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岁岁有余 上——素飞柳

作者:素飞柳  录入:11-03

叶苏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他过长的脑回路,笑道:“这么俊的男人没道理你见过了还会忘记吧?”

从刚才叶苏喊的那声向南开始,向南就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空白,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叶苏的话。叶苏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继续道:“虽然当着本尊的面讨论这个话题有点奇怪,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封厉你两年前就喜欢上了向南,却直到最近才把人追到手?不会是面对着还未长成的幼苗下不去手吧。”

向南缓慢地转过头去,眼前呈现出来的一切于他而言有点像电影里为了刻意描绘的画面那样,一帧一帧的放缓了速度,于是呈现在视线里的就成了一组慢镜头。

他一直知道封厉是个好看的男人,尤其是漫不经心的笑着的时候,这种魅力几乎让人无法抵挡。然而此时此刻,向南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封厉唇角边上那个堪比花朵的笑容让他有那么一刹那不敢呼吸,生怕憋不住呼吸了,叶苏说的话就会变成真的。

许多年前,当向南的父母离开家的时候,向南就被奶奶养在了身边。

那时候的男孩子很不好教育,奶奶怕他没爸没妈在身边会学坏,所以时常会跟他讲一些深远而易懂的道理,其中有一条是这样说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

在奶奶所有的金玉良言里,这句话并不是印象最深刻的。

而此刻,这短短的十个字却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响,声音之大,让他错以为桌边的封厉几个人都会清楚的听到。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

不拿可能会伤心一阵子,然而拿了,则与小偷无异。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几乎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向南便把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为什么才见了几次面,封厉就迫不及待的表白。封厉毫无保留的付出,事无俱细的体贴以及每一个缠绵深情的眼神和每一句柔软如蜜的话语,在这一刻似乎也都找到了准确的答案。

向南觉得身体正在控制不住的发抖,指尖几乎抓不住自己的衣角,明明是在暖气大开的室内,双脚却僵冷得动一动脚趾都成困难,他心里有点空,就像梦中时常出现的漫步云端那种感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下去,但你还是别无选择的要往前走,终于你走出去很远了,以为自己可以安全着陆了,脚下的云彩却突然偏离了轨道,然后你重重的跌了下去。

在空气中惊慌失措毫无安全可言的这段时间里,你的心脏就处在一种空放的状态。

彷徨恐惧,无处安放。

叶苏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的传来,那些悦耳动听的声音被厚厚的白纸隔在了几米之外,向南想集中注意力去听,却终究一无所获。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这一点微小而真实的温暖让向南一惊,回过神来时,正对上封厉毫不掩饰的担忧神情,他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南抽回了手。

他的手虽然还在抖,但到底比刚才平复了许多,假装平静的把它们放在自己同样在抖的膝盖上。

封厉的眉宇皱得更紧,微凉手指抚上了他的额头,声音急切的道:“向南你怎么了?全身都在抖,冷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向南赶紧摇头,试图挤出一丝自然的笑容,但没能成功,“我没事,可能是有点冷。”

叶苏和沈清澜搞不清状况的面面相觑,又把视线同时拉到一直说着我没事脸色却白得吓人的向南身上,叶苏说:“那我把暖气再调高一点。”

沈清澜没什么表情,只在看见封厉快拧成川字的眉宇时愣了一下。

沈清澜和封厉并不是特别熟悉,若不是有叶苏和颜君这一层关系在,他与封厉大概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封厉给他的映象一直是稳重而内敛的,此刻这种外露的紧张情绪让沈清澜微微怔忡,大概是没料到一向无情无欲的封厉竟也有紧张到额头冒汗的一天。

叶苏把暖气调高回来的时候,向南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

封厉一直在旁边紧张的看着他,向南冲他安抚的笑笑,“真没事,可能有点感冒吧,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封厉将信将疑,但见向南的脸色确实比刚才好了许多,便没再多说。

晚餐结束后,封厉担心向南不舒服又不好开口说走,便跟叶苏匆忙道了再见,带着向南出了往生居。

第35章:如此清醒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将往生居前的院子铺成了一片沙场,灯光洒下来,将它们晶莹的身子映照成温暖的黄色。

向南站在往生居的大门口,望着缓慢落下来的雪花,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不久前也是在这里,也下着雪,他跟封厉说试试。那时候他对封厉确实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不过是因为封厉咄咄逼人的姿态将他逼入了死角,退无可退。他一直都觉得封厉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即使自己后来真的喜欢上他也没有觉得太奇怪。

离他说试试的那天,并没有过去太久。封厉的真心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所以当真相这么促不及防的撞到他的眼前时,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不淡定。

