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未作休息,寻着目标便赶了过去。
昼夜兼程,五日后到达鬼驮山时,远远便看见前方混战一团。
28、血红的彼岸花
鬼驮山阴云密布,浓重的血腥让人作呕。
颜煜靠坐在岩洞内,盯着劈啪作响的火堆发呆。他率领千名道行高深的除妖人混战了五天五夜,结果连山脚都未突围上去。这样的结果,让他心情沉重。瘟疫蔓延越来越迅速,妖怪横行人间,他找到了祸源,却无法阻止。
“需不需要我的帮助呀,我的提议你接不接受。”
流云蹲在颜煜面前,一副讨打的表情,勾着嘴角笑,一脸势在必得的神情。
其实,颜煜打心里是心存感激的。当时情况危急,密密麻麻的魍魉怪从黑雾中扑出来,他的兵力损耗严重,若非白月一行人及时赶到,这会儿他指不定已经躺在哪处了。
他皱紧了眉头,心里在权衡流云提出的条件:将他妹妹的龙珠放入体内孕育。不是不答应,这用血肉培育龙珠弄不好是要命的。黑妞的龙珠在他体内,已经让他大伤元气,再来一个,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吃得消。
此刻,山洞内异常的安静。
段佩容靠在飞雪身旁,垂头思索,脑海中不停回放刚才的场景。
段佩容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正是颜煜等人与魍魉怪厮杀最盛的时刻。密密麻麻的魍魉怪从山中扑出来,撕咬着众人。段佩容当时还想这场混战怕是一场恶斗了,聚了灵气正要进攻,只听见身后的琉璃惨叫起来。
琉璃只觉得眼皮滚烫,眼珠子像是要炸掉一样的疼,他捂住眼睛哀嚎起来,倒在了赤虎的怀里。赤虎将他抱起来,只见他眼尾的花纹像是盛开一般蔓延到额际,开出一朵朵赤红的彼岸花。他的心脏猛地一抖,紧紧抱住琉璃的身子。
与此同时,魍魉怪突然停止了攻击,齐齐仰脖呼啸,然后四散开来,跑向密林深处。
众人寻了山洞,点了火堆,暂作休息。
洞里安静至极,除了流云时不时的利诱,颜煜实在烦了,说道:“什么时候了,没见你的朋友遇到大问题了么?”
流云回头,看了一眼低头思索的段佩容,又看看坐在段佩容身旁盘膝打坐的白月,再看看一脸炫彩花纹的琉璃,以及和琉璃紧紧抱在一起的赤虎。他收回目光,看着颜煜勾了勾嘴角,道:“段佩容会处理的,这是他徒弟的事,我插不上手,我只能做好我的事。”
颜煜心里鄙夷道:“没心没肺的东西。”
其实这会儿,再傻的人都看出端倪了。彼岸花盛开,魔王降世,这连孩童都听过的古谣,段佩容怎么会不清楚。魔界之王有一护法,操纵魔界魑魅魍魉,天魔混战时,魔王被收,护法重伤,从此销声匿迹千年。没曾想道,这护法带着一丝残魂飘泊千年,寻了玉兔之腹藏匿。当时,玉兔一族和斑斓虎族因地盘争抢厮抖,藏匿护法残魂的雌兔遇害身亡,魔界护法破腹而出,却因时辰未到魔气散尽,只好将最后一丝魔力做了咒符藏于小兔血脉里。所以,琉璃从小嗜血,随着成年,眼尾的纹路日渐清晰,终于现出清晰的图案,正是魔界护法的象征,一朵朵赤红彼岸花。
白月见段佩容沉默不语,知道他下不了这个手,这坏人注定是要他来当的。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双手,朝琉璃走去。
琉璃眼巴巴的望着白月,一个劲的抖。赤虎只能搂着他颤抖的身子,也是不知所措。
“你要做什么?”段佩容反手一把抓住白月的右手,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白月低头看他,道:“你下不了手,我帮你。”说罢甩开了段佩容。
