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祈冷哼一声,斜睨他一眼,甩开女人的手臂。转过身,拉着许净离开,“咱们走!”
后面传来的叫骂声,余祈全然不顾,一言不发地拉着许净快步离开。
直到拐过一个转角,脚步才放慢下来。
这条街因为刚开发出来不久,商店不多,人影也比较少。走在其中,格外安静。
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许净才轻声开口说道:“谢谢你了,小祈。”
余祈摇摇头,“没什么好谢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似叹非叹地应了一声,许净将散落在脸颊一侧的碎发拨到耳后,又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净整理好思绪,故作轻松地浅笑说道:“说来,我们也有好久没见了。”
“嗯。有一年了。”余祈看向许净白皙的侧脸,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误打误撞地进了她的冷饮店。
许净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抿了抿唇,“小祈啊,我现在没地方可去,可以在你那呆一晚上吗?”
余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毕竟许净曾帮过他。况且,许净脸上的表情似要哭出来一般,让他更是说不出其他话来 。
打开门,余祈率先走进去,整理了下因今天收拾东西而有些凌乱的客厅,“不好意思,许净姐,我这有点乱。”
许净缓缓摇了摇头,“没事。是我冒昧打扰了。”
叹了口气,“跟我说会话吧。”似是笃定余祈会听他说下去,许净接着说道:“你也看到了,刚才在大街上。真抱歉,让你碰上了这些糟心事。”
“我啊,确实是小三。不过是被小三。呵。”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许净从包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取出一根,熟练地点火,“我刚开始跟他在一起,还不清楚这事。”缓缓吐出一口白烟,“后来,还是他老婆找上门来了,我才知。”
“我自然是跟那个人渣分手了。今天会跟他们俩在大街上难看,是因为,我怀孕了。”许净平静无波地说出这番话,眼里有自嘲,也有悲哀。
生活似乎总是这样,偶尔让人充满期待,时常又让人破灭希望。
余祈冷静地给她分析,“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净摇摇头,“我没想好。”
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般,余祈拍了拍许净瘦弱的肩膀,“没事。我会帮你的。”
谁都会有迷茫失措的时候,生活时常不如意,唯有直面困难,才能一直走下去。
晚上睡觉时,余祈躺在沙发上,身上只盖了层薄被,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余祈是被厨房里的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给唤醒的。坐起来,揉揉眼睛,往厨房方向看去。
许净自厨房门口探出头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小祈,醒来啦。等会尝尝你姐我的手艺。”
洗漱好,余祈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熬得晶莹剔透的小米粥,礼貌地道谢,“谢谢你。许净姐。”
“客气啥。你都肯收留我了。”许净往日那种爽快劲又回来了,让余祈觉得十分亲切。
看了看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四周,许净吞下嘴里的粥,问道:“你是过几天就要搬走了吗?”
余祈点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许净不甚在意,转动了下手中的勺子,“对了,小祈。我打算流掉这个孩子。我还年轻,不想被一个孩子束缚住。”话虽是这么说,但许净的表情却完全没有释怀的迹象。
余祈沉默了。
第三十五章
医院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多人。排队挂号的时候,许净转过身,不好意思地冲着余祈笑了笑,“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
余祈沉默地摇摇头,让他亲眼看着一个未成型的小生命就这么消失掉,实在是有些许罪恶感。可是他又放心不下让许净自己一个人来承受这种痛苦。
排在余祈他们后面的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声音不算大地一直在和自己丈夫讨论宝宝的名字,甜蜜满满。
许净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余祈分明可以看到,她的眼里,有着一层薄薄的歆羡。
一直等到领到号码,在长椅上坐下等候,余祈才将疑问问出口,“你还好吗?”
“嗯。没事。”或许是因为医院走廊里日光灯照耀的缘故,许净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苍白。
放在外套内侧袋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余祈拿出来一看,竟是陆迹打来的电话。
余祈犹豫了一下。许净见他一直看着手机,好奇问道:“怎么了?有事的话,可以不用陪我了。”
余祈抿抿嘴,朝她笑了一下,“没事。”手指划过手机屏幕,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好手机。
然而,陆迹却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持续不断地打来。余祈被扰得受不了,站起身,微低下头对着许净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转身之后,嘴角仅剩的那一抹淡淡笑意却立刻消失了。
一路走到开阔的楼梯间,闲散地倚着雪白的墙面,接通电话。
陆迹像是之前夺命连环call的不是他一样,自若地以闲聊开口,“余祈,你现在在哪儿?”
