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修真)——沧海一禾

作者:沧海一禾  录入:10-28

柏鸿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同容清如此有缘,四次三番纠缠不断。那人命格怕是不简单。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柏鸿沉吟道:“我去便好了,八荒这里有你照应着我放心些,若是有什么事我再麻烦你罢。”

庄景心中苦笑,却又有半分宽慰,到底,自己才是那个足够让他信任的人。

柏鸿心知此去凶险,让言奕知道了定要跟去,加上他那个性子,若是有个万一他铁定拼了命也要将父母带回的。他怎么能让他受伤?只能是瞒着了,往后再揪起这个问题大不了一阵气也就过了。

若是自己受了伤,有庄景在,想必也能瞒着一阵,好歹安抚一下小孩,再有言域凰锦也回来了,自然不怕言奕闹出什么事。

如此想着,柏鸿觉着“后事”稳妥,于是放心了。却万没想到,以后的他会因此有多后悔。

“你不告诉言奕?”庄景道,“那好歹是他的父母。”

“不必,那孩子也帮不上什么,也别叫他担心了罢。”柏鸿摆摆手,“我明日便到人界去。以后八荒就交托与你了。”

“当此大任,在下惶恐。”庄景咳了两声,又道,“有我在,你只管放手去做,哪怕是还剩一丝儿魂魄,我都可以把你救回来。”

“乌鸦嘴!”柏鸿笑骂,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他道,“言奕自小便是被我惯大的,若他问起,你便好好哄哄罢。他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

或许有了牵挂的人就是这样,不管交给哪一个人照顾都唯恐他受了委屈,只要自己不在他身边便唯恐他寂寞,明知对方有一颗强大的心,却还是觉得那是个孩子。

这担忧苦恼中又带着无可奈何的甜意。

出月看着被言奕装饰一新的地方,期期艾艾道:“真、真的,挺好看……”

“那是,也不想想我是谁啊。”言奕若是显出真身,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阿杞道:“公子,那你怎么让上神来这里?”

“嗯?”言奕皱眉道,“我还没想好……”

24、

柏鸿被言奕拉着走到后山,笑着道:“什么事,这样神秘。”

言奕拽着他摇头:“你去看看不就好了么。”

待走到后山,柏鸿看着一片黑乎乎的湖水,又看了看傻兮兮地笑着的言奕,好整以暇地等着“惊喜”到来。言奕对他眨了眨眼睛,吹了声口哨,天上燃起烛火,数千个漂浮在半空的孔明灯投下暖柔的光,照得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好似燃起火。

柏鸿看着那一片暖光,看着言奕道:“这是你给我的惊喜?”

“呃……你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柏鸿扣住他的头,眼中笑意点点,“不过我可不是女人,这种方法可还不够。”

言奕从善如流地凑上去吻他,看到柏鸿弯着眼睛,不由在他唇上咬了几口。

柏鸿被他咬了一口,乐出声来:“这是老虎还是狼?”他满足地将人抱在怀里,当初哪里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想到当初浪费这么多时间,心中不禁有几分懊悔。

“奕儿,明日我要到西边去一趟,可能需得好几日才能回来,你在家好好的。”柏鸿轻声说,“我托了庄景照看这里,你若是烦得慌了可以去找洛殊。”

言奕皱眉:“怎么这阵子总这么多事情。”

“等过了这阵子,你就得忙起来了。”柏鸿也不看他疑惑的神色,浅浅吻他的脸,“若是你爹娘回来了,准备还多着呢。”

“他们要回来了?”言奕怔愣。说实话,那两个人的样貌他都记不大清了,只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还残留在记忆中。

柏鸿不置可否。

翌日,柏鸿到了人界才发现不过几百年,人界已是变了一番模样。平国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又出了个英明的皇帝,可谓是欣欣向荣。数十年前,又从外邦传入了佛教,寺庙大兴,香火不断。这日,恰巧是佛诞日,大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热闹得很,都是到西山的大悲寺去进香的人。

柏鸿随着人群往大悲寺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站在门前迎接香客,一身布衣长衫,好似超脱红尘之外,脸上一丝慈悲淡然的神情倒像足了佛龛上供奉的金身。

柏鸿向他施了一礼:“小师傅,可否请教法号?“

“阿弥陀佛,小僧忘尘。”小和尚和善得很,“请问施主有什么事?”

