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韩凌、小段、小白三个陆续回来,一个个便是得意非凡,只道:“大功告成。”几人迫不及待一起回慕容永这边,向慕容冲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形容起奔走煽动的经过。慕容冲也是听得有趣好笑,只是怕吵了慕容永休息,又怕被人听去,因此都不高声,只各窃笑不己。又一直不见小高回来,小段道:“他是有架打从不错过的,王爷只要咱们东奔西走,煽风点火。他必定是手痒跟着打去了。”都不大理论,又头并了头商量逃走的事,还没说呢,拓跋寂也不需人引带,找了过来。只是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显得一路飞跑。从怀里掏出铁牌来,双眼发光道:“令牌我拿来了,古方呢?”她取这令牌果然顺利快捷。宋西牛拿了铁牌看过,交给慕容冲,慕容冲只看一眼,似乎兴趣不大,转手便交给韩凌,又叫过小白耳语几句,小白点一点头便与宋西牛先出去了。韩凌收了铁牌道:“今天天色不早啦,而且很冷,咱们小姐没有心情。明天再还你。”慕容冲果然歪靠在铺着毛皮的椅中,显得有些困倦。拓跋寂也不计较,道:“好,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拿,”又问:“古方呢?”慕容冲严肃道:“这个古方是神仙给的,不能泄露,否则咱们都冒犯神仙啦,那可不得了,我只把药抓给你嘛。”拓跋寂也觉在理,她只要自己变美,管他是方子是药?同意道:“那药可要备足了。”只是担心药量不足以变到最漂亮。
小白、宋西牛出去,反正太子府里现在多的是药材,只把什么人参灵芝、熊胆鹿茸各样抓一大把,一齐捣碎了,又混入烂泥马尿狗屎秽物。臭哄哄用布包了一大包掩鼻提回来,忙推塞给拓跋寂道:“药来了,快拿去。”拓跋寂也觉奇臭,闻之欲呕,皱眉道:“怎么这么难闻?”小段只道她没见识,掩鼻道:“所以说臭美嘛,不臭怎么会美?良药苦口,越苦越臭的药才越是好药,你每天掏出一把抹在脸上,这一大包够你用小半年了。”拓跋寂闻得恶臭之中另有隐隐药气,并不怀疑,想到一月后便可远远美过妹妹便是喜不自禁,也不觉得如何臭了,欢天喜地抱了跑走,想必急着回家涂抹。小段几人又是忍笑。笑了一回,韩凌有疑问道:“现在拿到令牌,咱们应该马上行动,现便去牢中带出段女侠、拓跋小姐,连夜逃离岂不更好?为什么要等明天?岂不怕贺讷发现失了令牌夜长梦多?”宋西牛解释道:“中山王现在在云中已经是个大名人,要是晚上走反而容易惹人怀疑,恐怕连城都出不去,再说京城出了大事,刘库仁、贺讷难免彻夜繁忙,到了天亮时反是最松懈疲惫的时候,所以咱们要等明天天亮以后再不急不忙行动。”几人听得有理,都点头同意,道:“那咱们今晚吃饱肚皮,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来施展。”
天色渐渐黑下,因有火盆,倒没另燃灯烛,北风愈见猛烈,始终不见小高回来,几人未免都有些担心了,正要分头去找,两重房门接连推开,小高却回来了,只大步走进,一股狂风已先他而至,满屋细碎杯盘摆设被吹得纷纷跌落地上摔得‘呯’‘啪’作响。地上兽皮毯也被吹得卷起,随着韩凌等人一迭声小声喊‘关门’,慕容冲体轻,连同大椅一同向后被风刮倒,小段忙抢上一步扶住,小白、韩凌、宋西牛等都快步跑去用力关门,终于把门关紧,小红、小瑶忙着收拾,小白责道:“你失心疯啦?这么大的风不会先把外面大门关上啊。”小高只在屋中站了,火光下脸色青红不定,神色惶惶,果然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韩凌觉得有异,问:“怎么啦?你怎么现在才回?咱们正要去找你。”慕容冲、宋西牛也奇怪瞧了,小高听得韩凌说话便看了他,只是眼神迷茫,语气困惑道:“我去找人打听秦、燕两国战况去了。”秦国燕国交战情况韩凌等人自然关心,小段只问:“怎么样?王猛退兵了没有?”小白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听说没得仗打了,所以生气。”