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那种可以刺激蛊虫的药。”韩琼兰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复平日清亮,“服下此药可使体内力量一次爆发出来,蛊虫敌不过反噬,必然逃窜,但是……”
叹了口气,韩琼兰终于开口道:“这药很是凶险,服下之后必须睡上至少七日来平息药性,否则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会……麻烦重重。”
最后一个词,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努力把原先那个换成更委婉的表达方式。
“我明白了。”展昭点了点头,接过药丸,“韩姑娘可有什么能让人乖乖睡上七日的药?”
“有的。”韩琼兰又抽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服药之后七日之内不需饮食,但切忌随意活动,否则……总之,展大人多加小心。”
“我明白。”接过两个分量不重却压得人心里一沉的小瓷瓶,展昭道。
“这个你拿着。”叶亚拍了拍手,那只蛊虫如同收到命令一般飞了起来,趴在展昭肩膀上。
“有什么用处?”展昭微一挑眉。
“那家伙……”叶亚抿了抿嘴唇,眼中罕见的掠过一丝阴霾,“一旦知道我找了过来,肯定又会逃的——到时候,让这虫子跟上他,我就不愁找不到他了。”
手轻握成拳,复又展开,叶亚一字一顿道:“他不是你们能解决的……他,是我的责任。”
逃不了。
也不能逃。
“我知道了。”展昭轻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他的时间,看来不多了……
襄阳王府。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传来,原本半闭着眼睛在假寐的包炯一下子睁开了眼。
“喵~”原本趴在他肩膀上的警长发出有些不悦的声音。
“奇怪了……我这么困么?”包炯轻轻皱眉,揉了揉眉心——按理来说,就算今天事情很多,他也不该这么困啊?
不过他也无暇多想,敲门声一直没停,仿佛催促。打了个小哈欠,包炯走到门边,拉开门。
“沈大夫……有事么?”
说来也怪,王府按理来说不缺下人,可是负责找他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个地位有些超然的沈大夫。
“王爷找你。”沈大夫并未多说什么,只给了四个字作为交代。
“王爷……现在?”眼下夜色已深,并不是谈话聊天的好时机——如果是在开封府,包拯有了办案的灵感半夜三更跑来找属下讨论那不罕见(事实上只要看到早上公孙策白脸上带了俩黑眼圈打着哈欠出来吃早饭,那么前一天的案子基本上就能破了),但襄阳王怎么说也是一堂堂王爷……就算是奉旨办案,有必要这么勤快么?
不过人家尽职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包炯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喵!”
耳边传来带着怒气的猫叫声,警长几步蹿上了包炯肩膀,尖锐的爪子刺进了衣物,触到了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怎么了?”把警长从衣服上扯下来,包炯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家猫儿。
“喵!”依旧是短促的猫叫声。
“我要去办正事,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吧?”包炯耐着性子说道。
“喵……”警长的声音有些焦躁不安。
“你就把它先放在这儿吧,一会儿而已,这只小猫也跑不了。”
“……好吧。”包炯叹了口气,把警长放下——虽说他是很宠自家猫儿,但因此废了正事可不是他的作风。
“王爷。”
“来了?”放下手中书卷襄阳王对着包炯露出微笑。脱掉有些累赘的浮华朝服,换上常服的襄阳王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文人——除了眼中偶尔可见的锐利。
“王爷叫我有事?”见襄阳王不急不躁的样子似乎是没什么大问题,包炯不由疑惑道。
“哦,是有一点。”襄阳王弯了嘴唇,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什么?”
“这次的事情,你可为包大人不平?”襄阳王笑了笑,问道。
“不平……?”
“包大人的为人处事你我都很清楚,可如今他却受此不白之冤。”说到这儿,襄阳王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实在是让人为之不平。”
“这个……”包炯的眉毛不由皱了起来——不平么……
老实说,觉得完全无所谓那是不可能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他自家的祖宗受了委屈,好好一个忠臣被说成是意图谋反,脱了官袍关在大狱里面……
不过要说是不平……
“这次的事情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在那种情况下皇上的做法并无不妥,”虽然他很不爽,但那时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包拯,若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才更让他介意一些。
私情国法孰重孰轻,他包炯还是分得开的。
襄阳王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看得包炯微有些不自在:“你是说,圣上这般作为,你并无意见了?”
