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空空的,只有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震得耳根处若有似无地发痒,前排的中年男人“沙沙”地翻看着报纸,后头的女强人有些不安地拨弄着长指甲。
声音很丰富,但我就是觉得耳畔空空如也,脑子空空如也,心脏空空如也。
我突然僵直了脖子,不敢扭头,我怕我会一下子知道答案。
飞行的时间很短,我完全可以小憩一会儿或闭上眼睛假寐来显得与柳勋合拍些,但我睡不着,也不想合眼,百般无聊,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直只是摆设的便签本。
我写下了那首歌的第一句:
“像被黑夜包裹的蜜糖。”
正当我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时,柳勋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沙哑嗓音在我耳畔响起:“写东西?”
“呃?!”我慌乱地把没成稿的纸片收到了包里,“啊……随便写写。”
“给我看看,看是不是配我的曲子。”
“不、不了吧,我还没成稿……感觉写得不太好。”
柳勋看出了我的强烈抗拒,也不再逼我,只是把身上的被子塞到我们座椅间的空隙中,若无其事地问我:“快到了?”
“嗯,马上降落了,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了,刚刚躺了好久都没睡着。”
啊?他没睡着?那他不是知道了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本子开始写歌词的全过程?不知道他没有用余光瞟到我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的奇怪表情,或者听到我想不出下一句话时懊恼的啧啧声。
有点丢脸,在他面前写东西,感觉会被嘲笑。我已经好几年不认真创作了,刚刚集中精力思考了一会儿,感觉脑子都要生锈,手指都要发霉了。
果然天才都是靠灵感,庸才才要动脑子吗?
飞机准点降落,出了机场柳勋的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他干呕了两次,我要开口关心却被他打断,只能默默跑去便利店买了一包咸得生津的梅子,让他含在嘴里。
车子颠簸了一阵到了市区,荣城也是近几年发展飞速的一个大中型城市,早年因为位居内陆开发落后,现在有了国家支持和自身的共同努力,高楼大厦也是处处拔地而起。
杨姐目前的工作室是租的,虽然我没去过几次,也知道她对那处的环境不太满意,荣城的交通便利,发展势头强劲,杨姐似乎颇有意向在此扎根。也许这也和她认识这处的几个大头头有关吧。
杨姐在那所高级酒楼附带的休息室等着我们,正装也准备好了,甚至还喊了个化妆师帮我和柳勋都稍微上了妆,好让我俩显得不太疲惫。
在这里我见到了第一个熟人,杨霄,一个和我一样一直混不出头的小明星,不过他比我年轻多了,长得也更水嫩和讨人喜欢。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签给了杨姐,不过上回见他还是在一个小型party,然后理所当然地与之一夜情。
我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是柳勋之前,最近和我发生过关系的人了,不过他却对我没什么印象,可能上过他的人都数不清了吧。
就算他毫无察觉地喊我小严哥,又言语间都对柳勋都透露着巴结之意,但我依旧感觉有些难堪,生怕他下一秒朝我望过来时,就回忆起我们在床上和地上翻滚的下流事。
不过他没有。他的眼里除了杨姐,就是柳勋,只在见我第一面时,友好而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也好,我偷偷松了一口气。
我们老早就到了包间,几个大老板也陆陆续续过来了,而领导总是要靠迟到来摆架子。我饿着肚子耐着脾气和几个根本没共同话题的中老年人东拉西扯,然后任务性地开始帮杨姐挡酒。
哦,我有点懂了,柳勋一个人招架不住,于是杨姐才又叫了帮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能先开瓶,菜却不好先碰筷子,好在柳勋有了经验,让我偷偷垫了肚子,才不至于正主还没出场就直接歇菜了。
不过杨霄就有点惨了,没人提醒他,他就空着肚子来了,酒量再不错,现在也有点发蒙了。我没可怜他,就怕他酒后发疯做出什么不雅的事。
还好,领导没迟到得太久,他带着一个漂亮的女秘书到了,年纪不大,风度翩翩,啤酒肚也在合身的西装下看不清楚。
“小严?”他被众人簇拥着打趣着入了席,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人,这才诧异地认出了我。
我抿了抿嘴,强挤出一个笑容:“学长。”
我还以为他会装不认识我……毕竟人生低谷的颓废往事,还有结婚生子前的风流韵事,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的。
他今年应该有……三十五了吧?我刚上初中的时候,他高二,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帅气又博学,简直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
我再遇到他的时候,他过得似乎不太好,正处于创业初期,经济压力和心理压力都特别大,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如当初了。
不过我还是和他保持了联系,时不时地接济他,不知怎地就阴差阳错和他上了床。
然后他受不住家里的压力,考了公务员,回老家娶妻生子。
再然后,他就成了现在我要阿谀奉承的对象。
我心怀芥蒂,他却落落大方地和众人介绍:“小严可是我的学弟,虽然年纪和我差了五六岁吧,但是和我挺要好的。之前我还在自己创业的时候,小严帮了我很多!”
