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果然是他
对于宫里的地形,滕誉比殷旭了解多了,即使是偏僻的冷宫,他也能找到一条最安全的路线。两人从一个池塘里冒出头来,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才上岸。
滕誉运功替殷旭烘干衣物,虽然是夏天,在水里也不冷,可是他们不能带着一身水珠去跟踪人,不被发现才怪。
殷旭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出来的池塘,池水很深,零零落落的长着几株荷花,岸边是几棵上了年纪的老树,郁郁葱葱,却也显得有些凌乱。
“这水池是流动的,连接着外头的那条河,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从这个院门过去就是冷宫了,这个小花园早年是为了一个受宠的妃嫔建的,后来这边变成冷宫后,这个花园也就落败了。”滕誉一边烘干自己身上的衣物,一边给殷旭解释。
他没有事先告诉殷旭这些,就是为了避免他偷偷一个人跑来。
这条路绝对比殷旭自己勘查出来的安全。
殷旭点点头,等他身上干了之后给两人贴上一张隐身符,滕誉虽然不是第一次用这个,但每次都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找了个好伴侣,功能强大且齐全,有了这个东西,确实不愁不安全。
两人一起走出这个小花园,按照之前标记的地方找到那位妃嫔的住所。
殷旭之前来都是黑漆漆的晚上,而且主要是记地形,没有仔细看这个被称为冷宫的地方。
现在天才刚暗下来,四处还有些光亮,让他看得更清楚了些。
所谓的冷宫其实也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年久失修,房屋显得陈旧不堪,院落凌乱,杂草丛生。
他们经过的地方,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无不是头发散乱,衣裳不整,同样在皇城中,这里就像是贫民窟似的。
他们没有心思去管这冷宫里的女人过得如何,找到要去的地方后,两人跳上屋顶,压低身体趴在屋顶上,等着赖济全出现。
屋顶下方正对着那位妃嫔的寝室,隐隐约约能听到歌声,声音喑哑,音调古怪,如果是晚上听着,绝对会心里发毛。
关于这位妃嫔的生平事迹殷旭和滕誉都了解过,她是先帝生前的一位宠妃,说是宠冠后宫也不为过,赖济全早年在宫里混得并不如意,他很早就跟着德昌帝,那会子德昌帝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在宫里没什么地位,作为他的下人,赖济全自然也不会过得太好。
有一次他冲撞了当时的大皇子,眼看就要拖下去乱棍打死,是这位宠妃救了他,虽然对方完全只是不想大皇子如意才那么做的。
后来皇帝渐渐老了,几位皇子争得厉害,在一次毒害事件中,这位妃子被陷害成功,以至于被先帝剥夺了封号,打入冷宫。
后来,德昌帝渐渐脱颖而出,登上皇位,作为他心腹的赖济全也当上了大总管,对于那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他不知是不是抱着报恩的心里,对她特别关照。
不过即便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美艳无双的宠妃如今只是个神志不清的老妪,守着这方寸之地直到老死。
“来了。”滕誉在殷旭手背上写了两个字。
殷旭悄悄抬头,看着来路的方向,果然见到赖济全慢慢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手里提着食盒,一个手里提着个包袱。
“好了,把东西给咱家,你们先回去吧,娘娘见不得外人,否则这些东西肯定又会被她扔出来。”
“是,公公。”那两个小太监应该不是第一次跟着赖济全,乖乖地行了个礼,退出了冷宫范围。
滕誉将殷旭的脑袋压低一些,虽然他们贴着隐身符,但功力高深的人对视线也格外敏感,长时间盯着他看也会让他感觉到的。
把人遣散后,赖济全自己拎着东西走进这座还算整齐的院子,他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轻声说:“娘娘,奴才来看你啦。”
里头的女人并没有回应,不过歌声中断了一小会儿,之后又继续响起来。
赖济全推门而入,提着食盒走到那老妪面前,半跪在地上将食盒打开,一一将饭菜摆在矮桌上。
“看,奴才给您带来了您最爱吃的鸽子汤,桂花鱼,还是热乎的呢,您趁热吃了吧。”
“不...我不吃...”那老妪跟受了惊吓似的挥手后退,躲到了墙角边。
滕誉和殷旭顺着瓦片的缝隙看下去,就见赖济全摆好饭菜,亲自夹了一筷子菜走到那老妪跟前,极为耐心地喂她吃。
这样的画面看着是挺温情的,不过那老妪并不配合,始终闭着嘴巴不肯吃。
赖济全劝服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一只手捏着那老妪的下巴,另一只手将筷子中的菜塞进她嘴里,“您好歹吃一些,不吃身体怎么能好?奴才改日请个太医来给您把把脉吧?”
殷旭只见那老家伙在那老妪背后拍了拍,就让对方咽下了那口饭菜,同时听他小声地自言自语:“您啊,也活了这么多年了,该知足了,这些年若不是奴才照应着您,您早就死了吧?”