余祈只觉得烦,能简则简地应道:“医院。”
陆迹有些惊讶,“你生病了?”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
“没。”
似乎是终于感知到了余祈话里的冷淡,陆迹慢慢拧紧眉头,一双黑眸山雨欲来。
“如果你没什么事,我挂了。”等了一秒见陆迹没出声,余祈便挂了电话,往回走去。
陆迹凝眸看着手机屏幕,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
狭窄的楼梯间,禁闭的大门前,陆迹拖起身后的行李箱,突然觉得一下飞机就赶来余祈住处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一步接着一步,沉稳地走下楼梯。楼梯间的脚步声极有规律。心里的空洞,一瞬间无限大。
回到走廊,叫号已经快到许净。许净正在发呆,静静地看着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祈在她身边坐下。
“诶。你看那。”许净抬抬下巴指向坐得离他们不远的某个女生。
似是生气到了极点,女生抓着手机,质问的话说出口都有些失真了。
“你不想负责就算了。连做手术都不来陪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余祈收回目光。
许净耸耸肩,“真可怜。”语气里却隐隐约约带着自嘲。
一直到进手术室之前,许净的神色仍是淡淡。低下头抬手摸了摸肚子,而后抬起头,素净着一张清丽的脸,用说不清是喜是悲的语调,缓慢道:“真可惜,他没机会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了。”
余祈突然很想抱抱她,“许净姐,别难过。”连安慰的话都这么苍白,余祈第一次觉得自己词穷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然而实际上,它又是短暂的。许净出来后,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就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余祈连忙上前搀扶住她,“许净姐,咱们先休息一下,再回去。”
许净迟缓却坚定地说:“不,走吧。”这地方,她现在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出了医院大门,余祈就感觉到自己眼皮急跳,果不其然,在门口左侧见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陆迹打开车门,长腿一迈,几步便走到余祈他们面前。
“我送你们回去。”
许净好奇的眼光在余祈与陆迹身上打转。
余祈眉心一跳,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麻烦你了,陆先生。”
陆迹眼睛蓦地沉了下来,刚想问他原因,就被余祈截断了话音。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再见,陆先生。”
不等陆迹回应,余祈便搀扶着许净,转身往路边走去。恰好一辆的士驶来,余祈招了招手。在的士停下后,将许净扶了进去,而后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人。
他们顺路去了菜市场,买来温补的食材。回到家后,在许净的指导下,余祈有模有样地煲起汤来。
煲好后,盛在碗里。许净相当捧场地津津有味喝起来。余祈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厨艺会有长进,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两秒后,吐了出来。
余祈大感尴尬,“盐放多了。”
许净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我觉得挺好喝的呀。”
这一刻,气氛愉快地,仿佛之前没经历过那些糟心事。
成绩出来那天,许净比当事人还紧张,一大早就开始催余祈查成绩。
余祈倒是不急,吃过午饭,慢悠悠地试了几次,才查到自己的成绩——不多不少,刚刚好是自己所预料的那个分数。
接着,便是方嘉南打来了电话。
明明只不过是十几天没联系,方嘉南的声音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遥远,“我们出来见一面吧,余祈。”
高中正处于放假时间,除了一些教职工家属在校园内散步,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人在。
时近傍晚。经过一天高温的炙烤,塑胶跑道仍散发着些许燥热。
余祈靠着单杠,沉默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方嘉南。
“还记得,当初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我现在再问你一次,请你考虑之后再回答。”
“你要不要跟我念一个大学?”方嘉南郑重其事地问道,眼里却有着炙热的火光。
余祈认真想了想,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啪,火光熄灭了。
“理由。”方嘉南冷冷道。
“我知道了,你要出国的事。”那天他去办公室交作业,刚好听到班主任在跟其他老师讨论这事。他不是个喜欢谈论别人私事的人,也就没有去询问方嘉南。
“这么说吧,方嘉南。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遇到更值得你去相处的朋友。到时你就会觉得我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你有那个能力,就没必要把你自己拘泥在一方小小的世界。”
这一番话,余祈说得语重心长。事实上,最后一句话,就是当时班主任口中的原话。他深以为然。
方嘉南原本想嗤笑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屑,却发觉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眼睛里明明灭灭,心思百转千回。方嘉南最后是带了点不甘狠狠地说:
“余祈你要记住是你拒绝的我。所以我要去国外念书了。要记得我。”
余祈对他的强词夺理几乎是无奈了。不过,想到自己这辈子难得有个朋友,就此分道扬镳,还是有点不舍。
话虽然很俗,但还是要说——“祝你前程似锦,方嘉南。”
落日余晖中,云朵是奇怪的形状,颜色却浪漫得像少女蔷薇色的梦。偶有飞鸟盘旋而过,一路不复返。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第三十六章
选择读什么大学的时候,余祈跟许净商量了好久,最终确定是去南方的一个城市读书。
领略过北方的春寒料峭,也想感受一下南方的缠绵湿冷。
将那些不管好的坏的事,都尝过一遍,才算没白活,不是吗。
许净辞行那天,A市持续了两天的大雨初歇。晴空如洗,大街上湿漉漉的,像一副被水打湿了的建筑图。
“那么,我就不说再见了。”许净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水洗蓝牛仔裤,在寡淡街景的映衬下,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嗯。”余祈发觉自己已经将离别看得很淡。时间的流逝,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让他的心智愈加成熟起来。
转眼,网上报名工作已经结束。下午的时候,房东阿姨过来委婉地说这房子今天被其他人租下来了。
余祈放下手中擦拭桌子的抹布,微笑着点点头,礼貌地应道:“我明天就搬走了。您请放心。”
房东阿姨轻舒了口气,抬头看向余祈,表情里又带了些许尴尬,关心道:“那个,你应该找好房子了吧?”
