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MMC事件,我认为,纳税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才是最迫切需要得到保障的。就业计划的启动将会使60万人受益,300万人从中获利,跨国公司的角色虽然至关重要,但是我们的财政支持和政策优惠才是解决国内经济困局的最重要最关键的因素,我们总得动动自己的脑子——否则为什么不让MMC的执行总裁来担任布列班特政府机构的首脑呢?”
“Yayh——”底下的支持者一片叫好。
不停有反对者和支持者从座位上站起,以期获得议长点名。现场乱哄哄,两边的声音越说越大,尤其是后座议员们,唯恐天下不乱的喝倒彩和起哄不断,逼得双方人马一刻不停地调整麦克风抬高嗓门。
议长不得不再次狠敲了一下地板:“肃静!”
于是战火很自然地烧到了“交通部下属第七局”的身上。
在野 党党魁率先发难:“作为MMC事件的主要负责人,尊敬的局长先生,请您回答我的问题,您在民众情绪好不容易平息的当口,先是提高国内恐怖主义威胁等级,现在又扔出一个反恐方案,您能告诉我,恐怖 分子在哪儿吗?”
底下的议员们开始吹口哨。
真要命,托马斯想,如果有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对着这些人,他们会收敛许多,起码他们不会肆无忌惮地吹口哨,也不会解开西装扣子,更不会嚼口香糖。像个菜市场。
而他们简直就是一群被人围观逗弄的猴子。
议长点头示意:“局长先生。”
G站起身微笑:“感谢尊敬的先生提出这个问题,这也是我要说的,我们已经有确凿证据证明,本杰明¥图卢兹医生的悲剧不是单纯的一起偶发的刑事案件,它是一起已经被确认了的恐怖案件,恐吓、爆炸、暴力袭击、杀人灭口。虽然恐怖 分子尚未归案,但我们已经掌握详细的线索,将会以最快速度将之缉拿。的确,MMC公司在我国的经济发展中始终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是在案件最终水落石出之前,我对其在这起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不予置评。第七局成立以来,始终致力于维护国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此,我们建立了全欧洲最完善的监测网络,建立了严丝合缝的保障体系,但是,就像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一般,邪恶势力永远不会彻底灭亡,我们时刻都应做好打扫房间的灰尘的准备——”
他的话被打断。
“先生,您的部门向来是所有防务部门中预算最多的,但是您现在告诉我们这些话,那和我的保镖告诉我‘很遗憾,先生,您虽然雇了我,但还是随时可能挨枪子儿’有什么区别?如果这样,我国民众花大价钱的意义又在何处?”
“Nayh——”起哄声此起彼伏。
“先生,我们的国家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G的话又被起哄声打断。
约翰爵士看了一眼议长。议长狠狠敲地板:“Order——!!!”
G抬手调整了一下领子上的微型麦克风,才不紧不慢地说:“——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解决它们,所以,纳税人才会允许我们的存在。我们存在,不是为了在这里如您和您的人马般坐在这里洋洋得意地打个口水仗,铃声一响就拎包回家——”
口哨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党魁冷笑:“所以你们就有理由像嗅到烤肠的小猎犬一样到处抽着鼻子搜罗官员们的照片和录像?”
G没有理会他。
“——我们的存在,是为了时刻保护这个国家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安全——即使他们本来就是安全的。但是,我们还要战战兢兢地像刚产仔的母狮一样翻来覆去地巡视这片领土,为什么?因为我们承担不起任何民众的任何损失,哪怕仅仅是一个人的损失。本杰明¥图卢兹医生对您而言,不过是一起案件的受害人,但对于他人而言,他是父亲、丈夫、儿子、朋友,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失去他,他的家庭支离破碎,他的儿女成为孤儿,他的父母日日以泪洗面,对您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可对他们而言,他就是全世界。试想一下,如今,只是一个医生,如果我们任由其发展下去,明天将会有千万的医生,还会有护士、记者、消防员、警察——和在座的各位。难道我们忘了,十几年前,‘猎杀尼德霍格’是因何而起?我们都无法忘记,死亡恐怖的阴云是如何笼罩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头顶的。美国的林德伯格是如何让绑架成为一级犯罪?但是我们在座的哪一位父母,谁能够承受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小林德伯格?”