柏鸿看着他,道:“在下想在这佛寺中斋戒数日,不知可否麻烦小师傅安排?”

忘尘道:“施主有此善心,大悲寺自然愿意。待小僧告知住持,便可安排。”

柏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叹气,忘尘忘尘,可是真能了断尘缘?

待柏鸿住到了客厢中,才一进门,一个胡子稀疏的七十岁的老头背着身坐在椅子上,脚边还放着个鱼篓,正得意地看着柏鸿。柏鸿大笑:“言域,改作垂钓老儿了么。”

言域站起身道:“这才叫潇洒一身,若是老了当真能这么着,我也心满意足了。”

“过了这几日,你便是想钓鱼怕也是没机会了。”柏鸿望了望周围,“凰锦呢?”

“我在这里。”凰锦从门外进来,还端着一盘素斋,笑意盈盈,“还望施主莫要嫌弃奴家手艺。”

“我怎么敢。”柏鸿看了二人打扮,道,“你们这是在给这寺里做打杂?”

言域道:“不然人家不要我们啊。这寺里有佛光,潜进来未免对佛祖不敬,只好给他们厨房打打下手。”

柏鸿挑眉:“没想到你们也有今日。”

调侃归调侃,正事他们也没忘了商量。照言域二人说的那忘尘便是天劫关键之人了。柏鸿想了想:“忘尘出生在这大悲寺中,也没出去过,想来是不会突然在这几日出去的,你们只要跟着他也没什么大碍了。”

言域点头:“我们自来了这里便尽量不出去了,这是佛寺,也能有些庇佑。只是近来我和凰锦都觉着自己的灵力消逝得愈发的快了,或许就在这几日天劫便要来了。”

柏鸿拍拍他的肩:“不必担心,还有我呢。”

言域爽朗一笑:“我们可不是看不开的人,再怎么样,这一世我已满足。”说罢,他握住凰锦的手二人相视一笑。柏鸿看着他们情深意切的模样,感慨万千。

“我们也不能常来你这里,靠近我们你的灵力也会受到些影响。”说罢,言域牵起凰锦便要往外走。

凰锦忽然回过头来,问道:“柏鸿……奕儿他……”

“他很好。”柏鸿笑笑。他知晓这两人心中对言奕的愧歉,只能这么安慰。

凰锦黯然了神色,被言域安慰地抚了抚脸,才勉强一笑。他很好,即便没有他们他也能过得很好,那是他们的孩子,却不需要他们了。他们没经历过他的成长,也可这能怪谁呢?

柏鸿送走言域凰锦二人后,到寺院里随处走了走,却正好瞧见了扫地的忘尘,他旁边还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旁边,两人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

待到那男人转过来,柏鸿玩味儿地挑起了眉,那人眉眼间一股帝王之气,五官肃冷,关键是柏鸿还挺眼熟,此时柏鸿也明白了为何这里如此清冷。那人正是当朝皇帝,亦是前世平国开国皇帝——平远候容晖。

没想到他二人竟纠缠至此。

柏鸿略一细思便想明白了,当初他给容清断了这姻缘,可那容晖本应同他有数年情缘的,结果柏鸿又消去了容晖的记忆,导致了这一世孽缘不断。可惜也只能是有份无缘。

有份无缘,只怪执念太深,缘分太浅。

柏鸿看着跪在佛像前的小和尚,苍老的主持颤抖着抚上他的头,哑声道:“孩子……去吧……”

