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派来监视我的吗?”子宿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紧盯着那只黑呜呜的鸟。
“我是来照顾你的。”
“我不用你照顾,你走吧。”若不是无心亲眼所见,这冰冷的声音恐难想象出自一个幼年口中。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走。”
“我要睡觉难道你还要盯着看吗?”
“是。”
“禽兽!”
无心哭笑不得,乌鸟动了动双脚,通红的喙碰了碰他的脸颊。
子宿再次睡醒之后已是中午,房间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就在她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修长的身影,以及乌黑发亮的衣衫。
“你要吓死人吗?我还以为天塌了。”
无心转过身,肩上的鸟儿不在了:“我在为你守门。”
“既然是守门你怎么不贴在门上,当门神也要敬业一点,站在护栏当护身符吗?个高了不起啊,我要是解了毒指不定谁高。”子宿不削的掐着腰肢,一副嫠妇模样。
“解毒?”
“额,亵渎,就是辱骂神明的意思,老家等我传闻,说亵渎神明能长高。”她摸摸鼻子,略有心虚的解释道。
“哦?这样的传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无心轻笑道。
“缺知识少文化的你能知道什么?”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心转头看向天际不再说话。
“你是什么人?”寂静了许久,子宿趴在护栏上,望着湖水发问。
“人?呵、也许我只是隐藏在深山之中的一只鸟,无情无心无六欲。”空洞的回答,听得子宿迷迷糊糊。
“好吧好吧,咱们换个话题。”她想了想,斜了一眼身旁人:“你知道师父去干嘛了吗?”
“打仗把,也可能谋划。”
“魏国和黎国最终还是打起来了吗?”深叹一口气,子宿幼稚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沉重。
“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魏国兵强马壮且军事庞大,宋家军势不可挡,又有一位阴险狡诈的国师出谋划策,师父肯定会有危难。”
无心看向子宿,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若是牤国帮战,定会有几分胜算。”
“可牤国意不在此,他们想的,乃是渔翁得利。”
“哼,怕是另有所图。”
“你觉得他们想要的会是什么?”
子宿眨了眨眼睛,瞪向无心,“我又不是硕柏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白痴!”
无心楞了一下,笑出了声。
“也许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与梦也会来吗?”
“也许把。”
“必定元气大伤呢。”
“有将军在。”黎国在三国之中,虽不是最强大的,但毕竟地广物博,魏国野心勃勃,也得一步步挥兵攻城,逐一击破。
“宴非然懂得用兵,知晓兵法是位奇人,却抵不住秦桑的阴兵借道。”说起这些,子宿自是愁容满目。
“说来也怪,秦家本来中途落魄,可在一时之间鼎盛之极,可谓是令人好奇。莫非真是欲要神仙,学的一招半式?”无心话语轻若嚟鸣,神色也是极为淡然。
“想来也是恶人,偷学一招半式,欲要祸国殃民,最终下场也是不得善终。”她想了想看向无心:“你饿吗?”
“怎么了?”
“我给你整点饭。”
“整?”
“你说自己是一只鸟,肯定要吃虫子,虽然我怕这种动物,毕竟来者是客,我应做东,请你吃上好的虫中之王。”
“谢谢,我不饿。”
半晌后,他在寻找消失已久的小奶娃的时候,发现她正躲在某一处偷吃刚刚做好的烤鸡。
第六章
虽只有几天之久,但在子宿的心里,于世半纪。
若说以往只是采集露水,吃饭睡觉,如今多了一项,那便是每次饭后坐在南山出入之境等师父归来。而无心护在一旁,子宿心情好了就逗逗他,不好了两人皆是相对无言,唯有聒噪的乌鸟,一直嘎嘎不停。
直到有一天,沉睡中的子宿越睡越沉,越睡越深。精致的木屋被黑雾渐渐淹没,昔日的高楼伟柱映入眼帘。
“洛神,我有今日,全凭你。”修长的身影披着一身耀眼官服,绝色容貌藏着几分煞气。
“哼。”湖水中,一袭碧蓝丝绸.梳起的发髻缀有半月行装饰,色泽华润,夺目耀眼。凤眼中漆黑的瞳孔里尽是憎恶,只是面容是否娇好无人得知,雪白的面纱罩着半面,朱唇若隐若现。只见她不曾御舟却能凌空盘坐水中,宁静的水面波光点点,零散的蜡烛不知从何而来,同她一般凌驾湖中。
“待我盛名大起,定不会亏待你。”
“世间荣华富贵岂是我所盼望的。”
“你想要得到什么?我可以满足你。”着官服之人得意道:“如今我乃是魏国国师,天下间只要我想得到的,决计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我想要的很简单。”女子悄然一笑,素幕纱下便是一片迤逦。
“说说看?”