“……确实如此。”襄阳王的语气稍微有些不恭敬,不过包炯并没察觉出来。
襄阳王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微眯起了眼睛淡淡道:“如此……也罢。”
“怎么?”
“没什么。”襄阳王笑得意味深长,“只觉得包卿不愧国之股肱,即便身边侍卫也深明大义。”
“……多谢王爷夸奖。”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轻轻叹了口气,襄阳王道,“那么,准备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是自他耳边传来的,极细微的蜂鸣声。
“嗡……”
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就这么简单?”看着双目无神却依旧保持着笔直的站姿站在自己面前的包炯,襄阳王饶有兴味地问。
“就这么简单。”沈大夫淡淡道。
一只金色飞虫自他垂下的衣袖中飞出,绕着他盘旋数周,最后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奇妙。”看了眼那只小巧玲珑、仿佛两根手指就能轻松摁死的虫子,再看看一边包炯,襄阳王赞道,“这么小的玩意儿居然可以让一个大活人如此听话。之前那些人虽说也不错,可终究没这个这么不露马脚……”
“没什么奇妙的,让一个大活人如此听话之前,先得用好几个月来培养才行,比那些半蛊难做多了。”沈大夫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做?”
“怎么做……”襄阳王斜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说起来也真是可惜,若不是耶律靖辰不中用,此刻他应该能派上更大的用场……眼下么,让他帮我们把那位包大人暂时送进牢里也就够了。等大事做完,再让他去做别的。”
嘴角微微上挑,赵爵的声音里带了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虽说那什么帝星劫的说法荒谬得很,可反正是顺手,就让那位‘包大人’,在牢里面乖乖呆些日子吧,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了,他若是识趣,拿来用用也不错。”
“那,其他人……”
“何关又不是吃素的,总不会看不好牢门吧?眼下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到手,再有两日,大事可成。”说到这儿,襄阳王脸上多了丝笑意:“此事你居首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深色眸子古井无波,沈大夫平静道:“没有。”
“……哦?”
“我之所以助你此事,只是看不惯族中老者那套缩头乌龟似的行事。我彩衣苗族曾让唐军大吃苦头,可这么多年过了,谁还真的尊敬‘万虫之王彩衣皇’?就算是族里人,也不过是把它当个有些意思的故事来说嘴。”沈大夫——或者该叫他叶添——抬起了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抚过。
白皙的皮肤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片刻之后,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已经变了个样子。俊美惊人却又冷得让人下意识退避的一张脸再度出现在了包炯眼前——可惜,此刻的他不管看到什么都不会有半分反应。
襄阳王挑起眉毛,微讶道:“怎么?”
“眼下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再扯着一张脸皮也没什么意思。”叶添淡淡道,“同时控蛊太多易出乱子,一起操纵着傀儡蛊和半傀儡蛊已经耗了我太多力气了。”
“不如这样如何?”襄阳王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眯眯提议道,“反正那些半傀儡蛊已经让你完成了,你把他们交给我操纵便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只要手中有母蛊虫,操纵他们只需意念便可。”
“……确实如此。”叶添慢慢点头,“你要?”