心里空落落的,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那句“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久久徘徊,不愿散去。

他是喜欢封厉的,先前就已经确定。然而到了这一时这一刻,那种淡然若水的喜欢突然就被撕开了平和温润的表象,露出里面尖锐的能刺伤人的锋利情绪。原来不知道在具体的哪个地点哪个时间,他竟然已经这么喜欢这个人了。

大概温柔的人总会更加容易得到别人的倾心,更遑论像封厉这样的人。只要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能轻易的吸引别人的目光,所以当他对温柔以待,缱绻缠绵时,没有哪个人能经得起这种致命的诱惑。

向南想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人的温柔和体贴才喜欢上对方的,喜欢到有点承受不住真相带来的冲击。

从懂事开始,向南便立志做一个诚实的人,不吹牛,不夸张,不自大,不惹麻烦。

亦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当他乍然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心里充满了矛盾。

既想维持着自己诚实的原则,又有些害怕会因此而失去封厉。

不,或许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有过这个人。

封厉站在他身侧,伸手包住他冰冷的手掌,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柔,“下雪了,我们回家吧。”

向南望了他片刻,然后缓慢的点一点头。

他不说话,眼底神态却尽是疲惫,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耗去了所有热情和期待,剩下的除了满天漫地的尘埃和绝望,别无其他。喜欢是一把双刃剑,让你欢喜的时候亦会残忍的给你一刀,但仍有许许多多的人渴望得到它,认为它可遇不可求,弥足而珍贵。

回去的路上意外的沉默。

向南一上车便窝在座椅里,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封厉不时转过头来看他,眼底的担心无处藏身。

车厢内沉默的气氛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向南将自己缩成一团。黑暗中似乎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被人骂野孩子的时候怕哭了被奶奶看见,于是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衣柜里流眼泪。语言是这个世上最尖锐伤人的武器,谩骂和嫌弃在字里行间被无限放大,那时他的心智尚未成熟到能将这些羞辱化成空气,听过了就算,他习惯将听到的那些令人难受的话藏在心里,将它们当成激励自己的动力。

紧闭的衣柜像个巨大而空洞的坟墓,将他包裹其中,耳边除了自己的哭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脏的地方疼,明明没有受伤,却像是被无数把刀子戳过,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封厉将车开到大楼的停车场里。

停车场里很安静,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变得刺耳尖锐。

电梯门开了,封厉拉着向南走进去。

头顶上方的数学泛着红色的光芒,向南数着数着,突然开了口:“叶苏说你两年前就喜欢我,是真的吗?”

封厉淡淡的笑,时常装满了情绪的眼睛里是缠绵的缱绻,“两年前的校庆上,你作为新生发言,那时候我就见过你。”

“那你……”是从那时候就喜欢向南的?

“什么?”

“……没事。”

这晚向南睡得很早,回到封厉的家,梳洗后就躺平了。

封厉在房门外站了很久,向南知道他心里有疑问,但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情跟封厉说更多。这一晚注定不会好眠,向南在床上反复辗转,直到快天亮了,眼皮才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12点了。

向南从床上翻坐起来,昏暗的天光从半开的窗户外面渗进来,映衬得整间屋子也有点灰蒙蒙的。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枯坐了几分钟,一道长长的叹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疲惫而无奈。

梳洗完毕后,向南拉开了房门。

封厉就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盘里摆着一碗小米粥和几碟小菜,看见向南疲惫不堪的脸色后,他微微凝眉,轻声道:“昨晚没睡好吗?”

向南扯了个干干的笑容,嗓子亦有点发干,“封厉,我有事跟你说。”

“先吃了饭再说,你早餐也没吃,午餐不能再错过了。”

向南说:“我想现在说。”

两个人相处的很多时候,一直都是封厉在做决定,向南的脾气注定了他永远只能做配合的那个人,所以此刻向南难得的坚持让封厉微微一愣,随即答应了。

两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中间隔着清茶的氤氲热气,明明离得这么近,向南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了整整一个世纪。不,是隔了一个奇怪的空间,他从过去来,而他存在于当下。

沉默一路漫延,向南端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这是一种克制的礼节,微微握拳的手有些发抖,整个人给人一种他在紧张的感觉。

封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犹豫和徘徊,终于没有忍住,问道:“向南,你要跟我说什么?”

