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慕子言闭闭眼。
路西法微微颔首:“怎么?”
“现在开始杀戮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适合地狱……”慕子言这句话说完,整个人拔地而起!
手中的月光清冷无双,而他的神色却是轻松的。
面前的天使已经不再是天使,他们不过是被罗睺操纵的傀儡罢了,想到这里,慕子言手起刀落,几乎片刻便掌握了局势。
这是路西法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沙利叶的出招。
一直以来,他被称为正邪难辨的沙利叶,但是路西法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原因,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沙利叶从最开始,就是沙利叶啊。
他的手很凉,而他的目光却也是疏冷的。
每一招都带着淋漓的快感,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热血沸腾。
自从来到地狱以后,太久都没有过的热血沸腾,从此时此刻的沙利叶身上,慢慢显现出来。
“沙利叶!”路西法扬声道。
慕子言在半空中回头,正好迎上一个天使的一击。
动作骤然慢下来,路西法方才看得清他的一招一式,他选择了保护,而不是杀戮。
路西法目光微微陈黯,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加入了战局。
光影在空中交错,交织成一片偌大的杀阵。
这是属于他们的杀阵,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默契。
“路西法,”慕子言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胸膛里沉寂已久的心砰然心动,他微微笑了:“我很高兴。”
“我也是。”路西法笑了笑,伸手在慕子言面前轻轻一挥,正好迎上一个天使的攻击:“当然,如果你能和我回去,我一定会更加愉快。”
他从来不忘记自己的初衷。
慕子言笑了笑:“我把这件事了结,定然是要和你回去的,就当偿还你帮我的谢礼。”
第一次,路西法有了抬杠的欲望,他眉眼微转看向慕子言,微微笑了笑:“很好,那么我很想问你一句……你打算以身相许么?”
这样的话忽然从路西法口中蹦出来,让慕子言有一种微妙的怪异感,甚至觉得眼前的路西法被穿越了!
看着慕子言惊悚的表情,路西法平静地别开头去:“开玩笑的。”
……“没关系。”慕子言压抑着心底奇怪的感受。
开玩笑的啊。
“喏,背后的人,你大概会觉得很眼熟。”路西法忽然开口。
慕子言一怔,看过去的时候却加了三分小心,然而背后走出的那人却让他狠狠吃了一惊:“米迦勒?”
“我来接收堕落天使。”米迦勒看向和慕子言并肩的路西法,眉眼微蹙:“所以你要和他回去?”
这一次换慕子言词穷,他记得米迦勒的话,同样记得加百列的真心相待。
路西法适时地开口道:“自然,他是我的人,从最开始就是。”
这句半带挑衅意味的话让慕子言怔了怔,却从心底漫开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
“你似乎过于得意忘形,路西法,这并不像你。”米迦勒冷淡开口。
路西法微微偏开头,眉心微蹙。
“当然,我需要询问你的意见,天堂不欢迎任何一个主动投向地狱的天使,当然也包括你,沙利叶。”米迦勒语速极快地说着,像是在吟诵一首赞美诗。
慕子言蹙起眉头。
老实说,天堂对于他而言,就像是倦归的巢。
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同样也是每一次疲惫时,最适合回归的地方。
然而地狱不一样,地狱有路西法。
每一次选择,其实都是一种背叛,只是这一次,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米迦勒,”慕子言向前踏了一步,却又死死顿住:“对不起。”
“这句话你不该和我说,”米迦勒淡淡道,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路西法身上停顿片刻:“当然,我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这样说着,向路西法投去一个不知何意的眼神。
很快,米迦勒收拾好残局,带着堕落天使的尸骸回到了天堂。
慕子言知道,他们将被葬在生命树下,合着所有的名册。
这是天父的仁慈。
而此时,他的选择不知是否会得到天父的宽恕,慕子言微微偏过头看向路西法,路西法似是象征主权一样将手握得很紧。
慕子言忽然有些想笑,他低声咳嗽一声道:“路西法。”
“怎么?”路西法问道。
“手,有点疼。”此时此刻,慕子言背后偌大的羽翼已经收了起来,他看起来纯良而无害,像是一个乖巧的少年。
这样的模样让路西法有些受不住,他下意识抽回手去:“我们回去?”
