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儒独行

作者:儒独行  录入:10-29

因为他听见了某人的笑声。

“师,既然可以笑出声,为何不敢现身呢?”相里九华虽眼盲,但仍然可以准确的察觉到。

在不远处的某根柱子后,传出了声音,听声音,可以看出那人虽是高兴但是可能被相里九华察觉发现而略显无奈啊。不过,听那人说的话,显然他不止一次被相里九华先察觉到的。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怨念。

“哥啊,你一心二用的太耀眼了吧。为帝姬诊脉居然还能察觉到我,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啊。”虽然怨念无奈,但还是可以听出是个开朗而清越的声音。

从柱子后面走出一人。一身蓝白仙鹤纹案的长衫,略显深棕色中长发用蓝珠银饰发冠固定,身上时刻背着一个小布袋,仿佛里面有无数珍宝似的。

白皙的容颜上全是不满,黑眸气呼呼的注视着他的义哥相里九华,但在相里九华转过头,那双被覆盖的双眸却仿佛真真正正的注视着他。但南尘师知道,相里九华的双眼,不可能好了。或者说,相里九华的五官里,有四官是没有用的。眼睛看不到,天生眼盲;鼻子闻不到,与气味无缘;舌头尝不到,与味道擦肩而过;无法说话,如今相里九华能说话,全靠他的腹语罢了。

不过,相里九华倒是不在意,只用腹语说:好在孤还能听,还有触觉,如此便足以。至于为什么没有人看出相里九华不会说话,当然是相里九华会对口型啊。他会腹语,在说出口时已经将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边了,那再说出口不就轻而易举了。

没有理会义弟南尘师的抱怨,相里九华微微后退,将床榻让出一角,“查。”一字,便让南尘师老老实实的照做了。

别看南尘师才十九岁,但是人家可说是天下第二的神医呢。至于天下第一,不知道,反正无人见过,也无人能担当天下第一。

南尘师在一旁诊脉,清秀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而一旁的相里九华却是微微皱起了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南尘师起身,乐哈哈的对相里九华道,“哥,此人肯定是中毒了,而且刚刚那太医也说了,中的是牵灭,这毒可不是皇宫里的那些太医可以解毒的,这是江湖上排名第三的毒郎君的剧毒啊。”

相里九华轻嗯一声,面无表情,一点都看不出他刚刚有走神。“那又如何?你解不了?”声音淡然,平静无波。

南尘师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撇,“我是谁!我是你的义弟哎,你义弟是谁!是我天下第二的南尘师哎。就没有我解不了的毒,也没有人能逃脱我下的毒。但是,江湖上的毒郎君若只是单单以毒药就可以排名第三,那我就是第一了。”

“所以呢。”相里九华接茬。

南尘师一时卡到,磨叽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说到哪里。“毒郎君的毒除却剧毒外,最能代表他的便是他的剧毒里还带有蛊毒。这毒中毒才是他当上第三毒的排名啊。”

“结果呢?”相里九华继续道,平静的声音仿佛在谈无比重要的正事。可是在南尘师的耳朵里,那就是要逼疯他啊。

为什么不能等他全部说完,哥你再说话啊!!!

南尘师深呼吸,“结果就是——我可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剧毒,但是那蛊毒要解开,有两个办法,第一去找毒郎君,但是毒郎君在江湖,鬼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第二,去丰国,丰国里有巫祝,可以解开任何蛊毒。”

相里九华思索半晌后,开口道,“还有第三个,让她死。”一语出,吓得要施针的南尘师都手抖了。

“开玩笑的。那你和帝姬便一同前去丰国,另外孤会派人护送。记得,解毒重要,但是也不可坏了心情,丰国,就当旅游了,懂?”话中别有含义,但身为相里九华的义弟,南尘师又岂会不知。

南尘师点了点头,笑的秀美。

“一切便交给你了。”相里九华一挥袖,大门瞬间打开,伴随着众太医的声音的,是时刻不停的轰隆隆的雷雨声。

相里九华无视太医们看向南尘师惊讶疑惑的眼神,无感情道,“此事,不得传出留香阁以外的人知晓,你们明白吗?”

