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喔?你居然还能说话。”叶添的眼睛在包炯身上扫了圈——他是右手持匕,站在白玉堂身后,那一下自然也是捅在了白玉堂右胸。
那把匕首原本是放在一边柜子上观赏用的,轻薄锐利,刺出的伤口极小——也是如此,白玉堂现在还能勉强站着说话。
艳丽的红色自他的胸口渐渐蔓延开来,染红了白色的衣服。
“王爷,此人还有用么?”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并不是这儿的主宰,叶添回过头去,望着那边的襄阳王道。
“他又不是包拯。”看着那边神色淡然的叶添,襄阳王微微蹙眉,嘴上却悠哉得很,“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目光在那边面无表情的包炯身上转了圈,襄阳王双眼微眯——如果方才他不是按下了那个想法,那么此刻他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叶添这个人,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哪怕他连包炯的操纵权一并要了来,他也会再给自己留一手……
……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心里轻叹了声,襄阳王又开口道:“早早解决也好。”
“是么。”叶添应了声,抬眼望向那边包炯。
包炯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慢慢抬起了手中匕首。
“包小狗……你……”侧过身去退了几步,白玉堂靠在墙上,望着那边包炯。
胸口很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一阵阵的抽痛。
“喂……你真的输给了……那家伙么?”每说一句话就要忍受数次剧烈抽痛,白玉堂的额上不禁滑落冷汗,“你……”
死,他倒是不怕,可是……
扫了眼包炯,白玉堂苦笑——可恶,居然是死在包小狗的手上……也未免太……
“喵——!”
凄厉尖锐的猫叫在漆黑夜空中炸响,黑白交织的身影自窗中跃进,落到包炯面前。
“又是这只猫……”一直若无其事的叶添终于皱起了眉毛——怎么……又是它?
黄绿色双眼盯着那边包炯,警长浑身毛发乍起,锐利的獠牙也露了出来,样子看起来如同守护领地的野兽,只要包炯再踏前一步,都会被它无情袭击。
“……”包炯的脚步,停了下来。
“啧……”轻轻嘀咕了句什么,叶添皱起了眉毛,“真是……”
“喵!”黄绿色猫眼冲着叶添狠狠瞪去。
“这猫……”那双眼睛竟能让他觉得心悸,这猫……有古怪!
几乎就是在警长第二次发出叫声的同时,原本靠在墙上的白玉堂忽然双手在墙上一撑,身形如电般晃过木立在原地的包炯,从窗口冲了出去。
在他冲出去之后,警长扫了包炯一眼,也跟着跳了出去。黑白交织的身影在夜空中闪了一闪,便整个儿消失不见。
“……算了。”手扬起又落下,叶添的脸色变幻数次,却在最终变回了原先的面无表情。
“怎么?”
“那种伤势……他撑不了多久,就算是能活着,等到他有办法说话了,这天下也已经是王爷的天下。”叶添叹了口气,“那只怪猫还不知有什么古怪,还是……别莽撞的好。”
“倒难得你这么谨慎。”襄阳王微讶。
“……谨慎些也好。”拍拍手把包炯叫过去,叶添盯着包炯的眼睛看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道:“似乎没什么问题。”
方才那一瞬,他觉得自己与包炯之间的联系断了,但几乎是立刻又连了回去,让他怀疑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为了以防万一,先让他回去吧。”又观察了一会儿,叶添叹息道,“看来还不能完全放松……在王爷大业得成之前,我还是继续用这张脸吧。”
“千万小心,等到以后此人还有大用。”襄阳王叮嘱道。
“我明白。”
“……呼……”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白玉堂靠在一堵墙上,只觉得后背上一阵湿凉,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渗出的血水。
“喵。”耳边传来短促猫叫,白玉堂微微侧头,脸上扯出抹苦笑,“没想到让你救了一次……”
他本来一直以为这只猫很讨厌他来着……
“喵……”警长向后退了几步,助跑,跃起,爪尖钩上白玉堂衣袖,几个腾挪之后,黑白色的小小身影跳上了白玉堂肩膀。
“喂,你很沉……该死,我得快点去找到那只死猫,告诉他这件事……”
可按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别说去找那只死猫了,搞不好他会先变成死耗子……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白玉堂咬了咬牙,撑起身体。
他可不能死在这里……也太丢脸了点儿……
“喵……”
耳边的猫叫忽然悠扬了些,仿佛喃喃轻语,绕在耳边。
“……诶?”
