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等待最后的那场暴风雨,等待自己翻身为龙的那一刻。
虽然他没想过自己会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失败。
其实最后心里还是一种解脱吧。
他从来就不愿浑浑噩噩的生活一辈子,他本就该站在权力的巅峰翻手云覆手雨,只是命运弄人。
哪怕在身为最下贱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弃过他骨子里的高傲。他看不起那些挣扎在泥沼圈里的男男女女,他在内心嘲笑那些跌入情爱漩涡不可自拔的混沌众生,他本是天生的上位者,他本应是站在云头让众人只能仰望的神祗,他本应混迹于这世上最高的那个圈子,翻手间搅动生死。
可他终究不过是人,逃不过命运捉弄的无力世人。
“哟!”他冲不远处的孤拐打了个招呼。
喉头压抑不住的腥气慢慢溢出嘴角,他冷眼看着这通红喧闹的街道。
就让我最后再给你添上一抹红吧!
他这样想着,让温热的血流染红了冰冷的双手。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
第39章
“听说了么?姜家的大儿子找回来了!”
“不是说早死了么?”
“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不过他家那孩子小时候就那个样,长大了也好不了。我家那位无意撞见一回,说是看那样子像是没两年好活啦!”
“这不才找回来么?养一养不就好了,姜家这几年在国外赚了那么多,还养不起一个儿子?”
“嘘!我听人说姜家这儿子好早之前就找着了,一直不肯认。就是这一次,好多人还都是白家帮请的。”
“怎么又同白家扯上关系了?”
“上面的事,谁说的清呢?”
避开了凑在一块说闲话的官太太们,姜承业走进休息室里,努力整了整西装。又在眼底多打了一层遮瑕液,让整个人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来了?”白擎天看向他,“我不方便出现,你多注意着点。”
姜承业点点头:“他呢?”
“还在睡。别担心,耽误不了晚上的宴会。”
“这次的医生怎么说?”
“好好养着,或许能撑过四十岁。不过再亏损下去,估计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我会好好待他的。”
“嗯。”
姜承业进到里面。
很漂亮的贝壳一样的大床,天花板上漆着深蓝的星空,夜晚的时候,会有星光一闪一闪。
青年睡在里面,很安心。
这之前他曾听他说过他少时的愿望,只觉得荒唐。
“少爷您不记得了,一岁多的时候你们的卧室就是这样的。”跟了他们无数年的老管家这样说道,“后来搬出来以后,小少爷还一直在问他的贝壳床和小星星去哪里了,好一段时间才消停呢!”
他想起了放在他车上的那个贝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格外喜爱的吧。
“哥哥?”他轻声的喊。
青年依旧睡着。
他凑上去,在柔软的唇瓣上落一个吻。
青年瘦得全身都可以看见骨头印子,苍白的皮肤仿佛宣纸一般薄薄的在骨头表面覆盖了一层,完全看不见肌肉。只有唇瓣还是柔软的。
“小小,小小。”他轻声的喊,滚烫的泪滴落在被面上,晕出深深浅浅的花。
“白擎天,谢谢。”姜承业离开时,对白擎天说。
白擎天一直等到他的脚步也渐渐远去,才进入青年的房间。
青年精神还是不好,只一双眼,还依旧深沉如大海。
“小小,这一回,我是真的放手了。”
“谢谢。”青年面无表情的说。
白擎天慢慢俯下身去,想在他的唇上轻吻,青年却侧开头避过了。
“你看,你最后还是连一个吻都不愿留给我。”
白擎天手指在青年脸上摩挲了一会。
“所以我才一直放不开你。”
只是,我终究不愿看着你夭折在我手里。
那一日,他接到孤拐电话,将青年带回别墅时,触目的血红灼伤了他的眼。
“没关系,肝气郁积导致的气血上逆而已。只是——”老医生枯树枝一般的手指搭上青年的脉搏,“他本就先天不足,元气亏损得厉害。再任由他这样下去,只怕撑不过两年。”
他请来了现阶段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但是青年还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
数日后,老医生搭了脉。
“外物终究是外物,治标不治本。”老医生叹气,“五脏沉郁,气息不畅,这病终究还是要看他自己。你们这样做不过能延他一两年的寿命而已。”
他不信,可是三月后青年还是没有起色的身体终于让他屈服。
我终究是爱你的,小小。
姜承业就是给自家老爷子下了跪,都没能让姜家认回自己的大儿子。但于他,不过一句话而已。姜家几乎是立刻松口,很快就张罗着举办认亲宴。
白家现在如日中天,认回姜承泽就是和白家作对,若非逼不得已,姜家不会松口。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势力,牺牲一两个儿子也是常事。
姜承泽就是将一切看得太清楚,才会那般绝望。
“你会帮姜家么?”白擎天问。
“不知道。或许会,但是我的人生只剩下短短几年,终究还是玩得开心最重要。”
“姜家会后悔死的。”
“无所谓了。”
“答应我,不要和白家作对,好么?”