会场安静下来。
“对于广袤的世界和漫长的历史而言,我们每个人都如此渺小,微不足道。但对于我们每个人而言,我们就是百分之百,是全部,是家人亲戚朋友的最大的意义,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布列班特的每一个人,包括在座的各位——我们的国民,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花费最大的力气去珍惜,去保护,去关注,而不是被贬低,被抛弃,被漠视。”
现场响起掌声。
G俏皮地微笑了一下,面容雅致柔和:“其实,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阶段性的反恐方案而已,它的功用就像道路警示牌一样,告诉人们,存在危险,小心安全。有备无患总好过亡羊补牢。我们要告诉我们主顾的应该是——‘您雇了我,虽然会有人向您开枪,但我永远挡在您面前’。况且,我们这些部门也并不总是花钱不是吗?去年我们有了不小的盈余,而且挽回的经济损失可比预算要多得多,我们在开支之外还能挣钱,这是好事——总比那些嗷嗷待哺一日断炊就要撂挑子的花钱如流水的美国政府部门好太多,不是吗?”
下面的人笑起来。
Chapter 22
在野 党党魁站起来,耸耸肩:“好吧,先生,现在请您用您律师的雄辩嘴巴和充沛情感告诉我们,您刚才说,您的部门掌握了这起案件中恐怖 分子的详细线索,那您如何证明呢?”
“我带来了一部分资料,是关于恐怖 分子的初步调查结果,进一步的调查还在进行中。由于这四人在我们现有的信息系统中没有被记录在册——可能是持假身份入境——我们还需要更详细谨慎的行动,也许接下来会需要多部门的配合。”
G扭头,看向自己的助理:“托马斯?”
托马斯坐在座位上,脊背僵直,他能清晰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冷汗一点一点渗透了后背的衬衫。
灯光太强烈了,他甚至产生了轻微的眩晕。
他的呼吸急促,口干舌燥。
完了,他绝望地想,我完了。
心脏狂跳,他努力想要平稳呼吸,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局长……”托马斯瞪着眼睛抬头看着他的老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很抱歉……”
G不解:“怎么了托马斯?你不舒服?”
议员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需要我叫救护车吗?”约翰爵士回头看着他,神色颇为担心,“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叫救护车也赶不及了。托马斯绝望地想。
旁边的交通部常务次官小小声说:“天哪,简直苍白得像死人……”
他吸了口气,闭了闭眼,鼓起从出生以后就一直积攒的勇气,口齿清晰地承认:“抱歉,局长,我忘记把您需要的资料带来了。”
他昨晚美得晕陶陶忘记整理公文包,今天早晨又在噩梦后遗症里苦苦挣扎,忙着赶时间,满脑子都是黄 暴废料,拎起门边的包就走,理所当然地把最重要的忘记了。
现在那一打装订整齐的纸张应该还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公寓的桌子上。
周围一片安静。
议长制止了议员们的不满,他问:“局长先生?”
G:“……”
周围人:“……”
约翰爵士按住额头,他叹了口气:“上帝。”
“……Damn it!”G的怒火仿佛从天而降,他气得仰起头,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我真应该……你!”
托马斯绝望得眼眶发热,他小声哀求:“对不起,老板,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Holy shit.”G语调平静得近乎冷漠,“现在别说鬼话,托马斯,我他妈昨天晚上就应该把你从车里扔出去,而不是放任你无聊到做春、梦。”
“……局长先生,”议长的表情既尴尬又诡异,“如果可以的话,您能把麦克风取下来吗……?”
G领子上的微型麦克风没有关闭,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地送到了在座的每位议员的耳朵里。
所有人:“……”
托马斯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要被开掉了。他恐怕立刻就得卷铺盖滚回家。
在G的成长道路上,虽然布满各种荆棘和险滩,充斥狗血和鸡血,但是像一个二货般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出糗却的的确确是第一次。
在这之前,他曾是名校毕业的法学博士,司 法部下属机构的律师,年轻的特情局局长,并且一直有惊无险地担任局长到现在。只有他站在巅峰临风而立俯视众生的份,何曾有过让别人嘲笑到狼狈地落荒而逃的时候?
艾德娜是个负责的秘书,托马斯却不是个称职的助理。
很显然,托马斯本人也认同这一点。
他内疚死了。
仿佛有人拿枪在后面追,他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跟着自己的老板,快步逃出议会大厦,将那几乎掀翻屋顶的起哄声远远抛在身后。
他回想起一向淡定如吃饱的狐狸般的内阁秘书长遭雷劈的表情,还有周围此起彼伏几乎要把他淹没的、对着艳舞女郎才吹得出来的放荡口哨,像个被掀了裙子的初中女生,羞耻得几乎哭出来。
G跑下台阶,手杖在花岗岩上敲击的声音又快又乱,他大步穿过广场,走到路边,一辆黑色捷豹缓缓滑行到面前。
司机问:“先生,现在就走吗?”
