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磨磨蹭蹭的不想去,那总管便瞪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叶雪阁。
秦安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叶雪阁的小叶子。今早见这厮的时候,他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嘚瑟模样。这会子却和家里遭了贼一样,低垂着头只管往前走。
秦安一伸手便把人拦了,“小叶子,这是去哪啊?”心里却想着叶雪阁怎么尽出些一脸贼样的奴才。
小叶子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人长得俊,又会说好听的话讨主子的欢心,在叶雪阁里很是受萧贵妃的宠爱。
此时遇见秦安却像是见了救星一般,拉着秦安的袖管就嚷开了:“秦公公,赶紧告诉皇上,萧贵妃她……她殁了。”
“人是怎么没的?”肖潜放下折子,不禁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头,问道。
对于这个异常漂亮的萧贵妃,肖潜并没有太多的感情。除了初见时的惊艳,到后来的厌烦,肖潜并不意外。
空有其表,自作聪明大概说的就是萧贵妃这种人了。
“回皇上,奴才亲自查看过,死因和花田庄的案子里,那些人的死法一模一样。”秦安躬身答道。
肖潜皱眉,“你是说,萧贵妃也在吃那种‘药’?”
“死状异常漂亮,而且这才一个时辰的时间,奴才进屋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秦安把话没说完,但是两人都知道那个词所代表的意思。
花田庄的案子牵扯到先帝时的旧事,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如今宫里却第二次出现这样的命案……
“这件案子……就让慎刑思去查吧。”
“是。”秦安看着皇帝并没有太难过的情绪,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反倒是肖潜瞧见自己这个老仆人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问道:“怎么了,有话便说。”
“皇上……”秦安有些忧心忡忡的道:“那萧将军那里……”
肖潜思索了片刻才道:“把人先召回来吧。”
秦安答了声喏,才躬身退出了勤政殿。
厢房的门吱呀的响了一声,安从筠推开侍从递到嘴边的碗。他想起肖潜说顾小悠只是些皮肉伤,不怎么严重,便扬声问道:“小悠吗?”
肖潜绕过屏风的脚步顿了顿,脸上好一阵变化才进了暖阁。
“从筠,是朕。”
安从筠的脸红了红,肖潜最爱看他这个样子,心都似软了一半。
待屋里的侍从都出去后,肖潜拿过矮桌上还剩下半碗的水晶粥,舀了一小勺就要喂给安从筠。
安从筠很男人的拒绝了。
这个时候正是用晚饭的时候,肖潜今天正巧没什么胃口,此时见了安从筠吃剩下的半碗粥,却感到腹中饥饿。
安从筠瞧着肖潜盯着饭碗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便问道:“皇上,你饿了吗?”
本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肖潜扬起那张笑弯了眉眼的俊脸,问道:“哦,从筠这是想喂朕喝粥?”
安从筠:“……”他真的只是问一问。
第 32 章
肖潜把碗递到安从筠的面前,安从筠有些为难的道:“皇上,您要是饿了,可以吩咐……晤……”
话还没说完,就被肖潜堵住了嘴。
安从筠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也微微张开,被肖潜逮了个正着。
带着丝丝甜意的米粥渡了过来……
两个人炽~热的鼻息交融着,安从筠起先身子还僵着,后来想必是想通了什么,眼一闭,心一横,抬手便环住了肖潜的脖颈。
安从筠以前身边最亲密的人就是顾小悠,但是肖潜却似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两个人浑然忘我了许久,直到安从筠有些喘不上气了,肖潜才放开他。
安从筠嘴唇有些微微的发红,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水汽,眼角也带上了一丝艳色。肖潜看了一眼就有些把持不住,却听到安从筠来了一句,“皇上,我们这算不算相濡以沫?”
“不算!”肖潜在安从筠这里已经挫败惯了,也不恼:“不过却算得上卿卿我我。”
安从筠:“……”他这算是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么?
“哀家听说萧贵妃前几日去过你的院子?”太后坐在矮榻上,头上戴着繁复华丽的鸦翅朱钗,面上一层淡妆,只是眉峰画的凌厉了些,一身的威严尽显皇家的气势。
安从筠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他今日穿的是侍墨的服饰,头发也全都梳了上去,露出了清丽精致的面容。不是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漂亮,却抓~住了寿康宫里所有人的目光。
“是。”
“就这么承认了,也不为自己辩驳几句?”太后低头摩挲着手指上的玳瑁嵌珠宝花蝶指甲套,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眸光。
安从筠不卑不吭的回道:“微臣只是承认萧贵妃去过我的院子,至于她是如何殒命的,确实丝毫不知。”
“哦,难道你不是为你的侍从报仇才……”太后把手上的指甲套递给一旁的嬷嬷,又从侍从端着的盘子里挑了个扳指套在了拇指上。
太后的这一句话不仅坐实了是安从筠下的毒手,还说出了安从筠害人的动机,可谓老谋深算。
“报仇?”安从筠心里觉得有些可笑,“我的侍女只是受了些皮肉伤,那也是她不懂事,被萧贵妃略施惩戒那也说的过去,何来我要报仇一说?”