夜幕之下,黑衣的身影行色匆匆。
“……白兄?”本是忙于赶路的展昭脚步忽然一顿,有些错愕地望着方才险些与他擦身而过的人,“你身上这是……”
白玉堂身上带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艳红颜色——那分明是血迹。
“……是你?”皱起眉毛,白玉堂冷声道。
“你受伤了?”看血迹分布明显不像是沾上的,展昭拧眉道。
“与你无关。”白玉堂语气生硬道。
“白兄?”平日里白玉堂或许偶尔刻薄偶尔戏谑,可并不会用这么生硬冰冷的语气说话……
耳边传来铿铿轻响,展昭猛地往旁边一侧——画影剑逼人的锋芒擦过他的身侧,带下几缕细丝。
方才那么近的距离,若不是他身手远胜常人……
“……滚。”薄唇微启,白玉堂的眼中流露杀意,“展昭……别让我看到你,否则……”
丢下意义不明的话语,白玉堂又冷哼了声,身形提纵,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留下展昭一人,望着白玉堂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第一百二十九章
睁开眼睛,包炯感到一阵恍惚。
这感觉可真不太好……让他想起了之前那不堪回首的感冒期,当真是恨不得把脑壳敲开把里面那团东西揪出来好好洗刷洗刷。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稍微清醒点儿,包炯站起了身,走到窗边,打算靠吹风刺激一下依旧混沌的大脑。
“你醒了?”
“……我怎么了?”包炯皱了皱眉,问着那边刚刚连敲门都懒得直接推门而入的人。
“刚才有人闯入,还是托了你的福才使王爷无事。”叶添此时依旧是沈大夫的脸,看到包炯之后那张一贯平板的脸上扯出个笑容来,“大概是太累了吧,你赶跑那人之后便昏了过去。”
“这样啊。”包炯哦了声,也不再追问,只是扫了眼室内微蹙起眉头,“警长呢?……又跑哪儿去了?”
“那只猫么?兴许是饿了,去找食了吧。”
“也是。”自家猫儿从来不是让人担心的存在,包炯相信过不了多久警长就会施施然归来。
几乎是在包炯脑中浮现出警长身影的同时,他的头没来由的一疼,那种很缓慢细碎的疼痛感与其说是让人难受不如说是让人心烦……
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王爷说,你若是觉得身体不适便不必再追查包拯一案了,好好休养。”叶添轻轻道。
若是平时,叶添的这句话必然会招来包炯诧异眼神——和包炯稍微亲近点的人都知道包炯宁可自己出事都绝对不会让包拯受到一点影响,叶添就算和他不算太熟,也总该清楚这点。
可此刻,包炯的脸上却并没显出多少惊讶神色,只是微微拧起了眉毛,似乎的确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随即他摇摇头,道:“不必了……我的身体还不至于查个案子都做不到,反正这案子的来龙去脉也清楚,只要找出那个陷害忠良之人就是了。”
“说得也是。”叶添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得意。
让人对自己的命令言听计从、乃至于对至交好友也不会留半份情意、狠下杀手——这对真正的傀儡蛊来说,不过是个皮毛。
傀儡蛊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对一个人精神的完全掌控,而在于它独有的、对情感的操纵能力。
掌控了精神,不过是能让人变做一个任自己操纵的玩偶,有形而无神。
而操纵了情感,却能让人把之前看作是至宝的弃如敝履、把之前不甚在意的捧为掌上明珠……
以包炯为例,若说他之前追查案子更多地是为了还包拯清白,经由叶添动作之后,他查案子的原因则更多是因为职责所在。
……不过,似乎也不会有太多不同。
叶添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即便是真正的傀儡蛊,也顶多是做到这儿了,毕竟包炯的本性决定他不可能将一个案子置之不理或者说半途而废,仅仅是让他不像之前一样时刻惦记着,已经是傀儡蛊的能力极限了。
不过,包拯如何,对叶添来说并不是重点……
“袭击王爷的是什么人?”包炯问道。
“也许是开封府的人。”叶添正等着包炯的这个问题,自然干脆答道。
“开封府?”包炯微微一愣,拧紧了眉毛,“为什么?”
