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钦豪紧紧的握住锳三的手,轻轻的靠在床头,看着他从额头滚落下来的汗水,安抚道,
“没事儿的,别担心,医生给你做检查,很快就会好的。”
锳三想把手缩出来,但又贪恋这一分安全感,所以他只是轻轻从鼻间嗯了一声,便放松了身体由着医生做仔细的检查。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医生抬头看了一眼郑钦豪,示意他出去说话。
郑钦豪点了点头,看医生脸色有些沉重,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他小心用纸擦干净了锳三额头滚下的汗水,故作轻松道,
“好了,我跟医生出去拿点药,你也饿了吧?我给你买点粥回来。”
“嗯……”
锳三只觉得包裹住自己右手的温暖撤去,脚步声响起,门又关上,于是整个空间变得无比安静,他费力总算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然而依旧一片黑暗,这种黑暗不同于常,是一种毫无轮廓和痕迹的黑暗。
郑钦豪跟着医生出了病房走出几步距离,医生才回头对他说,
“肿块还很大,目前看来这三天以来都没有消退的迹象,这不是一个好状况,我会继续给他开些消炎褪肿的针剂,但这还是要看他自体的恢复,如果长时间不能消肿,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郑钦豪张了张嘴,想问有没有其他有效的治疗办法,但最后他还是沉默了下来,医生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就表示没有其他的办法可行了,只好点了点头,对医生说了声谢谢,便打算要去给锳三买点吃的,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及时给他补充足够的营养,说不定倒是能够帮助伤口的恢复。
虾子一听说锳三醒了就赶紧丢下了整理店里的工作跑了过来,赶到医院的时候郑钦豪正在给他喂一碗稀粥,见锳三坐起来靠在枕头上一口一口的吃着东西,虾子总算舒了一口气,走到床边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
“可吓死我了,你要再不醒我都要一头撞死了。”
锳三吞下一口粥,勉强有气无力的笑了下,哑声道,
“你来啦,店里怎么样了?”
虾子走过去,皱眉看着锳三睁着眼睛毫无神采看着自己这边但是却根本没有焦点的样子,皱眉,
“咋了这是?你眼睛怎么回事?”
郑钦豪又给锳三喂了一勺粥,轻描淡写道,
“没事,医生说因为脑袋受创比较重,还要一点恢复时间,眼睛没怎样,过几天就会好的。”
虾子眉头依旧紧蹙,
“真的?”
“嗯。”
锳三接着问店里的情况,他记得那天晚上被打砸的厉害,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损失,虾子只简答说还行不算很厉害,冰箱灶台什么的修一修就能继续用,不过这几天都没开店,卷帘门也已经装好了。
郑钦豪又开始给他喂玉米牛肉羹,听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插嘴道,
“你们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你们店里守着了,以后再也出不了这事儿来,至于打你的那些人塔子也找到了,现在就看你们想怎么解决,是废了还是卸了都行。”
虾子瞪眼看他,有点被吓到,
“什么废了卸了?”
锳三也皱眉,
“送警察局不就好了,我估计他们也只是拿人钱办人事而已。”
“嗯。”
郑钦豪又是嗯了一声以作简单的回答,其实他说出来也就是给锳三和虾子表示一下人抓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都是自己说了算,说真的,他还真没打算送警察局去,这几个喽啰不好好收拾一顿他真出不了这个气,自己疼得想得舍不得动的人居然被打成这样,你们还想只是进个局子吃点牢饭这么简单?我又不是菩萨!
至于出钱叫他们办事的人他也大概通过这几天手下的汇报了解了清楚,所以这几天那几家店都‘莫名其妙’的发生了重大火灾,店里的东西全都烧成了灰烬不说,几个店主躲在家里更是连夜被一大帮人破门而入遭打得半死不活,那帮人更是放下话来不立马滚出四川就要他一家老小全部血流成河,于是第二天那几家店的人就收拾了东西从四川的板块上彻底消失了。
报警?郑钦豪不怕,他有的是关系有的是钱,你敢报警我就敢指控你故意杀人,再用点手段和关系,还怕你牢底坐不穿?
虾子没告诉锳三他们街那几家店发生的诡异火灾,他大概猜到了是郑钦豪做的,其实他心里挺有报复后的快感,因为他们原本只是本分做生意而已,却招来如此横祸,特别是锳三,看着他头上裹上厚厚纱布的伤口和一眼就能看出凸出来的肿块,以及满身的淤青他就无比懊恼为什么那天晚上要回家,如果他也留下来守店的话锳三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想到这里他鼻子就泛酸,拉住锳三的手,声音都有点哽咽,
“三儿你好好养伤,店里你别担心,我都应付得来,今天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明天就重新开业,你也别担心你的铁板烧,阿彪说要来帮忙,等你什么时候好彻底了再回来就是了。”
锳三甩开他的手,恶心巴拉的摸自己的鸡皮疙瘩,骂道,
“卧槽你他妈的矫情什么!这么恶心我还真不想回去了!”
