也这么疼?
宋清让动了动手掌,他有点心疼。
可是一想到盛安说的那些下流的事情,又觉得这巴掌他挨得一点也不冤枉。
“宋清让,我喜欢你。”盛安仍不退缩,也不打退堂鼓,反而将话说得更开了:“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是我的老师还是我的别人,我一点也不在意。”
“你不在意,别人会在意。”宋清让说:“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
“我这十几年来,什么时候依照别人意愿做过任何事!”盛安说:“我不怕,更没有一点关心。”
宋清让摇摇头,也并不退让:“我不可能接受你。你是我的学生,我也不喜欢男的。”
“随你便,但你不能赶我走。”盛安说。
宋清让有点精疲力尽地动了动手:“放开吧,我不走。”
盛安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宋清让,连忙松开,说:“对不起,听到你要和别人结婚,我……根本没办法接受。”
宋清让看看他,又看看手机,说:“我骗你的。我和裴晶还没有到那一步。”
“真的?!”盛安大喜。
“但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宋清让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盛安这块热烈的碳根本没有被冷水浇熄,充其量只是冒冒烟,在心里升腾一些热气罢了。
“这就够了。”盛安笑着说。
烟花又一次结束,周围安静了许多。
宋清让知道盛安是认真的,所以他正倚在围栏上,低着头,愁容满面地想对策,没有精力分心与盛安聊天。
盛安却很享受宋清让在他身边的时光,不忍打扰。
零点将近,江滩的人群变得拥挤起来。
大家都在赶着倒数。
盛安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情,想到裴晶,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宋清让一愣:“啊,那个……”
周围人群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宋清让说:“不说这个了,快倒数吧!”
盛安会心一笑,没再说话。
每个人都想与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迎接这新的一年。
“三,二,一!”
“新——年——快——乐——!”伴着最后一朵最漂亮也最华美的烟花,所有人走进了零点。
大家互相祝福,亲吻,拥抱。
盛安也趁机亲了亲宋清让的脸:“新年快乐。”
宋清让看着不远处的河面,轻轻说:“……新年快乐。”
第20章
元旦三天假期,宋清让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躲着盛安。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盛安给他发短信:“躲着我可以解决问题?”
被一个毛头小子逼迫到这种境地,是宋清让想都不曾想过的。
“你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宋清让回复他。
盛安说:“晚安,好梦。”
开学那天下着雨,盛安撑伞走到校门口时,正好看到宋清让穿一件透明雨衣,推着车走进校门的背影。
“宋老师!”盛安叫住他。
宋清让听见是他的声音,抬手看表,“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他是班主任,每天早上要监督早读,所以基本都会提前来。
盛安原来能不上早读就不上的,虽然当了班长以后每天准时到,但从来没出现得这么早过。
“早上醒了就睡不着了。”盛安把伞挪到宋清让那边,为他遮雨。
宋清让在车棚里锁车,说:“那你快点去教室。”
盛安正要讲话,李倩也从车棚前路过,看到他们,就顺便打了个招呼:“宋老师,来啦?”
“李老师。”宋清让点点头:“吃饭了吗?”
李倩说:“没呢,正要去食堂买点儿。”说完又看了看正给宋清让打着伞的盛安,笑着调戏他:“哟,这不是盛安吗?”
盛安冷淡地对她点点头:“李老师好。”
“怎么天天围着你们宋老师转啊,”李倩打趣道:“跟屁虫似的。”
盛安站在一边不说话,宋清让就打圆场:“班长嘛,每天事情挺多的。”
李倩一副“我可不信”的表情,揶揄:“宋老师,你也够偏心的啊。上次那个什么活动总结,我们都扔给班长做了,就你一个人自己做了吧,是不是。盛安哪有什么事儿要做的啊。”
宋清让正准备打断,盛安却赶在他前头,问:“什么时候?”
“期中考试前后吧?”李倩大咧咧的一摆手:“哎,我也记不清了,多少次了都。所以,你可是咱们高二年级最幸福的班长,争点气,啊。”
盛安看了看有些难堪的宋清让,对李倩重重点了点头:“我会的。”
盛安这时才意识到,也许他对宋清让还可以再过分一点。
早早到了班里,等方辉来时,见他嘴角上带着伤。盛安问:“怎么回事?”
方辉摇摇头,“没事。”
“他们又打你了?”盛安说。
“昨天在校外碰到了,算我倒霉。”方辉说:“当时身上没带钱,估计今天又会来找。”
盛安余光看到宋清让走进教室来,说:“我这几天跟你一起走。”
方辉捂着嘴角怕宋清让看到:“算了,不要连累你。”
盛安轻蔑地笑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来,“你想太多了。”
班里心有点散,元旦放假回来,很快就要到期末考试了。
于是学习小组的事又被提起来,盛安和方辉因此更有理由每天都厮混在一起。
第二天放学之后盛安让方辉先去后门等他,他回了一趟办公室,和宋清让说这几天就不和他一起走了。
宋清让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问:“是方辉出事了吗?”
