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砂一袭宽裳,外罩百草霜衣,高龙发髻一根苏簪挽,笑眸华容金不换。与梦伸手拿过半只鸡,头也不转的吃了起来。子宿在他身上抹了把手准备离开,反正她也吃的差不多了,残羹剩饭的就当赏给叫花子,行善积德了。
“还有嘛?”就在子宿跑着要离开的时候,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映入眼中,与梦吸着鼻子,嘴里还叼着吃干净的骨头,时不时舔舔指尖残留的油渍。
哎,这家伙真能吃,子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对他一摆手道:“跟我来,我知道师父把好吃的藏在哪里。”二人狼狈为女干,偷偷将花亦凉准备的晚安吃得一干二净。
“小矮子,你拿着壶去干吗?”站在树上的与梦嘴里衔着根草,看子宿拿着壶匆匆而过。矮小的个头抱着碗大的壶,着实让人想笑。
“去采集露水啊。”刚走几步,才发觉不对劲,仰头对着那厮瞪道:“你才是小矮子!”
“哈哈哈,你这个榆木脑袋也真是有意思。”一跃而下,与梦抢过壶对她道:“一同前往吧,这样你还有一个出力劳工。”
子宿乌黑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爽快的答应。二人蹦蹦跳跳来到树木密集之地,认真采集露珠。
“每日都是你自己前来采集露水嘛?”与梦手法快,比起子宿那是兔与乌龟。
“也不是啊,师父会陪着我。”子宿坐在一旁的树杈上,看着与梦勤奋穿梭在树林间,好不乐意。
“今日怎的没有陪你?”
“师父说有你在,他就省的劳作了。”
“真是饱暖思氵壬欲。”
“什么欲?”
“就是吃饱了,思念银子的欲望,越来越大。”
“也是,师父自己在这深山老林里,肯定没有见过金银珠宝、玉石翡翠。”
与梦看了眼某人浑身镶金的衣着,默不作声。
“小矮子快过来。”
“小矮子叫谁!”
“这里有只七彩蝴蝶,漂亮的紧啊。”子宿决定不计较这么多,满心期待的跑到与梦身边四处瞅着所谓的七彩蝴蝶。就在这时,与梦摇身一跃使劲踹了一脚树干,慌忙逃窜。
哗啦啦如雨下,顷刻间,子宿变成落鸡汤。
“该死的万恶的挨千刀的奏表脸与梦,你这个乌鸡王八蛋!”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声音响彻一方,也是听得与梦心中一颤啊,不妙,他得逃。
“徒儿。”花亦凉一身轻功耍到极致,几乎瞬间而至,他抱着浑身湿答答的子宿焦急询问:“有没有受伤?”
子宿不说话哇哇直哭,小手搂着花亦凉的脖子一个劲抹眼泪,看的他心疼又焦心啊。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用来养老的。转脸对着站在一旁的肇事者狠狠道:“老子要跟你切磋!”
“来就来,哥哥怕你不成。”与梦翘着下巴,中气不足。
“师父,替徒儿报仇!”哽咽中也不忘加油点火。
“徒儿乖,站在这儿等着师父,为师稍后就来带你回去。”花亦凉摸了摸子宿湿漉漉的小脑袋,袖里剑抽出,一个蹑云直袭与梦咽喉。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手下留情啊凉花。”与梦迎风逐浪急步退却,双手空空如也,必定会被死揍一番,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他跑了,师父追!”
“徒儿莫慌,看为师怎么揍死他。”花亦凉梯云纵直追而去,
“师父加油,徒儿看好你!”子宿擦干眼泪,抬脚也追了过去。
但是等她跑过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与梦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说不出来话,花亦凉则是盘腿打坐,恢复内力。
“哼,臭鸡蛋,敢欺负我就是找打!”子宿上前又掐了他几下,才觉解气。
“你们真是师徒同门,心狠手辣!”
“你是无事悠闲典型找打!”
“小矮子,你不尊重师叔!”
“臭鸡蛋,我是为民除害!”
“你、”与梦刚刚要伸手指责一番,就被花亦凉掰着手指,又是一阵嗷嗷直叫。
许久之后,子宿狠狠摁着与梦脸上的淤青,乖切的问道:“还疼吗?”
与梦咬着牙看着坐在一旁练字的花亦凉恨恨回答:“一点都不疼!”
为此,子宿下手又重了几分,疼的与梦嘶嘶直吸凉气。
“师父,你和与梦师叔是什么关系啊。”
“我们是莫逆之交。”
“什么叫做莫逆之交啊。”
“情投意合、友谊深厚便是莫逆之交。”
“情投意合?那我们呐,我和师父是什么呀。”
“我们啊,我们自然是生死不离。”
“嗯,生死不离!”
“徒儿。”
“嗯?”
“若是有朝一日为师不在了,你会想念为师嘛?”
“嗯~不会的。”
“哦?”
