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许诺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沈枫的神色。
他觉得沈枫这个人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极力掩饰,但许诺还是能感觉出来。他自己也说不上对沈枫到底什么感情,因为中间隔了很多事,甚至是很多秘密,如果不能解开,他无法彻底对他敞开心怀,更别说爱上他。
沈枫摸了摸他的头发,只笑不语,不管许诺有什么决定,他都同意。
耀眼的阳光,转眼就到了初夏,马尔第六感拉姆岛像是碧蓝水晶上的一块翡翠。茂密的植被和水晶般透澈的海水,平均气温在二十五度到三十度。
脚踩在细白如粉的沙滩上,许诺终于呼吸到了远离病房的新鲜空气。从马列国际机场搭40分钟的飞机前往Kadhdhoo机场后,还要再搭乘15分钟的小船。沈枫随身带着外套,怕海上的风太大,沾了水之后,许诺可能会感冒。
方旭岩亲自来接他们,兴高采烈的跟他们说:“我问过了,这个岛上有五百多种葡萄酒,还有,他们这的鸡尾酒也是一绝。”说着他一拍脑门,“哦,不对,我忘记你还带着伤,不能喝酒啊!”然后就幸灾乐祸大笑起来。
许诺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酒瓶子!”
“没关系,我在网上查过这还有音乐表演和烹饪表演,你应该很喜欢。”方旭岩领着他们到房间。因为考虑到他们两人身上都有伤,但许诺又爱玩水,所以特地选了个比较干燥的礁湖水上别墅。
“让你破费啦!”许诺往松软有弹性的大床上一扑,就懒得再动。
沈枫站在两面宽大的玻璃窗前,望出去,是海天相连的碧蓝色,近处是靛青色,远处是深蓝色,岛上到处都是被太阳烤的叶子发黄的椰树。房间建在水上,出去的一路都是用木板搭建起来的架桥。
第二十五章
回到房间,柏青正在研究房间里的浴缸。因为方旭岩给他们自己挑选的是泻湖水上别墅,不光有三百六十度全玻璃浴缸,连马桶前都有可以看见海底的透明玻璃。
“洗澡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海里的游鱼。”方旭岩一脸坏笑,手探进柏青T恤底下,开始摸来摸去,“这地方蚊虫多,我给你擦点防蚊虫膏……”
没有多少扭捏,柏青低哼一声,搂着他倒在了床上……缠绵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起来。海上的灯光少,天黑得很快,一入夜就有些冷。方旭岩让他穿上外套再出去吃晚饭。
他们都在水族馆内的甲板上吃自助餐,目前只有他们四个人提前两天到达,其他人都要婚礼当天坐飞机过来参加。
“吃饱了,出去散散步。你们去吗?”许诺起来伸了个懒腰,拉着沈枫步入月色下的白沙滩。
方旭岩摆手,“我们要回去早点睡觉。”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瞟了眼身边的柏青。
于是沈枫就陪他晃了一会儿。走着走着有些累了,两人就骑上别墅配备的脚踏车,沿着岛绕了一圈。橘黄色的灯光从各个别墅房间里透出来,让夜晚显得朦胧又有几分暖意。当地的人肤色都较黑,看见他们,总是露出一口白牙,闲散而随意。
“怎么了?”沈枫见许诺忽然停下来,自己也立即刹车。
“好痒。”许诺挠挠手背,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大包。他在房间睡了一下午,醒来发现沈枫坐在露台上看书,就又睡了会儿,出来时走得匆忙,所以没涂防蚊液。
沈枫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牵过他的手,喷了些液体在上面,然后慢慢抹开。在这一个瞬间,许诺望着他低头认真的神情,心里动了一下。
他可以依赖他。
但他可以信任他吗?有什么事是他不可以知道的?
回到房间,许诺先洗漱,水汽氤氲中他拿起浴室里摆着的一管润滑剂,嘴角有一抹笑意。他松松的套上浴袍,看见沈枫坐在床头,走过去,骑在了他的腰上。
“我想要你……”许诺温热的气息落在他颈间。
沈枫的眸中有闪过一丝诧异,但对于许诺的吻没有丝毫抗拒,直到许诺的手指沾着冰凉的膏体探进他身后的敏感之处。
许诺轻咬他的耳垂,像只狡猾的狐狸,“放松。”
从前的亲密中,都是沈枫占据主动权。他抱着许诺,将他翻身压倒,凝视着他。许诺胸口微微起伏,浴袍大敞,下身一览无余,“怎么……?”他的眼神里极其复杂,沈枫能读出他的怀疑和愤怒。
是,许诺一直在怀疑他,也在为所有人向他隐瞒实情而愤怒。
“许诺。”沈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楚。再次被许诺按倒在床上时,他没有反抗,只是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感受他撕咬的吻。
就差最后一步,许诺忽然放弃,脱力般的失落。他在做什么?对向来呵护体贴他的沈枫这样粗暴?沈枫在他身下,紧紧闭着眼睛,眉毛微皱,虽然肌肤相亲,但他在忍受他。
摸着沈枫棱角分明的脸庞,许诺不禁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忍受?