那皇帝昨日回宫前留下话,让那小和尚到皇宫中去常驻抄经,虽然历来没有这样的礼法,却没人敢提出异议。大家也都清楚,那皇帝,是存了怎样的心思。

忘尘跪在众师兄弟前,泪流了满面,恳切道:“忘尘自小长在寺里,今后也只愿长伴青灯,抄经念佛,求师叔留下忘尘。”

“好孩子,”那主持浑浊的眼睛看着寺外青天,伸手在忘尘脸上摸索着拭去眼泪,“只要佛祖在心中,何处不能修行呢?你尘缘未断,只能先把尘缘了断。”

“忘尘自小出家,何来尘缘。求师叔留下忘尘!”

“忘尘,你的尘缘,不在世间,而在这寺里。”住持缓缓道,“这寺里三千性命便是你的尘缘,你若不愿了断这尘缘,便只能由血洗这缘分了。”

忘尘浑身一震,呆立半刻。缓缓叩头拜道:“弟子知道了。”那眼泪掉在佛堂上,迅速地渗入地下,半点痕迹不留。

柏鸿从昨晚起便知道无法可想了,所谓天意弄人便是如此,现下言域凰锦也只能跟着小和尚到皇宫里去了。

三人跟着小和尚的轿子一路向皇城进发,围在轿子两旁的十来个轿夫一个个面无表情煞气未敛,看上去便是惹不得的角色。凰锦感慨道:“那皇帝对小和尚倒也看重,竟派了身边的人来保护,这么几里路也不放心。”

“前一世便是将人搞丢了,这一世自然怕得很。”柏鸿半开玩笑道,“重要的东西,还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才放心得下。”

走了半日终于走到皇城郊外,行路已久的人正想停下来歇息,一道惊雷却轰然炸响。柏鸿三人面色变幻,看向天边迅速而来的重重乌云。言域牵起凰锦的手,脸上竟是一派淡然:“总算来了。”

柏鸿看着略显惊慌的一行凡人,轿子里的小和尚走了出来,面色不改地望着天边劈闪的蓝紫电光,也不知在想什么。柏鸿扯了扯嘴角:“早就知道自己的宿命了么……”他看向言域凰锦笑道,“我柏鸿定要将你们带回去!”

言域与凰锦相视一笑:“柏鸿,我们夫妇这辈子最幸运的当是遇到你这么个挚友。若是我们过不去这一劫,那几个孩子便拜托你了。”

柏鸿重拳挥向言域胸口,笑道:“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这次你们必须欠我一个人情!”

“这样大的人情,我们可还不起。”凰锦浅笑。

“我给得起这么大的人情,你们自然还得起。再说,我上神的名头也不是白担,要护你们周全还是足够的。”

那乌云如狂潮涌来,迅速覆盖住整个天空。狂风煞煞,雷电闪耀,砰訇轮转。

言奕坐在书房中,拿着柏鸿寻常看的书一页页地翻,看着上面细细密密的蝌蚪,只觉头晕眼花。正想放下书,却听得一旁庄景房中镜子破裂的声音。

他走出门去,只见一个白色的残影从他眼前掠过,往那海天相接处去了。

25、

言奕坐在庄景门外,靠着那面薄薄的门板,里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这是第十天。

自那日庄景抱着浑身是血的柏鸿进去已有十天。

言奕什么都不能想,只晓得自己要好好地呆在这里。如果那人醒来,想必最想见到的是自己,那么自己怎么能不在?

