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高大的角兽非常温顺,余培明带着颜之骑一匹,我和许辞一匹,我坐在许辞后面,许辞非常疲倦,头一点一点的,我把他往怀里圈了圈:“困了睡会儿吧,我扶着你。”许辞嗯了一声,倚在我身上打盹。
两只角兽走得很平稳,颜之的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露出迷茫的神色,一会儿又非常惊愕,变脸似的,余培明看不下去问他:“你干嘛呢?要不要我给你带大街上卖艺换点钱?”
颜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主君和许辞先生是……”
余培明看看我,我点头道:“许辞是我的恋人。”
颜之楞楞地点头:“哦哦,这样。”
他又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冲我非常坚定地说:“虽然这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以后我还是会以对王妃的礼仪对许辞先生的。”
我心里觉得好笑,原来他在纠结这个问题。
余培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那你心目中的王妃是什么样的?”
颜之扭捏了一会儿道:“其实我想以后我有了闺女嫁给主君。”
“咳咳咳”余培明被自己的口水卡了气嗓儿,咳得停不住,又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没想到楚天你还挺吃香的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颜之不解道:“主君长得这么好看,又很厉害,我这么做难道不对?”
余培明问他:“你闺女养大他那年纪都能做爸爸了你知道吗?”
颜之摇摇头:“画师的寿命很长,没关系的。”
余培明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真是无法理解,你这么个小肚鸡肠的老男人销量这么好。”
我笑他:“谁老男人,按年龄来算的话我可是这里最小的。”
余培明撇撇嘴不理我。
我看了一眼颜之,问他:“族里给你报信了?你媳妇没事?”
颜之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刚接到的信儿,您,您怎么知道?”
我冲他笑笑,他刚刚提起生孩子的事情脸上抹不开的欢喜,那种初为人父的兴奋混杂着不知所措,这一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余培明冲颜之眨眨眼睛,揶揄道:“哟,一杆进洞啊,厉害厉害。”
颜之的脸红的像个柿子,整个人烤肉似的加点佐料还会孜孜作响的那种,一时间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低着头讷讷道:“我请你们去我家喝酒。”
余培明笑得倍儿开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我们走了两天半。一路上几乎没再看见那些受黑暗巫术控制的生物,阳光重新回到林间,把那些腐朽的气息一点点洗涤荡去,植物欣欣向荣地生长起来。这期间不时有鸟儿来找颜之,无非是互相递个消息问问他到哪儿了近况如何,后来甚至有大型鸟类捎来了面包和烤肉,只可惜带来的时候已经被那鸟儿吃了一半。
第三天下午我们抵达了德鲁伊的临时住所,全族仅剩下三五十个人,大多数尽是老弱妇孺,他们在门口等着我们,为首的是个长发的漂亮姑娘,大概就是颜之的新娘,颜之翻身跳下角兽,和他们站在一起,躬身向我行礼:“自然神在上,恭迎主君亲临。”
50.姜家庭院
我们在颜之这里休整了五天后向他道别继续往北出发。这五天里我们还是做了不少事情,颜之当上了族长,并给许辞完成了沙虫的继承,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了,祭祀婆婆在这场灾难中平安存活,拉着许辞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说起来她比族长的耗费程度低太多了,算到颜之,这已经是她有生之年要扶持的第5名族长,真是超长待机中的战斗机,祭祀劳模中的典范。余培明脸上的伤好了,可着劲地折腾,走到哪都是一阵鸡飞狗跳,我研究了一下之前拿到的那个小卷轴,这么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上全是机关锁,环环相扣,开错一个后面的会强行锁死,我开到一半以后拿不准,颜之和祭祀婆婆表示对此一窍不通后,我便又将它收好,想着带去姜老先生那里的时候碰碰运气。阿花长大了一圈,粘着颜之的新娘不肯走,这种小动物对平和温柔的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许辞唤了它两声也只是站在原地冲他摇摇短小的尾巴,许辞叹气道罢了罢了不强求,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随它去了。
我知道许辞必定还是不开心的,一路上挑着些他喜欢的话题跟他说,许辞听了一会儿问我:“我们要去拜访的姜老先生是怎样的人?”
姜老先生全名姜焕,是一位非常正直的武将,跟人格扭曲的余培明不同,姜老先生非常固执,认准的事八头大马都拉不回来,这一点使他非常忠诚,但也是他受张泉迫害的原因。姜焕有三儿两女,大女儿姜灵,以前经常跟着姜焕进宫看我母亲,现在已经死亡,小女儿姜芝,我见得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他的三个儿子据说也都是从了武,张泉忌惮姜家,早些年的时候把姜焕这几个儿子都远远地支开,我母亲可惜这位祖上曾有开国之功的世袭将领被迫害,曾经明里暗里地帮衬了不少,是以姜家连带着对我也一直比较客气。
我把姜家的大致情况跟许辞说了一下,许辞想了想说:“我一直觉得余先生不像医生,原来是武将。”
余培明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不敢不敢。”
许辞有些奇怪:“既然余先生是将军,那他带哪一路兵?”