“皮肉伤?那宫人们扔到乱葬岗的人是谁?”
安从筠的心惶惶然起来,他这几天确实没见到顾小悠。每次问起肖潜,他都以伤口不能见风拒绝自己……
小悠,小悠……
安从筠从开始挺直的腰背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伪装的坚强一点点的从身上剥离。
太后看到安从筠骤变的脸色,问道:“怎么,现在知道自己心狠了?”
“微臣的确不知……”
“哀家还听说你的侍女待你如同姐妹,没想到却落得个死无巢穴的下场!”太后叹了口气。
安从筠眼前发黑,太后又说了些什么,他竟是连听都听不见了……
肖潜下朝后接到消息,马上赶到了慎刑思。
天下所有的牢房都是昏暗且仄逼的,慎刑思也不例外。
当啷一声响,通道里的门被打开了,肖潜心急如焚的推开宫人,带着秦安就进了昏暗的通道内。
并没有走多远的路,但是肖潜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他心里发急,安从筠的身子刚有起色,这慎刑思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要是从筠再有什么事情,他发誓,绝对饶不了那个老太婆。
到了一个点着烛火的牢房前,肖潜看见了正坐在牢里的安从筠,却、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后面的秦安也没出声,而是安静的站在一旁,顺便把那宫人也挡了下来。
地上铺的是冰冷的地砖,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哒哒的声音,安从筠却恍然未觉般仍旧坐在凳子上。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杯子,正袅袅的冒着热气。只是这么半天,也没见他端起来喝一口,好像只是为了汲取杯壁上面的温度。
很明显,安从筠在沉思。
是在想顾小悠么?
一瞬间肖潜有些迟疑……
安从筠此时也是思绪万千,他在寿康宫失去了意识后,醒来便是在这个地方。
现下正是滴水成冰的四九天气,安从筠手里抓着那只杯子,另一只隐藏在桌下的手却在不住的颤抖。
顾小悠是他十岁的时候在街头捡回来的。
那时奶娘刚走,他在安府顿时失了依仗,他人又通透,知道他自己的身子与旁人的不同,就把身边唯有的两个侍女也遣退了。
府里的二娘自然乐的答应。
只是一个人的日子总是难免孤寂,他再怎么过早的开智,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那天似乎也是个冷天,他穿着一身小男孩的锦袍,正猫着腰藏在一个墙角,躲开了满街寻找他的安府侍从。
转身就瞧见一个头发蓬乱的小女孩裹在一大堆脏乱的衣服堆里瑟瑟发抖。
他在安府十年的时间,虽然从小就不怎么受宠,但衣食上,他的那个爹爹也从未短了他一分半毫。
在按个冰冷阴暗的小巷子里,他们两人一个穿着漂亮的锦缎,一个裹着连乞丐都不要的布料。安从筠始终记得那日顾小悠用淡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专心啃起了手里干硬的馒头。
最后他就把顾小悠给带了回去。
那时候安丞相还只是一个小吏,耀朝官吏的俸禄给的都比较宽裕,因此安丞相看见了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之后便挥挥手同意了。
其实顾小悠是南蛮人,安从筠早就知晓了。
但七年的相伴,还是让他如鲠在喉。
刚开始顾小悠从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连他都以为捡回来个小哑巴的时候,他才发现每天晚上的后半夜,顾小悠都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说话。
顾小悠不知道的是,他住的那个房间是安从筠奶娘的房间。奶娘为了方便照看安从筠,便在床头的地方掏了个小洞。
这么多年过去,顾小悠早就学会了不露一丝破绽,如果不是十岁的时候,每日晚上听见顾小悠那带着明显南蛮口音练习说话,安从筠也几乎忘了顾小悠是南蛮人的事实。
死无巢穴!安从筠闭了闭眼,也隐去了眼角的泪……
慎刑思的牢房,似乎只有亮着灯才敢确定自己确确实实是在人间。
肖潜看见安从筠垂下眼睫,那一刻,肖潜甚至已经觉得安从筠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自己,他不由的出声唤道:“从筠!”
安从筠缓缓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杯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向前了一步,躬身行礼:“皇上万福!”
肖潜心下一个咯噔,命宫人把牢门打开,赶忙走过了进去,把安从筠的手握进手里,温声道:“从筠,你听我说……”
“皇上,君臣礼数不可违,还请皇上自重!”安从筠的声音清亮,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姿态。
肖潜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第 33 章
“从筠……”
“皇上,我都知道了。”安从筠不着痕迹的挣开肖潜的手,视线却转向一边,不去看肖潜。
肖潜脸上一瞬间闪过各种茫然纷繁复杂的神色,最终心里涌上一阵愠怒,“你知道什么!知道顾小悠那天是故意求死,还是知道她是南疆王的庶女!”