言奕疲倦地抬头,一双空茫的眼落在灰蒙蒙的云层上。这些天他呆在门外,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阿杞和出月常常远远看着他却不敢走近来,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吱呀一声门里的人出来了,言奕愣愣去瞧那脸色苍白的人,那人在里边呆了十天,脸色越发的惨白,看到言奕时皱了皱眉:“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言奕浑身一战整个人弹起来便要往里面冲,却被庄景一把拦住。

“我还要继续,你不能进去。”

“你让我看看他。”言奕低声道。

“看什么,看了你便安心了么?”庄景淡淡道,“你进去也无济于事,反而添乱,在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回去。”

“若我是你,我会好好拾捡包袱,回白虎山去看看自己的爹娘。”

“他们……”言奕怔愣不能言语。

“你以为柏鸿是为了什么才伤成这个样子的?”庄景冷冷瞥着言奕,“若不是先时替洞庭水君疗毒,后用灵力改了凡人记忆,再为你爹娘渡劫,灵力不继,否则怎如此狼狈。好在你爹娘受伤不重,也算没白费他一番心血。言奕,他不欠你们白虎族的,也不欠你们家的了。”

言奕脑中一片浑浑噩噩,只能念念叨叨地重复:“我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

“你留下来干什么?”

“……他醒来是要见我的。”

庄景冷笑,目光如炬地道:“你当你是什么人?”

他凑近言奕耳旁,冷冷道:“事已既此,我便明白的说了。这么些年来,柏鸿只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她叫凰锦。所以他为了她修湖,为了她同言域斗法,为了她抚养你,为了她一路追寻着你爹娘的足迹护他们周全,为了她耗尽灵力承受了天雷,为了她变成如今这样子。我不晓得他对你如何承诺,但你觉着他当真是喜欢你的么?你去瞧瞧镜子,他在看你的时候当真是在看你么?”

他说着那些冷眼旁观的事情,心脏却被扯得疼痛。那人这样地喜欢着别人,他看得清醒,却又无可挽救地看着自己沉溺,到底是谁傻?每一句话都是锋利的刃,他用来刺痛言奕,却也被扎得鲜血淋漓。

自己不必当一个影子不可当一个替身,到底是幸或不幸?他这样尖刻地对言奕,却从心底生出几分快意,这是嫉妒还是冷酷,这样的事实,到底羞辱了谁?

“你说他为了我爹娘才伤成这样的?”言奕看着庄景,眼神坚定,“我信。但我也信柏鸿对我说的话。”

庄景低笑:“每个人都觉着自己与众不同,却不愿面对现实。罢了。凰锦现在回来了,你说他还会留你在身边么?”

“若是我想走他拦不住,若是我想留下也没人能让我走。我会为他留下。倒是上神,说了这么一番话,心中不难受么?”言奕冷冷地笑,眼中锋芒毫不遮掩地直射庄景。他早觉着庄景对自己不能亲近,却没想到这个原因这么快便爆发出来。

庄景轻轻咳嗽两声,平静道:“我同柏鸿认识了很多年,自上古开始,我们一路走来,我在他心中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即便他不能同我在一起即便他会爱上很多人又如何?我要的就是那份独一无二,喜欢一个人只要成为他的独一无二不就好了么,可以是爱,可以是恨,可以是千百种难忘。可你是什么呢?一个影子,一个寄托,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我庄景,可以不是他心之所向,却一定要是他情之所系。所以我不屑当替身,更不屑一个替身把自己当成了原体,那叫没有自知之明。”

“你凭什么就断定我是替身?”言奕抿着唇,神色深沉,“你从来只求得他的一份‘独一无二’的同伴之情,自然会不希望他会爱上别人。对你而言,只要他有一份求不得的爱情,你便可以继续麻痹自己不去看不去想,抱持着一份期待等他看到你,所以我们两个,谁在自欺欺人?”

“你说你和他相伴上千万年,却没有我这个与他相伴万年的人了解他相信他,你哪里来的信心说他拿我当替身?俗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有些事情不处局中,不明真相。我虽明白得晚,却也清楚,一个人在乎不在乎自己看眼神便知道。上神连事实都不肯看,只怕是为了自己想象中那份情之所系不会落空罢?”

推书 20234-10-28 :不要轻易靠近+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