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藻一眼看出来,那似乎是花罗!
士兵思考了一番,“早就出去了。”
将士大怒,“真是阴险,派个娘们儿去送……”
他话虽说得含糊,于谭藻耳中却如炸雷一番。
花罗怎么跑出城了,还被误认为是送信的那一个……糟了!
第四十章
谭藻看那队将士循着守门士兵所指方向追了出去,立时想要回头入城找师兄,却被人拦住,“哎,出城走这边,入城是那边。”
“我尚未出去……”
“已经检查过了,就算出城了。”那人扬了扬手中的登记册,“你要入城,得从那边再排队进,也得再检查一遍。”
谭藻看着入城处长长的队伍,再看那士兵有些狐疑的眼神,深吸口气,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我还是不回去取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北地良马多,谭藻一出城就找人买了一匹马,然后自小路追赶,期盼能在那些士兵之前找到花罗。
他在罗那城许久,也是学习过此地的驭马之术,加上心中急切,竟真追上了一无所知骑着小母马悠闲走在官道上的花罗。
“花罗!”谭藻勒马停在她身前。
花罗一看他,兴奋得回头看了看,“你哥哥呢?”
“你出城做什么!你这是想去哪儿?”谭藻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带着一丝责怪的呵斥。
“你凶什么,我不过是想去中原看看罢了。”花罗面带不甘,“我还要去学琴棋书画,回来了嫁给白大哥。”
“……”谭藻扶着额头,“你爹知道吗?我大哥知道吗?”
“不知道,”花罗又看了看后面,“不过,只有你追过来,白大哥没来?”
“来什么来!”谭藻没好气地道,“我此去是有要事在身,无意中听见有人要找你,这才赶上来截住你,你快从小路回去!”
“有人找我?什么人找我?”花罗一副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样子。
此事又涉及到谭藻的任务,虽说认识花罗这么久了,知道她是什么人,但出于种种考虑,谭藻还是不敢轻易告知,只得无奈地道:“他们似乎是认错人了,但轻易恐怕说不清楚,你还是回去为妙。”
花罗笑了出来,“想哄我回去是吧?我才不信呢!”
花罗正说着,忽听后方马蹄声传来。
谭藻脸色一变,伸手将花罗扯到自己马上来,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花罗身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啊啊啊啊我喜欢的是你哥哥!”花罗哇哇大叫。
“躲人而已,闭嘴!”谭藻道。
花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就知道你暗恋我!”
谭藻:“滚吧!我喜欢男人!”
花罗:“……”
那队将士已然策马到了眼前,见到两人停在路边,眼睛在谭藻怀中的女子身上转了一圈,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谭藻不慌不忙地道:“军爷,我带妻子入关治病。”他说着,又抚了抚花罗的背,“还好吗?回头我们还是租个马车吧,否则你吹了风又要犯病。”
将士们知道他们要追的只是一个女人,又看谭藻情感真切,便放松了警惕,“你有没有看到这个女人?”
谭藻道:“好像骑马往前去了,大约几柱香前。”
那些将士精神一振,赶马追了过去。
待人都走远了,谭藻才松开按住花罗背的手。
花罗这才相信了谭藻的话,她呐呐道:“怎么会有兵来找我……”
“他们认错人了。”谭藻再次道。
花罗眼睛一转,嘿嘿笑道:“我知道了——他们在找你!”
谭藻挑眉,“哦?”
花罗翻身下马,跳上了自己的马,“你在帮白大哥做事?”城中的气氛,即便是她也隐隐感觉到了,何况谭藻还莫名其妙一身揭摩族打扮。
谭藻没说话,但是这其实就是默认了。
花罗道:“我看,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谭藻道:“……怎么就和我一起走了,你还不回去,我没有太多时间用在你身上的。”
花罗道:“可是很明显,我同你走在一起,没有人怀疑我们呀。”
谭藻一愣。
确实,方才那些将士并未对他们过多盘问,就是因为他们以为追的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对夫妻。
可是……还是不行,不能把花罗扯进这件事里来。
“你不肯?”花罗不等他开口,就一拍马往前跑了,“那我们分开走也行,反正我是一定要去中原学艺的!”
这个异族小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大……
谭藻也一夹马腹,催马上前,“别跑了!”