“因为师父要是不在了,我也会离开,至此追随师父直到天涯海角,生死不离。”
“呵,我的小徒儿挺会借词献师啊。”
“徒儿所言句句真情。”
“好好好,为师相信徒儿一片赤诚之心,往后啊,子宿便是为师最后的祈盼和希望,莫要让为师失望啊。”
“定然不会,徒儿这么乖巧懂事,怎么会叫师父失望呢。”
“乖~”
花亦凉抱着坐在怀里的小子宿,奶声奶气的话语带着一股子的认真严肃,煞是令人心神荡漾,喜笑颜开。
躲在一旁的与梦看着湖边两人满足的容颜,内心也是极其怅然辽阔。
第四章
“你似乎呆的时间太长了。”几日后,花亦凉在也不忍心看自己小徒弟受欺负,毫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
“既是莫逆之交,自然要多多相处。”与梦吃着手里的野果子,含糊不清。
“小别也不是不可。”
“我怕你那小徒弟在我离开之后,甚是想念,不敢轻易遁行。”
“这可是我唯一一个小徒弟,你莫要在欺辱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还知道她身世凄惨,苟且偷生。”与梦摇头晃脑一副书生摸样。“你要不要听?”
花亦凉闭上眼睛打坐,思虑片刻说道:“往事乱如麻,如今何须在提。她年幼早已遭受如此大祸,已是可怜,收我座下今生便是南山徒弟,那便是一张白纸,任由过往来人填写描画。”
与梦斜眼瞄了瞄门栏处,笑道:“也许有一日他会害了你,我黎国唯一一位花鸟侍,岂不消散云烟。”
“未来,子宿将会是黎国第二个花鸟侍。”
“你倒是舍得。”
“有何?”
“什么时候跟我回去。”与梦抹了把嘴,翻着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
花亦凉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语气里尽是警告之意:“休要打子宿的注意。”
“哈哈哈,我把她娶回家当压寨夫人,一生吃喝不愁,你不该感到安心吗?”
“若是她自愿,我绝不阻拦,若是她不愿而你强行,到时别怪我不顾莫逆之交。”
“我会让她亲口回答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如此坚毅。
“呸。”一声不削,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以及凝重的气氛。“我这一生只和师父在一起,他名扬天下,我陪;名落孙山,我亦然。”
“你就不怕他是一个大女干臣?”
“那又怎样,自顾正邪不两立,忠臣不分归途。”
花亦凉拉过走来的小子宿,宠溺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有时候懂事的,最令人心疼。
“哎,你跟我走把。”与梦挠了挠头,起身就要去拉坐在花亦凉怀里的子宿。
“师父救命。”子宿皱着眉头,嘴巴翘的老高,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花亦凉一掌将与梦击退几步,气的与梦直跺脚:“你等着,等我武功超越你,先把你定了,在偷走你心头宝。”
“快回去练武把,人生苦短。”
“到时候可别躲会雪山,孤苦一生。”
“有我陪师父,你别瞎操心。”
“你会跟着我的。”与梦揪着子宿的辫子,露出牙齿威胁道。
子宿扒着他的手臂环上脖子上口就咬。
“你属狗的呀。”与梦揪起某只小狗的耳朵,狰狞道。
“嗷嗷嗷嗷。”
“与梦,子宿还是个孩子,你何故与她计较甚多。”花亦凉笑着坐在一旁,看着二人打闹。
“就因为是个孩子,不懂多少我才有心情与她计较。”朝廷之中,谋权者野心勃勃,君与梦厌烦宫中的勾心斗角,比起花亦凉的清幽自在,他甚是羡慕不已,更何况久日不见多了一个可人有趣的徒儿,煞是好玩。
“宫中一切可好?”
“外有魏国虎视眈眈,内有叛臣谋朝夺窜,你觉得那?”君与梦抱起不松口的子宿,坐在花亦凉身边表情略有犯愁之色。
花亦凉叹了口气,早些年曾受他之遥前往黎国辅佐君王一统群臣,奈何宫廷野心狠辣,终是他武功再高,也难逃女干臣魔爪。
“你还是不愿回去?”子宿松了口,抬头看着君与梦微敛的眼睑,愁容满面令人担忧。
“我还有子宿。”
“我会给她最好的,金银财宝、无上地位以及赫赫重权。”
“你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也不止这些。”
“告诉我,你要什么。”君与梦看着花亦凉,神色极其严肃。
“师父要的是一人一马一天涯,而你给的却是庸俗之物。”子宿拍拍与梦的脸,教导着。
“小家伙,你懂多少。”与梦打了一下她的屁股,很不满。
“哼,我虽然没有你这般与师父相处甚久,但是我却了解什么是强求,什么是心甘情愿。”
一句话令二人沉默不言,与梦将子宿塞进花亦凉的怀里,揉了揉额头苦笑道:“你的好徒弟,我先会皇宫,事务繁忙,改日再来看你们。”
“一切小心。”
“祝你好运。”子宿说完之后看了看师父,跑到与梦身边扒着他就往上爬,直到与梦抱起她,她才啵啵亲了两下。
“下次来子宿想要什么?”