“你已经做到了,丈杀妻,子弑父,到头来遗臭万年你的结局以及你那唯一儿子体内的精丹。”
“哼,一个深受子蛊的幼子,怎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如今三冬草在我手,他唯有服从我才得以解脱。”那人面色不削。
“凡事总有例外,万物相生相克,他找不到解药或许能找到引燃之物。你可别忘了,巨蜥至寒之物,虽有同为寒物三冬草口服为戒,却怕另一种东西。”洛神冷笑道:“一个置你于死地的存在。”
秦桑冷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他站在岸边,奇异的花卉令人心神爽乎。“告诉我,是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说,永生都别想逃出这里。”或是想到了什么,秦桑嘲笑道:“你身陷此地,该怎么去告知秦洛,置我于死地的到底是什么?”
似是说道痛楚,洛神瞪着秦桑,恨意不减。
“所以,我唯有捆牢你,才是长久之计。哈哈哈哈。”大笑离去,留下洛神愤怒的握起拳头,狠狠砸向水面,平静的水面瞬间激烈,迸溅的水珠欲要将岸边花卉尽数摧毁。
“秦桑,我绝不会放过你!”
“徒儿,徒儿醒醒,你做梦了。”
愤怒中,轻柔的声音慢慢顺着爆裂的水面涌入子宿的心里,黑暗中,星光明亮越来越大,突然一张温润清秀的脸冲进子宿的眼里,她猛然坐起身,迅望四周问道:“无心呐。”
“他离开了。”
子宿恨恨的握起拳头:居然偷窥心神,这家伙何等人。突然发现师父回来了,转而问道:“师父可否安好?”
“傻徒儿,没人能伤的了为师的。”花亦凉抱起子宿,吸了吸她脖间香味,甚是满足:“徒儿这段期间可想为师了?”
“子宿想了。”环着花亦凉的脖颈,子宿指尖恰捏,眉头紧皱。
“那徒儿过的可好?”
“每天除了采茶练剑就是等师父回来了。”
“嗯,我听无心说了。”
“他还说了什么?”
“说你可爱活泼,八卦玲珑。”
子宿一愣,失笑道:“他真是个呆子。”想了想又问:“他是什么啊。”
花亦凉想了想,回答道:“他是与梦的得力军事,名义上随辅佐宴非然攻战大魏,私下也算是为与梦排忧解难。”
哼!这个臭与梦,居然找人窥视。
“师父下次还会离开嘛,可是能不能告诉徒儿,好让徒儿送送你。”
花亦凉摸摸子宿的脑袋,笑着将他抱了起来:“徒儿想吃什么?为师不在的这段时间瘦了许多啊”
子宿扒开捏在自己脸上的大手,不满诉苦:“对啊对啊,那个冷面瘫不好看又不好吃,徒儿天天都在想师父能回来,给我做好吃的,带我去采茶。”
“好好好,为师给你做好吃的,带你去采茶,带你去游玩天下,可好?”
“游玩天下?那~能不能吃遍天下啊师父。”
“小吃货,好好好,依你,依你,一切都依你。”师徒二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十分,絮絮叨叨直说了一天没完。
而就在南山之外的黎国皇宫里,夜晚从为给巍峨的皇宫带来任何黑暗的恐惧。
“无心,事情进展的如何?”一身龙蟠居于,明珠冠衬得他高贵却又放任不羁。
“却是如圣上所言。”肩膀上的黑乌依旧是那么黑的碍眼。
“怪不得魏国国师频频调人前往黎国暗中巡查,要的就是子宿的踪影。不过,这也算是我们的一个筹码,对抗魏国倒有几分胜算。”
“该是说,一个叫洛神的女人。”无心叙述道:“在她的梦里,我看到了一片湖水,以及盘坐在湖面上的被秦桑成为洛神的女人。”
“我倒是有听闻,明魔峰上乃有世外仙人,遇贤人捧书而至。”
“贤人?捧书?怕是一种囚禁与利益。”
“怪不得她会落得这般下场,不过如今得洛神者的天下,你吩咐非然,让他将此消息散布出去。”
“洛神在此。”
与梦转身望向房外灯火通明的院落,眉目间透着几分算计:“想必秦桑定不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这位洛神似乎拿捏着他额把柄,一个利用秦洛而置他于死地。”无心继续透漏。
“可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与秦洛相关,是一种蛊毒。”
“秦桑善于用毒,怕是洛神也遭遇算计才从妙龄少女变成孩童。”二人一步步猜想,揣测。
“若不是花亦凉阻碍,怕是能知晓全部,现在她心神疑惑,恐已查询我的动机,下次再无如此时机。”无心略有埋怨的语气,另肩头的黑乌不安。
“毕竟是他的徒弟,不管身世为何,花亦凉自然护佑。”与梦捏着腰间古玉,漫不经心。
“下一步,该怎么办。”
“师徒心心相连,师父若有不测,身为徒儿,怎会坐视不理。”
二人心中下定注意,相视一笑。
第七章
“师父,怎么了?”一大清早,子宿揉着眼睛走向正在观看书信的花亦凉,乖乖的爬到他身上,稳稳坐下。
花亦凉抱着子宿,将书信捏作一团:“师父收到了你与梦师叔的来信,说是相别甚久,想念徒儿了。”
“他明日要来?”子宿眼珠转了转,一副颇有心思的模样。
“是啊。”花亦凉放下子宿,询问道:“徒儿做好,为师给你画幅画像可好?”
