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靳天开口如洪钟,一声吼响彻了整个山崖,连着崖壁上都滚落一些石子。
一个蜡丸裹着风声直面安从筠而来。
安从筠伸手接住,蜡丸入手,却感觉那人只用了三成的力。
“靳大人,恕我不能现身。”那人想必是用了内力,声音轻飘飘的响在众人耳边,“贼人已毙命,各位请安心赶路。”
听到这句话,靳天立马看向安从筠。
而安从筠此时也打开了那个蜡丸,一张俏脸看到纸上的字突然闪过一丝不自在。
纸上的字当然是肖潜的笔迹,上书:筠竹摇摇,我心悠悠。
旁边苏应声发现了安从筠的不自在,问道:“是三王爷?”
安从筠咳了一声才道:“王爷说他派了人。”又抬头看向山顶:“大概就是刚才那位兄弟吧。”
苏应声安抚的拍了拍怀里的苏小烨,感叹道:“如此甚好!”
一旁的简玉珩从一开始进入蜀中地界就有些急切,所以车队也放弃了一些休息时间,没想到半路却遇到伏击。此时心里甚是忐忑,“苏大人,靳大人,各位对简家的恩情,简玉珩无以为报。”当下便要跪下磕头。
却被靳天一把扶住,“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要说感谢的话,等你家的案子完了,给我们包你家的几包好茶叶就行了!”
苏应声也过来:“此时赶紧赶路才是正理。”
说罢,等简玉珩收拾好情绪,苏应声便说了自己的计划。
蜀中的气候不定,变脸是经常的事。为了不被困在山里,几人都赞成苏应声的意见,舍弃马车,其他人立刻上马加速前进,剩下的两个仆人赶着剩下的两辆马车慢慢赶路。这也是最快避免敌人在暗处埋伏他们的最好法子。
一行人快速出发,虽然小孩子辛苦了些,但紧急情况下也只能如此。
等到了清水县,才发现简家已经变了天。
街上的告示栏里贴着简玉珩的通缉文书,而简宅里已经空无一人!
几个人到达县城正是天黑的时候,那些守城门的官差看着这一行人也没认真排查,毕竟已经过了月余的时间,再加上简玉珩稍稍做了装扮。
安从筠和两个孩子打头,一行人很顺利的进了城。
几个人先去的是简家,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简宅就变得萧索,没有一丝人气。门上的封条脱落在一边,一旁的街道上还有没来得急打扫干净的白幡布。
简玉珩红着眼睛推开门,大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偌大的简宅里,竟是连仆人都没有了。
有邻居听见了动静过来,见了简玉珩一脸惊讶。还没等简玉珩问对方好,那人急急的跑过来,拉起简玉珩就走!
一边走一边说:“玉珩你到哪里去了,快些到我家躲起来,大老爷正派人到处抓你呢!”
简玉珩被拉着走了几步,轻轻的挣开了邻居大伯的手。
大伯睁大了眼,“珩哥儿,你这时候可别犯糊涂,你家的人全被大老爷抓进牢里去了,那日抓人的时候,你躲了出去。我还以为你去京城里告御状了,现在也别拧了,跟着老伯走,等这阵子的风声过去了,大伯陪你去京城。”
简玉珩听到这话,心里便是一暖。
一旁的苏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那老伯这才注意到这里竟然还有些人似得。不过看这些人的面相,都不似一般人。老伯疑惑的看向简玉珩。
“这位老伯,这位靳大人是皇上新任命的清水县的知县。你不要紧张……哎,老伯,老伯……”
听到这个人提到皇上,老伯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根本就是告成了御状。只是从来都是个乡野小民的老伯一下子听到皇上这个字眼,突然就激动了,然后就——晕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一边的厢房里,刚放到椅子上,这位老人家就醒了过来。
好么,这不是折腾人么!
苏大人揉着手腕,却被老伯一把抓住了袖子,只见这位老人家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颤颤巍巍的开口到:“这皇上……皇上他长什么样?”
苏大人黑线,看来人人都有一颗追星的心。
简玉珩:“……”刚才还在关心自己,怎么转变的这么快!
“这位老伯怎么称呼?”苏大人和蔼的问道。
老伯一脸奇怪的说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快告诉我皇上他老人家长什么样?我听人说皇上都是天上下凡的神仙,还会降妖除魔!”
“你说的那是道士!”苏大人转过身问简玉珩,“为什么他说我知道他的名字?”明明第一次见面。
简玉珩被这么闹了一通,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便道:“他姓老名伯。”
苏大人,“……”
其他人:“……”
苏大人并不敢对皇上他老人家的容貌置什么喙,老伯见他不答,转而去问一旁的安从筠,这小哥长的可真好,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好的。
老伯便满含希望的看着他。
安从筠,“……”他没见过啊,怎么讲?
老伯很失望,比他知道他爹给他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还要失望!