小高仍是显得不是很确信,看了大家,眼神却没有焦点只好像谁都没看似的,道:“说是太傅四十万兵马一触即溃,除一开始便失了重镇洛阳外,这短短几天,秦军又已先后取河阳、荥阳,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现便屯兵荥阳,直指邺城。”韩凌、小段几人听得一怔,怔过之后便是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都是不信,小段笑道:“王猛三万人?”小高点头表示也奇道:“是啊。”韩凌也笑道:“咱们四十万人,那就是说十几个人打一个人,然后这十几个人打不过逃了。”几人更加轰然大笑,小白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指了道:“你是不是看中山王这几天烦恼,便想这么个法子来逗他开心?”这果然是个天大的大笑话,慕容冲也是笑个不停,边笑边不满意,道:“你们小声点么?不要吵了小叔叔睡觉。”小高看他们都笑得有趣,便也不由跟着笑一笑,仍是疑惑道:“我也不信,连问了几十个人,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韩凌几人见他认真,不像是说笑,渐渐都止住不笑了,也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小段仍是不信,滴咕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说着都去看慕容冲,等他解惑。慕容冲歪头想一想,天下地图早在他胸中,便是想到,道:“我知道了,当时桓温来打咱们,三哥曾向秦国求助,答应用虎牢以西之地做交换。现在河阳、荥阳正属虎牢以西,我三哥说话算数么,一定是让给他们的。”韩凌等人听了都是点头,连宋西牛也觉得有理,都认为便是如此,王猛不过三万人却在燕地如入无人之境,自然是这个道理了。小高也明白过来,嘿嘿地笑,悻悻道:“听他们一个两个说得都好像真的一样,倒白吓我一大跳。我说要是有这样的事,我家怎么也不来个信给我?”宋西牛想了想,道:“就是这几天的事,各位家里送信的话恐怕也没有这么快,而且咱们出来了行踪不定,想找咱们也不容易。”总之,这不是个什么好消息,几人本来的好心情都有些扫兴,韩凌只道:“反正明天就要回燕了,咱们回去后看不顺眼,再把王猛打回去便是。”只让众人各自回房早作休息。小瑶也劝慕容冲回里间去睡。慕容冲不肯,爬到慕容永身边卷曲了道:“我要睡这里。”好在床大,小瑶便另把被子拿过来给他盖上,又睡在房里地上相陪。过了半晌,慕容冲睡不着,也不好意思说是想娘了,毕竟这么大了怕人笑话,只向小瑶道:“你唱个歌来听么?”小瑶便坐近床边问:“小王爷想听什么歌?”慕容冲也说不上来,道:“就唱你觉得好听的歌。”小瑶便轻声唱起一首歌谣,甚是软糯婉转,跟慕容冲娘亲唱的全然不同,慕容冲默默听完一遍,方奇道:“这是什么歌?我怎么从没听过。”小瑶道:“这是以前我在田家时学的,是汉人女子唱的歌。”慕容冲觉得新奇好听,道:“那你再唱。”小瑶点头,正要再唱,忽地门被敲响,韩凌声音随即响在门口道:“中山王,太子醒了。”
一一八、一身是血
慕容冲听得大喜,翻身下地便跑,小瑶忙抓了件皮裘跟上,出得门来,夜色清冷漆黑,韩凌、宋西牛等人都等在门外,手忙脚乱帮他裹好裘衣,拥簇了飞奔向正殿。刚到门口,两个侍妾正打了灯笼出门要去找他,见到他来忙道:“穆小姐来了,太子正叫你呢。”说着便往里请。她们虽然脸上尚有泪痕未干,但此时都是改了笑容,语气轻快,看起来颇为高兴的模样。慕容冲更加欢喜,进得殿来,门边虽然还暗,但大殿尽头屏风后一片灯烛通明,将大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屏上晃动着几个人影。韩凌等人都不过去,只小瑶跟着慕容冲径直跑到床边,因是晚上,人少了许多,幕僚都避让到外面去了还没过来,周围似乎大多是女人,只有一个太医显然是彻夜留守在这里的,已经看过也到一边去了。慕容冲也不管别人,一眼先瞧见床上拓跋寔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听了身边那个俏丽侍妾说话,这侍妾本也是个乖巧之人,以前在拓跋寔身边比较受宠的,叫做阿惜,此时却是喜极而泣,道:“太子放心,皇上很好,一点事都没有,昨晚还是皇上亲自把太子抱来这里的。