“当然,我不想死的更快。”
“小小,我爱你。还有,玩得开心。”
“谢谢。”青年脸上勾出一个浅浅的笑,“你也是,只是当心别被旁人玩死了。”
华丽的晚宴,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大家好,我是姜承泽。”苍白的青年坐在轮椅上,对着下方众人露出动人的微笑。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那又是另一出纸醉金迷的闹剧了。
但是这一回,他才是那个俯瞰众生的执子者。
第40章:白Boss番外篇
“你不去同他们一道么?”走近前的男人有一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
“不,我不去。”
“及时寻乐,难道不是童子军一向的宗旨么?”男人问。
“可是我不想一辈子只当个童子军,sir。”他说。
“你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是么?”男人笑笑,“你的缅甸话说得不好,你从哪里来?”
“中国。”他说,“或者说我曾在那里待过。”
“你父母呢?”
“我爸是个美国大兵,台湾仔,一次行动中那些坑爹的美国佬把他丢下了。”他说,“后来他认识了我母亲。她很快就死了。爸就带我回了中国。”
“那你怎么当了童子军?”男人有些好奇。
“我们是黑户,东躲西藏过了些日子,然后他犯事了,手重,打死了人,就又回来了。”他说,“他把我丢在这,开始还能见几次,这三年他就没回来过。我加入了童子军,不过是为了生活,sir。”
“会说美国话?”
“会一点,爸教过。”
“听说你枪使得好,一个能干翻五个。”
“是他们太弱了。爸从小就教过我功夫,不过才打了个架子,他就不见了。”
“你爸很厉害?”
“烂仔一个,除了酒,什么都不重要。”
“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是个大佬,你来的那会我远远见过你一面。”
“愿意跟着我干么?”
“求之不得,sir。”
醒过来的时候,白擎天稍稍愣了一会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前事了。
白晓还在的那一会,不管在外面事情多糟心,受过多重的伤,但只要想到宅子里还有那么一个小东西在等着自己回去,心里就格外安宁。不管那小家伙是多么的不服管教,内心里转过多少歪点子,左右还是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没事的时候逗一逗,心情都会莫明的好上两三天。
不过那孩子还是太脆弱,他不得不放开他一会,让他去遛一遛。
不过没关系,最后他还是会乖乖回到他手心的。
大概是最近白家的事全交接到他手里,事情太多,有些糟心,让他想起了白家那一团乱渣。
白老爷子一共三个儿子,老大就是个纨绔,老二在军界是一方大佬,可惜性子就和个爆竹桶似的,一点就炸,老三在政界也是个人物,但是目光不够长远,对付下面的人还好些,在上层的斗争中肯定会给人坑成渣渣。
好在白老爷子目光深远,早年便给自家老大定了一门好亲,某个已故大将的女儿,建国后第一批成建制的女兵的领头人。这一位不仅接过了白老爷子的班,让自己的两个小叔子见面全部恭敬的称一声大嫂,还给白家生了一个好儿子,白擎天。
白家原先是南方的豪强,家族传承也有上百年,门内自然是男的俊女的俏,白家老大虽然只是个纨绔,但是真的遗传了他娘的好相貌,若是放在现在,那真的是走出去便可以俘获万千少女芳心的偶像人物。可惜他的老婆,相貌完全遗传自她早死的爹,五大三粗,单眼皮厚嘴唇粗眉毛,说是个农妇都有人信。白老大对自己的老婆敬畏有之,害怕有之,就是没有一点爱,更不用说那个和他妈像了八分的儿子白擎天。
白老爷子更多的是严厉,白大夫人一年到头除了白家定期的例会外看不见身影,白家老大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恶鬼一般,能躲就躲,不能躲就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所以白擎天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
十二岁那年,他要求随一直教导他的师傅去缅甸。那时候他还没有以后那么成熟,二叔三叔家里的孩子也已经七八岁,显露出了比他更强的天赋,白老爷子精力不再放在他身上,拒绝几次后,看他神态坚决,便也就同意了。
他在在战场上沉浮数年,正打算退出之时,竟意外被某个缅甸军团大佬看重,随后更是因为他出色的表现被收为“义子”。
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他日后让人侧目的成就的重要起点。