“……”
虾子一把抹了就要流下来的眼泪,一脚跨在床上,叉腰骂道,
“我操你他妈的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吧!!白瞎浪费我这点儿愧疚之心了!!叫你慢点好那是客套话呢你赶紧的好最好明儿就给我好!亏得人家阿彪要来帮你炒铁板烧呢不行我得给他算工钱,都你给!”
锳三眼前虽然一片漆黑,但是却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逼逼仔的!我这受的伤你都给我算工伤,医药费都你出!”
虾子梗着脖子,
“敢情你不是老板!”
“那我这老板都受伤了岂不是更该算工伤!”
虾子扳手指算了算,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亏了,懊恼的直想哭,
“这医药费咋就这么贵哦……”
锳三一听,心都紧了,差点忘了这最大的事儿,
“多少?我花了多少了?”
郑钦豪对着虾子挤了下眼睛,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自己,意思是都算我的。
其实这几天的医药费也都是人家郑钦豪给的,虾子只是觉得要还才对,而且后面住院治疗也还要先给钱才行,所以刚才进来之前先揣着钱包去了趟缴费台,结果人家说了医疗费已经预付了几万,还把账单打出来给他看了看,虾子揣着自己那破烂钱包差点吓得尿出来,我靠三天而已就花了两万了!!!
锳三还在问医药费,急的身体都坐直了,虾子赶紧特别豪爽的说,
“哦不用咱们给!那几个打你的人他们承担了医药费,所以你这工伤我就不往店里算了啊。”
郑钦豪对着虾子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虾子拍拍小胸脯欣慰的点了点头。
锳三皱眉,有点不相信,
“真的?他们给?”
郑钦豪小心把他又按回靠枕上,柔声说道,
“当然他们给的,人在我手上呢,他们家人就乖乖把你医药费给付了。”
锳三这才放下心来,
“那还差不多。”
虾子呆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又回去店里收拾了,他嘴上说着虽然损失不小,其实能被砸烂的都被砸烂了,根本修不好,只得买新的,现在就还缺一个冰箱没买了,所以下午他就要赶着去商场把冰箱尽快买回来才行。
等到虾子走了,郑钦豪又强迫着锳三吃了一个苹果,伸手擦掉他嘴角的水渍,叹了一口气,很是自责,
“要是我早点派人去你那儿就好了,都怪我。”
锳三打开他的手,冷笑,
“你的人来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要是我那天晚上去找你就好了。”
“你来的话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诶对了我家大咪二咪小咪呢!!”
“哦,你放心,我已经把它们仨带到我家去了,有保姆照顾它们。”
锳三哼哼两声表示满意,郑钦豪便拿起他的手摸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心上人手心传来的温度让自己无比的安心,三天前他刚得知锳三被打的不省人事的消息时简直五雷轰顶,自己是怎么赶来医院的都忘了,只记得在医院大门口摔了巨大的一个跟头,摔得他膝盖和胳膊拐上鲜血淋淋,等到见了人躺在病床上满头是血脸色惨白的样子他都差点要疯了,若不是紧跟着他追来的塔子拉着他都要举着刀去大开杀戒了。
“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真的要被你吓疯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真的都要疯了。”
锳三听到郑钦豪说出这样的话语来,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却大概想到了他现在是什么表情,那一定是懊恼、后悔、愧疚、痛苦的混合体,想到这里他心里软了软,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嫌弃的骂道,
“卧槽你脸上的这是胡子么!!你这是刷子吧!!!”
07.
“几点了?天亮了没。”
锳三撑着床自己坐起身来,有些茫然的转动脑袋想要寻找什么,但是入眼依旧是一层不变的黑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感知不到任何轮廓,
郑钦豪原本是在睡觉,听见一点响动立马从隔壁床上跳了起来,因为这间病房是高级单人病房的缘故,所以旁边还有一张陪护床,他这几日都睡在锳三旁边,最多也就是出去买点营养餐和水果回来。
“醒了?渴不渴?”
锳三嗯了一声,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头。
郑钦豪看了一眼窗户外面漆黑的天空,低头认真倒了一杯热水坐到锳三病床边上,伸手摸他的脸,
“睡饱了?时间还早,喝了水再睡会儿?”