段佩容身形摇晃,一手撑地稳住身子,一手伸出去慌忙拉住白月道:“我的徒弟,我自会处理。”
白月顿住脚步,对视上段佩容的目光,看见他眼中氤氲的泪水,不免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总是要过这一关的,既然发生了,就要敢于面对,长痛不如短痛。”
段佩容心如刀绞,强压住泪水,哑声道:“我明白。”
白月对流云使了一个眼色,流云心领神会赶忙拉着颜煜离开。赤虎搂着琉璃,不停求饶:“师父,你放过琉璃,他没做过坏事,他不会做坏事的。”
白月走过去,拽着赤虎的胳膊,无论使出多大的劲都无法将他和琉璃分开,他偏头看了一眼段佩容,只见段佩容咬着牙关合上了双眼,他才一掌劈了过去,然后将晕倒的赤虎拖了出去。
洞里只剩下段佩容和琉璃师徒二人,琉璃抹了抹眼泪,膝行过去,跪在段佩容面前磕了三个头。
“这条命是师父给的,今个儿师父拿去,我半句怨言也没有。”琉璃双眼肿得像小核桃,眼珠子血红,眼眶也哭的通红。
段佩容一把将琉璃搂住,心痛难忍,“是师父不好,一直没发现异端,让你一个人受苦了。”他说着,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琉璃一听这话,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将头埋在段佩容怀里失声痛哭,越想越委屈,这是什么破事呀,为什么偏偏让他摊到了,他连什么魔王护法听都没听过,怎么就成了他的转世呢?他是谁呀,他可是蓬莱十三星的徒弟呢,响当当的正派人士,怎么就成了魔头的一份子了呢。想着想着,忍不住仰起脖子哭嚎起来。他嘴上说的壮烈,心底还是不想死的,他还没有活够,他还想每天看着师父,他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琉璃是越哭越伤心,声音越嚎越大,扒着段佩容不肯撒手。
一群人本来还怀着悲壮的心情守在洞外,想着这生离死别的痛苦,可是只听着哭嚎声越演越烈,完全没有收场的苗头,白月第一个受不了,走入洞中对哭成一滩烂泥的师徒吼道:“都给我闭嘴!”
琉璃眨巴眼望着白月,躲到段佩容身后,抖得筛糠一样。
白月看着段佩容问道:“好歹一句话,杀还是留?”段佩容刚张开嘴,只听白月又道:“这兔子满脸的花纹,明眼人一看就是魔界护法,这已经是事实,你必须面对。今后他会变成怎样,无法预知,但是魔界嗜血和杀戮是天性,再做决定之前你先权衡清楚,是杀是留你做决定,别后悔就好。”
段佩容几乎没有犹豫,冲口而出:“留,今个我留住他,今后你陪我一同守护他,可好?”
白月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叹了一口气道:“摊上你们两师徒,注定今后是过不了太平日子了。”
琉璃埋首在段佩容的肩窝又是哭又是笑,赤虎跑了过去,三人搂作一团。
颜煜不可思议道:“他可是魔界的,万一魔性大发可是六亲不认的,你们这不是给自己埋下隐患吗?”
流云抠了抠鼻子,往洞中走去,满不在乎道:“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他走过去,拍了拍白月,两人一同走近师徒三人,蹲了下来。
段佩容抬头看了看白月,又看看流云,破涕微笑。
颜煜靠在洞口,看着这帮子怪人,道:“你们要怎样我不管,如今魍魉怪祸害人间,既然琉璃是魍魉怪的首领,那我只能找他给个说道。”
琉璃一听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个回事,我怎么给你说道!”