每一次,路西法用不确定的语气开口,都让慕子言没来由地心疼。
而此时此刻,他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路西法的在意。
“当然,不然我何必回绝米迦勒?”慕子言笑了笑,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孰料路西法是个不解情趣的,他点点头道:“我以为你讨厌他,”稍稍顿了顿,路西法颇为纠结地说下去:“因为我。”
“你难道是认为……我在吃醋?”慕子言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
“是,”路西法微微笑了,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当然,我很喜欢你这样。”
哦得了,不要像个纯情少年一样忽然调起情来,慕子言感觉自己的耳尖正在微微发烫,这让他生涩又苦恼。
不得不说,路西法有一个很厉害的嘴巴,因为他可以不动声色地用语言完成冷暴力,同样可以让人无计可施。
地狱。
重回地狱让慕子言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想念,已经那样地刻骨铭心。
莫切尔磕磕绊绊地冲过来:“大人,”他的语声几乎含泪:“我去天堂没有找到您。”
我甚至带了加百列跑来找路西法!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所以大人您还是决定不跟米迦勒大人回来跟路西法殿下吗?”莫切尔眼睛闪闪发光道。
……
……
慕子言觉得自己又一次不大好了。
“你的表达能力让我感觉非常意外,”慕子言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并不需要跟随谁。”
“不不不,您难道不是和米迦勒大人在一起了吗?”莫切尔认真地睁大眼睛。
“神马?”慕子言本来正在喝水,闻声直接站了起来:“谁造的谣?!”
莫切尔被吓了一跳:“我只是这样听说的。”
“他的意思是,你回到天堂以后一直跟随米迦勒,”不知何时出现的宙斯对慕子言笑了笑,又看向受惊过度的莫切尔:“是吧?”
“哦亲爱的宙斯大人,没错。”莫切尔认真道。
宙斯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囧囧有神地看向莫切尔:“这是谁教你说的?”
第一次,宙斯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莫切尔认真道:“是哈迪斯殿下。”
……
“为什么叫哈迪斯殿下叫我大人?”宙斯认真问道。
这个问题无疑难倒了莫切尔,但是莫切尔还是认真答道:“因为哈迪斯殿下不归属于神王。”
就算如此,你也知道我是神王啊!
为神马和所有人一个级别的赶脚?这种被哈迪斯压了一头的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好吧,”宙斯转开头,强迫自己不要为这样的小事情计较:“这并不重要,那么,你终于决定重返路西法的怀抱了?”
“这是我千万年前就做好的选择。”慕子言微微笑了笑:“倒是前些日子拜托您的事情,多谢。”
宙斯不太自在地摇摇头:“没什么,这不重要,那么……我先祝福你们。”
“我也是。”慕子言举起杯子,对着宙斯微微扬了扬:“祝你们万年静好。”
……
“等等,”宙斯一脸惊恐:“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祝福你和哈迪斯,”路西法站在门口,颇为嘲讽地看向宙斯:“不然你以为是祝福谁?”
宙斯摇摇头,表情依然十分茫然:“我真是谢谢你们了,但是……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上次你去冥宫,十天未归,四界都在感慨哈迪斯体力很好。”路西法解释道。
第一次,很少八卦的魔王大人参与了八卦,所以八卦传播速度特别给力!
特别酷炫!
一天之内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就是“可怜的”“被欺负的”宙斯大人了。
宙斯望望天:“哈迪斯体力的确很好,那几天他做了不少事。”
“当然,”路西法表情简直是掩饰不住的嫌弃,由于宙斯前科实在太多,实在是想不多想都难:“和你在一起,哈迪斯真是辛苦了。”
“这是他的分内事。”宙斯觉得自己简直无辜。
慕子言冷静道:“因为你们在一起,这当然是他的分内事。”
满足需索无度的宙斯什么的,听起来都非常不好。
宙斯认真颔首:“尽管冥王不归属于我管辖,但是私交还是很重要的。”
“请你不要在地狱散播这种思想。”路西法冷静道。
宙斯简直神一样地委屈!
觉得自己整个神都不好了!
“我觉得你对我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宙斯认真地抱紧双臂,表示自己并不想被赶出去:“当然,这让我费解,难道你很不希望我帮你讲出千年前的事情?”
“这是我和沙利叶的私事。”路西法冷静道:“就像你和哈迪斯的事情一样。”
“不……”宙斯连忙否认:“我非常乐意……”讲述一下我驯服哈迪斯的成功经验,现在哈迪斯居然肯听从命令做一些事情了简直是前所未闻!实在是神王的胜利!
