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其实我一直都感觉在他出现之前,你过的太刻意,夸张一点的形容是你就像是被自己伪装起来的一副躯壳,虽然你一直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但其实你根本不怎么在乎自己吧?就算是顾筠兰出现那时,你给我的感觉也从未改变,可是现在看到你,我忽然觉得你好像鲜活起来,有了生气的样子,也变得更容易让人亲近。”
因她说的是自己,商郅郁没办法有像郑宜翎这样具体的感觉,不过也因为这些话郑宜翎从未跟他说起过,现在听她这么说,商郅郁不由微微陷入反思,然后道,“是这样吗?当我再一次遇到筠兰之前,我只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能够承担另一个人全部的感情和人生的准备,而后庄栖风的出现打破了我一直抱有的那个幻境,带来的是更为真实的感觉和冲击,筠兰真正出现之后,我按照一直以来的设想决定跟她结婚,其实对我来说,那仍然是幻境,因为我设定的人一直是十年前的筠兰,而这十年下来,筠兰早已不是从前的筠兰,所以就算做下了决定,我的心底仍然感到非常不安,觉得兴许面对这个筠兰,我仍是负担不起,但我也知道很多事是需要靠自己走出来才知道的,当然会演变成那样的结局是我之前根本料想不到的,而且在这整件事上看来,似乎我是最被动的一个,但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偶然的,有因才有果,可是当我决定真正面对庄栖风的时候,所有的顾虑和不安统统消失不见,根本不会去想是不是会负担不起,会不会做得不够好这样,也许是因为我跟他之间并没有那十年的距离,又或许是从一开始相处下来,他就敞开心扉,让我能够将他了解得足够透彻,以至于到今天为止,已经不存在什么承担不承担的问题,我熟悉他的程度就好像已经跟他共同生活过好几年,自然就少去了心中的那份顾虑,也许这就跟你说的改变相关吧。”
“究其缘故,还是需要对一个人有足够的了解,是吧?”郑宜翎听后,道。
“在我看来是如此,如果没有足够的了解,我也没有自信能够承担他的一切不是吗?”商郅郁道。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觉得,这跟男女之情或是同性之爱仍然有一定的距离,难道不是吗?”郑宜翎反问。
商郅郁点头,“这一点我也承认,而且这个问题自从庄栖风出现以来也一直困扰我,但我想这在我们之间不会造成难题,因为我已经决定妥协,如果这是我要跟他一起生活必须跨出的一步,我想我会接受。”
郑宜翎这一回是真的有些吃惊了,因为性向并非如此轻易说变就变的,就算是妥协,可能这一步要跨出去也存在一定的难度,甚至有风险,不过这就像商郅郁说的,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况且,最终究竟是谁会妥协还不一定,就郑宜翎从虞晓澜口中所了解到的那个爱着商郅郁的庄栖风来说,如果会在这种事上纠结,恐怕早就转向别人了,他明明知道商郅郁不是同性恋,依然想跟商郅郁在一起,应该早已不是局限于那种有性向的爱了。
“不过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同性之爱,最终他们都是跟家人一起共同生活罢了,然后在生活中羁绊变得更深,说不定你们只是跨过了感情发酵的那步,直接跳到最后去了。”郑宜翎最后总结着,又想到说,“对了,我最近听说还有一种叫做无性恋者,不过无论怎样都好,这都是你跟庄栖风两个人的事。”
“也许吧,人类之间的感情本就多种多样,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好好珍惜就够了,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商郅郁道。
“人呐,果然是群居的物种,不管是哪一种感情,只要能够互相支持,共同经营,生活就会变得更加积极而美好,只是一个人的活法,那仅仅是活着而已,并非是在生活。”郑宜翎感叹一声道。
“郑记者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生哲学家?”商郅郁打趣着道。
“看着你,我自己也在思考人生啊,况且像这样的人还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作为一个奔三的女人来说,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好吗,而且,我也好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积极,更有意义一点啊。”郑宜翎振振有词地道。
“其实你说对了一点,有一个重要的人出现的确会令生活变得更加积极而美好,但我也不认为一个人就活不出彩,只是,对于一个人生活的人而言,他仍然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或者其他人的认同,从这方面看,人类的确是群居的物种。”商郅郁针对郑宜翎的话这样道。
“也是。”郑宜翎倒也赞同,随后道,“对了,《地球》杂志那本摄影集好像要出了,后来你有交稿吧?”