向南抬起头来,到了真正决定豁出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反而平静很多,像在说一件最平常的小事那般,没有丝毫起伏,“封厉,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向南。”

封厉微微皱眉,向南在他打算开口前继续道:“我也叫向南,南方人,生于19xx年6月27,父母早年离异,唯一的奶奶也已经去世,开过一家服装店,30岁的某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封厉的眼睛,眼神平静无波,脸上无悲亦无喜,无论说出来的话有多么骇人听闻,他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像在等待宣判结果的囚犯,知道面对自己的刑罚绝对不轻时的那种从容和淡定,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所以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向南。”

封厉向来是个内敛的人,懂得克制情绪,喜怒不形于色。

此刻即便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消息,先不论他相不相信,他的神情在向南看来尚算平静。

两人周遭的空气有些凝滞,封厉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长久的没有说一句话。

向南亦沉默着,说完那番话后,他知道他与封厉之间再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他意外的占了这个叫向南的孩子的身体,而这个人是封厉喜欢的人。所以严格说起来,是他对不起封厉,也对不起那个无辜被自己夺了身体的少年。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封厉的声音慢慢传来,大概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那真正的向南去了哪里?你又是谁?”

封厉之于向南,是个温柔的人。眼神里时常带着一层层浓浓的温柔和缱绻。所以向南不知道,当这双狭长的漂亮的眼睛锋利起来时竟有种能将人割碎的质感。他在封厉这个略显犀利的眼神中吞了吞口水,心脏的地方亦微微的疼了一下,“向南。至于真正的向南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封厉的眼睛半眯起来,几缕寒光自眸中迸射而出,打在向南身上,让他瞬间有种如坠冰窟的错觉,男人的声音略显生硬,疏离的态度被从齿间滑出来的语言放大,“沈清澜喜欢的那个向南?”虽是疑问,口气已然确定。聪明如他,只要将之前所有的事连在一起想一遍,便能轻易的摸到头绪。比如向南为什么对叶苏的病格外关心,对沈清澜与颜君之间存在的问题也尤其上心,若不是因为他对他们有深刻的感情存在,是很难对几个才见过寥寥数面的人产生这样真挚的关心吧。

向南吞了吞口水,“对,若你不信,可以去查,我没必要骗你。”

封厉坐直身来,眼睛盯在向南脸上,声音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醒。”

封厉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从容镇定的面对,所以即使此刻心底已然惊涛骇浪,他依旧能端着一张四平八稳的表情。他面无表情的自沙发上起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然后停在离向南一步之遥的地方。

向南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愈发稀薄,这种压迫感让他有点坐立不安,他亦从沙发上起身,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外力按倒在了沙发上,压在身上的男人脸色铁青,按住他双手手臂的力道意外的大,似乎再一用力,便会捏碎他的手骨。往日的温和与风度荡然无存,隔得太近,以至于向南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燃烧着的黑色的火焰,那么愤怒和激烈,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活活烧死才甘心。

这个剥离了温柔和谦逊外壳的男人让向南有那么一瞬无所适从。

原来所有的温柔和深情都是有原因的,当这个原因不复存在了,他就收回了所有的宠爱和体贴,无论曾经的感情有多热烈,终究因为换了对象而面目全非。

向南下意识的推拒挣扎,反而引来对方更激烈的压制。他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被人压在身下,两人的身体紧密无间的贴在一起,向南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冷得要命,封厉就像一块巨大的冰,将他从头到脚冻结了,所以连心脏都跳得十分的缓慢,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骤然停止,然后再也不会复苏。

宽敞的房间像个巨大的黑洞,远远望来,沙发上的两个人就像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厮杀,彼此之间没有半分语言,唯有眼神时而碰撞在一起。一个平静,一个激烈。诡异的气氛一直沉默的漫延,向南的身体毕竟还未长开,根本不是封厉的对手,最后被封厉成功压制,动弹不得。

两人均喘着粗气,封厉抓着他的手腕,将它们举过向南的头顶,眼神里是赤、裸的愤懑,嗓音却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把他还给我。”

向南眼底最后那一点光慢慢的消失,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后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歪过头去,视线对齐着沙发的靠背,轻声道:“好。”

向南手里提着那个他几个小时前才带到这个屋子里的背包,略显局促的站在楼梯口。

封厉依旧坐在刚才那张沙发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茶几上的茶早就冷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瘴,枭枭的雾气之中是他隽美无寿的侧脸,向南握紧了背包的带子,声音似乎卡在了喉咙里,有点发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封厉是不抽烟的,原来他只是没在他面前抽过而已。

向南站在那儿,突然生出许多感概。

大概正因为清楚的知道一旦喜欢上什么人,就会不可避免的受伤,所以他才一直拒绝着与谁谁谁发生感情。但这就像佛家所说的劫数,无论你怎么躲,皆是避无可避。

他所生活的世界,所经历的一切,正应了那句话:我生活在镜子里,以为是你眼中的全部,一觉醒来,我的世界已全部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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