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现在醒过来了。
肖潜走到安从筠的近前,先是探手摸了一下安从筠的额头,确认这些天断断续续的烧终于退了下去,才收回手。
安从筠睁开眼睛的时候,肖潜的嘴角已经高高挑起。他顿时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因为肖潜的动作,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
肖潜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随意把安从筠搭在锦被上的手握到自己手里。
安从筠下意识的挣了挣。
“别动。”肖潜穿的是常服,像是匆忙从房间里出来,连大氅都没披在身上,衣服上有一层薄薄的寒气。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仿佛只是平常人家的小夫妻一般。
肖潜看的出,安从筠眼睛里有太多的话想问自己,他在心里慨叹一声,才拉着安从筠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安从筠讶异的感受着那层薄薄的布料之下,来自肖潜胸腔里心脏的跳动。
布料上的寒气在温暖的室内逐渐消散,肖潜看着安从筠闪电般的把手抽回去,难得英俊的脸上有了一丝挫败。
“朕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安从筠抬眼看肖潜的眉眼,往日刀削一般的脸庞,如今添了些憔悴,就连那双平日里透着狡黠的眼睛,如今里面也布满了血丝。
“那日我还有一些意识……”
只这一句,肖潜就明白了安从筠的意思,他有些促狭的问道:“你是怪朕看了你的身子?”
安从筠的脸瞬间苍白下去,却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身上穿着细软的棉袍,却浑身冷的直发抖。肖潜感受到怀里的人紧绷的身体,甚至连那丝丝颤抖都感受到了,“你是担心朕知道你的身体后……”仿佛不知道用哪个词合适,肖潜有些迟疑的道:“……嫌弃你?”
安从筠的身子猛的打了个寒战,肖潜自然感受的到,他没说话,只是把安从筠拥的越发紧了。
良久,肖潜才开口道:“从筠,你就是你。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生出嫌弃的心思。我知道因为你身体的缘故,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可我,却是感谢上苍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他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
两人的身体贴的很紧密,那一瞬间,似乎连心脏都靠的如此的近。安从筠闭上眼,感受着肖潜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只是后来,安从筠才知道皇帝的这句感谢上苍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终究是后话了。
肖潜说完,就等着安从筠的反应,低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安从筠已经睡着了。
这回肖潜是真的有些挫败了,最后只得轻轻解开安从筠身上的薄袄,把人重新塞在被子里。
亲自伺候安从筠睡下,肖潜还有些不放心。便让秦安再把那几个御医都请过来,仍然是隔着床帐诊脉。直到几个太医全都确认安从筠只是睡着了,肖潜才放下心来。
第 28 章
肖潜从暖阁出来,秦安呈上来一份加急的折子。
肖潜看过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把奏折扔给了秦安,然后淡淡的说了句:“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
秦安赶忙打开折子扫了一眼,发现果然是行刺安从筠的案子。只是安从筠养病已经十几天都过去了,大理寺卿季大人才破了这个案子,就是秦安也觉出有些不妥。
秦安答了声喏,弓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安从筠病了的这些日子,雪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着。今日安从筠醒了过来,这天气也突地放晴了。
秦安坐在轿撵里,心绪万千。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那些刺杀安从筠的刺客,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不过,那天刺杀安从筠的明显有两路人,季大人折子上也说明了这一点。而且还抓1住了拦车的那伙人。
只是第二波来的刺客的身份就有些诡异了。
南疆。
秦安有些想不通这安从筠怎么和南疆国扯上了关系。不过,皇帝明显是不想在深究的意思,秦安也只好点到为止。
轿撵摇摇晃晃了好一阵才到了大理寺。
耀朝的大理寺一直是被当朝者认为是不吉利的存在,自从开国皇帝下令把大理寺迁到京城的西郊之后,历代的皇帝纷纷效仿。
到了肖潜这一代,大理寺的位置已经被迁到了京城西北角的位置。
大理寺卿季大人早就接到了下面的报告,让他有些苦恼的是,皇帝并没有来。季大人沉浮宦海这么多年,就算以前是个只知道断案的愣头青,这么多年下来,也慢慢熬成了一个老官油子。
秦安是皇帝身边的人,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秦安从轿撵上下来,甩了甩拂尘,似笑非笑的朝季大人拱了拱手:“季大人破了案子应该高兴啊,怎么一副丧气的模样?这是不高兴咱家来你们大理寺?”
本是调笑的一句话,季大人却硬生生的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毋庸置疑,这件案子大概皇帝是有些不满的。
“秦公公说笑了。”这时候就要适当的伏低做小一下,季大人沉浮宦海这么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当下就笑的一脸褶子:“我这大理寺是个晦气的地方,秦公公能放下~身段亲自过来,我等便只有额手称庆的份,哪里敢不高兴?”