“呜呜...”那老妪试图躲开赖济全的强制投喂,可赖济全是谁,这么一个高手岂会让她得逞。
又灌了半碗汤下去,赖济全这才收手,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指,“您啊,真应该感谢奴才,好歹也替您续了这么多年的命,您可知道皇上有多恨您吗?要不是我从中说项,您现在早就成一堆白骨了。”
“啊...”突然间,那老妪大叫一声,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起来,脸色蜡黄的可怕。
赖济全将帕子塞进她嘴里,又封了她手脚的穴道,嘀咕道:“您一定很疼吧?不过也应该习惯了才是,您别忘了,当年您就是给奴才的妹妹喝了这个,还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割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只因为她在您心烦的时候打碎了一个先皇赏赐的杯子。”
“您当年救了奴才一命,所以奴才应该好好报答您,这一恩一怨是无法扯平的,所以奴才啊,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让您长长久久的活着,偶尔替我那可怜的妹妹找回点公道,您说这样也很公平对吧?”
赖济全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半个时辰,直到那老妪昏死过去,才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您看,奴才也没真打算要您的性命,一个月受一次苦,奴才也是很大量的。”
殷旭和滕誉都惊讶于这故事的发展性,他们查到的资料中可没有这一条,更不知道赖济全早年还有个妹妹在宫里,而且看样子应该是被这老妪凌虐而死。
而赖济全之所以每个月来冷宫,也不是为了照看对他有恩的恩人,而是为了折磨这位对他有仇的仇人。
可如果是这样,那这与他给皇帝下药有什么关系呢?
这事情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他自己的私事,难道皇帝当年也曾害死过他的某个亲人?
滕誉第一时间否决了这种想法,赖济全要害皇帝的机会太多了,如果真是这样,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动手。
就在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屋顶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响,两人同时往那声源看去,就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从一条密道中走出来。
殷旭和滕誉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原来,这座冷宫还能这么用的。
“你知道这里有密道么?”殷旭在滕誉手掌上写道。
滕誉摇头,他当年只是来这里看过,并不曾进入过这里的宫殿,自然也不会知道密道的事情。
“你也太心狠手辣了,对一个老女人都下的了手。”
“王爷说笑了,对付自己的仇人,相信您会比自己狠百倍!”
“哈哈...确实如此,本王可没这个耐心耗着几十年去折磨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殷旭,殷旭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从赖济全的称呼上隐约能猜测到他的身份,而滕誉很快也在他手里写了两个字:秦王。
殷旭双目一凝,目光深沉,暗道:果真是他。
187、 密谋
大概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在这里见到秦王两人并不是太惊讶,只是滕誉的脸色相当不好看,他已经能确定当初在神麓山雇凶杀人的主谋就是这位秦王了。
“换个地方说话吧。”秦王捂着鼻子领先走出这间屋子,这里长期住着一个疯婆子,刚才那翻闹腾老妪疼的失禁,屋子里的味道并不好闻。
“好,去隔壁吧。”赖济全瞥了地上的老妪一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滕誉二人自然也跟着转移,只是他们在屋顶上挪动的时候都万分小心,下方的两人都不是善茬,稍微有些响动都可能将他们暴露了。
即便如此,当他们找好位置爬下来掀开一片瓦片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谁在上面?”
突然的光亮照进去,五感灵敏的赖济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滕誉和殷旭对视一眼,稍稍侧过身,但是并没有离开。
其实那丝光亮非常微弱,如果换成其他人未必能察觉到,赖济全真想破顶而出,就听到屋顶传来一声猫叫,然后有动物从屋顶跳过的声音。
“哈哈,赖总管不必紧张,谁吃饱了没事会跑到这里来?何况你来冷宫是过了明路了,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头的事情。”
赖济全想想也是,当初他找这个地方和秦王见面也是因为如此,他十几年来的功夫也不是白做的,现在谁都知道他每个月都会来这里看望恩人。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怀疑。
“奴才确实是太紧张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咱家,任谁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会良心不安的。”
“呵呵,赖总管说笑了,这怎么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论伤天害理,那位当年可没少做啊。”秦王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他之所以能活到今天还多亏了当年的弱小,对德昌帝构不成威胁,可是死在那夺嫡之争上的兄弟叔侄不知道有多少了。
赖济全没接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皇位之争本来就是需要赌上性命的。
按理说他对现在的地位该知足了,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是宫内的大总管,就算是一品大臣看到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可是人都是有欲望的,而且欲望无止境,德昌帝是个很理智的人,他深知宦官掌权的后果,所以这些年虽然信任赖济全却没有给他无上的权利。
而且他确认过,秦王给的药并不会要了皇帝的命,只是会影响他的身体,改变他的脾气,逐渐影响一个人的处事判断。
“王爷今日来可有其他交代的?咱家当初只答应了你一个条件,若是再让咱家做其他事情,咱家也是不干的。”
秦王坐到一边,望了一眼这破败的房屋,桌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挪开眼说:“赖总管把事情想得太偏颇了,本王岂是那黑心之人?本王也跟你交过底,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期,大皇子有云家支持,羽翼丰满,二皇子虽然因为杨嫔的事情受了牵连,但在兵部的威望很高,连最不起眼的三皇子现在都变了模样,文武双全,唉,本王真是佩服那位的教养能力啊,都这样了还能让老三翻身,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如果去了,对本王没有一点好处。”
一提到三皇子,赖济全的面色就有些难看,其他人上位,将来他的地位肯定保不住,但如果是三皇子上位,别说地位了,就连命都得丢了。
这也是他会被秦王说动的原因之一。
自从意识到滕誉的深沉与强大,赖济全就越发不能让他爬起来了,除了在皇帝面前侧面挑拨这对父子的关系外,还积极钻营自己的势力。
秦王的出现是个意外,他找上自己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这座冷宫他来了十几年,却不知道这里竟然暗藏了密道。
起初他是不答应的,他现在最大的靠山就是皇帝,他和皇帝才是一体的,皇帝一倒他也就废了,他是疯了才会答应背叛皇帝投靠秦王。
秦王年纪大了,就算让他登上皇位又如何,他能有几年好活的?将来不还是照样面临着被儿子赶下来的局面?