他这么一说,柳勋也模模糊糊有了印象,笑道:“啊……学长你当时可是校草呢,我不知道多崇拜你,读书好人又帅。”
“哈哈哈哈,没那回事。”他挥挥手,眉宇间是掩不住地愉悦,“现在你和小严可都是大明星了,该是我崇拜你们才是。”
他对我真好,还把我归入大明星的行列。
校园时代的话题马上淹没在劝酒声中,我终于能扒拉着筷子吃几口凉菜了,杨姐一站起来,我们就要跟着她敬酒,不过她喝一小杯,我们就得代替她喝一大杯。
学长带来的秘书也是挺能喝的,越喝,胸前的扣子就越低。
之前还不怎么说话的杨霄突然非常热情地接着学长的话茬,几次都把我和柳勋的话头给抢了过去。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多余的话。
杨姐非常精明,在我的脑子彻底当机前就把场地和装修的事情都谈妥了,我不知道学长在这里起了什么作用,不过他一来几个大老板都变得爽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的菜还没动弹几盘,酒却喝了不少,好久没这么喝了,我多次想反胃打嗝,都硬生生忍住了,柳勋的情况跟我差不多,都在强忍不适地继续应酬。
杨霄好像没怎么醉,又好像已经不清醒了,坐得离学长越来越近,说的话也令人感到动听与不适。他极力想巴结学长,让他当自己的靠山。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大气。
没用的啊杨霄,你找错人了。他有老婆孩子了……而且,人家的位置和你的一样啊。
第25章
这顿饭吃得我坐立不安,灌进口中的酒好像不是进了肚子,而是倒流到脑袋里,头开始晕,二手烟的味道也令我作呕,拿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更令我难堪的是酒桌上的两个定时炸弹,学长似乎打定主意把旧篇揭过,一脸成功人士的谦逊微笑淡然面对各路奉承;而杨霄这个糊涂蛋还“孜孜不倦”地往学长身上靠,恨不得立刻就和他发生点什么。我总以为自己对强颜欢笑很擅长,如今看了在座各位违心却得体大方的表现,才觉得之前的自己还是过于随性了。
喝了快三个小时,大佬们满意了,杨姐也知足了,大家站起身离席。杨姐说已经定了娱乐城的包间招待几位,那几个中老年男人客套了一番便心满意足地拿着杨姐给的套票去享受了。
我看到杨姐给杨霄使了个眼色,他便不甘不愿地上前跟着几个大老板上了车。我隔着半透明的车窗看着里头的秃脑袋和腰间相叠的肥肉,为杨霄默哀了一分钟。
学长婉拒了杨姐的后续服务,却提出要和我叙叙旧。杨姐好像误会了什么,对我使了个刚刚对杨霄差不多的眼色,让我跟着学长走。
我没什么反应,躬身要和学长上同一辆车,柳勋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
“嗯?”我疑惑地扭头看他。
他微微摇了摇头,便松开了手。
学长把我带到了不远处的茶楼,包厢开了扇窗,正对着新建造的公园,时间很晚了,公园里的游人都已散去,却有一阵不知名的花香随着晚风飘进屋内,与茶香应和着安宁。
“杨姐对你真好,那个小年轻一个人要伺候那么多个,你却只用跟着我。”
“呵呵……没那么回事。”我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得体,支支吾吾地表达不清我非肉体援交这回事。
“逗你的啦,”学长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与他整齐服帖的发型不太相称,“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我低头抿了口茶掩饰尴尬,不敢正眼看他:“学长你真有趣……”
“最近还在写歌吗?我工作后就很少关心娱乐圈的事了,倒是我女儿,刚上小学就迷那些选秀明星迷得不行。”
我额头流下一滴汗,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我也是选秀明星出身。
他看我没接话茬,又自顾自地说起来:“现在有对象吗?”
“这个……应该算没有吧。”
“哦哦,是我错了,不该打听你们的私生活,呵呵。”他眯着眼笑,看不到眼底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我醉酒得难受,头晕脑胀,不像他有秘书代劳,几乎没沾上几口高度数的酒,此时只想快快打发走他,然后找个地方好好歇息。
他也察觉出我俩之间气氛古怪,比起老情人见面叙旧,更像是长辈关心后辈的发展情况。放弃了自主创业的希望回了老家,取了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加上自己的家里头也是有权有势,他一路高升,不过几年就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身上的气势早非当年的落魄可比拟,每一句关系都像无形的压制与讽刺,扎得我坐如针毡。
聊了一会儿话题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他故作糊涂地叹了口气:“也想和你多聊聊,时间不早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我见他有起身的意向,赶紧先他一步恭敬地站起来:“嗯,学长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记得你也是荣城人,要回家见见父母吗?”
“不了,工作还忙着呢,过年的时候刚回来过。”
“也是。”他在来接送的轿车前与我告别,“祝福你!”