G没有回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砰地关上。
托马斯扑过去:“老板!”他试图拉开车门,但已经从里面锁上了。
“老板,别抛下我!”他声音绝望得像个弃妇,“对不起!请您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周围的工作人员和远处执勤的卫兵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车窗降下来,露出了G那张冰雕雪砌冒着寒意的脸,他的眼睛里仿佛长出了两把钩子,恨不得将托马斯浑身上下的血管全部一根根挑出来挂在议会大厦楼顶上。
“老板,对不起……我马上——”
“闭嘴你这个蠢货,”G恶狠狠地咬牙,用手杖指着托马斯,“趁我现在还没找回理智,你,立刻,马上,麻溜儿地,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未来的一个月都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我他妈就把你发配到格陵兰岛上观察海豹!我简直瞎了眼才会雇你这个见鬼的白痴,滚蛋!”
车窗嗖地升起,险些夹断托马斯的下巴。留下一缕尾气,绝尘而去。
失魂落魄的托马斯站在马路边,茫然愣了一会儿,他悲喜交加地发现,G没有解雇自己。
接下来,他花了四个小时回到大十字宫。
纯粹是靠双腿一步一步量回去的——没有出租车能取得通往十字宫道路的通行证,而特一线地铁只有接到来自大十字宫的命令才会开通,没有足够幸运地遇到乔治?菲利克斯处长搭便车——于是,他凭借着超(捉)群(急)的毅力和非(掏)凡(空)的体力,终于坚持着爬回自己的办公室。
“全局上下都知道了。”艾德娜怜悯地看着他,往他的杯子里添茶,“上帝保佑布列班特。你的一个失误,让我们花了一个月准备的阶段性反恐提 案直接灰飞烟灭,而你仅仅是遭到停职——恭喜,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惹怒了老板还能活着回来的员工——我们准备给你举行一个小型欢迎会,并准备在你过世后,向教廷提出申请,尊你为‘圣托马斯二世’,这名字怎么样?”
托马斯手忙脚乱地将一只蓝莓蛋挞塞进嘴里,他还腾不出嘴巴来反驳。
“说实在的,汤姆,”杰弗瑞凑过来冲他挤眼睛,“你昨晚到底梦见什么了?春梦绝对不会把你弄成那副鬼样子,今天早晨上班的时候,你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明显是被吓着了。”
“噩梦?”
托马斯抬头看他一眼,嘴巴还腾不出地方说话,只能点头。
“别搞笑了,托马斯,你又不是学龄前幼儿,做了噩梦就大哭着要妈妈哄。”杰弗瑞一脸不信,“你做过警 察,什么噩梦能吓到你?你平时工作虽不算出色,但一向勤谨——实话实说,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艾德娜打岔:“杰弗瑞,请将你桌上的文件给我。”
杰弗瑞忙跑过去拿给艾德娜。
“谢谢,”艾德娜翻看文件,浏览检查了一下,“我得趁午茶时间把这些给老板送过去。”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我还以为多个助理能分担一下我身上沉重的担子,但是现在看来,前警督先生,您简直就像朝 核会谈一样状况不断异彩纷呈每天都有新惊喜——我得亲自出马,让你尽快回到老板的视野范围内,这样对大家都好。”
托马斯喝了一口茶,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他尴尬地清清喉咙:“我……很抱歉。还有,谢谢你,艾德娜。”
艾德娜耸肩,手扶在玻璃门把手上:“你可是欠我一次。”
“当然。”托马斯向她微笑,笑容温暖柔和,“我保证。”
Chapter 23
首相出访的时间很快到来,托马斯被安排在随行队伍里。
G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过托马斯了,他的助理很守信,也非常识时务地尽量避免出现在他的面前触动他的神经。他们在同一楼层工作,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托马斯竟然能如此完美地避开他,这期间,艾德娜承担了助理的绝大多数任务,就像之前那样。
她怨声载道。
“我们的工作量每天都在增加,而你又停了托马斯的职。”艾德娜坐在饭桌边抱怨,“压力和失眠会让我增重。”
G抬头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口咖啡:“或许你也考虑节食?”
“节食对女性不人道,绅士。”艾德娜用大号的勺子吃树莓焦糖布丁,恶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喘过气来才说,“我们没有可比性,老板。就好比您不会减少我的工作量一样,同理,我也不打算放松对您甜食的控制。”
G耸肩:“我们一直达不成共识的症结正在于此。”
“天哪,G,我可不想跟你的谈话内容除了文件录像就是卡路里。”艾德娜挫败地放下勺子,“说真的,你还是不想见见托马斯?”
“我到现在还在后悔,自己怎么就走眼看上了个白痴。”
“好吧,你也说自己是‘看上了’。”艾德娜笑意盈盈,“别怀疑自己的眼光了,你可不是什么会后悔的人。听着,托马斯向我保证,他再也不会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