这条街道上住的人不多,简家的宅子占了一多半,自从简家出事,这条街就更显得萧索起来,夜里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
尽管没能打听到皇上他老人家的相貌,老伯还是把这几个人带到了自己的家。毕竟这时候的简家,简宅连口热水都没有。
都是多年的邻居,老婶子一看简玉珩,当下就哭了一场,知道简玉珩告成了御状后,又高兴起来。催着儿子去杀猪的人家买些肉,自己带着儿媳妇去厨房忙活了。
这老伯的儿子的名字也很奇怪,名叫老英!得,直接成畜生了。据说老伯他爹走的时候都没叫老伯给他送终!
“这是逼我给我儿子改名字呢!”老伯砸了一口酒,颇为不服气的说道。
其他人:“……”真是奇葩的一家人!
老英回来的手神色有些慌张,把肉交给自家媳妇,才对屋子里的人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好像有人跟踪。”
靳天一听这话,立马提着剑就跃了出去,才在地上却是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越过墙头,观察了一会才跳了下去。
老伯感叹:“这小子功夫俊呐!”
苏大人夹了一颗花生米,闻言抬头:“老伯也谙此道?”
“爹,你醉了,别再喝了。”老英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走桌上的酒。
果然,老伯醉眼迷离的转过头来,“我年轻的时候功夫也俊,还练过胸口碎大石,如今老喽,连猴子也不听我话了……”
老英掩面解释:“我爹年轻的时候走过江湖。”
众人感叹,这老伯感情还是个江湖奇人!不过,要是靳天知道他那一声的武艺和跑江湖的杂耍对比,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众人非常好奇。
片刻后,靳天从墙外跳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簇新的捕快衣服。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才道:“那人使了个金蝉脱壳,跑了。不过看清了面相。”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来路不明的人就好。知道是捕快,明天正好要去县衙去交接,这回也不用考察这个县令了,滥用职权,还偷偷的搞跟踪,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
索性明天直接亮明身份,直接查案,何况暗处还有一伙人,这件案子必须快刀斩乱麻!
第 17 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女人是上不得桌子的。只是上菜的时候,老婶子来来回回的盯着安从筠看了几回。
最后还是老伯忍不住了,酸到:“你这死老太婆,怎么一直盯着人家一个俊后生看!”
老婶子被老伴说破,也不恼,迟疑了半响才问安从筠,“这位公子你可是简青儿的孩子?”
安从筠点头。
老伯愣了愣才道:“怪不得,怪不得!”
老婶子却是再次红了眼,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孩子,你叫什么?”
安从筠说了名字,又道:“我娘是简青儿。”
简玉珩却是抓住了重点,问老伯:“老伯,你说什么是怪不得?”姑姑嫁人的时候,他才两岁过半。要不是他爹的书房里一直挂着姑姑的画像,他才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你身上带着一股梅香,这是天生的是不是?”老伯问道。
安从筠出门的时候从来都要经过一番掩饰,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每次别人提到自己身上带着的这种梅花香气,安从筠的心里总会想起他出生那天晚上,安丞相把他举过头顶,天旋地转后,地上却是一具眼睛睁的滚圆的女尸。
艳丽的血从她的额头沁出来,渐渐漫过那张绝美的脸庞。而那时空气中,除了血腥的气息,就是那股馥郁的梅香。
这幅画面在他心里记了十几年,忘了忘不掉……
如今被老伯问起,心却似又被揪起来一般。
他听到老伯说:“因为你娘也身怀异香。”仿佛是回忆起隔壁那个异常漂亮的小姑娘,老伯连筷子也放下了,叹道:“那可真的是艳名满江湖啊,当时别说县里的人,就是郡里的人,都瞧着你娘穿衣服的样式。有一年夏天,你娘从茶庄采茶回来,头上戴着她哥给她摘的一顶芭蕉叶子做成的帽子。没成想第二天满城的人,不论男女,头上都带上了芭蕉叶子做了帽子。可惜了当年的那些芭蕉树哦,死了大半!”
众人听得囧囧有神,这绿帽子有主动戴的么?
“你娘身上有香气那更是让县里的胭脂铺赚足了银子,连我当年上你婶子家提亲的时候,都沾了你娘的光。”
其他人都想到了老伯的姓氏。
老婶子佯怒的瞪了眼她家老头子。
老伯呵呵的笑了起来。
众人:“……”赶紧接着讲啊。
“只不过提到你~娘身上的异香,还要说一件事。”老伯眯了眯眼,说道:“自你娘出生后,清水县里就一直有你娘身上怀有异香是因为从小喝梅花茶的缘故。”
梅花茶?众人有些疑惑。
“那都是人们胡诌的,青儿小时候胡闹,喜欢喝花茶。便在冬日里晒了些梅花加到了茶叶里。不过你娘的院子里有有一棵十几年的梅花树那倒是真的。不想因此却招来了贼,不知道那个夜里,那株梅花树便被人偷走了……”
不偷钱,却偷树!众人觉得这贼真是……脑子有问题吧?