“我……”
安从筠诧异的抬起头,却被肖潜强硬的掐住了他的下巴,“难道朕在你的心里,还不及一个细作?”
安从筠有些困难的摇头,“不……不是……”
“不是什么,你既知晓顾小悠是细作,为何瞒着不报,还把她养大!从筠啊从筠,是不是瞧着朕为你担心,替你谋算,你心里才舒坦!”
秦安从来没见过肖潜的情绪这么失控过。
他害怕皇上一不小心伤了安侍墨,便低咳了一声。
肖潜收回了手,下一刻却拽住了安从筠的手,拉扯着他就要出牢门。
一旁的宫人赶忙上前,语气里含~着急切,“皇上,太后那里……”
“放肆!”秦安抬手便给了这个开门的宫人一个巴掌。
宫人这才仿佛醒悟过来了一番 ,忙跪下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是奴才不懂事……”
肖潜现在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一脚踹开那个宫人,拉着安从筠就往外走。
安从筠的后背的伤还没有好完全,被这么一通拉扯早就在隐隐发疼了。他能感受到肖潜的激动和不安,不禁开口道:“皇上!”
肖潜却不答话,直到被拉扯着坐上轿辇,安从筠这才慌了神,“皇上,您这是……”
“去东宫!”
秦安刚赶上就听皇帝下令,刚想劝皇上两句,正巧肖潜往外瞪了一眼。秦安立马就怂了。
能在宫里活这么久,见风使舵那是必备的素质!
所以秦安很痛快的唱了一声:“起驾东宫!”
东宫,太子寝宫。
被甩到床上的时候,安从筠猛然惊醒,他半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抵住了肖潜向下压的身体。
“皇上,你这是……晤……”
安从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肖潜堵住了嘴。
虽然身子下面就是柔软的锦被,但背后的伤口却是隐隐作痛起来,随后而来的便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鸳鸯交颈,红浪被翻大概是描写情人间极尽亲密时的最好的词语。
但是很久以后,安从筠想起那天在东宫发生的事情,记忆里却没有丝毫美好的回忆,只记得当时受过杖刑的后背从头疼到尾。
……
安从筠脑子里有意识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听见房间里闹哄哄的一片,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这时全身似被碾过一样的痛楚就铺天盖地一般的袭来。
嗓子干渴难受,心里隐隐还泛着恶心,安从筠艰难的呻~吟了一声。
一旁有个女声有些惊喜的喊了一声:“安侍墨醒了!”
肖潜赶忙走到床边,正好瞧见安从筠睁开了眼睛。只是那一瞬间,安从筠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在看到他的时候闪过一丝惧怕,肖潜的心瞬间冰凉了下来。
房间里还有几位太医,只是安从筠再不肯让太医过来给自己切脉。
“从筠,你怪朕吗?”肖潜坐在床头,一身黑色的蟒袍,头戴紫金冠,一点也不像昨天那个在东宫里情绪失控的人。
安从筠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也不说话。他闭着眼,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明显是在发烧。
他的心里很乱,自从开始有意识的时候起,他便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但是脑子里也似乎多了另一些记忆。
他记起他叫楚回,是元贞72年的状元,18岁的少年将军,也是太子,当今皇上的老师……
记忆杂乱无章,安从筠只觉得脑袋里似有一团浆糊,他甚至有些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楚回,还是安从筠。
“你们都出去吧!”肖潜挥退了侍从。
待房间里只剩自己和安从筠后,肖潜便亲自解了冠,脱了蟒袍,钻到了安从筠的被子里。
安从筠身子背对着肖潜,虽然他看不见肖潜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
肖潜把人拥进怀里,叹道:“从筠,你知不知道朕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就这样两个人,像真正的夫妻一般结发。”
说着便拉起两个人的头发,仔细的缠绕在一起,然后打了个结。
又道:“从筠,朕知道你不想进宫,若朕不是生在皇家,朕也想和你一人共度一生。朕也从来不愿你来这藏污纳垢的后宫。但朕喜欢你,爱你,想和你一起坐拥这片江山。从筠,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吗?”
“……”
安从筠闭着眼睛,身体却僵硬的像一块石头。他现在心里自然不会想这些旖旎的事情,他现在有些搞不懂,他到底是楚回,还是安从筠?
心绪烦乱不堪,又是在病中,安从筠很快的没了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安从筠的呼吸渐渐平稳以后,肖潜也不敢再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把安从筠散落在身子下面的头发给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万一半夜翻身,脑袋就不会被拉扯疼了。
肖潜重新把人拥入自己的怀里,眼瞧着安从筠因为熟睡,露出细瓷般的颈项,散发着馥郁的梅花香。上面还留着昨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