沈枫回答他的方式,就是拥他入怀,温暖结实的胸膛总会给人带来安全感。许诺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关上灯。
又是一夜属于沈枫的温柔缠绵……
而方旭岩则是在如水的夜色里,帮柏青洗了一次又一次澡,下沉的露台后面就是一大片透明玻璃的游泳池。满天钻石般闪耀的繁星,水声四起,呼吸短促,到最后柏青裹着毯子,被他抱了回来。
“真好吃!”方旭岩意犹未尽的在柏青鼻子上亲两下,然后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手发抖的开了瓶啤酒,就着当地的特色意面,坐在床上边吃边看球赛。
婚礼当天,艳阳高照。
因为柏青晕船,方旭岩就放弃了乘着游艇环海的想法,直接就在海边沙滩上举行。证婚人是方旭岩的老爸,领着他们念完誓词,就一本正经的跳进了身后的海里。等方旭岩吻过柏青,他老爸就游回来,说:“我都不好意思看!”
方旭岩自小跟他父亲长大,母亲离异多年,久居国外。之所以不反对他跟同性结婚,也是因为他自己曾经放弃过一段同志恋。
“还好你放弃了,不然现在就没我啦!”方旭岩笑的眼睛都眯起来,递给他爸一杯泡着柠檬片的鸡尾酒。
“哼,臭小子,整天不学好。我是怕以后哪个闺女跟着你,真要哭一辈子。找个男人没事也可以帮我修理你!”方爸戴着墨镜,近五十的人却还是身材健壮,精神奕奕,颇有些魅力。
方旭岩闻言回头看了眼一个人走开的柏青,笑道:“谁修理谁,还不一定。”
“我不管,反正在我死之前,你得给我弄出个孙子,还是孙女好了,养你这小子,我都少活多少年了……”方爸像是在回忆抚育儿子的不易,连连摇头。
宴会的另一头,许诺支着下巴在玩平板电脑上的游戏,沈枫坐在他旁边,细心的剥去螃蟹以及其他任何带壳的食物。然后,沈枫轻轻一递,许诺低头就吃进嘴里。
看着他们,方旭岩出了会神,转过脸,“放心吧!孙子孙女都会有的。你先去勾搭帅哥,我去找我媳妇啦!”
绿树环抱中,柏青脸色泛红,脚步不稳的走在竹木搭成的小道上。来的人里大多是方旭岩的朋友,虽然也有柏青的家人,但他依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他们,所以他更愿意一个人走开。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一双手扣住他的腰。
“想什么呢?”方旭岩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盯着他脖子上隐隐的红痕看。柏青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拉了拉衬衫领口。
今天他们两人都穿着西装,柏青的是月白色,方旭岩的是夜黑色。因为这两天方旭岩毫不克制,柏青还有些担心身上的一些痕迹到婚礼这天还消不掉,特地用粉底液涂了一层。
“没有。”一见到方旭岩,柏青的心情顿时就轻松了许多。
把人扳正,方旭岩再问:“真没有?”
“嗯。”柏青眼帘低垂。方旭岩低头贴在他脸上,嗅了嗅,“什么味道?青青,你怎么有股女人的味道?”他指的是化妆品的脂粉气。
柏青推开他,有些气恼:“是粉底液。”
“哦……”方旭岩恍然大悟的挑眉,然后捏捏柏青的鼻梁,“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有点……有点娘!”说完他就自己笑起来,两个肩膀直抖。
这话方旭岩还是第一次说,柏青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方旭岩立马追上来,捏着嗓子,怪声怪气的说:“老公,你不要不理人家嘛!人家好可怜的,刚结婚你就这样,好讨厌哦你!”
见柏青还不理他,撅起嘴,“嗯,人家错了,亲一个好不好?”
这样没皮没脸的事也就方旭岩做得出来,柏青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抱着他亲了一下。依照惯例,凡是柏青主动亲他,他都不会轻易让他走掉,所以这次也是立刻把人搂住。
“有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会憋坏的,嗯?”方旭岩难得的认真,他认真起来总是太严肃。
柏青点点头。
“唉,你个小傻瓜,博得了天下第一风流公子的心却不自知,天天忧愁善感,多少人嫉妒你,你知道吗?”方旭岩笑了笑,“要是这样还不能证明我有多在乎你,那我真不明白该怎么办了,天哪!”