众太医纷纷表示不会乱说的,太监宫女等人也跪拜无声。是的,他们明白,帝姬只是生病了,而非中毒。

“既然如此,便都下去吧。帝姬由此人照料即刻。”皇帝一声令下,众人如潮水般退散,但天上的雨水依旧下个不停。

当然,除却被留下照料“生病”的帝姬的宫女几人。

“好了。”将丽帝姬体内的蛊毒暂时压制,南尘师欢天喜地的跑到相里九华身边。“皇上,帝姬的病已经减轻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臣吧。”南尘师脑子转的挺快的,还好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叫哥,不然,哥会给自己好看的。

相里九华轻点头,吩咐宫女们好生照料后,便转身离开了留香阁,而南尘师也跟了上去。但留香阁内外还是可以看到影影绰绰镇守的官兵,想来相里九华也很在意丽帝姬。

在意,却并非喜欢。在意,可以有很多种的原因。比如——

走在无人的走廊里,南尘师看着深沉内敛让人无法看透的义哥相里九华,内心无奈叹息。但他是个乐天派的性格,一会就雨过天晴了。

“师,可查到什么。”相里九华没头没脑的问话,打破了这雨幕般的寂静。

“沈浩天。”南尘师笑着说出一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的名字。

相里九华脚步不停,只微微点头。随后道,“这一场棋局,若失去了对手,何其遗憾。”

“当然,还要得是难能可贵,天下无双的棋逢对手才行。”南尘师很懂自己的义哥。

“师,丰国一行,望玩的开心。”相里九华越走越远,而停下目送他的南尘师弯腰送行后,又摆了摆手。清秀的脸上满是不满,嘴里嘟嘟囔囔的。

“好歹送点东西啊,咋那么扣呢。你还是不是我哥了啊。”

南尘师转头看向檐外的大雨,黑眸里闪过一丝无奈。

值得这样做吗,哪怕葬送了一切。

人无声,大雨依旧。

第七章

一天一夜的大雨过后,彩虹初现,空气清新,满眼欣欣向荣。在叶府里,知诀担心一晚上的心在看到床榻上昏睡的公子浮骊时,瞬间炸了。

他从昨天就开始担心,哪怕他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本想着公子去皇宫能很快回来,可是,等了一天都没有回来,然后在他路过公子的房间时,竟然看见了昏睡在床榻上的公子,想到那些可能不好的事情,担心的心一下子就炸了。

“公子!醒来!公子啊,快醒来啊!”知诀快跑来到叶浮骊的床边,大声唤醒昏睡的叶浮骊。

被摇晃的叶浮骊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后,清醒无比。

“知诀,不必担心。”声音略显沙哑低沉,但是充满了事后的磁性,叫人更加迷恋了。

见公子无事,知诀轻呼一口气,问道,“公子,你不是去皇宫了吗?怎么回来了,属下都没有看到。”虽说公子也会武功,但是回来通知一下也并非不可。公子,这是怎么了?

缓缓坐起的叶浮骊微微一笑,“没什么,皇宫里无事,我便先回来了。”却并不多说。下地时,身体有些摇晃,但叶浮骊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依旧淡淡的笑容而已。“知诀,你一晚上没睡了,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了。”

知诀点头,转身离开。虽然他担心公子,但现在公子在叶府,且叶府里满是暗卫,便也不用太担心。再加上公子自己都说没事了,身为属下的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今日是古太子的忌日,公子在这一天,总是一个人度过,是任何人不得打扰的。

见知诀远走后,叶浮骊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随后抚摸着腰间的那块玉佩,嘴角一抹浅笑。

如今,你已经走了多年,而昨夜……可是你回来了?