只是也为太子担忧,现在太子醒过来了,奴这便让人去通知皇上,皇上一定高兴。”显然是拓跋寔刚醒来便关心询问皇上的安危。拓跋寔的眉眼本就浓黑,此时初初睁开双眼,也不知映进去了几千几百盏烛光,愈加黑亮得有神,脸色犹如喝了酒一般红亮。精神烁烁,除了躺在床上被许多人围着,再半分也不像是个伤重的人。慕容冲看了喜之不尽,正要欢呼胜利,又忙自掩了口,怕这一开口出声,又要给他解释半天为什么突然会说话,以前要装哑了。听得拓跋寔道:“夜深了,告诉他们今晚就不要惊动父皇、弟、妹他们了。”说话也跟平常差不多,只语音语速稍微轻、慢一些。阿惜正要应,却听身后一人哭道:“太子,求你救一救我家小姐。”倒把几人引得都向她瞧去,原来是小红跪在床前地上哭泣求救。阿惜便先不满向她道:“谁让你来的?”小瑶早去拉小红,道:“你别说啦,咱们穆蓉小姐在这里,他自有主张。”连劝带拉把她带到外面去了。阿惜这才回过头答应了太子,仍是又哭又笑。这时又陆续有另外的大医、幕僚进殿。阿惜拭了泪出去照太子吩咐交待幕僚们等天亮后再通知皇上,皇子。拓跋寔看到慕容冲,便露出笑容,道:“蓉儿,你没事吧?”这笑容似乎跟往常不大一样,慕容冲稍稍疑惑,同样是这一个人,同样是对了自己微笑,一下子也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同,只笑嘻嘻地摇一摇头,表示没事。拓跋寔仍是微笑,道:“我听到你大叫,是不是受到惊吓便能说话了?”原来昨晚他被砍了还有知觉,听到慕容冲在乱军之中大叫不要放箭。慕容冲倒省了解释,点头道:“是啊。”又关心摸一摸他的脸,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问:“你疼不疼?会不会觉得难受?”拓跋寔看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更加微笑道:“本来疼,一见到你就不疼了。”慕容冲大喜,这才欢呼胜利,道:“我就知道啊,因为我是仙女嘛,我摸一摸你就不痛了,吹一吹你就会好起来。”旁边几个侍妾本来心情高兴,听她这么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话倒不由都轻笑出声。慕容冲听得出来她们不信,着急认真道:“真的。”说着,揭开棉被,摸一摸拓跋寔伤处,又吹一吹气,连声问:“是不是我这么摸一摸你就一点都不疼了?是不是我这么吹一吹你就觉得好多了?”拓跋寔只笑着不停应她:“是啊,是啊。”慕容冲便不停吹了摸了道:“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就在床上拓跋寔身边半坐半跪了道:“我一直帮你吹,你也帮我做件事好不好?”拓跋寔见他转了话题,倒怔了一怔,道:“好,你说。”慕容冲道:“拓跋斤不是真的要杀你,他被人骗啦,整个孤王府的人都被人骗了。太子你向皇上求情,不要杀他们好不好?要怪也只能怪骗人的那个大骗子嘛,我都已经跟刘库仁、贺讷说清楚啦,可他们根本就不去查那个大骗子。”毕竟有些心急,杂七夹八说得不清不楚,拓跋寔昏迷初醒,听了便有些糊涂,正要想个清楚,阿惜忙止了道:“穆小姐,太子刚刚醒来,这事情以后再说吧。”慕容冲有些着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再拖时间啦,明天就要杀头了,只有太子求情皇上才会听的。”拓跋寔大概明白过来了,道:“你是让我向父皇替行刺父皇的反臣刺客求情?”慕容冲眼也不眨眼巴巴望了道:“是啊,你要皇上不要杀小寰,不要杀我小叔叔好不好?”拓跋寔仍是看了他笑,口里只令人道:“备车,更衣。”阿惜闻言吓了一跳,道:“太子要出门?进宫去见皇上?”忙劝阻道:“请皇上过来商量罢,或者交待人带你的话进宫去求皇上便是。”拓跋寔微微摇一摇头,道:“这个时候父皇不一定会过来,而且我是求他赦免行刺他的刺客,他一定不会轻易同意,我得亲自去见他才行。”阿惜也无话可说,只是自然要劝,迟疑道:“可是太子……而且现在夜深又冷,要不然你先休息,等明天再说。”几个侍妾丫环都有些忙乱,又不知是哪个道:“要不然先问问太医吧,看太医怎么说。”说到这里才发现不见了太医,奇道:“咦?太医呢?”