北地地形奇诡,天气恶劣,从罗那城到楚天关唯有一条路,否则就要绕路,而且是极为难走的路,连马也走不动。
这也是拦截信件容易的原因,只有这么一条路,只要守住各个关卡,就能保证信使无法入关。
谭藻实在头疼花罗的作为,但也只能暂时追上花罗,与她同行,期盼入关后,能找到人帮他把花罗送回罗那城。
但两人结伴,的确少了许多麻烦,一路竟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各个关卡,直到楚天关。
两人牵着马,并肩向一个小城走去。
只要经过这个小城,就正式到了中原,此地人已然非常多了,往来客商旅人,都是他们的掩护。
到此处,因为要排队入城,所以骑马的都提前下了马,慢慢行走。
就在此时,谭藻又听到了阵阵马蹄声,回头一看,竟是一队眼熟的将士,正是他在罗那城遇见的那些。路上后来他都没有再遇见他们,盘查的不止他们,但只有他们是从罗那城一路追出来的,没想到是出发时和入关时都相遇了。
谭藻镇定地揽着花罗避开。
那些将士直到近前才勒马,但仍未下马,只是控着马小步往前。
经过谭藻时,不免多看了谭藻和花罗时,不免多看了几眼,毕竟他们要找的人正是揭摩族人。
这一看,领头的将士便忽然抬手让手下人停住,指着谭藻道:“你很眼熟嘛,我们应该见过。”
谭藻脸上尚戴着面具,他自然地抬起头,“之前出罗那城时,在官道上军爷曾经向我问过话。”
将士冷冷道:“不是那一次,是在出城之时,我也看到过你,只是在城外没记起来。”
当时他们的距离的确有些近,但谭藻没想到此人还关注了周遭的每一个人,并且记下了。
将士眯起眼道:“当时你身边好像没有这个女人吧……”
谭藻身体紧绷起来。
将士道:“把你的面具摘下!”
周围人顿时哗然,任谁都知道让一个揭摩族男子摘下自己的面具代表了什么。
谭藻也道:“您这是……”
将士指了指一旁低着头的花罗,“或者,让你妻子把斗篷除去。”
谭藻放在花罗肩上的手握紧了,被看穿了吗……
将士见他没有立刻回应,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哈哈一笑道:“罗那城中多日未出现的白荇小弟,原来是在此处啊!”
谭藻便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其实是他了,或者还会认为,花罗是被安排来帮助他的。
谭藻对花罗使了个颜色,这里人多,如果乱起来,他们还是有机会逃跑的,至少花罗能逃。
“白山亭的弟弟?我记得好像远远不如白大侠,甚至没有学过武艺,就是一介文人,他们也放心让你来?”那将士一个手势,便有人抽刀扑了过来。
旁边的人纷纷尖叫起来,四散而逃,花罗趁机混入人群中。
谭藻则一偏身体,双手握住那人的手,夺下他手中的刀,一刀扎进了他的胸膛!
他动作实在太快太果断,那人甚至身体还在往前扑,却只是扑向了刀锋。
一滴血溅在谭藻白皙的脸颊上,他甩了甩刀,道,“并非没学过,但的确不动武多年了。”
在这些人面前,谭藻自觉虽然他们人多,但也能抵挡些时候的。
被谭藻打了脸,那将士羞愤交加,他也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白山亭的弟弟怎么可能真是一介书生。
“好,好!”将士狰狞一笑,“那我就看看,你能以一人之力,挡多久!我们杀了你再去追那女人都不迟!”
谭藻横刀于胸,面容沉静,“请便。”
“以多欺少,非真英雄所为!”
正是此时,城门处传来一声高喝,众人回头一看,竟是数十统一穿着白色袍子背后负剑的青年,踏风而来,迅速集结成剑阵,将谭藻护在其中!
剑锋齐指那将士,剑意凛然!
将士咬牙切齿,“峄山——”
第四十一章
唯谭藻一人持刀,护卫着他的人皆握剑,兵刃散发着仿佛具有实质的寒意,令这些将士不寒而栗,这便是剑意。
为首的将士面带戾气:“朝廷的事,你们峄山剑宗也敢管?”
剑阵最前方的峄山弟子淡淡道:“江湖儿女,只知天下事。而今边疆不稳,朝廷的事,应当是驰援北境十六城吧?”
这声音听在谭藻耳中,隐隐有些熟悉,但此人身形又很陌生,使谭藻一时之间想不起他的身份,只觉得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
将士欲拖延时间,等待城内守军增援,口中废话道:“什么鬼江湖儿女,一群只会自相残杀的莽汉,你们有种,倒是去边疆啊!”
峄山弟子漠然道:“如果是想等守军,我劝你不必了,不会有人来的。”
那将士脸色登时大变,“休得胡言!”
峄山弟子道:“与其等待援兵,不如大家刀兵相见。”
将士道:“大胆!你是要与朝廷作对吗?!”
“要动这位公子,我们便只好作对了。”他们甚至不愿解释一句,直接宣战。
狭路相逢,这些将士反而不敢拼命了,他们都是监军的亲卫,怎舍得把性命丢在此处。见距离如此之近,城内守军却真迟迟未出现,不免心惊胆战,僵持了一会儿,道:“寡不敌众,兄弟们撤!”
谭藻:“……”他恨不得撵着这些不要脸的人大喊一句,寡不敌众指的是刚才我对着你们这些人!