“嗯~”子宿摸着下巴想了想,掰着手指说道:“糖葫芦、桂花饼、杏仁糖、还有小木马。”
与梦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一一承诺。
“师父,与梦师叔什么时候再来呀。”猛然少了一人,子宿内心也感到甚微惆怅。
“也许三五日,更甚半载。”月光风微潮海,两人相坐曲塘。
“他是一国之主,对吗?”
“徒儿聪明了许多。”
子宿小嘴一嘟,满脸不爽。
花亦凉想了些许才答:“他本是黎国君王,天下且分三道,奈何魏、牤两国强盛、黎国无力反抗,处处打压。也不知与梦从何人口中得到一个方法,利用飞禽走兽战胜人力,他暗中查询数载,终于在南山找到为师。”
年少时,花亦凉本不是痴狂之人,思索其中厉害之后,便拜别师门,躲在着极南之海。不曾想君与梦独身闯进这极南之地,打败了他驯养多年的蛟,越过千目湖穿过毒瘴,花亦凉心中也颇感欣慰,这是一时间难以下决定。
子宿认真的望着花亦凉,眼神里带着三分好奇三分渴望。
“徒儿还没见过为师唤百鸟,若有一日时机成熟,为师便把这一身的绝学传授与你,世上在无人欺负徒儿了。”花亦凉摸着子宿的头发,神色飘忽。
“不,徒儿不要什么绝学,只想和师父相守白头。”
“傻徒儿,相守白头可不能乱说。”
“我不管,这一生子宿都只让花亦凉照顾,只让花亦凉欺负。”子宿歪着小脑袋,满脸肃穆。
“好好好,我饿徒儿只许为师欺负,相守白头誓不分离,拉钩?”花亦凉翘起小拇指勾了勾子宿的鼻尖,宠溺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子宿嘻嘻一笑,一大一小两根指头紧紧缠在一起。那一晚,月微勾,星微亮风稍润,相对无话只待静等天明。
第五章
东方微白,夜色收敛。一只七彩尾羽的鸟儿拖着绚丽的光驶向湖中木屋,它扑棱着翅膀,喙在窗前啄了几下后,稳稳停在门前护栏上。
几秒后,门轻轻被打开又轻声关上,花亦凉披着墨色大裳来到护栏前伸手托起七彩尾羽鸟放在耳边,目色轻柔。
那鸟儿在他耳边鸣叫几声,宛若清鸿。
“辛苦了,木桑树结满了你爱吃的果实,快去吧。”花亦凉抬手,尾羽鸟极速飞走。停了许久他都没有再重回房间,呆呆望着东方直到天亮。
‘吱呀’一声,门被推来,两只小脚丫噔噔跑到花亦凉身边,一只手拉着裤腿,一只手揉着眼睛,嘟着嘴委屈道:“师父,你干嘛去了,徒儿一睁眼都看不到你。”
花亦凉会心一笑,转身抱起还没睡醒的子宿宠溺着亲了一下:“师父来看看日出。”正巧此时太阳完全跃出水面,金闪闪的带着几分暖意,却不刺眼。
子宿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刚出生的太阳埋怨道:“那怎么不叫上我一起看。”
“早起风凉,怕吹着你。”
“有师父在,抱抱就不怕了。”
“乖,下次一定叫你。”
“嗯。”
二人说着闲话,转身走进房间。
“徒儿可曾想过要走出这里?”
“不,天下虽大却是污浊不堪。子宿愿守在南山与师父一同终老,也绝不想在踏入江湖一步。”
“好徒儿,若是师父哪天离去,你可还愿守在这里?”
“师父会去哪里?”子宿想了想回答道:“我会去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乖徒儿,到时、呆在这里,莫要离去。”
“为何?”
“因为这里是江湖之中唯一一处干净无暇之地,为师留给徒儿,休让厮杀阴谋靠近你。”
“倘若厮杀阴谋之中有师父在,子宿甘愿涉险。”
“傻孩子。”
湖清水幽月如钩,风漠星灼夜似烟。悠闲一度南山岳,恰似朝闻慕钟情。一只乌鸟扑扇着羽翼旋转之后落在一人肩膀之上。嘎嘎几声尖叫,惊醒了睡梦中的子宿,她黑夜中摸索着掏出夜明珠环顾四周。这是师父给她照明用的,毕竟年幼,怕火折子伤着。
“你是谁?”入眼便是墨汁一般的黑衣,恰要融入这夜里。
“无心。”
子宿看他冷言冷语,也不在过问,只是四处寻找师父的身影。“师父,你在哪里?师父!”
“他不在。”无心提醒道。
“师父去了哪里?”
“皇宫。”
子宿面无表情,但心里早已对如今的形式划分一二。
“看来你确实如皇上所说无二,并非一般幼子。”无心环胸而立,肩上的乌鸟啄啄羽毛看向子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