“嗯,去京都之前就交了,好在印度有人去了,所以我只交了墨西哥一地的部分。”商郅郁回答。
“但京都回来到现在,你好像很久都没摸相机了,这次会跟拍吗?”郑宜翎虽然知道商郅郁现在会以照顾栖梧为最优先,但拍照这件事对他而言也很重要,因此才有这样一问。
“多少会拍一点,我也想找回手感。”商郅郁道。
“那就好。”郑宜翎放心下来。
商郅郁看着她松一口气的模样,问道,“怎么?你担心我没时间拍照?”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不过还是想适当关心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够帮得到你的地方。”郑宜翎回答。
“你多心了,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这次的拍摄对庄栖风而言很重要,在他完全康复之前,我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片场。”商郅郁有所保留地道。
事实上,拍照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像演戏于庄栖风,是他实现自我价值的唯一一件事,他永远都不会放弃,但为了庄栖风,他势必要重新考虑今后的路,在顾筠兰出事之前,他在墨西哥一路的拍摄让他再一次确认他想要拍摄的东西,但以现在的情形看来,他可能不得不做出另外一种妥协,郑宜翎的确相当敏感,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可连他都没有想好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郑宜翎讲,若要跟庄栖风共同生活,更不可能重操旧业,毕竟摄影记者太过忙碌,根本没法好好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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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商郅郁的思绪,望着庄栖云朝他这边走过来的身影,商郅郁起身相迎,拿起小桌上的矿泉水递给他,问他道,“收工了?”
“嗯。”庄栖云的神态从主角方才的深沉一下子转变回来,一天的拍摄下来,依稀能从他眼中见到疲惫,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反而问商郅郁道,“刚才我看见你在帮忙,又是搬器材又是开车,不如今天不要做饭了,到外面去吃吧?”
“举手之劳。”虽说剧组不缺打杂人员,临时工也很多,但仍然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遇到人手不足的情况,商郅郁在一旁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就顺手帮个忙,倒是不知道早已被庄栖云看在眼里,说着他又道,“去外面要选又要等,等吃上饭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走吧,我们回家。”
说是回家,其实是拍摄期间剧组给栖梧临时租用的公寓,这也是商郅郁提出来的,住酒店虽然方便,可是考虑到庄栖云的状态和三餐的打理,还是公寓最为便利,尤其是三餐,酒店里当然也有现成的饭店,但一来那些地方炒菜都太过油腻,二来口味不合,而且每天吃毕竟不是办法,因此商郅郁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给庄栖云做,这样既能保证三餐的营养,又能让庄栖云吃得舒服,岂不是两全其美,本来这些事商郅郁就做得顺手,比起一天精神紧绷拍戏的庄栖云来说,做菜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往停车的方向走,横店本来就是影视城,有好多供拍摄的景点,剧组给栖梧配有专用通行的游览车,并且还有专门的车篷,方便他在各景点之间往来。
但饶是如此,他毕竟是栖梧,等在游览车边的人仍是不在少数,从片场看见栖梧下戏之后追过来的人也很多,每次栖梧在上车前都会尽量满足那些影迷的要求,当然,除了合影以外。
工作人员里也包含了虞晓澜,但因为有商郅郁在,这次虞晓澜的任务减轻不少,但为了防止栖梧被拍照和出入片场,她还是会尽职地和她所带领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做好保护工作。
而商郅郁一开始就与庄栖云同进同出,虽然不知道这个商郅郁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剧组也早已见怪不怪,私下里当然也存在有各种猜测,再者,商郅郁和栖梧虽说没有特意保持距离,但也不存在任何指向性明显的举动,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更加没有刻意而为,因此类似“一看就不是情侣,关系却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说法到处都是,不过无论怎么传,身为被谈论的对象的两个人谁都没在意就是了。
远远的见到了游览车身边的人群,虞晓澜和众多工作人员们打起精神来准备应付,谁料当她走近之后,却在那些人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娜小姐!”
虞晓澜脱口而出道。
这个名字一被叫出来,庄栖云蓦地紧紧皱起眉来,商郅郁也听说过安娜的事,更有她是庄栖风的未婚妻一说,不由仔细看了人群中最惹眼的那名女子一眼。
这边庄栖云却已经拉着他只管往游览车里走,反常得不管那些等待多时的影迷,只说,“我不想见到她。”
商郅郁一怔,立刻对虞晓澜说,“抱歉,今天就不签名了,我先带他上车。”
虞晓澜微微一点头道,“好,我来处理。”
影迷们一开始自然不肯罢休,只有安娜怔怔地站在车边,她应该也听见了刚才庄栖云的话,因而满脸受伤的神情,虞晓澜使出杀手锏对众多影迷道,“抱歉,今天栖梧的身体不是很好,要早点回去休息了,明天你们再来吧。”
一听栖梧身体不好,便有人体贴得退开了脚步,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这样便让庄栖云顺利上了车。
商郅郁将庄栖云送上车,自己却没上去,只是握了握庄栖云的手说,“你稍等我一下。”说着,他回过头招手让虞晓澜过来一下,然后对她低声说了一句话,才弯腰上了车。
虞晓澜让司机将车开走后,才走到安娜面前,对她道,“现在栖梧不方便跟你见面,如果你愿意的话,要跟商郅郁谈谈吗?”
安娜痴痴地望着那辆车开走,听虞晓澜这样说,不由问道,“商郅郁,是刚才那个男人吧?”她说着,又喃喃地道,“他……是不是那个栖风之前……说爱上的人?”
