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家团圆(包子)中——辋川槿

作者:辋川槿  录入:11-05

玉凝听罢,微微垂下眸去,听他嗓音温厚,娓娓而谈,颇有君子之风,可又想起他对自己所为,顿时心中一乱,乱作那锅鱼汤般鱼肉四散。

两个小家伙一听,顿时排起小手来,听玉林叫道,

“那我现在就去挖土给阿岳做小宝宝!”

玉凝闻言正要制止,不料闻人道,

“慢着慢着。这泥土需得有灵气,不然是做不成的。要等到日出之时,取到由第一缕日光所照耀的泥土,才是灵气之土。”

玉林听了,看了看阿岳,顿时有些蔫了,闷闷地道,

“那我怎么找得到呀……”

闻人摆摆手,道,

“不着急,我明早给你们取去,你们明日就在家里待着,多做几个小宝宝出来好不好?”

便听阿岳拍起小手结巴着道,

“好、好啊!”

玉林便坐下来,对他道,

“那我明天再给你做!”

阿岳又点头说嗯。

玉凝心有所感,转头去看闻人,见他忽地对自己一笑,眼中灿灿有光,又用口型说道,

“我做得好吧?”

玉凝只斜了他一眼,亦是不发声道,

“骗人精!”

说罢便转回头去,可嘴边不由地扯开笑来。闻人心口微动,忽感一阵喜悦之情涌上心间,较起以往,似乎有所不同。他抬眼见玉凝微微笑起的侧脸,顿时脑中一阵怔忡,上一回见他这般笑容,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一家四口好不容易吃完晚饭,玉凝闻人又开始伺候着两个小家伙洗澡。阿岳本说要离去,可玉林偏要他留下,闻人只笑不语,而玉凝也只好默认。因而便让阿岳也加入了洗澡大军之中。只是他一碰到大量的水,便要变出尾巴来,因而也只用湿布擦擦身子。这样简单的任务,便交到了闻人潜身上。

洗过澡穿了衣服,两个小家伙便躺到榻上去了,说要开窗户看星星。玉凝便给他俩开了窗子,两个小家伙十分高兴,相互牵着小手,光着四只小脚丫看起星星来。

玉凝道,

“你们俩看星星,不要下床来,知道没?”

两人齐声道知道了。玉凝见了,便轻轻摇头,端起碗筷转过身来,就见闻人挡在面前。

他皱皱眉头,道,

“做什么?”

闻人一口道,

“我要洗澡!”

玉凝道,

“你等着,我洗了碗你再去洗澡,守着他们俩。”

闻人又道,

“那我布个结界,现在就跟你去好吧?你是要去洗碗的对吧?”

玉凝抬起头来,虽是仰视,却毫不客气道,

“等一会儿会短命吗?”

闻人俯视着他,毫不羞耻,

“会!”

玉凝这下瞧也不瞧他,径自走出屋去,口中随意道,

“反正你命那么长,随你。”

闻人见他走了,急忙跟出去,又转身布开结界。玉凝见他出来,顿时皱起眉来,可见他正在施法,便不曾打断。

待闻人施完法术,转过身来,就见玉凝皱眉盯着他。闻人便咳了一声,走上前来,眼睛灿灿地看着他。玉凝对他无法,只得道,

“走吧,快些回来。”

捌四章:遥月有佳人

玉凝领着闻人潜来到家附近的小河边,此时天色已然全黑,惟有浓如霜雪的月光照下林子来,令那河中的微波看起来银光烁烁。

玉凝端着碗筷,用下巴指指那河水,道,

“就这儿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去洗吧。”

说罢便放下碗筷去,兀自洗起碗来。闻人见他爱搭不理,一时又想不出话来与他说,只厚着脸皮道,

“那、那你洗完了先别走。我不识路,你可不能亏了我。”

玉凝手上不停,脸庞被那水光微微照亮,嘴里却道,

“你要不提,我倒忘了你不识路这回事情。”

接着,便闭上嘴去,故意着不做声。闻人潜听出话来,抿了抿唇,道,

“即便我不识路,也有办法找到你家去。你逃不开、躲不去,除非……把家也给抬走。”