她们刚才都一心关注了太子,太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开了竟是谁都没有发现。倒是小瑶在屏外知道,听得问便走进来禀道:“刚才太医出来叫了刚赶到的几个太医一起出去说话了。”拓跋寔想了想,不容商量道:“还是现在去吧。”他一直在淡淡的笑。慕容冲也一直在想这笑为什么看起来不一样了,可能是病中罢,没有以前的那种凌厉的神彩只显得格外温柔似的,可是又不仅仅止是这样,仍是想不明白。几个侍妾无奈,又见他此时精神,倒也稍有放心,围绕了伺候,拿了衣服来替他更换,扶他坐起梳头。然后拓跋寔便下了床,几乎不要人扶。慕容冲在旁看了便是惊奇,微仰了头满脸崇拜地瞧了,连声赞道:“你好厉害,我叔叔醒过来只会说胡话,到现在连眼睛都没睁一睁呢,你一醒来就能说能笑,就能走路。”又是欢喜道:“所以太医都走咯,因为你已经好了嘛。”其他侍妾跟着凑趣,道拓跋寔向来身强体健,所以无事。拓跋寔只笑一笑,车已经备好,自有几个亲随跟着,阿惜又叫了两个丫环扶了出门。宋西牛看到拓跋寔走出来,也是吃惊,只有他心里暗暗觉得事有异常便肯定有其不对之处,只是还没有人发现其中的蹊跷而已,只仔细思索,暗地观察,突然之间便明白拓跋寔为什么会浑身通红了,是因为太医只是强行包扎住了太子的外伤止住了血,可是拓跋寔全身的血管都已经被破坏,血液早在皮下流窜渗满了全身,甚至渗透到毛孔,所以全身都是红的。又见太医也走了恐怕也是和自己想法相同,心知不妙,却也不敢说。只随了慕容冲等一行人一起送太子出门上车,看他坐车出了府远远去了。慕容冲便是欢呼胜利,叫过韩凌等人道:“咱们明天用不着劫狱啦。”小白道:“所以说咱们王爷,不但神通广大,而且更加福大运旺,昨天我还说这小王叔、太子、拓跋小姐三桩大难题一个也解不开呢,谁知道不到一天功夫,在咱们王爷面前统统都不是问题啦。”小段只道:“王爷要还不算是大福的人,这天底下就没有有福气的人了。”哄得慕容冲高兴,宋西牛自然更不会扫他兴了。一起回到大殿等候好消息,阿惜等人还等在这里,又叫人准备了宵夜亲自过来伺候慕容冲饮食。她见太子好转起来,那么眼前这个绝色美人必定是将来主母了,因此特别恭敬,便是希望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慕容冲反正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也不大在意,吃过东西等得无聊便和小瑶小红一处玩耍,见小红也没什么心情,便又招呼阿惜等人道:“你们过来,咱们一起玩么。”阿惜对她多少有些敬畏,不敢这么没上没下,便是摇头道不敢,只在一旁立着相陪。慕容冲便径自和小瑶在这大殿里玩起捉迷藏来,玩了一会不好玩了便又换一个游戏来玩,不知不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也不知打了几次更漏,总也不见太子回来,慕容冲便让阿惜等人先去休息,阿惜她们连日伺候太子却也早已累乏,再说不敢违命,便都告退了。小瑶见慕容冲也颇有困意,便也道:“太子今晚可能是留在皇宫了,王爷也先去睡吧,太子一回我马上叫你。”小段看一看慕容冲的模样,预言道:“你叫不醒他,王爷这一睡恐怕又难醒了,先玩着不要睡。我去打探打探。”说着找了个太子的亲随一起出门去皇宫打探消息去了。慕容冲只跟小瑶把几个游戏都轮着玩遍了,又听小瑶唱了几支歌。连他也觉得有些无聊了,撑了下巴边想边道:“接下来玩什么呢?”又猜起迷语来,他对诸如‘一几有四角,用刀砍去一角还剩几角?’‘树上有十鸟,用箭射去一只还剩几只?’‘三人睡一床,不许两人共一向,怎么睡?’这类急智迷语最在行了,赢得打了小瑶许多手板子。过了大半夜小段才回来,慕容冲、韩凌便忙围了问他情况,原来小段只在皇宫附近,是和小段同去的那个太子随从混进了宫去才打听清楚,道是皇上根本不同意放过反叛刺客,更何况是要全部赦免?所以太子便一直跪在皇上的寝宫外不起。原来太子去了这么久并非留宿在皇宫,而是一直跪在外面。小高听得直皱眉恨恨道:“这皇上怎么这么狠心?”宋西牛倒不是很奇怪,只是忧心摇头,他毕竟跟太子相识一场,也算是旧识,心里觉得婉惜伤悲,便不说话。韩凌想了想,道:“要是求不下来,咱们按照原先安排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