叶浮骊清楚的知晓,已死去的人永远不可能回来,一如多年前的自己和自己所见证的一切一样,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已经死去。

得你之遗愿,如今的我依旧在执行着,包括你的责任,我一肩扛起。

玉佩很普通,蕴含的心意却是无人可睥睨。

临风未立,劲风折辱,凭风默疏。

这是你曾经说的话,如今的我,不记得但也不曾忘却。

齐钰,我舍弃了我的曾经,未换得有关于我的未来,所以,我拾起了关于我的一切,忘记并重新记起。其中,包括你,还有所有记载关于我的事迹。如今的我,干净如初,却也污秽如着。

齐钰,今天是你的忌日,你希望我去看望你吗?

可是你知道吗,如今的平静的瑕国却是蠢蠢欲动,让我遗憾却也等待着。等待着那个能与我棋逢对手的人,与我共弈一场盛世云棋。

而那一天,就在不远的未来。

人生百年,忙忙碌碌,走过四季,如今能够在安定人心间遇见让人失望的对手,却下的一盘让人充满希望却愚蠢的棋局,该是多么的趣味啊。

叶浮骊松开玉佩,望着雨过天晴的彩虹,微微一笑。

“公子,淑妃娘娘请您进宫。”

叶浮骊点头,“我知道了。备轿。”拿起外衣,叶浮骊挥袖间,飘逸清远。

棋局,开了。

叶府外,雕刻着紫薇花的白纱帘云轿一如主人般灵秀清雅,国士无双。

一袭白衣如雪,墨发随风,俊雅涟漪。

“走吧。”云轿里的公子浮骊开口,赴这一场让人感觉到愚蠢的棋局。

“斐蕴候到。”一道声音在宫里响起。坐在淑妃娘娘身边的义女宫颜脸忽然红了起来。

公子……真的来了。公子一向不与后宫之人有所来往,顶多与皇帝相交谈,只是没想到如今,公子居然真的来了。

公子,那个她一直听闻的倾世双璧中的儒雅公子,鼎世六陌中天下闻名的高华公子,众人心中无比神圣的斐蕴候如玉公子。

公子,公子浮骊,斐蕴候,叶浮骊……

这么多的名号,这么美好的人,该是多么被上天所眷顾,却也该是多么的被上天所弃。给了公子如此之多,但却被责任和无形的枷锁永世困住,如此淡然如雪的公子,虽是笑着承受所有,但总有一天,会被这样的枷锁逼至绝路的。那时候的公子,又该有何人相救,而最后的最后,衣冠胜雪的公子,最后的身边又会剩下谁呢。

光想一想,就觉得,公子此生,是疲累而绝望的。而这一生,公子他又是否会走到尽头?老天又会让公子走到何种地步。

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这样瑰丽如璧的公子会被老天残忍的收回,而且,是在公子没有完成他的心愿和责任,便……离开了这并不属于他的茫茫红尘。

公子,不知你是否愿意多停留在这让你心累身疲的尘世中呢?

公子,如果可以,宫颜愿意以生命守护你,伴你一世无忧,百年隽秀。

公子,你是如此的耀眼,神秘而深不可测,却能时时刻刻心神透彻犀利,叫人不敢直视;仿佛你会永远这般的沉静温和,凌厉间无边从容,刻画风骨,果断而安宁。

公子,这样的你,又岂会是个凡人,该是那无人见过却令人无边尊敬仰慕的神吧。

公子,此生能遇见你,宫颜何其有幸。

但是,宫颜永远都不会知道,对于这一切,叶浮骊虽是承受,却是不认同的。纵然老天给了他一切,但是这些他并不在乎,甚至在他心里,没有在意在乎值得让他留恋的一丝一毫。别说老天给他的磨难和他自己的责任,他都承受着,并在承受的过程中逆转。孤峭的山崖中,叶浮骊一人独行,而无悔矣。

宫颜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处,听着那一步一步稳重而淡然的脚步声,眼泪瞬间落下。

