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冲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出来,等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的时候,那个大个子哑巴才“姗姗来迟”。
于是,贺谦礼就不爽了!
以前从来都是别人等他,他什么时候等过别人!
根本没有去想,现在并非上班时间,员工不在很正常。
况且,贺公子绝不会去细想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嗯,的确是小事。
就如一个不认识甚至是陌生的哑巴男人,而让他感觉很不爽,只是件小事而已……
屁!
贺谦礼哼了一声,声音很轻,却依然落入了拥有内力耳目清明的邵义耳中。
此时张经理已经走了,偌大奢华的包房里,只剩下一站一趟两个人。
邵义知道贵公子不懂手语,忙熟门熟路地翻出纸笔,快速写下一行字:请问贵客,是否还跟上次一样,做全身按摩?
贺谦礼挑眉,抬眼,再次撞上了那双灿若星辰的深邃眼眸,平稳的心跳,毫无预警地又漏了一拍。
贺谦礼神色古怪地撇开脸,不说话也不搭腔,直到邵义拿着纸张又递到了面前,他这才别扭地嗯了一声,带着傲慢的不耐。
然后,贺谦礼立刻闭上眼,习惯性地拉了拉身上的浴袍,躺好,放松。
邵义暗松口气,放下纸笔,先去浴室里净手,再拿了一块按摩布,开始专心工作。
包房里很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儿,邵义停止动作,挂着职业微笑示意让贺谦礼翻身趴好,准备按摩背部。
贺谦礼一句话没说,利落地翻身,不过,仍拢了拢裹得紧紧的浴袍。
见状,邵义在贺谦礼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原来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贵公子啊!
按理说,昨晚上一夜没睡好,贺谦礼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会睡着,而且,哑巴的按摩手法十分高超,那双宽大温热的手掌像是有魔力般,不轻不重地游走在身体上,手指按压着准确的穴位,揉捏着酸胀的经络,让他浑身舒畅,渐渐发热。
可越是舒服得想要眯一会儿,贺谦礼的意识里就越是清晰,越是清晰他的心情就越是烦躁,越是烦躁就觉得越是不安。
不安中,又夹杂着一股积恨。
不行!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这般想着,贺谦礼噌地爬起来,直挺挺地坐在按摩沙发上,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邵义反应急速,虽然惊疑这位贵公子怎么了,但见对方死死地拧着一对英眉,闪烁着狠辣戾气的眼珠飞快地转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邵义悄悄后退两步,静静地站在一旁。
第九章
最终,这个按摩服务没有再继续下去。
贺谦礼风风火火的来,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邵义并不在意,反正提成照拿,而且……
捏着手里的一小沓百元大钞,邵义露出一抹苦笑。
邵义的熟客都知道邵义从不收小费,以前有些财大气粗的客人更提出高价聘请他为私人按摩师,邵义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邵义是很缺钱,但他对这个风气开放的现代社会始终保持着心理上的距离,他不想依附权贵苟且偷生,只想凭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创造安稳的生活。
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贵公子当然并不缺钱,皮夹里塞满了各种银行的金卡,可现金只有那么多,却全都给了他。
若是当面拒绝了,想必贵公子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邵义如是想着,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将钱放进兜里,心想着下次再见到贵公子,就免费用内力为他疏通体内堵塞的经脉,贵公子的身体内脏亏空得很厉害,又是一个常年浸氵壬酒肉缺乏锻炼的有钱人啊……
邵义换了便服,就离开了店里。
现在是十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上班,邵义决定回家给自己下碗面,剩下的时间就打坐练功。
邵义的宿舍就在朝圣大街往西拐五百米外的一座小区内,步行需要十五分钟,但邵义只需三分就能到家,小区里的每一栋居民楼都是七层,邵义就住在第七单元的三楼,不高不低,位置正好。
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内,布局简单整洁干净的一室一厅,容纳下邵义近一米九的身高,显得有些狭隘,但邵义却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环境。
刚穿越到这个新世界的时候,除了在医院里呆了半年,剩下的时间他都在想办法拼命赚钱,由于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处处碰壁,但因为他肯下力干活又勤劳诚恳,所以慢慢地也找到了几份工作。他每天都要打几份工,挤过人潮不息的火车站休息厅,睡过臭气熏天的多人通铺,住过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直到后来,他通过一位医生朋友的介绍去学了中医按摩,而且他现在的原身也学过一些中医理论,再加上邵义前世从小跟着师傅学武习医,对人体的经络穴位更是颇有研究心得,所以,邵义很快就通过考试拿到了资格证书,成为了一名拥有正式工作收入稳定的打工人士,告别了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