“大概是王爷掌了开封府大权,惹来那些家伙不开心吧。”叶添漫不经心道,“你要知道,王爷毕竟没有包拯的好名声,掌了开封府的权又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那些人自然不满。”
“怎会如此……”包炯摇了摇头,“包大人对他们来说自然重要,可也不能因此对王爷……”
叶添微微一笑,并不多言——此时的包炯对开封府并无之前的归属之情,而对他的话要信得多,显然,傀儡蛊的威力一如他想象般优秀。
可惜,傀儡蛊能修改扭转的仅仅是情感,而做不到随意修改记忆,所以包炯并不会因为他的一席话对开封府产生太大反感,毕竟那一年多的信任还在那里……
老实说,这让叶添……颇为不爽。
这世上如果能有什么事情让叶添全心全意,那么便是蛊术——他对蛊之一道的迷恋远不是常人能想象的。自从他听到那“万虫之王彩衣皇”的传说开始,他就把这个传说当成了自己的目标,为此不惜一切手段。他和族人之所以断绝来往,一方面是厌烦族人那束手束脚的规矩,另一方面则是他为追求蛊术境界用的手段太过阴毒,若是让族人得知非闹得不可开交不行。因此,他一路北上,自宋境来到宋辽之界,并恰好在这里遇到了襄阳王。
襄阳王巧合之下见识了叶添的手段,居心叵测的他自然清楚这种奥妙无穷的小虫子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而叶添也需要一个有足够权力的人提供给他炼蛊的便利,两人便成了同盟。
叶添虽然痴迷蛊道,可他并不傻。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没了利用价值,襄阳王将会怎样对他。考虑到这个,叶添便存了心思,要借襄阳王之手给自己预备下一道护身符。
而包炯,正是他看上的“原材料”。
在陈州时,他已经凭借着直觉和比庞昱本人更灵敏的消息渠道,得知庞昱这次凶多吉少。于是他一边着手布置脱身之法,一边将好不容易培养好的傀儡蛊激活,带在身边备用。待到那一日,开封府查抄安乐侯府,他便操纵着傀儡蛊的母虫偷袭那边忙于对付虫子的开封府众人。
原本,他选的目标是展昭——大名鼎鼎天下皆知的御猫,如此出色的傀儡能弄到一个自然对自己有极大好处。他清楚自己所做之事若是被族中完全了解,等着他的绝对不是一个叶亚的追捕,而是合族之力的清理门户。到那时,只有蛊虫傍身自己没有什么武艺的叶添要应付层出不穷的族中杀手,绝不轻松。可要有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又身手不凡的傀儡……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一日,包炯替展昭挡下了那只母虫——
也直接导致了,日后一连串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章
就连叶添自己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居然会如此之巧。
如果当初不是包炯替展昭挡下了那只看似不起眼的小虫,那么中了傀儡蛊的人,应该是展昭而不是包炯。
但傀儡蛊有个特点,对于那些意志坚定的人,傀儡蛊想要让他们完全中招的过程会变得很漫长,而包炯那之后接连不断的发烧就是他自身和傀儡蛊抗争的一个过程。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在开封城外恰好让叶添撞上了因为高烧和脱力昏迷不醒的包炯,眼下可能又是一番情况。
就连叶添自己也觉得,这简直是老天在帮他,帮他得到一个完美的帮手——也是在他把包炯捡回去的时候,襄阳王有了另一个计划。
一个一旦成功,就能同时让他们两个人获得巨大利益的计划——而那个计划的核心,同样是被他们操纵的包炯。
如果当天没有包炯那一挡,那么这个计划或许也会成功,但成功的机率会小很多,过程也会坎坷得多。
虽然说,后来搅进了其它变数,导致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想到这儿,叶添不由摇了摇头——计划的成形和计划的失败都是因为包炯,这个家伙,究竟该说是他们的福星还是灾星?
好在一个计划的失败对襄阳王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是个很小心的人,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旦失败会带来什么,所以他向来把自己的后路准备得很妥当——他很快又有了第二个计划。
一个成功的机率更高,但也更冒险的计划。
这个计划要实行,包炯的存在同样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不过倒也不是不可取代。真正要让包炯发挥作用的,还是在“解决开封府的麻烦”上,以及……
想到之后要让包炯做的事,叶添不禁皱起了眉毛——那件事情相比起来要细致的多,以完全傀儡的状态去做显然是不行,但是不完全的状态下的包炯又因为被他修改了“感情”而导致了在记忆和感情产生冲突的时候会恍惚……
要面对的那个人不仅自己有个好头脑,对包炯的了解也远非一般人可比,用这个状态面对他,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更何况,在成功应付完那个人之后,包炯作为他的护身符还得一直跟着他……万一在遇到彩衣苗的人的时候包炯恍惚了,那叶添面对的可是一个大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