路西法冷静道:“不需要。”
嘤。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
“好吧,”宙斯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当然,我很欢迎你过来玩,随时。”
他抛了个媚眼给慕子言,表情十分娇羞。
慕子言偏开头去冷静一下,争取不打宙斯一顿。
路西法叹了口气:“你不需要理会他。”
“当然,”慕子言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夺走他手中的杯子:“我很乐意听听你对我们的私事有什么高见?”
路西法看向慕子言:“我很想知道,当年的你到底做出了怎么样的决定?”
回忆汹涌而来,几乎让慕子言招架不住。
他看得出来,路西法正在入侵他的记忆,尽管他并不想拒绝。
很快,他陷入了深度回忆之中——
那时候他还是沙利叶,那时,路西法即将背叛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天堂之中人人自危,当然,也并不排除有的天使一直想要跟随路西法堕天。
这里面并没有沙利叶,那时候的沙利叶,象征的也并不是邪恶。
他代表月之女神,尽管十分暴力,却也十分清澈。
“沙利叶。”路西法来的时候,沙利叶正坐在案前,眉心微蹙,眼睛却是闭着的。
然而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路西法会来,彼时的路西法,神色冷静,却带着极度的疏远。
“我来问你的决定。”路西法道,声线依然是冷静的。
沙利叶抬起头,神色却是极度的矛盾:“路西法,你在逼迫我做出选择。”
一边是曾经坚定了千年的信仰,另一边是至死不渝的爱人。
在路西法的问题之中,一切分崩离析。
“我从来不喜欢逼迫,”路西法忽然道,他看向沙利叶,神色就像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当然,我希望你凭借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我并不缺少信徒。”
月之冷刃拔剑而出,沙利叶的面上已经是至死的冷静:“从我的屋里出去。”
他淡淡道,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想这就是你的决定。”路西法忽然笑了笑,他向前走了一步,丝毫不介意沙利叶的剑光扫到自己的羽翼,羽翼微微覆上伤痕,这仿佛都不再重要。
而路西法的目光就是最重要的一切,他看向沙利叶,安静地笑了笑:“我尊重你的决定,沙利叶,明天不要来。”
这是路西法那么多年以前,留下的最后的映像。
可是第二天,沙利叶还是那么坚定地站在了光之序列。
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回忆戛然而止。
“路西法。”慕子言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却始终呼吸不畅。
路西法面色微沉,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冰凉的手指起了点安抚作用,让慕子言舒服过来:“多谢。”
“不必。”路西法叹了口气,对慕子言忽如其来的疏远适应不能:“你忘记了。”
“我以为现在我已经算想起来了。”慕子言笑了笑,目光依旧是千万年前的清澈:“你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带我来地狱。”
“那时的你,并不适合。”路西法淡淡道。
“或许我需要一个原因。”慕子言道:“你应该明白,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原因。”
路西法看向慕子言,第一次,从路西法的目光中看到了那么多东西,他的神情很安静,同样很温和,不像是那个凌驾于万人之上的路西法,反而像是普普通通的爱人:“慕子言,我想你是真诚地信仰上帝,那时候的你如果跟我一起来地狱或许会很痛苦。”
慕子言想,他其实是明白的。
只是那么多年,他从来都不肯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依然在挣扎,所以被天父送到了人间。
如果没有这一次,或许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无论从哪一点,都没有可能怪责天父任何一点。
“路西法……”慕子言忽然发现,开口比任何事都要难。
他曾经怪责路西法那么久的时光,甚至没办法看上他一眼。
而在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以后,他没办法看向路西法。
他很难想象在那样的岁月里,在最向往光明的路西法忽然堕入黑暗的最深处时,他的心底究竟是在想什么。
即使只是想一想,都可以理解那一段时光的黑暗无边。
慕子言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是我的错。”不知过了多久,路西法终于开口了。
他的话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慕子言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路西法的神色依旧算不上温和,却始终十分平静:“但是我不后当时没有告诉你一切。”
如果当时的路西法透露了哪怕一丁点,相信慕子言都会不顾一切地跟随而去。
然后在黑暗的地狱里,慢性死亡。
这样的结果,永远不会是路西法希望看到的。
“我很高兴看到现在的你。”路西法微微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是在天堂里那样,尽管太过稀少,却也因此而弥足珍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