子宿巴巴的跑到对面,搬了个大椅子,呆呆爬上去做好。
“师父画完能送给徒儿嘛?”
“不行哦,因为这是师父将要随身携带的。”花亦凉认真观摩。
“师父又要出去了吗?”
“黎国再怎么说也算是我生之所在,大敌当前怎能坐视不理。”下笔前,他思索几秒,才将纸润然。
“可师父不是一直深居再此,不理朝政吗,不要去好不好。”子宿极力劝解。
“否也。”
虽然子宿隐隐能猜到所谓何事,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静观其变。
这幅画他画的很慢,很仔细;时而闭眼思索,时而凝目呆望,直到黄昏时分,他才缓缓收笔。而就在这时,一身悠闲的与梦,抱起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子宿调侃道:“看来你把小娃娃折磨的挺惨嘛,我一直以为你宝贝的不得了。”
“别打她的注意。”绑好画卷,花亦凉放在画桶里,开始整理桌子上残迹。
“要我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与梦咧嘴笑道:“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
花亦凉看着他怀里的子宿,点了点头。
“据说牤国斐济已率领军队与秦桑大战一场,落荒而逃。而目的就是打探深山而据的世外仙人,魏国国主对此十分在意,虽没有参战的意愿,却也想分一杯羹。”说完盯着怀里沉睡的小人,爱不释手。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在这里,你若是告知魏牤任何一处,我都将不会原谅你。”
“世人都知秦桑诡计多端、知晓天理,谁能揣测哪天他真的找到这里,重兵十万战你师徒二人,何以胜算?”
花亦凉盯着君与梦,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可是却只能看得见风轻云淡一脸笑意。
“倒不如你与子宿一同移驾宫中,想我黎国虽不是兵强马壮,但宫中毕竟乃一国之主所居必定严谨,也顾了你二人安危。”与梦抱着手里的子宿,愈是筹码。
“与梦,你我相识数载,南山之上众多师徒唯有我二人情深意重。如今多了子宿一人,但毕竟为我徒儿,师徒一日胜百年,此生非顾不离。你若因黎国利益算计我师徒二人,莫怪到时我花亦凉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君与梦看着画桶里的画卷,一行字迹映入眼帘:于无声处听神赋,心事浩茫天地间。
“朕,一言九鼎!”
“希望如此。”
第二日,浩大的车马停在南山脚下,大将军宴非然骑着高头大马领着数千名将士,静候在此。
“无心没来?”子宿在人群中搜索着一团黑乌。
“怕是和织芝在一起。”花亦凉抱着子宿来到马车前,四角铃铛被风吹的叮铃响,猩红流苏陪着金黄幔帐,暖玉相系。马车里软榻小桌,上有美酒点心供侍,一盘沉香气味清幽。
“他们都是师父的挚友吗?”
“是也不是。”
“为什么?”
花亦凉想了想,对着窗外觅食的鸟儿说道:“你看。”
两只雀鸟围绕着一棵树不停飞舞,尖利的喙时不时啄几下树干,偶尔互相斗殴。最后稍大一点的雀鸟,用喙啄瞎了小雀的眼睛,没有方向的小雀掉在地上,大雀夺得幼虫,扑棱棱飞走。
“鸟为食亡?”
“然也。”
“不是还有一种说法,良木而栖。”
花亦凉掩上窗帘,为自己斟了杯酒,细酌。
“师父,我也要喝。”子宿拿起另一只玉杯便要倒酒,却被花亦凉拦下了。
“你吃点心就够了。”
“歧视幼儿,不得好死!”
“大逆不道,小心雷劈!”
“要劈也是高个顶着!”
“矮子易爆。”
“师父!我确定是你徒儿嘛!”
“是是是,所以师父只能欺负你啊。”最后在子宿的再三请求下,花亦凉终于允许她舔了舔杯沿......
野林与繁峙,清幽与喧扰。当绿葱渐行渐远,高楼盘踞地面,子宿知道自己宁静的日子,所剩不多。看到那层层叠叠的皇宫大院时,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花亦凉的手掌。
“怎么了?”花亦凉拉起小手,关切道:“是不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