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羽在马上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甚是刺眼,又感觉李承勋笑中满是讽刺,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大怒。
“喂!你竟敢讽刺我!”
李承勋莫名其妙:“我没有。”
“你有!你刚刚笑我。”刁蛮任性的公主依然无理取闹,谁也管不住,只听她接着说道:“你敢不敢跟我比试。”
李承勋叹了口气道:“我不爱与人比试。”
“我看你是不敢吧!”
“哦,那你就当我不敢吧。”李承勋平静的回道,而后对云阳说道,“我们去别处看看。”
“好。”
“公主,再会。”李承勋对可敦说道。
“你……”
李承勋和云阳还未走多远,就听到牟羽公主在不远处忽然大声喝道:“唐国太子,你敢不敢与我比试!”
李承勋转过身,只见牟羽骑在不远处的马上,张开弓,箭在弦上,直指李承勋,见李承勋转身,又说了一遍:“唐国太子,你敢不敢与我比试。”
李承勋的声音不大,就在小高耳边耳语几句,小高点点头,对着牟羽喊道:“牟羽公主,我家殿下让您不要任性!”
“谁任性了!”牟羽小声嘀咕了一下,而后举起弓箭,“当我真的不敢吗?”
说完,手一松,箭已射出。
箭刚射出牟羽就后悔了,她想起李承勋是唐国太子,若是被自己射死在这里该怎么跟父汗交待。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影忽然纵身一跃,迅如闪电,将箭在半路拦下,而后飞身上前,到了牟羽马上,将她揪起来,带到了李承勋面前。
牟羽被云阳随手扔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到了地上,还好李承勋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只听“咔嚓”一声,牟羽身体一震,转过头,只见刚刚被云阳拦下的那只箭已经被他单手折断。
李承勋这边还未开口,云阳已经冷冷的说道:“这难道就是回纥的待客之道吗?”
牟羽从第一次见到云阳,本能的就怕他,只觉得这个人面冷心冷,对女孩都不手软。两次将自己扔到地上,再看他现在的表情,好像随时都能把自己杀掉一样。
“公主,这难道就是回纥的待客之道吗?”云阳上前一步,面露杀气,又问了一遍。
牟羽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么凶过,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李承勋正想放开她,她却反过来抓着李承勋的手死死不放。
李承勋看出牟羽的害怕,于是忙转过头对云阳说道:“我没有事。”
云阳不说话,退后了几步。
牟羽小心翼翼的看着云阳,之后又看了看李承勋,忽然鼻子一酸,放声大哭起来。
李承勋没料到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就这么哭了,顿时手足无措。牟羽哭了一会儿,稍稍平静下来,李承勋趁机挣开被牟羽握住的手。
见牟羽还在哭,叹了口气道:“罢了,把弓给我。”
牟羽疑惑的看着李承勋,但还是把弓给了他,李承勋拿着弓往靶场走,牟羽紧跟在后面看他要做什么。小高看出李承勋要做什么,已经机智的把箭囊拿来。
李承勋拿起一支箭,对准其中一个靶子,箭出,正中红心。牟羽还未反应过来,李承勋又拿起一支箭,再放手,这一支箭又将刚刚那支箭射穿,又落在了红心正中;接着又是一箭,又将第二只箭射穿。
这一招是李承勋跟太傅陆九龄学的,陆九龄箭术高超,当初在延英殿第一次见李承勋射箭时,就用这招将李承勋在箭靶上的箭射穿,李承勋感觉这一招很有意思,就跟着陆九龄学会了。
牟羽何曾见过有人这样射箭,一时愣在那里。
李承勋收起弓,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说道:“这弓用起来甚是顺手,雕刻的也精致,是你的心爱之物吗?”
牟羽闷闷的回道:“这弓可是楠竹所作,整个回纥只有这一副,是我父汗送我的,最喜欢的就是它了。”
“哦。”李承勋将弓交给云阳,而后向他点点头。
云阳会意,只见他两手握着弓的两端,“咔嚓”一声,那副精美的楠竹雕弓就被折断了……
章三十五
自己最心爱的弓就这样被折断,牟羽本来眼泪还没停,这下子就哭的更厉害了。
只是她不敢大声的哭,就盯着李承勋,虽然一声不吭,眼泪却扑簌往外流。
李承勋叹了口气道:“我这是在给你一个教训,刚刚云阳若是没有拦住那一箭,我出了事,大唐与回纥的盟约就会毁于一旦,你自己恐怕也活不了。”
牟羽低着头,用衣袖擦擦脸。
李承勋接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不能不计后果,大是大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不明白吗?”