余培明不知从哪折了根草棒子叼在嘴上:“第四路。”
现下国都里三军分立,张泉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已经把主意打到了雇佣兵的头上,其实还有隐藏的第四路。
隐藏的这一支被余培明打包稳妥得藏了起来,在最合适的时候调用。
许辞并不很会骑乘,我一直让他坐我前面,但这样也就意味着我们的速度会慢一些,余培明非常自觉地负责辨别方向找路,我心安理得的负责跟着。
一周后许辞简直要崩溃了:“阿天,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过两天就到了。”
“一周前你就是这样说的!”
“一周后我还这样说。”
许辞有些痛苦地搓了搓脸:“你看,这花,这草,这树,有什么不同吗?我们真的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吗?”
余培明叼着片树叶回头道:“每棵花草都有它独特的韵味,许辞你要用心感受生命。”
“我只能感受到想打你的怒气。”
“哦。”余培明惊讶道:“可是你打不过我。”
许辞捂住眼睛不想看他:“跪安吧。”
余培明瞪圆了眼睛冲我道:“楚天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对我这都是什么态度?”
我笑着拉住许辞冲他挑眉:“我宠的,有意见?”
余培明咬牙切齿:“楚天你这个小肚鸡肠的老男人。”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许辞骑角兽的姿势不对,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走路微微岔着腿,非常别扭。
我从后边抱住他,伸手解他的腰带:“我看看你的腿。”
许辞非常害羞,两手抓着腰带不松手,我哄了好一会儿才同意,这些天虽然辛苦,但好在心情愉悦,许辞多少长了些肉,不再像之前那么瘦骨嶙峋的了,他的腿非常直,我蹲下来把他的裤子拽到腿弯处,抬头看他大腿内侧的伤,天气慢慢变得炎热,原来无所谓的小伤口现在非常容易发炎,尤其是容易出汗的地方,稍微一动就火辣辣地疼。
许辞有些不好意思:“阿天,你之前不是说太频繁的治疗会产生依赖性吗,这个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我把手覆在他的伤口上:“产生依赖性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一直在你旁边,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岂不是很浪费?”
许辞的伤口一点点愈合起来,我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摸了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声。
我转过身的时候那名咋咋呼呼的少女已经转到了余培明身后,旁边还有一名陌生的年轻人,我撇了余培明一眼,起身帮许辞提好裤子,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培明非常尴尬,忙解释道:“楚天在帮他治疗腿上的伤口,你知道的,骑角兽姿势不对……”
那名年轻人点头表示懂的懂的,他向我抱了抱拳:“失礼了,本该余将军引见的,家妹生性活泼调皮,自己先跑了过来。”
许辞捏了捏我的手指,大概是想问我这两个是谁,其实我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就觉得两人有些脸熟,我转向余培明:“你不介绍一下?”
那少女从余培明身后转出来冲我吐了吐舌头:“楚天哥哥你都不记得我啦?我是姜芝啊。”
那名年轻人笑道:“楚天见你的时候你才多小呢,现在长开了一时认不出也是正常的。”他转向我:“臣姜路,家里排行老二,家父姜焕前些日子得余将军的信说您要来,特令我和家妹来接迎。”
我背着手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有意思,既称臣,又直接称呼我的名讳,姜家的态度很含糊啊,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要作何打算了。
余培明也听出些不对劲的意思出来了,垂着眼睛往我这瞥了两眼。
姜芝穿着条花裙子,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凑到我面前指了指许辞问:“这位是?”
姜家的立场还不明确,我并不打算如实相告,只笑道:“这是许辞,我的监护人。”
姜芝冲许辞打了个招呼,又看着我,看到我手上的戒指的时候惊了一下:“呀,这不是姐姐的戒指吗?姐姐在哪?”