我与他友好地握手:“学长,祝你家庭幸福。”
他把车窗调低,冲我眨了眨眼:“替我谢谢杨姐的招待。”
“好的。”
“还有,别再让那孩子缠着我……原因,你懂的。”
我哑然失笑,挥手告别了驶远的轿车。
杨姐自己飞到了别的城市,给我和柳勋订了明天的航班。杨霄彻夜不归是一定的了,我也不期待明天还能见到他,柳勋住在我隔壁的房间,听到我进屋不一会儿就过来敲门。
“这么快?”他面带惊讶。
我挑了挑眉,从行李中掏出洗面奶:“不然你以为我要夜不归宿?”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是最好。”他竟然有些结巴,抓耳挠腮想证明自己的思想清白。
“你和那个学长有过关系?”柳勋突兀地一问。
这下换我呆住了:“你怎么知道?”
“还真有!”他大叫一声,因为太兴奋,在酒精的作用下又立刻跑到浴室对着洗手台干呕,“你……呕。”
我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声音,也觉得肚子开始反胃,我仰面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不想回答他这个白痴的问题。
水声响起了好一会儿,柳勋才抹着嘴出来:“你不要做太掉价的事。”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他是在生气,而非讽刺我,不过这句话依旧让我羞恼:“怎么才算掉价,怎么才算不掉价,游戏规则是你定的吗?”
柳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我,焦虑地在房间里转圈,语速快而清晰,不像是个刚摄入大量酒精的人:“游戏规则不是我们定的,但你没必要随波逐流,很多事情完全是可以拒绝的,杨姐不是个那么不好说话的人,你只要说你不想,她根本没法逼你。你看见今晚那个傻逼了吗……对,叫杨霄来着,他就是个傻逼,陪着老男人去玩,把自己的肉体和名声都搞臭了,你觉得还能红得起来?潜规则不是万金油,洁身自好才是发展的第一步!”
我象征性地鼓鼓掌,然后把手一扬:“我好困,你可以走了吧?”
“你!”他一口怒气噎在喉咙,一脸下一秒就会拂袖而去的愤懑。
“盐酸……”他又柔声劝我,“之前望哥对你不好,你大可不要理会他。现在你是我和杨姐的艺人,我们会保护你,你完全不用做违心的事……”
“行了!”我拔高音量打断他,未消化的酒精点燃了愤怒的火苗,“你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不就是不想让我和别人上床吗,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廉价。再说……进了这个圈子,违心的事情做得还少吗?你不要拿过来人的经验教育我,我见的潜规则可未必比你少。”
把话往他那一抛,我也不管自己还没有梳洗,踢掉鞋子就缩进了被窝。
“晚安。”我立刻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被客房服务的电话吵醒的,脑子是许久不经历的宿醉后的疼痛,眼睛也有点肿得睁不开,我扒拉到电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收到了。
柳勋那个傲娇鬼,我都没气他乱猜疑我,自己反倒被我说了一顿后没脸见人,改签了航班去赶下一个通告,留下了他的生活助理陪我飞往另一个城市拍平面照。
上飞机前我曾犹豫要不要给爸妈打个电话,说我来了荣城又要走了。不过想想都要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下次吧。
本来还想带着柳勋和爸妈见个面,让他们看看我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好兄弟、大明星,究竟有没有比自家的儿子帅气。
下次吧,总会有机会的。
又忙活了一天,我才回自己的小窝,通告不算满,空闲的时间段还是很多,但比起之前我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我直到最近才察觉,不是杨姐手里资源多,而是望哥之前根本就没想分工作给我,他把我当作了摆设,把自己手里其他艺人捡剩的通告丢给我去做,我还天真地感恩他记着为我接活好让我糊口。依我现在的工作量,搞不好一天就能赚到自己之前一个月的工资。
真是饿得不行,我破例为自己煮了夜宵,等待水开的间隙,我终于可以摸出手机打发时间。
因为荣有焉的档期问题,《接受挑战》的录制时间提前到了明天,所以明天下午我还要飞到鸿城附近的卫星城市,听说原本定在户外的活动因为担心围观人群过多发生意外而被迫改到了一栋酒店里。
烧水壶“滴滴”地叫了起来,我一边捏着手机往厨房走一边头疼地想,还在和柳勋闹别扭,这可咋在镜头前秀恩爱啊?
第26章
投票结果已经被封闭了,虽然还可以在线对自己喜爱的组合进行投票,但是已经无法查看当前的支持率,也算是留了一点悬念到开拍那天吧。
因为拍摄的突然提前,投票时限也不得不提早结束,各路粉丝开启了最后一轮的站队,连明星圈里有关注我们节目的几位天王巨星都因为推举的组合不同而隔空斗嘴。
说是一场闹剧也不为过,好在确实起到了娱乐大众的效果。节目组已经向我们告知了游戏的大概内容,包括了需要贴身完成的亲密度考验和水中活动,听起来颇具新意。我想,这回的策划人,一定是个有高智商头脑的……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