“还不是你,你不愿意跟我……跟我比试……”牟羽还在那不服气的顶嘴,只是说话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李承勋道:“配不配领回纥的骑兵,并非一场比试可以看出来。更何况你是女孩子,又比我年纪小,我就算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牟羽撅着嘴,不吭声。
正在这时,葛勒可汗已经和其他八姓可汗已经闻讯赶来。
葛勒可汗听说了牟羽拿箭射李承勋的事,气的双手发颤,对牟羽吼道:“你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牟羽刚被吓得不轻,眼泪还没止住,这会儿又被自己的父汗骂了一顿,本能的就往李承勋身边靠。
李承勋忙道:“牟羽公主年纪小,我已经教训过她,可汗就不要再罚她了。”
葛勒可汗看牟羽两眼发红的样子,又见李承勋没有怪罪,对牟羽说道:“还不谢过太子殿下。”
“谢谢,谢谢太子殿下。”
李承勋朝她笑笑,到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而看着葛勒可汗身后那批人,看样子是回纥贵族的打扮,便对葛勒可汗问道:“这几位想必就是八姓可汗吧!”
葛勒可汗忙道:“正是。”
“既然几位可汗都来了,可否商议借兵之事。”李承勋问道。
葛勒可汗又故意推拒:“思结可汗和阿布思可汗一路风尘仆仆,就这样见殿下实在无礼,还是等他们稍作整顿,午后再正式拜见殿下,商议借兵之事的好。”
李承勋礼貌的轻笑:“可汗随意,本宫不着急。”
之后李承勋便回到了自己营帐中,因为这些日子嗜睡,李承勋用过午膳便又睡下了。一直到傍晚时分,李承勋被小高叫醒:“葛勒可汗请殿下去大帐。”
李承勋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小高给他穿上衣服,之后给他梳好头,拿出一根犀角簪戴到李承勋头上。李承勋有些奇怪的抬手的摸了摸头上的犀角簪,问道:“为何不戴上远行冠。”
小高没好气的说道:“殿下以礼待他人,别人却不以为意,再客气下去只是自取其辱。”
李承勋无所谓的笑笑:“牟羽公主只是小孩子脾性,并非真的对我无礼;而葛勒可汗,毕竟是一国之主,凡事以己方利益为重,没什么好抱怨。你不要小孩子脾气,把远行冠给我换上吧!”
“哼……”
李承勋和云阳小高进到大帐中,葛勒可汗和其他可汗已经坐定等候多时。
见李承勋进来,都起身向李承勋行回纥的礼节,李承勋亦是客气的两手交于胸前,左手握住右手,左手拇指压在右手拇指之上行礼。
礼毕,葛勒可汗请李承勋上座,两人一同坐于主位。而云阳与其余八位可汗坐在侧边。
李承勋刚坐下,就有侍女给他满上酒,葛勒可汗道:“北地夜间天寒,殿下先喝碗酒。”
李承勋尴尬的僵在那里,正不知该如何拒绝葛勒可汗的酒,却听云阳忽然开口道:“汗王,我家殿下不能饮酒。”
此言一出,九位可汗都同时看向李承勋,李承勋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仆固可汗在下面沉不住气的说道:“殿下久居宫中,喝的都是琼浆玉液,我们回纥的酒粗鄙,殿下哪里看的上。”
李承勋听罢,看着仆固可汗,笑道:“我不胜酒力,云将军只是担心我喝酒误事。不过少饮些也无妨,我先敬诸位一杯。”
说完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葛勒可汗见状,亦举起酒碗:“殿下豪爽。”见葛勒可汗也把酒喝了,其他八位汗王亦举起酒碗将酒喝尽。
待那八位将酒放下后,李承勋说道:“酒已经喝了,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吧!”
葛勒可汗听了,故作无奈地说道:“能为皇帝陛下平定叛乱,于我铁勒九部而言,乃无上之荣幸,只是近些年。我们与突厥苦战,兵士疲乏,财帛不足。”
李承勋回道:“我大唐如今缺兵马,回纥缺金银财帛,以此互市,如何?”
仆固可汗开口道:“马可以互市,将士怎能买卖。”
“自然不能买卖将士,只是让回纥借大唐三万兵马平乱,待事成之后,开绢马互市,福荫万代。”
“福荫万代?那是多久。”
“只要我大唐在一日,便绢马互市一日。”李承勋答道。
葛勒可汗听了,又假笑道:“殿下肯以绢易马,我回纥感激不尽。不过,回纥人饮奶食肉,若不常饮茶便会身体不适。这年皇帝陛下多次禁茶市,以致我回纥将士兵力日衰。如今,希望能赐茶与我部族,我部族才能重整旗鼓,尽力平乱。”
李承勋知道葛勒这人两面三刀,表面上看起来谦恭有礼,实则贪婪狡猾。一番话听起来是请大唐赐茶,实则是要顺势再开茶马互市。
“既已开绢马,再开茶马,也无不可。”
“啊!多谢殿下。”葛勒可汗忙说道。
这时,同罗可汗又问道:“殿下愿开茶马,绢马互市,但是总要有个数定下来,究竟愿与我回纥换多少马匹?一匹也是互市,一万匹也是互市。若是事后殿下说与我们只换一匹马,我们岂不是被耍了一遭。”
“大唐是中原上国,以礼义仁信为本,怎么会做这等无赖之事。”李承勋笑道。
“殿下还是说个准数,我们也心里有个底。”
李承勋听了,看向云阳:“云将军熟知边疆大局,依你所见,我大唐要多少匹马合适?”