某次在被派到国内出任务时,他被某个视他为眼中钉的人物陷害几近死亡。若非他是白家长子,若非前一天晚上他与白家秘密接头后,白家派出来的人还未来得及完全撤走。世上便再没有日后那个在黑道上叱咤风云的黑-帮大佬了。
他被接回白家养伤。
那时的他有两个选择,就此放弃之前的事业,回到白家重新开始,或是重回那个黑暗世界。
“如果是我,我就什么都不做。”他听见某个稚嫩的童音说,“你只要看着他们就好,什么都不用做。”
他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孩子,过分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双深沉如海般的眸子还能入目,明明是初夏的天气,他却在腿上搭了一条厚厚的羊毛毯。
姜家的大儿子,之前有人介绍过。白老爷子做寿,相熟的世家带了孩子来,院子里闹哄哄一片,都是孩子们在游戏,却不知道这样荒僻的角落也有人存在。
那个孩子将细瘦的仿佛稍用力便能折断的手轻轻搭在伏在他腿上哭泣的一个高瘦的孩子肩上,轻声安慰了那孩子好久。
“对小孩子来说,那不是最好的选择。”在高个孩子跑开以后,他走过去,对那个孩子说道。
“殷家女孩很多,阿鸿性子又天生软弱些。那些孩子欺负他,不过是为了看他哭泣,看他无力的反抗。所以什么都不要做,只是看着,他们摸不清你的想法,自然就会怕了。”那孩子笑笑,但笑容还是浅淡的,“当然,在这之前还会有一段更有力的冲击,我已经教了他,但能不能做到,还要看他自己。”
天生的上位者。
那时候的白擎天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是当他坐到了最高位,最终选择了这一种方式御下,并取得无与伦比的成功以后,他才发现了那孩子的可怕。
因为无知,所以敬畏。这是人类的劣根性。
后来,他在白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孩子,他身上生命的火花是那样的微弱,那样的黯淡,甚至随便的一挥手便能让他从世上彻底消失。
但是他不允许,他要看着那孩子眼底智慧的光不断闪耀,比火焰更灼热,比太阳更刺目。
所以他说:“将他交给我。”
两年后那孩子身体大好。他刚接手帮内一切事宜,忙得焦头烂额。
很久之后才想起那个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孩子。
“他最近在做什么?”他问。
“小少爷最近半年一直在看录像带。”手下回答道。
“半年?每盘他都从头看到尾么?”他问。
“是的,小少爷从来没有快进过。”
那是他从摄影师手中高价买回的完全版,不同于电视上经常播出的纪录片,每一盘都没有经过剪辑。一盘五个小时的录像带,很有可能最后什么也没有拍到,从头到尾只有夜视镜头幽幽的绿光。
压力大的时候,他很喜欢随意的抽出一盘,就这么等上一两个小时。可能什么都没有,可能只有一只鬣狗路过,也可能出现狮子猎豹之类的大型猛兽。
培养耐心。测试运气。缓解压力,或给属下带来压力。
但就是他也没有那样的耐心,一盘一盘的看完,只为了等待猎物最终的出现。
他调出了别墅里的监控视频,看着那孩子满是闲暇的等待着下一只猎物的出现,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充满野性的美感。
所以他说:“言周教好他,一年之后,我要用他。”
这样小时便能散发出那样光芒的孩子,只要想一想,便觉得让人兴奋。
他要这孩子眼中的光芒只属于他一人。
“最近时局怎样?”他问手下。
“殷家很不好,估计这次很难翻身了。”
“哦?”
“不过听说殷家手里有姜家一个孩子,若是以此来威胁姜家出手,事情就不好说了。”
“姜承业难道是个摆设么?”
“姜承业失踪了,已经有半个月。之前听说姜家意大利那里出了些问题,估计是在那里。”
“同殷家有关?”
“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推波助澜还是有一些的。他们只是让冲突提早爆发了而已,姜家手下估计混进了殷家的人。”
“能藏得住二十年,是个人物。殷家手里的那孩子怎么说?”
“之前就做了亲子鉴定,的确是姜家的种没错。”
“亲子鉴定……谁做的?”
“姜承业的人。”
“殷家就这么容易让他们拿到了血样?”
“没有,殷家也怕万一。但是姜承业派人拿到了。”
“派谁?”
“他包的一个男宠,同那孩子住一屋的。”
白擎天沉默一会:“马上同意大利那边交涉,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好,我要姜承业在五天……不,三天内能回来。”
“这……”
“不计任何代价!”白擎天加重了语气。
“是!”
白晓啊白晓,好一招瞒天过海之计!我不过没有盯住你一会,你居然几乎快脱出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