不过秦王说的很多话还是说中了他的心坎里了,他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但并未拿到应有的权利。
赖济全也是有野心的,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多年,即便不能效仿当年的九千岁,他也应该给自己挣一个风风光光的脸面。
他虽然没有自己的子嗣,但皇帝给他面子,赏赐了他一个妻子和一个干儿子,妻子温顺,儿子孝顺,让赖济全不得不为他们的将来想想。
所以他还是背叛了皇帝,只看这段时间,皇帝对他的信任有增无减,因为无法确认身边的叛徒,皇帝可以信任的人就少了,很多事情就交给赖济全来办。
赖济全尝到了甜头,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放心,本王不是来让你干坏事的,只是想知道一些皇帝的情况而已,这也是咱们交易的内容,赖总管不会不答应吧?”
“奴才岂敢?”赖济全挑了些皇帝的现状半真半假的说了,他和秦王是合作关系,并非是他的棋子和眼线,想要做到什么程度,告诉他多少东西都由自己说了算。
两人的碰头没有维持太久,因为赖济全每回进来都会呆上一个时辰,所以他出去后并没有人发现不对,他甚至还体贴地让小太监去太医院给那老妪请了个太医。
在冷宫的妃嫔自然是请不到的,所以最终那小太监只是拿了点药回来,赖济全也不生气,仿佛早知道如此,让他细心地把药熬了送到冷宫去。
滕誉和殷旭回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人进了屋后将韩青和韩森都叫了来,把看到听到的说了一遍。
韩森与赖济全是一个辈分的,与他熟悉得很,只是两人的关系不比仇人好多少。
要不是他有三皇子庇护着,早死在那太监手里了。
“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野心,爬到这样的高度还不知足,陛下真是错信他了。”
“他若是没有野心,当年也不会帮着云贵妃算计我母后,他要是没野心也不用百般的离间我和父皇的感情了,谁知道这些年他都在父皇面钱说了什么。”
“此人必除!”殷旭冷冷地说。
以赖济全现在的本事和地位,绝对是他们的一大威胁,宫里的势力他们即使钻营的再深,也比不上他这个宫内大总管,可以说,宫里的事情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也许连各方势力在宫内的眼线他都能知个七八成。
这也是滕誉不敢轻易动用宫里人的原因,谁也不知道自己埋进去的人会不会反被利用了。
“要想除掉他只有借皇帝的手,否则他一死,皇帝必然要追究,在皇帝眼里,儿子都未必有那老货可信!”真是够悲哀的。
“那就想办法暴露他给皇帝下药的事情,以皇帝多疑的性格,不可能不会怀疑身边的人。”
“行,这件事本殿好好筹划筹划,最好是在咱们离开后动手。”
滕誉让殷旭先去休息,自己和几个心腹到书房商议去了,有了针对性的目标,一切事情就好办多了。
“没想到秦王竟然隐藏的这么深,恐怕连陛下都想不到吧?”一名幕僚听完后感慨道。
滕誉之前怀疑过秦王,但并没有把猜测告诉大家,因此很多人都觉得意外。
众人将秦王府的势力详细地列出来,当然,从明天开始,他们还需要继续查,一个隐藏了这么深的老狐狸不可能没有暗手。
“殿下竟然要借别人的手,那咱们就该好好想想借谁的手最合适。”
“确实,这件事咱们不宜参与,弄不好,白惹得一身骚,就算成功扳倒了赖济全和秦王,皇帝未必就会对咱们感恩。”
皇帝自己都没有查到真相的事情却被他们查出来了,可见他们的势力有多大,皇帝绝对不会欢喜这个结果的。
“那除此之外,就那两位皇子比较合适了,不过在下以为二皇子比大皇子更合适些。”
滕誉看了一眼说话之人,“这话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