锳三不想说话,说实话,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他的脑袋其实也没有那么痛了,可脑勺上面的那个肿块却一直不见消退,所以他的眼睛也一直处于看不见的状态,虽然每天医生都会按时来给他做检查换药打针输液,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和郑钦豪交流病情,可越是这样刻意的回避自己他就越觉得不安,他问了很多次了得到的都是再过几天就会恢复的答案,妈的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他妈的说话底气跟扎了针的轮胎似的一天比一天没气……
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急躁,他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睁眼瞎,吃饭喝水都要郑钦豪一手承包,特别是上厕所最麻烦,小的还可以在病房用尿壶解决,大的还要郑钦豪扶着抱着去厕所解决,想到这里他就一肚子的火,妈个熊!自己这几天没少被郑钦豪那厮吃豆腐!大小解都是在这人渣眼里眼睁睁看着脱裤子解决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往肚子里面吞,因为除了郑钦豪,他真不知道还会有谁来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虽说他是有铁哥们虾子和阿彪,但他们俩要忙着在店里做生意,那少做一天生意都是他们所不能负担的损失,而且虾子有年迈的奶奶需要照顾,阿彪有一大两小的需要照顾,就是他们要来医院陪护自己他也是不好意思的。锳三没敢把自己受伤住院的事儿给告诉家里人,他爸和他哥都在老家,而且按照他爸那性格要是知道这事儿又得将他一顿好打好骂,就是他哥那温敦脾气也要起码说教三四个小时,最重要的是他真不想拿自己的事儿再一次去让他们担心了。
“几点了?怎么这么安静……”
锳三喝了一杯热水,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又问郑钦豪。
郑钦豪将杯子拿过放下,看了看表,
“才四点多,再睡会儿?”
“不了,再睡也睡不着,你去睡吧,我发会儿呆。”
郑钦豪笑,给他整理了一下睡得凌乱的病服,
“要不要出去转转?医院门口有一家生煎包每天五点开门,我们一起去等它开门然后买回来到小花园吃?”
锳三心里挺别扭他对自己动手动脚,虽然很正常就是一般的照顾病人模式,可因为知道郑钦豪对自己的感情后再来这种模式,他就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自己这种不明不白的回应方式会给郑钦豪错误的认知,以为自己在默默的接受了他,可是自己最后势必又会十分残忍的伤害他……一想到这一点,在感觉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锳三就觉得别扭。
这种别扭带着不忍,是难堪、是后悔、是无措,他从始至终都不想伤害郑钦豪,是,他承认他一直都带着自私的心理在利用郑钦豪那份真挚的情感,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人对自己的那份情感,甚至他也知道郑钦豪对自己的感情之深可能比他嘴上说说的还要深不可及,所以他现在后悔了,通过这五天以来的所感所知所想,他后悔了。
因此他一晚上都没睡,一直在想,我要怎么彻底的拒绝他才好。
以最好不伤害他为前提。
四点接近五点的样子,外面的天有一点点晨色,但也暗夜浓浓,整个医院都静悄悄的只有值班的护士看见他们走过去询问了一下,在得知他们是要去买那第一锅的生煎包纷纷露出了了然的笑意,外面的温度还有些低,郑钦豪给锳三盖了一条薄毯子才推着轮椅出了医院大厅。
锳三抬眼看了看天,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爽空气,说道,
“天还没亮。”
郑钦豪有些惊喜,从后面探过脑袋看他,
“你看见了?”
锳三笑,摇头,
“没有,我猜的。”
“嗯……别担心,医生昨天有跟我说你脑袋上面的肿块消了一些,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恢复了。”
锳三勉强点了点头,有些沉默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那家生煎包还真是五点开的门,他俩在店门口等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店门就从里打开了来,店员刚一开门就见门口有两个人还吓了一跳,郑钦豪赶紧走上去,笑,
“我们买包子。”
那店员也笑,
“你们来的可真早!”
锳三坐在轮椅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生煎包的香味,吞了吞口水,忍不住的问,
“郑钦豪,有豆浆么?我想喝豆浆吃包子。”
老板从里面抱着刚出锅的生煎包出来,看见这么早就有人来买他们的包子,很高兴,回头叫里面的店员快点拿刚煮好的豆浆出来。
买了十个生煎包,老板还送了他们两杯豆浆说是第一位顾客的特别优待,他们俩便拎着包子豆浆准备回医院的小花园里坐着吃早饭,郑钦豪蹲下来将热豆浆插上吸管送到锳三手上,叮嘱他,
“有点烫,慢点喝。”
“废话多,烫我还不知道。”
小花园更加安静了,只有时不时的几声鸟叫,这时候正是开桂花的时候,满园子都是桂花香,郑钦豪将轮椅小心推到石桌边上,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卫生纸来,生煎包还烫的不行,他怕锳三看不见随手拿烫着,便用卫生纸包起一个包子掰开了吹了几下,才亲手喂过去,
“来,吃包子,这牛肉馅儿的听说很好吃~”
锳三正要张嘴来吃,心头一下想到这样不对,自己不是要拒绝他么,于是他伸手去抓郑钦豪的手,抓了两下总算抓到了,摩挲上去拿过用纸包着的包子,故作自然的说道,
“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吃啊,吃吧吃吧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
郑钦豪脸上笑容一下有点僵硬,半响后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锳三吃了一个包子后都不见郑钦豪开口说话,心里有点没底,咳嗽一声,开口问,
“你咋不吃啊,不吃的话都放我腿上来,我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