安从筠知道他生母的事情很少,今晚听了这么多,似乎连记忆中那个被血模糊了面容的美丽女子终于露出了她本来姣好的面容。
温柔而痴情,皎皎而美好。
第二天一早,简宅的大门就被敲的震天响。
昨晚众人还是在简宅里凑活了一晚,最终还是老婶子看不得两个小孩受罪,硬是让两个孩子留在了她家。
靳天正在院子里打拳,就去开了门。却见昨天晚上逃走的那个官差带着一行人大马金刀的站在门外。
“哦,这位兄台可是来拿你的东西的?”靳天是个直性子,索性直接开口。
为首的官差涨红了一张脸,靳天发现他穿的衣服和其他人的还是有些不同,而且带的刀也有些差异。相貌倒是不怎么难看,但此时瞪着眼,莫名的让人觉得他有些蠢。
“昨夜我在我家,何时见过你?我也没丢衣服!”
靳天好笑:“我也没说这东西是衣服啊。”本来还想着给他留些面子,说不定以后这人还会是自己的手下。
目前来看,还是算了吧……
“几位差爷可是带我们去县衙?”苏应声踱着步子走过来。
“当然,有人看见简家的逃犯和几个人昨夜进了城,我们大人特差我过来捉拿逃犯还有你们这些包庇犯人的共犯。”一句话说的字字铿锵。
苏应声掏了掏耳朵,啧,嗓子不错!
“那我们走吧!”苏应声跨过门槛。
随后靳天和简玉珩,安从筠也跟上。
拿着镣铐的众官差:“……”
真是没见过比这些人更合作的疑犯了,看情况还有些迫不及待?
清水镇虽然背靠大山,却是以茶叶闻名全国的县城。县城的地域虽然比郡级的城市小了些,但整个县城如果逛起来,却是需要一天的时间。简家早些年在这里安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虽然所处的街道偏了些,却在县城的中心。如今走去县衙,才不过走了二百多丈的距离。
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没什么人,但是等众人站在县衙大堂的时候,外面却围了一众的百姓。
苏应声也不拖沓,只等那知县走进大堂,便拿出文书和官印。
这等戏剧似得变故让所有人都跌了下巴。
收拾了知县,靳大人走马上任,而苏应声则自动降级为县丞。
简父和简母从牢里相携着出来,就被简玉珩拥了个满怀,“爹!娘!孩儿来迟了……”
自简玉珩逃出清水镇那夜起,简父和简母就被抓进了大牢。
那夜简父没瞧见自己儿子,后来在大牢门口分开的时候,老伴悄悄塞给他简玉珩的留书。这才知道简玉珩去了京城去找安丞相,简父那时就憋了一口气在胸口。起先也生气,但后来就成了担心。简玉珩虽有武艺傍身,但夜里城门会关闭,也不知道儿子是否平安到了京城。
于是这短短的十几日,简父以前所有的意气风发全都没有了。脸色憔悴,胡子乱翘,生生的老了十多岁。
简父经历这么一场磨难,却不显得丝毫颓唐,拍了拍儿子已经宽厚的肩膀,然后看见了站在树下的安从筠。
简母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步一步从树荫下走过来的安从筠。
“像,真像!”简母拭泪,开口唤:“从筠?”
安从筠:“舅舅,舅母……”
大劫已过,真是团圆的好时候。简玉珩此时瞧着父亲母亲并没有什么大碍,便劝了两句,一家人回了简宅。仆人一个都没有,索性自己动手收拾屋子。这些天,靳大人和苏应声会在县衙看卷宗和查账本,刚好给了简家人歇息的时间。过些时日,那开堂之日便是还简家清白的时候。
这个时候,靳大人和苏应声还在县衙的书房里查账本和近些年的卷宗。
总共也没多少大的案子,近十年来的卷宗也才只有三个本子。苏应声看的很快,油灯里添过一次油后,苏应声已经看到了今年简家的案子。
苏应声对这个知县表示由衷的钦佩。不过,依照这几年来的卷宗来看,尽管这些年来,这位知县不说认真负责,那也算得上循规蹈矩,断然算不上一个昏官!
这是怎么回事?
想不出来,苏应声伸了伸懒腰,却见靳大人眉头皱的死紧。
想到那些帐,苏应声过去往靳大人一旁的油灯里添了些水,那只剩一点油的油灯又亮了起来。
靳大人抬头,扔下了笔,叹道:“这读书人的活计真是比打仗还辛苦。”又带着赞赏的语气说道:“看不出苏县丞还是个节俭的人。”
苏应声有着读书人的脾性,且生性喜洁,一身衣服总是平平整整的。
此时听靳大人的夸奖,有些云淡风轻的说道:“小时候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其实苏应声想说的是:我不仅是个节俭的人,更是个会搭伙过日子的人……
靳大人有些诧异的挑眉,他先前无论什么时候见苏应声,这人从头到脚从来都是整齐干净的过分,起先他还有些嗤之以鼻。但后来变生出了佩服,这人从京城到蜀中的那几日奔波中都能一如既往的保持干净,靳大人叹:这也是一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