“恩,这马屁拍的好!”秦安也不看嘴角抽抽的季大人,带着自己的人径直进了大理寺的正门。
冬日里的大理寺似乎连太阳都照不到这里,如今一走进大理寺的院子,那阴风似乎能顺着人的脚踝往上爬。
“地方不错!”秦安夸赞道。
“额……”季大人不知如何接话,左右这事情是他没办好,平白的让他一个三品的大理寺卿在秦安面前矮了身段,只得呵呵的赔着干笑两声。
“人在哪里关着?”秦安也不再啰嗦,跟着季大人往里面走。
“现下俱都关在牢里。”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一众人到了大理寺关押犯人的牢房。
牢房里的犯人一见穿着官服的走进来,都喊了起来。
秦安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此时听见这些呼喊脸上却有些动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天下所有的牢房俱都如此,个人也有个人的缘法……
走过一条黑暗的通道,一间审讯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安自是率先踏进门槛,里面的人瞧见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纷纷站起来行礼。
秦安和善的说道:“咱家是奉皇上的谕旨来的,如今各位破了这案子,也算大功一件。不过,你们记住了,这安侍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有些事不能深究就不能深究。”
说完这话,秦安才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众人答了是,这才纷纷坐下。
程紫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秦安。这惊喜让她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秦公公!”
一旁的主审官厉声说道:“犯人程氏,跪下说话!”
程紫在家里从来都是备受宠爱的娇小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下便软了腿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只是她心里还存着希翼,便心下一横硬着头皮开口问秦安:“秦公公,我要见皇上。”
旁边的主审又是一声厉喝,秦安没有接她的话,只对一旁的季大人说:“开始吧。”
其实这案子如今人证物证都已齐备,这程紫就是选秀的时候在御花园跳舞的女子,她心气甚高。当日在选秀的时候出了一回风头,心里自是认为她能进宫。没想到名单下来,却没有自己的名字。
也是在那一天,知晓了安从筠皇帝亲封被封为御前侍墨。
她心里自是不甘心,瞒着家里人让人雇了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本想着只是教训一顿安从筠出口恶气,没成想那几个人会那么废物,竟是连人都没瞧见!
用银子打发了这些人后,却在第二天听到安从筠被刺的消息。
她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咋一听见这消息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果然,半个月后,就有大理寺的人上门来了。
程紫听着听到那位冷面主审官嘴里说出证据确凿的时候,心里的希望终于破灭。
程紫被带下去后,一个浑身血迹的男子被带了上来。
男子早就被除了原来身上的衣服,现下1身上穿着囚服。头发被密密匝匝的梳成了一个个小辫子束在一起,到现在也不见一丝凌1乱。只是身上满是血渍,脸上也有伤口,配着有些粗蛮的面孔,平白的添了一身匪气。
男子是被拖进来的,秦安瞧了一眼,就明白这人腿上受了杖刑。
像是明白秦安的心思,季大人解释到:“这南蛮子已经撬了七八回的锁了,不得不防。”
秦安点了点头,主审官开始问话。
其实今日的审讯就是简单的走一个套路,明天才是正式升堂开审。
只是这件刺杀的案子涉及到了南国,季大人才上了书。没成想皇帝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季大人也是听说过宫里的传言,那位安侍墨如今有多受宠季大人也有所耳闻。
季大人做官十几年,历经了两代帝王,但他还是没有把皇帝看透过。季大人捉摸着是不是皇帝心里已经知道了什么……
第 29 章
秦安回到皇宫后,详细给皇帝禀报审案的细节。
肖潜听后,执着笔沉默了半响才道:“朕晓得了。”
季大人这回是真的猜对了,肖潜的确是知道点这个南蛮刺杀的事情,只不过……
时候还没有到,肖潜想。
萧贵妃让手下的太监去打听安从筠遇刺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打听到了一些东西。
以为这次能扳倒安从筠,就急急的带着人往勤政宫去了。
这会子正是肖潜上朝的时候,萧贵妃打着太后的旗号,很容易的就进了勤政宫。
一行十几个人进了安从筠养病的小院,守门的侍从们见了两股间颤了颤,终是没人敢拦住萧贵妃。
安从筠身上的毒去了一些后,身体到底有了一些起色。
这日正窝在暖阁里看书,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顾小悠按住了安从筠,从凳子上起身,推开窗子往外间看了一眼。没想到却被外面萧贵妃的一个眼尖的嬷嬷给瞧见了。
“在那间屋子里!”
顾小悠听见那嬷嬷喊了一声。
安从筠从书页上抬起头问道:“怎么了?是什么人来了么?”