颜煜道:“你一出现,魍魉怪便四下散开,定是有原因的,而根源定是在你身上。”
琉璃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当时他只觉得眼眶剧痛,心里很是害怕,不停念着“不要过来”,难不成他还能与魍魉怪感应不成。脑子里闪现出魍魉怪的模样,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颜煜打了个手势,四方神兽和一群收妖人涌了过来,站在颜煜身后,只需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将这黄毛红颜的少年绑起来。
琉璃往段佩容身后躲起来,白月和流云站在师徒三人前面,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嬉皮笑脸,看向一帮子收妖人满眼的不削。
“你们四个手下败将,要不要先上?”流云将八尺蛇矛在头顶耍了一个剑花,快若闪电,晃的人眼前花白,落地时,刀把蓄了内里往地上一震,方圆几里都在颤抖。
四方神兽又瞧了瞧白月,只见他正一点点解开缠在腰间的乌黑长鞭,个个心里都打了一个突。
“皇上,不可硬战,这两只都是仙界千年的妖兽,战斗值不可低估。”化为人形的青龙走过去,覆在颜煜的耳畔轻声道。
颜煜挑眉道:“你是说你们四个外加这么多的收妖人还敌不过他们两个?”
青龙面带愧色,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颜煜低眉沉思,魍魉怪四处祸害,民不聊生,作为帝王这祸害他必须除掉。他退出洞外,钻入一座车撵内,车内坐着当朝国师,也是传授颜煜法术功夫的恩师。国师已是古稀老人,已有半仙的体制,听了颜煜的讲述后,沉默了片刻,而后招了招手。颜煜靠了过去,仔细听着国师的低语,时不时点了点头。
待一切安排妥当,国师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帝王,只怕是要委屈了你。”
颜煜笑了笑,扯了扯国师白花花的胡子笑道:“老师,你不是从小就教导我,为了黎民百姓社稷江山要胸怀大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国师含笑将自己胡子拔出来,摸了摸颜煜的脑袋,爱怜的笑道:“你是先帝最顽劣的皇子,若是先帝在天有灵,一定也为你骄傲。”
颜煜扯着嘴,笑的有些嘲弄,跳下车时还不忘说:“你也别捡好听的话,朕既然身在帝位,就有那个觉悟,不用你们过多的奉承。”
国师掀开车帘,望着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你不愧为人界的帝王。”说着,朝那背影弯腰行礼。
颜煜步伐坚定,刚才国师已经解开他的疑虑,更加坚固了他的想法。国师说,魍魉怪最初的本体便是魔界护法的血塑造而成,除掉魔界护法,魍魉怪自然灰飞烟灭。
所以,那个红颜黄毛小子必须除掉。
他站在洞口,对流云道:“蛟龙,你将那魔界护法绑给我,我承载你妹妹的龙珠。”
他说完转身便走,他有十足的把握,流云必回答应他的条件,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以敌制敌,不损自己一兵一卒,倒也是最好的办法。
29、承载龙珠
“呵呵,小容容,怕是要借你家小怪物用用了。”流云边抠脑袋边傻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他一身蓄积的妖气,在场的人一个都笑不出来。
段佩容将琉璃往身后一拉,抬起头看着流云道:“我知道你妹妹对你很重要,但是琉璃对我也很重要。”
琉璃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师父挺直背影,可怜巴巴的小声道:“师父……”
流云也觉得他干的太不仗义了,但是眼看着妹妹即将复活,他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叹口气道:“大爷的,这事怎么是好?”他原地徘徊,展开怀柔政策:“小容容,我流云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你把琉璃借我用用,等我事成,定将把他完璧归赵,你说可好。”
段佩容想也没想,果断摇头。
流云又道:“你看你,这不是小人之心了么?我流云的人品,你还能不放心,借我用用。”
段佩容盯着流云,眼珠子又黑又亮,也不说话,只是摇头,坚决不把人交出去。
流云嘴皮子磨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他迟疑一下,喘了一口粗气,咬牙道:“兄弟,别怪我。”说着丢掉八尺蛇矛,赤手空拳的扑了过去。
段佩容一掌推开琉璃,另一只手甩出去一个气浪,身体没有双手的支撑,身子朝左边倒去,趴在地上。
白月一个闪身,挡在了中间,双手凝出一层屏障,阻挡了流云的攻势。
流云道:“冰渣脸,赶紧让开。”
白月鼻孔冷哼一声,话都懒得回。
流云又道:“白月,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说这话,今个儿琉璃没有觉醒,定是做不成什么坏事。若是他日,琉璃体内魔血复苏,第一个死在琉璃手上的定是这个傻子,你信是不信!”