见那些人走了,峄山弟子们一句话不说,十分有默契地挽了个剑花,同时归剑入鞘。
领头的峄山弟子转过身来,谭藻看清楚了他的脸,这才微微惊讶道:“郑沐英?”
已然长成翩翩少年的郑沐英一笑,“白二哥。”
谭藻听得他的称呼,心中一动,却没有立刻问郑沐英怎知他现在的身份,是否峄山一直有在关注,他问了更急的问题,“城中守军怎么了,你们那么厉害,放倒了那么多人?”
另一个峄山弟子笑道:“诈他们的呢!方才我们在城内与魔教的人打过,现在守军都在收拾烂摊子呢,哪里分得出身出城营救。”
谭藻听到“魔教”二字,心底起了一丝波澜,低声道:“魔教?”
“便是奉圣教,这位兄弟,你并非江湖中人吗?”除却郑沐英,其他人并不知道谭藻的真实身份,甚至在郑沐英开口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这两人相识。
郑沐英淡淡岔开话题,“别说了,我们趁那些人没反应过来,走吧。”
入关之后,那位监军再厉害,也奈他不何了,他现在和峄山弟子在一起,峄山剑宗,还就没有怕过谁。多年前朝中就因忌惮而派军扫荡峄山,以多欺少,还被打得落花流水。后来,他们的手也就不敢再伸到江湖中。即是说,峄山不服官府管,是一直就有的。
何况这些追踪之人原也不敢将事由大肆宣扬出来,是借着其他由头的。
因此,谭藻心放下了一半,路上向郑沐英道谢,“若非你们及时相助,我今日恐怕性命不保。”不知是有旁人在的缘故,还是郑沐英真的只随口一说,他回了一句:“这是应该的。”
谭藻正在再开口,郑沐英又小声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峄山弟子,必然竭力相助。”
谭藻微微一笑,“我倒想知道,方才救我,是巧合吗?”
郑沐英道:“是,也不是。”
谭藻道:“哦?”
郑沐英道:“前几日便有暗中的通缉令传到我们眼前,悬赏的正是你的项上人头。”
谭藻没想到监军还在江湖中下了通缉令,恐怕是顾忌到他白山亭之弟的身份,想借用江湖的力量……没想到接通缉令的人没杀到,反而是救他的人因此得了讯息,及时赶来。
郑沐英又道:“没想到,在此还遇到了奉圣教之人,原本我们也是要一战的。”
又一次听到他们提起奉圣教,谭藻低着头,半晌后道:“与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姑娘,之前趁乱逃入城了,我需要找到她。”
“嗯,”郑沐英挥挥手,“那我们就再进一趟城。”
一伙人浩浩荡荡进城,刚刚才和将士动了手,却毫无畏惧,几乎是大摇大摆的入城。
谭藻先被他们带到了安置的客栈,郑沐英客气地道:“白二哥请先歇息,你一路想必极为疲惫,找到那位姑娘的事,就交给我们了,请放心吧。”
“多谢,千万小心。”连日奔波,又十分紧张,谭藻的确有些扛不住了,向郑沐英道了个谢。
郑沐英比第一次见到他时沉稳了很多,但那股隐隐杀伐决断的气质和果决性子倒是没变,“没事,放心吧,就凭那些人,还伤不到我们。”
紧张这么多天,谭藻总算松了口气,到自己的房间,翻身上床睡觉。
四年来,第一次入关,难免梦到从前之事,醒来时才发觉梦中流了眼泪。
“太累了吧……”谭藻喃喃着,推窗一看天色,发觉自己不知睡了多久,天都黑了。他推门准备往楼下走,去吃点东西,顺便找峄山的人问一问情况。
楼下大厅是有灯光的,但很安静,安静到有些不对,谭藻还未走到能看见下方情形的地方,就隐隐感觉到不对了。他放轻了脚步,握紧腰间的匕首,一步步走到了拐角处,施施然出现在楼梯上方。
——大厅内或站或坐着满满的人,一边穿白衣,一边穿黑衣,泾渭分明。穿白衣者,今日曾结成剑阵,救过谭藻,穿黑衣者,谭藻曾与他们为同门。
是峄山剑宗和奉圣教的人在此对峙。
谭藻迅速扫过黑衣人中没有自己认识的,但他们都发现了自己,有数人目光冰冷的向上看来。
谭藻下意识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沐英……”
郑沐英道:“白二哥不要下来!”
谭藻皱眉道:“这……”
郑沐英道:“花罗姑娘我们一定会帮你救回来的,请放心吧。”
门外却传来一声冷笑,声音虽轻,却仿佛响在众人耳边,更令谭藻脸色煞白,幸而有面具遮挡,看不出来。
然后便是一道女人的尖叫声——
“放开我!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