“只要你……”柏青低低说了一句,脸上一片绯红。
方旭岩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抵在方旭岩胸前,柏青又说了一遍,“只要你陪着我就够了……”
这次方旭岩听清楚了,但他还是笑着问:“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柏青没再说,宴会的音乐飘来,他搂着他慢慢跳起了舞……
第二十六章
参加完方旭岩的婚礼后,许诺跟沈枫乘坐飞机回到国内。但沈枫没想到,一下飞机,许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走。
“为什么?”沈枫很少问原因,却总是因为许诺破例。
许诺拉低领口,露出线条完美的颈子,眼神迷人,笑里带着几分嘲弄:“你又不是我的保姆,没必要天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我。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要他走。
沈枫目光复杂。他比许诺要高一些,爱穿暗色服饰,眼底如清溪,永远安安静静的站着,不说话,清风自来。机场里很多打扮时髦的女孩向他们投来一瞥,比起许诺锐利而妖异的美,沈枫则更温润安然,更想让人依偎在他胸膛,感受到他不动声色的强大。
没有多一句留恋,沈枫将他的行李箱搬上的士后车箱,就转身离去。
机场的天灰蓝,巨大的白色机身呼啸而过,带起阵阵冷风。许诺松了口气,却莫名的失落。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而已。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眼睛却不自觉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新戏很快开拍,与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许诺不同的是,现在的许诺懂得情爱是什么滋味。他的演技得到了更多的赞许和认可,他却没那么快乐。他好像总是缺少了什么。
“你一个人?”黎穆白鲜少见到许诺主动上门来找他,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就肯定有事。
许诺应了声“嗯。”然后深深看着他,问:“你很失望?”
黎穆白尴尬的笑了笑,“我有什么失望的。”他起身亲自泡了杯大麦茶,放在许诺面前的茶几上。
茶香四溢,许诺似乎没什么精神,静静的凝视着杯子上方不断升起的白汽。他不开口,黎穆白自然也不催他,只是陪着他,在一旁细细品茶。
“已经有很久,我们没能这样在一块喝茶了。”
午后的阳光从雕花檀木窗透进书房,落在孔雀绒的地毯上,在这白光映衬下,许诺如同画中人。修长食指沿着青花瓷杯口游走,他低低说:“你们有事瞒我。”
黎穆白像是早料到他会说这句,放下杯子,“你想清楚了?”既然现在许诺对沈枫的感情已经之前那么深厚浓烈,甚至有冷淡之势,那么告诉他真相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嗯。”许诺的眼神很坚定。
“那我告诉你,沈枫这个人,你不光要离他远点,还要杀了他。”他停顿一下,观察许诺的神色变化,见他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当年父亲的死,他也有参与。”
对于这两句话,许诺一时还不能消化,他一字一字反复理解,不敢相信。
“这……”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不是自己的,许诺急于辩解什么,但又说不出。那个人,参与了杀害他父亲的行动……怎么会呢?他那样一个人,那样一双手,不是更该提笔画画写字吗?
他的这些细微变化,都让黎穆白尽收眼底。黎穆白将那天他们在顶楼争执,电话里听到的内容都一一说给了他听。
许诺除了震惊,眉宇间还有一抹哀愁和不舍。他攥紧拳头,血气翻涌,记忆回到了十二岁那年,母亲垂落的手,院子里飘零的黄叶……但沈枫,沈枫那张永远有温柔笑意和清润眼神的脸闯进脑海,却又使他慢慢松手,浑身冷下来。
“终究还是下不了手?”黎穆白缓缓摇头,像个苍老的父亲。
低头,许诺紧紧闭眼,“那为什么你们在我失忆后,还让他留在我身边!”趁此忘了这一切不是更好,不然他也不会有今天的犹豫。
黎穆白苦笑,欲言又止。可能许诺自己都不知道,他刚醒来那阵,望着沈枫的眼神有多么热烈和爱慕。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怎么敢冒第二次险。
“这件事我会派人处理,你不会插手,是吗?”
“我不会……”许诺脚步漂浮的走出门去,肩上像杠了千斤重的包袱,压得他步履艰难,随时都会倒下。
走出别墅,远处大厦林立,他忽然想起自己那天在酒店楼顶的记忆,是为了逼沈枫出现,只是为了找到他,见他一面。
他勾起唇角,凄然一笑,真的值得吗?
黑色房车,许诺独自坐在后排,身边空空荡荡。天色忽然阴沉,暴雨倾泻,路上的行人纷纷打起伞或跑进商铺躲雨。车窗上一滴滴透明的雨,模糊了视线。许诺仍然不自觉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
这个时候,他会在哪里?他哥会找到他吗?
……
他还会见到他吗?
他临时改变主意,不去酒店,而是回到住处。车子驶近,他下车,走向的却是另一幢屋子。保镖跟在他身后。
“钥匙。”
“少爷,您的房子是旁边那栋,不是这座。”
许诺猛然抬起头,重新打量眼前这幢别墅。他本能的想走进这座屋子,是为什么,难道也是因为沈枫?他几乎要笑出来,之前的自己到底迷恋他哪一点?竟然到如此地步。
得知许诺病愈出院,黎穆白早早派人每天来打扫过。冰箱里满满当当,一应俱全,桌上的热水还滚烫。打扫的女仆站在角落里,不仔细看,会以为她们也是家具摆设。
许诺挥了下手,让她们出去,“我这里不需要外人。”
泡完澡,疲劳感消除些许,他换上家居服,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厨具都洗得闪亮无比,整整齐齐摆放在相应位置。在桌台上抹了下,一尘不染,许诺放心走开。如果是他自己打扫,即使不太干净,他也可以忍受。但如果是其他人代劳,即使是一丁点尘埃,他都会挑剔。
黎穆白果然了解他的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