玉凝瞧也不瞧他,放下手中的碗,眼睛盯着河面,十分轻松道,

“那好,我洗完先回去,反正你也认得路。”

闻人潜一时被他噎住,略有气愤地站在一旁不肯离去。玉凝见他还不走,便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他。闻人潜见他看来,急忙抬起下巴望向远方,衣袖一拂,做出一副神气的模样。玉凝摇摇头,转过头来,退了步,

“你再不洗我就真走了。”

闻人潜头也不低,拿眼睛瞟了瞟他,这才离去。玉凝待他走了,朝着他的方向瞧了瞧,确定他是在不远处的河岸边,这才回过头来,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脸上未愈的疤痕。

他本不在意,可坤山之行又隐约勾起他心中所念,毕竟是年少心性,也不愿见自己有所损伤。但此行重点仍是冰雪莲花,除尽玉林体内妖毒,让他做一个正常的孩子,才是玉凝最大的心愿。

但如何将雪莲带回,又是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雪莲是由灵气凝集孕育的灵花,生长在奇寒之地,看似坚韧实则脆弱无比,需得阴寒清气方可贮存,并且不得触碰半丝纯阳之气,否则便要快速消融做水,再无奇效。

玉凝思忖之下,闻人潜为纯阳之体,自是无法触碰雪莲,而自己仅是偏阴体质,无法采摘不说,亦没有阴寒清气来贮存雪莲。但师尊有言,一切自有定数,也不知这命数如何排定。

他正是苦思之下,忽地想起闻人那日曾言拥有一朵冰雪莲花,但看他的模样,该是玩笑之语,应不可信……

未几,玉凝洗罢碗筷,又在河边坐了一阵,只听夜间夏蝉长鸣如歌,流水渐渐似乐。他有些不耐烦了,见闻人半晌也不见好,便冲着闻人的方向大喊道,

“姓闻的,你好了没!”

声音阵阵荡开,惊得睡梦里的鸟儿骤然飞起,可林中惟有他的回声与簌簌叶声。玉凝听不得回音,皱了皱眉,起身走上前去。

他走了一阵,便听几声不规则的水声,便知闻人潜在这里了。玉凝不敢进去,隔着层层树林喊道,

“姓闻的?你在这儿吗?”

那水声一顿,随即传来闻人潜的声音,

“我在这儿。”

玉凝便道,

“你好了没?得回去了。”

只听里头悠哉游哉地道,

“就好啦。这儿的水很是清爽,你要下来吗?”

玉凝立即拒绝道,

“不用,我不洗。”

他又催着,

“你别磨蹭了,快些上来!”

闻人潜听他着急,道,

“好吧好吧,我来了。哎呀!”

玉凝听他失声,忙道,

“大仙你怎么了?”

闻人潜听他这样关心,心中一阵安慰,回应道,

“无碍。只是方才把衣服和鞋子放得远了,现下拿不到了。”

玉凝甚是无知,道,

“你上来取吧,我不看你。”

闻人潜勾了勾唇,却道,

“哎呀,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就着月光看见地上有砾石,可现在月亮转向了,黑黢黢的我瞧不见。万一我上去伤了脚,明日怎么和你同赴坤山一行?要不……你行行好,给我递一下吧?”

玉凝听他说得这般“合情合理”,态度也十分诚恳,心下一软,便道,

“好吧好吧,我给你拿。”

闻人潜忙道,

“谢谢谢谢!”

可玉凝又道,

“不过你转过身去,我叫你你再转过来!”

闻人潜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子,却也道,

“好。”

他便真当转过身去乖乖站好了。玉凝听见水声,还不相信,又问了句,

“你转过去没?”