“没,我明天就坐车南下了。以后,大概就不回来了。”
“这样啊。”房东阿姨原本想问下去,但一想到那是人家的私事,也就作罢。
晚上跑步回来,余祈丝毫不意外地在自家门口看到了多日不见的陆迹。
掐灭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陆迹语气淡淡,“我们聊聊。”
一杯热茶被放置在茶几中间,袅袅升腾而起的雾气,模糊了陆迹的眉眼。
他说,最近他的助理生病请假回老家了。他信不过其他人,想请余祈来帮他,这最后一个忙。
余祈判断着他话里的真假。
陆迹苦笑,“就这么信不过我了吗?”
余祈摇摇头,“不是。”准确的说,是他的心境改变了。自从经历过许净一事之后,他想通了好多,明白人不能永远拘泥于一处,更不能永远囿于过去。
“那就来帮我。”陆迹近乎固执地说道。 陆迹的自尊心让他说不出挽留的话,但他亦深知,如果再不把握住这个机会,等余祈去外地上了大学,自己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余祈抿抿嘴,权衡再三,答应了下来。左右自己到哪都是要做兼职的,现在帮陆迹,就当是还了他的人情。自此以后,他跟陆迹,就再无瓜葛。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暂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
陆迹对此不以为意,提出让余祈搬回他那里住。
余祈想到自己不再是陆迹的情人,没有理由再回陆宅住,便拒绝了。
陆迹只好折中,让余祈住进他另一套房子,没想到恰好是上辈子余祈住过的那一套。下车的时候,余祈当真有点惊喜了。
喧嚣的闹市,一幢三层小洋房安静地窝在街角。米白色的外墙,有种恬静的美好。
陆迹打开大门,率先走进去。
住的房间在二楼,陆迹将余祈带进卧室, “这房子定期有保洁员来清理,你就在这住下吧。”
一转头,余祈已经自动自发地将带来的衣物挂置进隐藏式的衣柜里,回过头来,嘴角好心情地微微上翘,“我知道了。陆先生。”
余祈对这套房子的熟悉感,让陆迹有些疑惑,但没有放在心上。
日子就这样子过了下去。
陆迹将余祈带到公司后,便交待秘书给余祈讲解他所负责的工作,并且尽快带他上手。
秘书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这几天各种杂事都交由她来处理,都快忙疯了。这会儿有人来为自己分担工作,自是求之不得,因此也尽心尽责。
而余祈性子还算活泼,又是个认真做事的人。因此在陆迹公司里,大抵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这天,余祈将陆迹交给他的资料分类整理完毕。与他一起坐在陆迹办公室门口,一侧的办公桌上的秘书小姐,笑眯眯地邀请余祈一起去食堂吃饭。
余祈想也不想地应好,今天星期三,食堂有他爱吃的水煮鱼。将文件夹放进抽屉,仔细锁好,余祈便与秘书小姐并肩朝外走去。
禁闭的门扉内,陆迹靠着墙面,一脸阴郁地攥紧手中的餐券,纸片皱成一团。
因褶皱而辨认不清的黑色加粗字体,赫然是余祈因某次秘书小姐带他去尝过,一直念念不忘的某家店的名字。
一楼的食堂,人还不算很多 。余祈打好饭菜,将餐盘端到小餐桌前坐下,抬头的瞬间,与坐在他正前方一张餐桌前的女人对上了视线——准确地说,是那个女人一脸怒容地瞪着他。
余祈眨眨眼,不加理会,复低下头拿起筷子。
秘书小姐在他面前坐下,刚好挡住那个女人的视线。性感的红唇微张,“那个女人,是销售部的刘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