说起来,邵义和这个原身的身世极其相似,都是从小无父无母,都是被人收养长大,都是一生颠沛流离。
根据原身久远的零星记忆,邵义知道原身出生在一个偏远贫困的小山村里,从小父母早亡,无亲无故,被村里一位独身老人所收养。那老人是村里唯一的一位赤脚大夫,平常给村里人看看病上山采采药,小邵义跟着老人虽说饿不着冻不着,但日子也照样过得拮据清贫,可后来老人却拿出了全部积蓄,送了小邵义去上学,一直到邵义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后,原身知道家里的情况根本无法负担他的高额学费,为了不再让老人为钱整日愁白了头发,原身瞒着老人留下了他靠着业余时间打工赚来的钱,毅然撕毁了某座高等学府的录取通知书,踏上了去当兵的火车,一直整整五年毫无音讯。
而那五年的记忆邵义在接受原身的身体后,几乎模糊不清。
当初他刚适应陌生的新世界时,原身身上除了一张身份证之外,就只有一个薄薄的红色本子,那本子后来他知道是个存款的凭证,上面不多不少有整整十万块钱。那半年里,除了医院免去的大部分医疗费用,那十万块钱,有九成邵义全都给了医院为自己支付了应付的医药费,剩下的除了吃穿用度,几乎所剩无几。
虽然医院的医生表示不用收那么多钱,而且当初邵义出车祸肇事者逃逸至今都未抓捕归案,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对不会说话的邵义充满了同情。而且,邵义心跳停止了一分钟又奇迹复活,医院为了研究这项重大科学发现,私下跟邵义商量了免去他所有的医疗费,提出了一个让邵义配合医院各项科研检查的条件。
邵义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当然无条件应允了,何况,邵义虽然是魂魄附体,但却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他并不害怕被人查出什么来。不过,对于医院提出的免除所有医疗费的优待,邵义并未完全接受,只是在所有医疗费的基础上支付自己应付出的医药费用。
邵义为人正直,不喜欢欠人诸多,尤其是钱财上面更不会占人半分便宜,医院高层无奈之下,只能妥协给邵义还欠下的两万块医药费打了个欠条。
康复出院时,邵义的身上只剩下了五千块钱和一张两万块的欠条,还有一个塞满了那些善良热心的医生护士们送给他的衣服和食物的行李箱。
那是邵义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次感到人心的温暖。
后来,邵义回到了原身多年未归的老家,想要担起责任赡养那位老人,可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和一笔巨额债务……
想到这里,邵义轻叹一声,怅然若失。
前世的他,曾经偶遇一位云游大师,那位大师曾告诉过他一段话:“你一生坎坷,运途多舛,却命格奇特,注定有两次生死大劫,若能逢凶化吉,便可一世荣福。”
那个时候的邵义并不信,以为是那位云游大师装神弄鬼,可经历了背叛惨死、穿越重生,邵义终于相信了那位大师的话。
一世荣福吗?
邵义淡淡地笑了。
他不求一世荣福,只求一世平顺。
随后,邵义看了看表,十一点半。
收功,起身。
他将厨房和客厅还有卧室快速打扫了一遍,然后拿上钥匙,换了件衣服后,便出门上班了。
第十章
由于提前让齐勇鑫开车先回了家,贺谦礼匆忙离开按摩店后,便立刻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帝都经济商业区内的某栋摩天大楼。
下了车,贺谦礼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转身绕过大门,熟门熟路地来到大楼的后门。
这幢大厦是闻名华国的君临娱乐公司总部,上辈子的贺谦礼经常来这里进进出出,不管是大门口的警卫或前台接待,还是整个娱乐公司里的员工和大小明星,全都认识贺谦礼这个肆意张扬的“谦少”,以及“贺谦礼”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雄厚势力和不凡家世。
每一次来到君临娱乐公司,哪个人见到他不是恭恭敬敬谦卑有礼,而每次贺谦礼都很得意享受那种被人高捧的献媚和讨好,可如今回想起来,竟是自己从云端跌入泥泞的一把暗藏利刃。
这一次,贺谦礼低调地选择从后门进入。
后门也有看守的警卫,一见到他,个个都瞪大眼。
贺谦礼摆摆手随口打了声招呼,便径自来到了电梯前,按下键钮,直达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当贺谦礼出了电梯,不出所料,宁君身边的秘书宁丰,早已在一旁恭候他的“大驾”。
“刚接到后门警卫的汇报,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表少爷来了。”
宁丰是宁家的家养子,凡是冠上宁姓的宁家下人,都是宁家的心腹和骨干,而宁丰的父亲更是曾跟随宁老爷子出生入死的忠实部下。
“丰哥,你好。”贺谦礼弯唇一笑,打了声招呼,随口问道:“我小舅在吗?”
“表少爷,二少正在里面等你。”
宁丰并未发现贺谦礼的异常,虽然以前贺谦礼见到他总是扬着下巴态度傲慢,但作为宁家忠士,宁丰理所应当不会对主人产生任何的负面情绪,可即使这样,宁丰还是隐隐觉得,今日的表少爷,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不容他多想,贺谦礼迈开大步从他身侧越过,直奔总裁办公室大门。
叩叩叩。
“请进。”门内传出一道熟悉的清润嗓音,让贺谦礼抬起的手臂,蓦然一僵!