闻人潜道,

“好了好了,你过来吧。”

过了一阵,才听有脚踩碎叶的动静响起,随即又是沙石磨砺之声。闻人潜听他走了几步,又听他道,

“好了,你过来拿吧。”

闻人潜兴趣盎然地转过身来,就见他背对着自己,双手拿着衣物与鞋子,安安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长发及肩,又粗糙地扎了两个小辫束住,除去身量臂膀尚嫌瘦弱,其他便是当年他见到玉凝的模样。

闻人潜不由一阵怔忡,满眼皆是他当年割发断义、葬身青冥城的景象。他犹记断义之时玉凝满眼凄凄,断发消散于风,转身而去,洞中水光照映他的背影,犹如此时。

可他当年却是恨,恨玉凝危难之时断义而去,自己虽多有过错,可从未见他这般数落贬低,竟要恩断义绝方可罢休,甚至以他那千缕发丝为证——

一丝一情,一发一义,今日断发,此生不复。

之后青涧放他自由,让他离开困兽的牢笼,他堵着气不肯去问玉凝下落。青涧却偏要告诉他,说玉凝早去了远方,留下断发之剑——雪魄,好让他牢记当日之言。

发会消亡,言将散尽,可寒铁冰刃,却是对两人誓言千万年不消不散的见证!

闻人那时恨他,恨得双眼滴血,心如火煎,却也认定此生定不复相见。他不曾想玉凝一生,便在断发之后终止于尽。

直到许多年后,雪魄化形告知他,玉凝早已死了,便死在青冥城中。他问如何死的,却没有一人愿意告诉他。

可闻人自己却丝毫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记忆里那段空白,直至今日,才知是玉凝授命,教青涧替他抹去而成的。

不怪那些人不愿告知详情,只是那样的场景,饶是如今甫恢复记忆的闻人自己,也只愿快些忘却。

玉凝听他半晌不曾响动,迟疑了一阵,才道,

“大仙?你拿去没有?”

闻人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慢慢走上前去。他盯着玉凝皎洁光下的背影,伸出手去,一时乱了心意,拿过他手中的衣物扔到一旁,随即攀上他的手腕。玉凝未得及反应,只觉手上一股大力强扯而去,他一时脚下不稳,倒吸了口气,直直被闻人潜拽进水潭之中。

只听哗啦一声,潭水没过他半身腰际,玉凝脚下踩空,后背又遭人挟持。他顿时心中一紧,剧烈挣扎起来,急欲回身推开闻人潜。闻人潜却抓住他的双手肩膀,嘴中忙道,

“玉凝莫慌,是我。”

玉凝挣扎叫道,

“我知道是你个混蛋!放开我……咳咳……”

他甫是张嘴便呛进水来,挣扎得愈发厉害起来。闻人潜怕他呛着,伸手托住他的下巴,扶起他的身子让他站稳了。玉凝脚下着地,心中总算安稳一些,连呛了几口水,喉鼻生疼,又是咳了好一阵。待他消停下来,闻人潜早已将他紧抱在怀中。

溶溶月色下,水面被照得通亮,却由于方才的一阵举动而波澜不停。柔光打到玉凝脸上,使他的面庞难得透出一丝弱小的气息来。

闻人潜俯视瞧他,见他睫羽上沾着水珠,似落非落的模样,年轻的身子还在自己怀中由于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停,吐纳间满满是温润之气。他一时心动,垂下眼去,随即微微低头,薄唇吻在玉凝眼上。

玉凝只觉左眼一热,随即反应过来,与他紧贴的腿侧温度也渐渐异样起来。他蓦地喉中一紧,耳后脸边似火烧一般,身体却动也动不得。

待闻人轻轻抬起唇来,见他面无异色,便是加倍放肆,双眸盯着玉凝纯黑的双眼,唇堪堪就要吻上,却见他忽地低下眸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闻人潜瞬间止了动作,身子一僵,见玉凝唇间一张一翕,便听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在周围,

“我刚刚磨了刀,正是手痒,你可要做第一个?”