云阳略微思索,答道:“回殿下,六万匹合适。”
“六万匹?”同罗可汗冷笑一声,“唐国的官马去年总计是七十万匹,竟然只从我回纥买六万匹。”
云阳面无表情的回道:“茶马互市一年六万匹,而我大唐的官马又非一年一换。一年增六万匹,已经是充裕。”
“哼,当真充裕?”
“就算不充裕,要多了,回纥给的了?”云阳反问。
“如何给不了,我回纥疆域广大,莫说区区六万匹,就是十六万匹也给的出。”
“我大唐要的是战马,不是老弱易病的瘦马!”云阳顿了顿,“马种只要突厥马,高昌渤海之流,回纥拿的出手,我大唐也不会收。一年六万匹上等的突厥马,回纥拿的出吗?”
云阳虽然喜怒不显于色,但话语间的气势却咄咄逼人,丝毫不像刚刚李承勋与人说话般和和气气,而是半分不让,寸土必争。
同罗可汗见云阳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于是转而去与李承勋说,当下声音也放柔和些,客客气气的:“殿下,六万匹马恐怕不够吧!”
李承勋看着云阳假装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汗也知道,承勋对行军之事一窍不通,而云将军久经沙场,比我阅历丰富。他说六万匹自有他的道理。为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从谏如流,我既已问他,若是不依他,今后如何服众?”
李承勋绵里藏针,一番话说出来,又客气又有理有据,同罗可汗也不知如何反驳。
李承勋见状,又说道:“不过这六万匹确实是听起来少了些,不如再加一万匹吧。”
葛勒可汗忙说道:“多谢殿下。”
“但是,这七万匹马要如云将军所言,要上等的突厥马,”李承勋转头看向葛勒可汗:“回纥地大物博,一年七万匹上等的突厥马,应该不算难事?”
葛勒可汗假笑道:“自然,自然,自然算不得难事。”
“既然马匹数已经定下,不如殿下将马的价格也定下来吧!”阿布思可汗提议道。
云阳面无表情的冷冷回道:“马匹的价格变化无常,哪有什么定价,依市价就可以。”
“你……”阿布思可汗,“你这个兵马使未免太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了,太子殿下还未开口呢!”
阿布思可汗看起来似乎是在为李承勋说话,实则却是在挑拨离间,若是平常的君臣的之间,恐怕因为他这一句话早已经生了些间隙。
葛勒可汗微微侧头,端详李承勋的表情。李承勋本来饶有意味打量着阿布思可汗头上的翎羽,不知在想什么。
觉察到葛勒可汗在看自己,忙也侧头看向葛勒可汗,微微低头浅笑。
葛勒可汗见李承勋未对阿布思可汗的话有丝毫的介意,有些疑惑却也不好开口。
阿布思可汗见李承勋没有说话,又故意问向李承勋:“太子殿下,不知这马匹的价格如何来定?”
李承勋见又找向自己,想了想,之后反问道:“云阳说的不行吗?”
“这……”
李承勋看着云阳,声音放轻,慢慢说道:“我听,云将军的。”
“殿下……”阿布思可汗见李承勋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云阳,一副做不得主的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明白与李承勋谈条件没有用。
只好转而接着与云阳说:“云将军,这依市价是否太少了些。”
“依市价易马回纥有什么损失吗?”云阳反问道,“回纥既是大唐的藩属,尊我君上为天可汗,就要有藩属的样子,难道还想学那突厥,吐蕃趁火打劫?”
一番话堵得阿布思可汗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酒席上冷了场,无人再敢说话,可隐隐觉察的到剑拔弩张的局势。
葛勒可汗见状,示意侍女给李承勋倒酒:“殿下请尝一尝这杯酒,虽然比不得宫中,却是臣珍藏多年,今日殿下驾临,特意命人拿来以敬殿下。”
章三十六
李承勋看戏看的心情不错,一时也忘记自己不能饮酒之事,这时又听葛勒可汗自称“臣”,微微挑眉,一边想着葛勒可汗接下来又要有什么招数,一边就不自觉的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对葛勒可汗说道:“可汗太客气了。这酒入口虽烈,但饮罢却香味犹存,令人回味无穷,虽与宫中之酒不同,却别有一番意味,甚好。”
“殿下不嫌弃就好。”
李承勋笑道:“哪里会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那侍女机敏的上前又给李承勋满上,葛勒可汗道:“殿下再请。”
李承勋道了声“可汗客气”,又端起来,这时忽然瞥到云阳正看着自己,这才猛的想起自己不能饮酒之事。回纥的酒比大唐的酒烈,酒碗也大,两碗酒下肚,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当下不敢再喝,便放下。拿起案上的一粒葡萄:“这个季节竟然有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