按理说如果是肖潜来的话,外面的侍从必定要报上一声的。
“无事,是勤政殿的宫女们在闹,我出去看一看。”
安从筠也没怎么在意,他手上拿的这本书是肖潜从御书房拿来的孤本,外面已经找不到这本书了。里面的内容都是一些文人骚客整理的茶经,不过妙就妙在这本书写的非常有趣。他从来对茶都是极为喜爱的,因此也没在意外间发生的事情。
顾小悠打开门出去,又仔细的把门带上,挡在了门前。
这个时候,萧贵妃已经带着自己的侍从走了过来,看见一个侍从打扮的宫女挡在门口,便给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立马开口道:“没眼色的东西,见了娘娘还不下跪?”
顾小悠冷笑一声:“那就抱歉了,我不是宫里的宫女,不知道我面前站着的是那位娘娘。”
旁边有嬷嬷厉声道:“大胆!”其中一个上去就要掌顾小悠的脸,却被顾小悠一个狠踹,倒在了地上。
那嬷嬷跌倒在地上,随即哎吆哎吆的叫起疼来。
“反了这是!”萧贵妃慢慢的说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小蹄子拿下。”
毕竟是身居高位的时间长了,萧贵妃这个时候眼睛里透漏出一种狠戾来,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纷纷赶着上前要将人拿下。
忽听身后的门响了一下,顾小悠这时候已经被几个嬷嬷按住了身子,旁边还有宫女手里拿着绳子。
安从筠走了出来,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顾小悠所谓的瞧一瞧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了?”
安从筠在御前伺候的时候,进出宫门都是由小水护送的,凡是有后宫娘娘邀请,小水都是打着皇上的名义全都给推了,因此,后宫见到安从筠的人并不多。此时众人看见这么一个长相非常精致漂亮的人,反倒是愣在了原地。
顾小悠乘机挣脱出来,挡在了安从筠的身前。
“小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这些人硬要闯的。”
萧贵妃一听这小宫女只一句话就摘干净了自己,当下冷冷一笑:“好个能说会道的小人,没想到安侍墨这么绝才惊艳的女子,就连身边的侍女都这么牙尖嘴利!”
安从筠自然能听懂对方话里面的讽刺,当下便回道:“彼此彼此,萧贵妃身边的嬷嬷身手也很利落。”
那边原本还躺在地上叫唤的嬷嬷被萧贵妃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没了声响。
萧贵妃只在选秀的时候见过安从筠,她不明白皇帝到底看中了安从筠什么?在她看来,安从筠既不会打扮,也没见身形有多好,而且在京城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只是,那么多的女人里,皇帝独独对安从筠另眼相看,萧贵妃相信,这个安侍墨一定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才偷走了肖潜的心。
想到这里,萧贵妃顿时有了底气,她朗声说道:“你们一个是六品的侍墨,一个连宫女都不是,主仆二人还真是有胆量,见了本宫,竟然不跪!”
安从筠淡漠的对视着萧贵妃,然后上前两步,朝萧贵妃跪了下去。
萧贵妃心里有些得意,心想这个安从筠也不过如此,见了本宫还是要低头。
“小姐!”顾小悠惊呼!
“小悠,跪下!”安从筠没有回头,腰背挺直。
顾小悠吃惊的睁大眼睛,她心里的安从筠似乎从来没这么懦弱过。这个萧贵妃今天带了这么多人闯进勤政宫,明显是来找事的。现在不摆出一副强势的样子,以后就只剩被人欺负的份了。
“我不跪!”顾小悠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她心里认定了安从筠以后会进宫,不过她不明白皇帝这么喜欢安从筠,为什么只封她做个侍墨?
萧贵妃正愁着没有借口惩治安从筠,这下子正好有了由头。虽说自己的人大打听到了刺杀安从筠的是南疆国的人,但这种事情,自己没有证据,对方要是来个死不认账……
“好大的胆子!”萧贵妃脸色涨红,厉声说道:“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这仆人犯了错,就是这做主人的管教的不行。来人!安侍墨撺掇侍女冲撞本宫,给我打二十大板!”
旁边立马有小太监拿来行刑的凳子,要把安从筠拉起来往凳子上按。
“小姐!”
顾小悠跑过去把那个小太监推倒了一边,护在安从筠身前,狠狠的瞪着萧贵妃,“这位娘娘不要忘记了,我们小姐侍墨前头还有御前两个字!”
“哼,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吏罢了,本宫可有着三品的品级。”
话音刚落,一旁的太监嬷嬷又要上前,萧贵妃道了声,“慢着!两个人一起打!”
“是!”
小水早在萧贵妃进了勤政宫就接到了消息,从一旁的侧门溜了出去。
现在早朝还没有结束,小水心里有些发急,后宫女人的手段他自是见识过,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要了人命。如今这安侍墨要是再自己手里出了事,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小水快步走进宣政殿,他是秦安身边的人,守门的士兵问过也就放行了。他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瞅着没什么人注意,便往对方手里塞了一个银锞子。
也不管对方推脱,便疾步走进了正殿的偏门。
早朝这时候还没有结束,秦安今日也没跟着肖潜一起上朝。小水刚在偏门冒了个头,就让秦安给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