虞晓澜点头。
安娜想了想,道,“好,让我跟他谈谈吧。”
“刚才他说晚上有空,你把号码给我,我让他直接跟你联系。”
“嗯,好。”安娜说着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虞晓澜。
Chapter 58
商郅郁一直到庄栖云睡下了才联系安娜,两人在安娜所住的酒店大厅中再次见面。
之前瞥过一眼的时候,已经觉得安娜相当惹眼,再一次见到,又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商郅郁依然觉得安娜是一位标准的大美女,她无论做什么表情或动作,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优雅得宜。
“抱歉,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商郅郁站在她对面,道。
“商郅郁,是吧?”安娜仔仔细细打量了商郅郁片刻,才道。
商郅郁点点头,道,“你好,安娜小姐。”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商郅郁为双方各点了一杯咖啡,想了想道,“安娜小姐,您今日特地来找栖梧,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一定会帮您转达,若您只是想见见他,可能还需要等一段日子,届时,我会说服他来见您的。”
安娜闻言,沉默片刻,别开脸道,“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一次我来,只是单纯地与他见面,并不想奢求什么,他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商郅郁想了想,仍然问道,“安娜小姐,不知您对庄栖云的事……了解得多吗?”之前听虞晓澜说起过安娜,只说是庄栖风的未婚妻,其他的细节一概不知,但至今关于未婚妻之事庄栖风也从没有提及,再则庄栖风是十五岁时出的事,十七岁就被沈熹从医院里接出来开始演戏,若说安娜是在之后出现的,那么虞晓澜绝不会不知道,因为她成为栖梧的经纪人已有五年,前任的经纪人在离开前势必要将栖梧的事做一个完全的交接,因此商郅郁在这之前就猜测这类的未婚关系应是较早时期的,因而才有此一问。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安娜现在面对的人本来就是庄栖云,而今天见到庄栖云的模样,显然认识安娜,这也间接印证了商郅郁的猜测。
安娜听到庄栖云的名字,不知为何露出十分弃嫌的表情来,但她仍然没有看商郅郁,只是自顾自言道,“就是他,他是个神经病,如果不是他忽然回来,我跟栖风的关系根本不会闹得那么僵。”
她的话让商郅郁一怔,问道,“你知道庄栖云的病?”
“知道啊,所有人都知道他精神不正常,只有栖风不知道,还当自己的弟弟是个正常人呢。”安娜显然对庄栖云半点好感都没有,抱怨着怏怏地道,“最初我只是听栖风提起过他有一个弟弟,后来他忽然回来,栖风非常高兴,自那之后,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栖风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开始我并未意识到庄栖云有什么问题,可是后来发现只要我一与栖风说话,他就用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我,除此之外,他还在我的鞋子里放图钉,在我的抽屉里放死去的动物吓唬我,真的很可怕,我跟栖风说,栖风却一直维护他弟弟,说庄栖云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直到那一天……庄栖云他……亲口承认那些事都是他做的。”
“那一天……”商郅郁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问道。
安娜垂眸好半晌,这才再一次对上商郅郁的眼睛,而她自己的双眸之中却已充满恐怖的回忆,道,“我觉得这都源于庄栖云的病,让事态发展得如此可怕,那一天……我去栖风家借书,没想到,庄栖云假扮栖风的模样,将我带进书房,然后,他取出一把水果刀,想……想要……杀掉我……”
这话真正令商郅郁感到吃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听安娜继续说下去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将那些恶作剧全盘托出,后来,栖风冲了进来阻止了他,我慌忙逃出书房,可是,没想到之后栖风就病发了,被他的父亲送进了精神病院,我苦苦等了两年才等到他出院,虽说后来他也交过女朋友,但没有哪一个是长久的,我一直觉得我是不一样的,哪里知道……他、他居然会……会爱上、爱上……一个男人……”她说到后面,声音渐小,目光却一直盯着商郅郁,像是想看明白他究竟哪里值得庄栖风爱。
商郅郁对她如此追根究底的目光并未多加留意,只因他的思绪仍停留在刚才她所说的那件事之上,现在他才明白当年会发生惨剧的原因,难怪庄栖风会因为庄栖云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他原本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庄栖云,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因而才会一直不肯去回想……
而且从安娜说的话能够确知的是,庄栖风对庄栖云非常疼爱,庄栖云因为母亲的缘故身患精神病的症状不足为奇,想要杀掉安娜,兴许是因为他身上的病症而放大了对小风的占有欲才会这样吧?也是因此,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之后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的庄栖风虽然能接受安娜的存在,但却根本不可能深入跟她再交往,应该也是潜意识的影响所导致吧?虽然说到底安娜其实是受害人,可庄栖云毕竟是因那次事故而死,而现在庄栖风就是庄栖云,在庄栖云的意识里,是压根不可能接受安娜的存在的,难怪他根本都不想看到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