捌五章:月夜生异变

少年眼眸微垂,眸中映出月光与刀锋的微凉之光。他不知是惧要败下阵来,还是本就心有成竹——不屑再去闻人潜的脸色,便一直这般垂眸僵持。

闻人见他这般,再无他法,也不愿与他心生罅隙。他蓦然展颜一笑,松开手去,却不知对方在余光里时刻注视着他。哂然一悦间的容颜,仿若雾色刹那褪尽的夜空繁星,恍若有亮光。玉凝不觉心中微动,微微去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将神情收起,但一被闻人松开怀抱,支持感骤然褪去,反而让他心中一阵空荡。

他微侧过身来,放下手中的防身小刀,几缕黑发垂落颊边,动荡反映月光的水面照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他轻轻闭眼摇首,心口微热,正要睁开眼来,却被一股力量抓住了肩膀迫使他倏然转身。

这一转身,便注定了此世的不可分离,哪怕噬骨焚身、孤魂飘散,也抵不上这份怀抱给予他的眷恋温情。

林中微有风动,飒飒地吹开树梢间隙,万物归巢而息,夜中宁而不静。便听水边传来“扑通”的一阵跳水之声。

玉凝两手齐上,好不易挤开了闻人潜的脸,急急转身弯腰,伸手在水中摸索着,口中念念道,“我的刀、我的刀……”

他面色通红,呼吸已乱,初经此情,年少的身体懵懂易发。明明心中似有热火团烧,可偏偏身上瑟瑟发颤,任凭自那唇齿相接时直涌进颈背的麻意肆虐全身。

他不懂,闻人却是很懂的。他似好意地弯腰下来,握住玉凝瘦弱的双手,将身子向这少年凑了凑,不急不缓道,“我给你找,莫急。”

他俯身之时及腰柔发铺散而下,次地一声顺着脖颈滑下,些许顺势滑进怀中玉凝裸露的颈中。少年忽地瞳眸一缩,一股异样酥痒之意自颈间蔓延了全身。

“呜……”竟也不禁呜咽出声。

闻人潜最是知晓他这一点,又坏意地松开握住他的一只手,转而将指尖停驻在他颈边肌肤之上,寸缕寸缕地抽离拨散那柔软的发丝,同时又出声安慰道,“我将它们拨出来,不就好了?”

缕缕发丝骚动向来柔弱的颈间,玉凝只觉自己的一颗心禁不住地下沉坠落,又砰砰似要冲出心间,而全身都将要随着那颗心瘫软坐倒下去。

闻人潜握住他的一只手,感觉到那只瘦弱却有力的手渐渐收紧、不停发颤。不知怎地,这颤动开始传到肩膀、脊背,说不出是惧、是冷、还是怒。可闻人却懂,他这是不情愿,是意志的抗拒与身体的渴望在不停冲撞。

玉凝便这样抑制不住、几近痉挛地颤抖起来,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温热的气息,渐渐地,他又间断地发出几声呜咽,之后,是全身发作得愈加的颤抖。

闻人见他这般,可心中仍有许多不舍,便伸手去抚他的半边脸颊。玉凝经他一触,恍然一震,却不得躲开。闻人的手忽地顿了顿,又变了主意,不去抚他的脸,反以指尖柔柔勾顺玉凝额边细发,白玉般的指尖微微一屈,便有无数缠指温柔萦绕肌肤之间。一丝一缕,几缠几绕,便再也无法分离。

他复又细细地拨开玉凝颈后的细发,心口发紧,只恍惚地顿了顿,便奋然不顾低头亲吻上去。刹那间,少年的身体停止了颤抖,转而是冰冻般的震惊,不单是他自己,连闻人潜也已感受到了他的瞬间僵硬。

但闻人生来固执强劲,他这样僵硬、这样抗拒,反教他生了霸占之心、桎梏之意。不仅不松开这副身体,反倒以唇齿在他薄薄的颈后肆虐啃噬起来。

他便是这般固执、这般强硬,愈是得不到的、无法控制的,才能带来征服的胜利快意。即便他曾经悔过当初对玉凝的不在意,但最让他自己感到满足的仍是对对方的追逐、占有。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注定凄然孤寡的结局,沉浸在无数悔恨执念中的一生。

身下的玉凝似乎没有了反抗,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留下潮湿温热的痕迹,他盯着微动水波里自己的倒影,瞳孔幽深发黑却目中空空,也不知是月光还是那水光,更是将他的脸色照得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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