白月眉头凝聚,这话他自然是相信。
流云见他眉头紧锁,接着道:“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背信弃义也罢,但是我要说,放琉璃一条生路会有怎样的后果,你确定你能承担,哪怕是他杀死段佩容你也绝不后悔?”
琉璃哭着喊道:“即便是我死,也不会伤害师父!”
段佩容撑起身子朝流云喊道:“什么后果我来承担,由不得你们来决定我徒弟生死。”他急道:“白月,别听他,这事自然会有办法解决的。”
白月哪里听得进去,沉思片刻,收了屏障,沉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流云道:“与你们共患难这些年来,我自然是当你们是亲人。你该知道我重视亲情,也同样重视你们。琉璃是什么我不管,他只要还是琉璃,只要段佩容不说杀他,我绝不动他分毫。但是,让妹妹复活是我毕生心愿,琉璃我势在必得,哪怕今天不能得手,明天后天,总有一天我会得手的,我相信我有这个实力。”
赤虎护着琉璃喝道:“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动琉璃一根汗毛的。”
段佩容靠着飞雪坐稳身子,抬头道:“我活一天,你也不能动他。”他看向白月,问道:“你会帮我吧。”
白月凝神望着远方,没有回答。
流云接着道:“琉璃的脸上彼岸花已现,你认为他的意志能控制住魔性?他失控是迟早的事情。”
白月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琉璃这小子娇气怕苦,修炼心法还未开始便哭嚎开来,他的意志力实在不敢恭维。呼出一口气,白月已经下定决心,转身和流云肩并肩站在一起表明了立场。
段佩容看着白月,片刻惊讶之后,他扶着飞雪撑坐上去,一边绑好绑腿一边道:“你们说的理我都懂,你们这样的选择我能理解,但是,作为他的师父,要想擒住他,就踏过我的尸体。”
反手一个蓝色结界飞了出去,裹在琉璃四周,将赤虎弹到了一旁。赤虎跳了起来,拔出长剑,道:“还有我这一关。”
琉璃困在结界里出不来,一个劲喊:“师父,赤虎,你们就将我交出去吧。求你们别打。”他不愿身边最亲的人为了自己,两败俱伤。
流云一拍额头,摇头道:“不要添乱了好不好。”他转头看向白月道:“怎么办?还真打?”
白月眼尾扫了过来,哼了一声,道:“你敢!”
流云顿时泄了气:“那你说怎么办?”
白月朝段佩容走了过去,段佩容看着他,警戒道:“你别过来。”他说着,右手拔出一柄弯刀,注视着白月一举一动。
白月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径直往前走,段佩容只能操纵着飞雪节节后退。
两人只有一臂距离的时候,白月停住脚步。“你可信我?”他低沉道,又往前踏了半步。
段佩容握着刀微微抖着,低喃:“你不要逼我!”
白月又踏出半步,两人近在咫尺,白月重复道:“你可信我?”
段佩容咬牙,垂下目光,“从未怀疑过……”
白月扬起嘴角,握住他的手取下弯刀,将刀归入刀鞘,才低声道:“我定是不能做让你伤心的事情。”
流云干笑道:“你啥意思,拐着弯骂我呗。”
白月斜了他一眼道:“你能奈我何?”
流云咬牙咬到太阳穴抽痛,心里将白月骂了百八十遍还不解恨。
颜煜没想到还不足一根香的时间,流云就牵着琉璃前来复命,还买一赠一,附送一个魁梧青年赤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