我把她微微推开一些道:“这个事情我想见到姜焕老先生再说。”
姜路冲我点点头:“我们带了车马来,如若不弃还请上车来休息。”
姜老先生虽然弃官,姜家虽然被张泉一路打压,奈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世袭爵位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单是这车马,虽说不上雕梁画栋,却也装饰精美,内里铺垫的靠枕褥子也都精巧,许辞跟着我们把鞋脱在外面的鞋踏上,围在小桌坐下来。
姜芝给我们斟茶,我瞥了一眼,放得是上好的金俊眉,她笑吟吟地把杯子递给我,脸上两个圆圆的小酒窝:“喝水喝水,楚天哥哥你们走了一路一定累了吧,我跟哥哥应该早些时候出来的。”
姜路揉了一把她的头笑道:“小丫头片子。”又转向我道:“我们一得信儿就出来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姜芝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他哥的意思。
我倒是听明白了。姜家虽然是一个很大的助力,但这块骨头却不那么好啃,这么个大家族延续这么多年,里面的人早就成精了,说话绝不肯好好地说,非要转弯抹角地暗示来暗示去,让你猜着想着他想表达什么,够委婉够绝情,若是说得直白了反倒是失了礼仪没了身份,所有人都端着说话,架子越端越高,恨不得插俩筷子就能飞起来了。
我冲姜路淡淡地略一点头,没说话。
余培明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膝盖,我把茶杯推给他,顺势侧过身子问他:“你发功呢?傻子似的。”
余培明摇头道:“每次见这些大家族的人我都得适应适应,调整好心态,不然你们一会儿说起话来我可不真跟个傻子似的一句也闹不明白。”
我笑他:“说的好像你调整好心态就能全明白似的。”
余培明把茶杯又推回来,在我耳边小声笑道:“可不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吗?有什么难的。”
我们在车上坐了一整天,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终于到了姜家大门前。
许辞整晚没睡好,眼睛下面有些青,我扶他下车,小声说:“一会儿跟着我就行了,别紧张。”许辞点点头。
姜老先生一早就接了信儿,带着几名亲信在门口等着,见我来了冲我略微拱了拱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着身子就要弯下去,我上前抬手扶起他:“不敢不敢,姜老先生还是那么有精气神儿。”
姜老先生哈哈笑起来:“你就会逗我开心呢,人都老了,该给你们年轻人让位了。”他指了指姜芝和姜路:“你瞧瞧,我这些个孩子转眼都长这么大了,特别是姜芝,你上次见她还不会走路呢,这转眼都要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哎留不住留不住。”
我笑着接过话头:“是的,姜芝妹妹这么好的颜色,您可得好好帮她挑挑了。”
姜老夫人捏着块帕子抿了抿嘴角笑道:“嗳,一家子人站在外面说道什么呢,快都进屋里来歇歇才好。”又拉住我看了几眼,眼角微微泛红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当年我还跟你母亲坐着一起吃茶,现在倒是……唉唉,不提也罢,瞧我这张嘴,快进来。”
51.姜家庭院
姜家的房子非常大,四进四出的,我在客室前净了手,空手进去了,余培明是要携伴手礼的,他准备了几盒茶叶,包着非常雅致的绉布,四四方方几小块。
余培明打开一包,就着炉子上煨着的茶壶烫了杯子,用茶匙舀了一撮放进青花粉彩,滤过两遍前汤,把第三道茶水端起来,走到姜老先生面前,笑道:“君山银针,姜老前辈尝尝?”
姜老先生也不接,只是看了一眼,眯着眼睛笑道:“茶是好茶,可惜,我家喝惯了毛峰,人老了改不了口味,余将军还请多多包涵。”余培明笑道:“可不是,呈君前也无意外,也就姜老了,晚辈却之不恭。”说着一仰头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干。
姜老先生食指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起身笑道:“我是老了,这么说一会子话身子就乏了,想来你们这一路颠簸着也是疲倦。”将老夫人忙站起身来:“可不是吗,我先带你们去屋子里歇歇,待吃饭咱们一家子再一齐坐着说些话。”
将老夫人带我们去了客房,又拉着我说了一会儿话才转身走了,余培明把门关上,整个人瘫倒在床上:“我的天,累死我了。”
我给许辞倒了杯水笑道:“你可把姜老先生噎得够呛的。”
余培明嘿嘿地笑起来:“那可不,我要是愿意那说起话来可不也是一套一套的。”
许辞完全没明白,一头雾水地问:“刚刚他们不是在敬茶吗?有什么不妥吗?”
我跟许辞解释道:“知道姜老先生为什么不喝吗?”
许辞摇头。
“余培明准备的茶是银针,这个茶有些苦,以前有种说法,有些家族里以喝这种略带苦味的茶提醒后辈不沉溺福祉,警醒后辈奋斗的。姜老先生的爵位是世袭的,所以他不喝,而是喝味道清甜的毛峰,这也是暗示自己比余培明高一头,压得住他的意思。”
“但是银针长在云雾弥漫的岛上,泡在茶壶里三起三落,这本是一种茶趣,但是把茶呈给姜老先生就是说他不识实时,笑话他仕途坎坷了。”
“呈君前表面上是端给你喝你都不喝的意思,但是姜老先生往前几辈到开国元老,有一位就叫姜呈君,余培明嘲讽他其实也不过如此,前人礼贤下士现在却故作清高了。”
“最后,端给长辈的茶是万万没有自己喝掉这种说法的,这个行为算得上非常粗鲁了。”
余培明从床上坐起身来笑道:“哎呀,没想到楚天你这么懂我,你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研究我吧,快带着许辞一起投身我的怀抱,我们一起达到生命的大和谐。”
我冲余培明温柔地笑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