贺谦礼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宁君神色诧异地看着走进来的外甥,忍不住调侃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礼呀!”
不怪宁君会如此惊讶,以前贺谦礼进出他的办公室,都是大刺刺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里还懂得礼节去主动敲门。
贺谦礼不自在地用手指刮了下鼻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他扯了扯身上的休闲外套,径自来到了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下,一双狭长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宁君。
此时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激动和感激!
“今天来找我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诶,对了,你的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宁君暂时搁置一堆等着他签字的文件,起身来到贺谦礼对面坐下,抬手示意宁丰去准备饮品。
贺谦礼不爱喝茶,偏爱口味刺激的碳酸饮料,这也是他从小到大长期饮用后导致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贺谦礼看到宁丰转身时,想也没想,便开口要了一杯无糖红茶。
“我嫌那手机使着不好,给扔马桶了。”
宁君皱皱眉,上下打量着贺谦礼,眼神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小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舅,我想改变自己,不想再这样颓废下去了!”贺谦礼直视着对面容貌清俊、温润如玉的男人,语气平静地道。
“真的?”宁君挑眉,口吻却带着略微的不信:这小子,不会又犯了什么错,故意在他面前示弱来博取同情吧?
宁君的眼神贺谦礼一看就明了,他羞愧地红了脸,闷闷地‘嗯’了一声,双手不自然地平放在膝盖上,脑袋耷拉着,那一副认错的表情,在宁君的眼中既好气又好笑。
“说说吧,这一次,你又惹到谁了?”
“小舅,我真没惹事儿!不信你去问问宁婶和齐叔,我这两天可乖了!”贺谦礼知道宁君最心软,只要他低三下气的在他面前卖乖,小舅必定有求必应。
果然,宁君一听,欣慰地点点头。
贺谦礼一猜便知,定是齐叔在他生日那晚突然回家,及时给大舅小舅打电话汇报了一番,不然的话,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情,一向疼爱他的大舅小舅绝对不会不关注他的。
想必,今日他会来这里,小舅也是早就预料到的吧。
想到这里,贺谦礼心中暖暖的很是感动,他微微红了眼眶,刚抬头想要对宁君说些什么,却见对面总是神色温煦的小舅,正一脸震惊地瞪着他。
“小礼,你哭了?!”霍地站起身,宁君一身的气势陡然变得阴沉可怕,一双幽深的瞳眸紧盯着神色愕然的贺谦礼,沉声质问:“说!是谁惹你了?!快告诉小舅,小舅这就去帮你讨回来!”
闻言,贺谦礼不禁苦笑。
纵然上辈子的他被全世界抛弃唾骂,可身边自始自终都有亲人的陪伴和支持,从小到大,不管他受过多少委屈和欺负,哪怕错不在别人,大舅和小舅护犊心切,总是能想方设法地帮他摆平一切,就像外公经常说的那句话:“宁家的人,吃糠吃糙,绝不吃亏!”
第十一章
“小舅,真没人惹我,我也没去惹别人。”贺谦礼不得不赶紧站起来安抚小舅的怒气。
别看宁君外表优雅温和,他一旦发起火来,就连武斌那个气势强悍的冰冷男人也招架不住。
“真的?你没骗我?”宁君自然不信。
“真的!小舅!我怎么会骗你呢!”贺谦礼心虚了一下,咧开嘴笑得一脸讨好,他立刻伸出手抱住了宁君的胳膊,亲密地拉着他一同坐下,口吻不在意地道:“小舅,我只是不小心听了些脏话,才会一夜之间醒悟了过来。”
“什么脏话?”宁君的眼神,瞬间犀利。
“额……就是那个、我身边的那两个保镖……”贺谦礼犹豫了一下,便轻描淡写地把他重生回来那晚听到的那番对话,避重就轻地给宁君叙述了一边。
听完,宁君的脸色骤然阴冷下来,从牙缝儿地慢慢地挤出几个字:“他们胆敢对你下药!”
“小舅,您别生气了,反正我现在不是没事儿吗!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敢这么做,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给我下套,幸好我发现的及时,不然我现在指不定又闯出什么祸来了。”
“不行!这件事我必须得查清楚!”宁君眼神弥漫出一抹杀气。
“小舅,张大伟和王聪都是贺昌盛给我的人,你要是真去查,不就摆明了要跟贺昌盛对着干吗!”贺谦礼可不希望他的复仇计划还没实行,就被小舅给打草惊蛇了,贺毅那个家伙比狐狸还精明,万一弄不好就抓不住他的尾巴了。
“小礼,贺昌盛是你父亲,你别一口一个名字的叫他。”宁君气势收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贺谦礼,叹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对他一直怀着怨恨,可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是名副其实的贺家少爷!我听听也就算了,若是其他人听到,笑话的只会是你们贺家父子不和,到时候只能白白便宜了那个私生子。你明白吗?”
贺谦礼撇撇嘴,满眼的不服气,可还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