“是啊,过两天办大事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带着你也不方便,倒不如你在府里等着,让我去便是。”襄阳王依旧是笑着的。
“……好吧。”对这个提议并没什么异议,叶添抬起一只手。随着他轻轻发出的咝咝声,一条肥大的虫子慢慢从他衣服里面爬出来,绕在他手腕上。
见那肥大虫子慢慢从叶添手腕上爬到自己身上,襄阳王蹙起眉头——毕竟那是一条虫子,爬在身上的阴冷感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
不过想想这虫子代表的是什么,他还是忍了——他已经忍了十几年,总不至于连今天这一小会儿都忍不了。
“可以了。”见虫子已经爬进襄阳王衣服里面,叶添说道。
“这样就行了?”轻轻挥了挥手,襄阳王随口问道。
“嗯,那些人从此以后就会随你指派,哪怕你是让他们去死也一样。”叶添道,“当心点,蛊母若是死了,那些蛊虫也就等于废了……要是那个家伙身上那种完全型还无所谓,人不会有事,但是那些人没了蛊虫,和死人也没多大区别……”
“是么……”扫了眼正低头整理衣服的叶添,襄阳王眸中划过一抹冷光。
再怎么说,蛊这东西,也不怎么光明正大……眼下这事仅有他二人知晓,换言之……
手指下意识地屈伸,襄阳王轻轻摇了摇头。
急不得,至少现在……
耳边传来锐利风声,原本低头整理衣服的叶添下意识往旁边一斜,原本趴在他肩膀上的蛊虫被某种锐利的东西狠狠贯穿,整个儿破碎开来,显然活不了了。
同时,一旁呆立的包炯应声而倒,一头栽倒在地上。
“谁?”叶添冷声道。
“哈,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你们这些家伙在那条笨狗身上做了手脚?”清亮男子声音响起,白玉堂笑吟吟跃进窗来。
那穿透了叶添身上蛊虫的东西,正是他的暗器。
“你……”
“多谢二位答疑解惑。”白玉堂拱手道。
进了襄阳王府之后恰好看到包炯和叶添往外走,他心里奇怪也就没开口问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多亏他当时没有跳出去,否则还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完了刚才这两人那一通话,若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他就不是大名鼎鼎的锦毛鼠了。
不过要是立刻跳出去,万一包炯被人控制了来和自己打,那也有些麻烦。正在思量处,叶添的话让他灵机一动——既然蛊母死了蛊虫也就废了,那他只要杀掉那只虫子不就行了?
当下一试,却是轻松立功。
执剑立于屋中,白玉堂心思电转——现在,怎么做?
包拯已经确系冤枉无疑,但是陷害他的人却是堂堂王爷……让人相信这套说辞,可不是简简单单嘴皮子一翻就能做到的。
不过陷害难证明,却可以证明那些好证明的——例如,谋反。
一旦有了襄阳王谋反的证据,解决问题不就容易多了?
但是要找证据可不怎么容易……眼下虽说是他占上风,可是这里毕竟是襄阳王府,对方的地盘。
……还是先走吧,要找证据,等着以后……
“唔……”
身后传来声音,白玉堂心中一喜。
要把包炯放在这儿显然不可能,可要是包炯晕着带他走也麻烦,眼下人醒了,当然是最好……
“怎么回事……”
“包小狗,你让人暗算了。”白玉堂侧头笑道。
“……暗算?”包炯的声音有些含糊,“该死,我头好疼……”
“疼是肯定的,这次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包炯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摇晃地站直,慢慢走近白玉堂。
“人情?”
“对啊,打算怎么还我?”转回头去监视着那边两人,白玉堂口中调笑道。
“哦……谢谢了。”
耳中传来平静声音,白玉堂忽然觉得心里一紧,猛一回头,正对上包炯双眼。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是……
“蠢货。”冰冷声音猛然插进两人对话之中,叶添的脸上泛了抹冷笑出来。
白玉堂只觉得胸口忽然一疼——冰冷的疼痛感,在那一瞬间蔓延开来。
他看到了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傀儡蛊乃是我族不传之秘,你当它真是这么简单的么?”叶添望着那边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的白玉堂,轻轻叹了口气,“那小虫不过是个辅助工具,真正的母蛊可在我体内好好待着,至于人……”
他望了眼站在白玉堂身后面无表情的包炯,轻轻扯了扯嘴角——白玉堂方才太专注他们这边了些,居然忘了小心自己的身后。
如果他稍微注意下,大概能看出来——包炯的眼睛,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
叶添在心里叹了口气——傀儡蛊大抵有两种操作方法,一种,中蛊之人没有自己的任何思想,虽说会武功的还是能用武功,记住的东西也能完整说出来,但充其量不过是个任人操纵的傀儡而已。
而另一种,中蛊之人与常人无异,只是他会下意识地听从下蛊者的一切安排——前提是,下蛊者让他做的事情,不会让他有强烈的抵触心理。若只是一般事情,如让包炯往包拯房中送些东西(当然不能让他知道那具体是什么)还无妨,让他杀人……
前一种方法虽说是干脆,可是用起来下蛊者和中蛊者的距离不能远了,否则便没有半点效果。若不是他和包炯此刻正在同一个屋檐下,让包炯杀了白玉堂还的确是一件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