就是这样的人,叫她如此用心,担心,存心,记挂在心。

忽然,宫颜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双眼盯着宫门,微微一笑。

素白的长衫,墨色的长发,眉目清逸,熟悉的浅笑,仿佛从天上宫阙缓步走向凡间的神。

终于,再次遇见你了呢,公子。

叶浮骊淡然,“臣见过皇上,淑妃娘娘还有宫颜姑娘。”眼底的温和如春水般暖意,涟漪蹁跹。

一袭黑黄龙纹锦服,黑发无声翩然,情绪深藏之威严,便是瑕国至高无上的皇帝——相里九华。

一身红衣妩媚的便是淑妃娘娘,沈家的女儿。一旁注视着叶浮骊的女子便是当日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宫颜姑娘。

相里九华轻嗯一声,安静喝着茶,而淑妃娘娘则笑看当世的斐蕴候,眼里满是欣慰,“斐蕴候快起来吧。”让叶浮骊落座,叶浮骊淡然入座。随后就听见淑妃娘娘开门见山道,“斐蕴候如今二十有一,不知可有意中人?”

“义母!”宫颜没想到义母会直接开口问道,一时心里乱撞,低着头偷偷看向依旧笑得温柔的叶浮骊。

她曾和义母说过,自己喜欢斐蕴候,若是能成为公子的妻子,当是她的幸运。所以,她说完,义母竟然就请示皇上让斐蕴候进宫,相谈婚事,毕竟斐蕴候如今也不小了,谈婚论嫁是很平常的事情。就在她惊心胆颤但也满怀希望的期待时,皇上同意了,让人立刻昭斐蕴候进宫。而现在,义母竟是再次开门见山,也不知道义母是急性子还是真的在意义女的婚礼。

叶浮骊闻言,脸上浮现一抹浅笑,“骊还未有意中人,但若说知己的话,想来当属宫颜姑娘了。”这话说的,平易近人也充分的回答了自己并无意中人还叫淑妃娘娘和宫颜都高兴的。

相里九华依旧无声,安静的看着他们。

淑妃娘娘看了眼旁边的皇帝,笑着抿唇,“那,除了知己外,斐蕴候对颜儿可有其他想法?”

宫颜微微皱眉,如此她这个义母真的是性子急,虽说这话问得不好,但是比起扭扭捏捏,她也蛮喜欢这样的。但就是不知道天人般的公子会在乎她这个仰慕他的普通人吗?

叶浮骊望向脸红的宫颜,与其四目相对,随后缓缓眨眼,说出的话宛如一江春水,满天花舞。叫人开心,也叫人觉得仿佛身处梦境,但却真实的叫人害怕。

“宫颜姑娘气质如兰,才华馥比仙,如花似玉,心如明月清澈,眼不染凡尘,仪态万方,细腻中落落大方,可谓倾国倾城。若当了妻子,想来应是蕙质兰心,能够祸福与共的奇女子。”

宫颜与叶浮骊四目相对,耳根在叶浮骊的述说下越来越红,但她还是矜持着道谢了。

“能得公子如此赞美,是宫颜的幸运。宫颜会将今日的一切记在心里,多谢公子了。”果然气质如兰,落落大方。虽心仪叶浮骊,但不骄不傲,也不过度悲喜,这样的人,或许真的可以相伴这样的公子身边吧。

淑妃娘娘再次看向相里九华,见其无动静,眼里流转一丝浅笑,“那,既然你们都互相看上了,不如择日成亲如何。这样,本宫也可以早点吃上你们的喜酒,早点报上孙子呢。”

看淑妃娘娘如此开怀,想来沈家的那些事并没有影响到她啊。

“义母!”这么快……

“哎呀,斐蕴候如此神仙般的人,不赶快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到时候你个妮子可别找本宫哭诉啊。”淑妃娘娘轻轻堆了一下宫颜,宫颜脸红着等待着她心中的公子的回答。

“斐蕴候,如何?可愿意迎娶颜儿?”

叶浮骊坦言一笑,“不愿。”一语出,风平浪静。

但每个人的表情心绪却是不同的。

宫颜瞪大双眼,眼泪在她都不知道的时候落下,淑妃娘娘一愣,猛地拍桌子,怒气冲天,“斐蕴候你在给本宫说一遍!反了你了,你是在耍本宫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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