盛安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担心了,有我在。”
宋清让十分严厉地嘱咐他:“再说一遍,不准逞能。处理不了的就给我打电话,情况不好,直接报警。”
离开学校,盛安和方辉一起走到校外的小路上时,果然钻出来几个穿着松山高中校服的高三学生。只不过校服都没好好穿,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哟,找了个人来保驾护航啊?”
“排场挺大的,哈哈。”
几人哄笑。
不过有人再定睛一看,忽然压低声音说:“靠,这不是盛安吗?”
盛安在学校里也算小有名气,他初中时和社会上的小混混打上交道,一起在松山这片为非作歹,后来更是辍学了一年跟着他们混社会。
刚念高一的时候,松中当时的扛把子还来找过他,想要拉拢,被他拒绝了。
“盛安,大家这两年都相安无事的,你这是干什么?”那人尴尬地笑笑:“规矩都懂的吧。你之前在学校里帮帮他,也就算了,这出了学校……”
意思是你人都不在江湖了,就别管这档子闲事。
盛安站在方辉前面,冷峻的面庞看起来有点凶煞:“方辉不能动。”
带头的叫蔡宇,高二时留了一级,旁边的朋友都叫他一声宇哥。
“宇哥,要不咱们……”有人打退堂鼓,他们只是在学校里跟着狐假虎威一把,遇到盛安这样的硬骨头,胆子还是小。
蔡宇骂道:“怕个鬼!这么多人,搞不过他一个啊?”
盛安闻言觉得好笑,一把将手里的书包扔给方辉,准备撸袖子:“废话真多。打不打,一起上?”
方辉连忙拉住他:“宋老师怎么说的你忘了?!”
盛安偏头示意他看着就行,别做声。
“宇哥,咱们……咱们先走吧。”又有人打退堂鼓,“盛安你不怕,你总得看着曹天增的面子……”
盛安脸色一变。
蔡宇看了看盛安,又看了看方辉,啐了一声,撂下狠话:“怂货,你总有落单的时候!”
盛安:“滚。”
方辉一口气憋在喉咙管里,直到蔡宇一行人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方辉把书包还给盛安:“真打起来了怎么办?”
盛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安慰的意思:“他们不敢。”
蔡宇走出去了很远,才叫身边的人打个电话去打听一下盛安和曹天增的事。
“宇哥,赵骥不是跟盛安一个班吗?让他盯着点。”有人出主意。
蔡宇说:“有戏吗?咱们跟赵骥也不熟。”
“有戏!”那人说:“之前俩人还打过架呢。”
“行,那你这几天就打听打听。”蔡宇说完,扭头吩咐另一个:“你就问问曹天增的事,前几天听说他快出来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是真的,他牢里表现好,减刑了。”那人说:“前几天在老李那家台球厅里听到有人在说。宇哥,要是真有曹天增罩着盛安,咱们这口气怎么出啊。”
蔡宇愤愤地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捻了捻:“妈的。”
宋清让在办公室里忙完,一直没收到盛安的消息。他坐立不安地来回查看,办公室里逐渐走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还是给盛安打了个电话。
“喂,宋老师?”
宋清让一愣,这不是盛安的声音:“呃,我打错了?”
“没有,宋老师,我是方辉。”
宋清让追问:“盛安呢?他没事吧?”
方辉忙不迭地解释:“哦,他没事!我们在外面吃饭,他在买东西。”
宋清让听见两人都没事,实在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挂电话,又听见方辉叫住他:“老师,您先别挂!”
那边短暂地有话筒碰撞的声音,然后才是盛安:“你忙完了?”
“忙完了,你们两个早点回家。”宋清让说,“现在天冷,天也黑得早。”
“知道了,”盛安那边似乎不太方便拿电话:“你也是。”
盛安请方辉来吃麦当劳。
对于两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学生来说,一顿洋快餐也算是奢侈的事情。
盛安挂了电话,把餐盘放在桌上,往方辉那边推了推,“吃吧,吃完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方辉说:“谢谢。可是……我还是出一半钱吧,你也不富裕。”
盛安摇摇头:“不用了,我请你的。”
宋清让今天和裴晶约好了去外面吃饭,他在电话里说的是有事情要商量,不知裴晶懂得几分。
两人面对面坐着,寒暄了一会儿,宋清让说:“裴晶,我有事情跟你说。”
然后他以最委婉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意愿,这是盛安表白之前他就准备做的事情,但因为各种事耽误了。
裴晶听完后沉默点点头,看起来像是接受了。
她无法指责宋清让什么,毕竟他们从未暧昧过,他也给了她去见别的相亲对象的通行证,却是她自己不要的。——只为傻傻等他有一天或许会觉得自己还不错。
裴晶想起圣诞节那天晚上,让宋清让记挂的那个“女人”。
“服务员。”裴晶伸手叫来服务员:“上两瓶二锅头。”
“你会喝酒?”宋清让诧异地问。
裴晶笑着摇头:“突然想喝了。”
宋清让伸手制止她:“二锅头太烈了,还是喝啤酒吧。”
裴晶这回却固执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宋清让看服务员站在一旁不知该走该留,只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