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现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该做的事情也只不过做了一半。等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自然任你随便差遣。”
天书冷笑了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咱们走着瞧。”
白如舟瞄了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我看你能装可怜装到什么时候。”
8、没有尾巴的野兽
在外出行不拘小节,翁敬谦通常都和属下们一起用早饭。
这是个联络感情的过程。
领队吴兵弼跟随翁敬谦七年,副领队年芸跟随他五年,这些办案老手经验丰富,全都身手不凡,破案无数。
今天早上,话题便围着老虎展开。
大家所有的好奇,都汇成一句话。
“大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猛虎会被弱书生一般的大人驯服。
梅郁闷头喝粥。
一个小随从瞪着眼睛道:“据说那只老虎除了纹络之外毛色纯白,一吼之下天地都为之震动,五匹马立刻晕倒了四匹,还有一匹跪了下来求饶。”
吴兵弼哈哈大笑:“别听年芸胡说八道。那老虎根本没吼,昨夜蹲在大人身边舔爪子,乖得像只猫似的。”
另一个随从道:“……难不成那是老虎精?”
梅郁端着碗的手一僵。
能幻化成人,可不就是老虎精么?
正斟酌着如何把谎圆过去,屋外突然传来几个人的尖叫声。
“老……老虎!”
小厅里众人一呆,突然一阵慌乱。随从们吵吵嚷嚷地站起来,碗筷跌落在桌上,椅子倒地,小厅里铿铿锵锵乱成一团,全都向门口挤。
紧接着,众人从门口散开,炸锅一般叫了起来。
“白老虎!”
“妈呀!个头好大!”
梅郁扭头,果然见白虎口中叼着一本蓝皮书慢慢走了进来。
白色毛发夹着黑色纹络,在头顶形成一个气势汹汹的“王”,老虎在众人的啧啧赞叹中走到梅郁面前,把书放在地上。
它乖巧地趴在他的脚边,柔顺地用脑袋磨蹭他的腿。
梅郁僵硬地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搪塞道:“细想来……我小时候救过一只小白虎,养了一段时间又放生了,这只虎……怎么看都有点像……”
众人呆了一会儿,纷纷点头。
“……原来如此,大人奇遇。”
“是老虎报恩……”
“这就明白了,怪不得这么温顺,一定就是大人小时候救下来的老虎无疑。”
众人三三两两围在老虎身边,十分稀罕,想摸又不敢。老虎不喜其他人的围观,却不凶不咬人,只呜咽地抱着梅郁的腿,直往他的两腿中间钻:“呜……”
“好听话的老虎……”
“大人一定要好好对待它,你看它多怕人。”
地上的蓝皮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梅郁尴尬地抱住正在乱蹭的虎头,不让它磨蹭自己的私处,又从地上捡起蓝皮书。
【凡人之前不好发出声音,所有任务交待在此。隋城附近已有五十六人失踪,速速找出凶手。】
梅郁思索一下,向众人吩咐道:“老吴带几个人去衙门把所有关于此案的卷宗带回来,一日内看完,找出所有疑点。年芸带着剩下的人在城中打探,看看城中最近有没有怪事发生。”
众人连忙领命去了。
老虎头仍然在不住地磨蹭,温热的舌头舔着梅郁的大腿。
梅郁看四周无人,恼道:“白天不是变成人身么?怎么又变成老虎了?”
天书这才飞到桌子上,好整以暇道:“这段时间有些衰弱,他在原身时才能发挥最大力量,也是为了保存实力。”
其实原因还有几个,不过梅郁不必知道其他的了。
梅郁拨开想舔自己私处的虎头:“……他人身时明明彬彬有礼,兽身怎么差别这么大?”
天书沉默了一下:“兽身时自然有兽性,你只当它最近在发情就好了。”
兽身和人身的区别,就是控制力的问题。想要的东西仍旧一样,人身的白如舟可以表现得淡漠,兽身的老虎却控制不了原始的欲望。
简而言之,兽身时容易兽性大发,人身时是个衣冠禽兽。
梅郁苦恼道:“……这可该怎么办?”
天书叹口气:“说起来这老虎着实可怜,之前的主人当着它的面被杀死,自从那时开始,它便走上了歪路。要是你能救它回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梅郁皱眉:“怎么救?”
天书:“……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
老虎晃着尾巴,牙齿咬在他的裤带上,一只爪子拉着裤带的一头,想拼命拉扯松开,却不敢用蛮力扯断,只满面乞求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难道你自己解不开,就要我自己脱裤子么?
梅郁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低声骂道:“不许脱我裤子,不然今后自己在院子里睡。”
老虎果然呆愣地抬起了头:“呜……”
梅郁把衣服整理好,恼道:“今后不许碰我,听话我就好好照顾你,不然你也别认我做主人了。”
老虎即刻坐了起来,舔舔爪子乖巧地看着他。
梅郁:“你若听话,今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懂了吗?”
“呜。”
“还会随便碰我吗?”
老虎趴在梅郁的脚下,舔了舔嘴巴,轻轻晃着脑袋。
……
夜里吃过晚饭,吴兵弼和年芸分别来回禀案子的进展。
吴兵弼道:“卷宗都已经看完。从表面上看,所有失踪的人没有相似之处,年龄、身份都不一样,年纪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六十一岁,男女都有。”
梅郁皱眉:“失踪的地点?”
吴兵弼:“各个地方都有,多数是晚上。有些就是半夜从家里失踪的。像这个吕夫人,白天上了香回家后,夜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全家人都睡得像死猪一样,连她凭空消失也不知道。这些人失踪时,只有两个人见到过,描述得十分玄幻,大人可以自己看看。”
梅郁:“他们失踪前可曾经去过什么地方?”
吴兵弼:“当天去的地方都写了,没什么特别的。若大人问的是早先几天的行踪,卷宗上就没写。”
“去查一下。”
“是。”
年芸道:“今天吩咐十五人分成五班在城中的饭馆茶楼乱晃,果然听到奇怪的事情。”
梅郁:“哦?说来听听。”
“大家都说,最近城里闹鬼,打更的说好几次都在半夜看见鬼影漂浮,转瞬间却又不见。大家都议论纷纷,定然是那些失踪的人死了,想要返回家中探望家人。现在隋城人都纷纷到城外天香寺上香,祈福求平安。”
梅郁觉得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却又不太肯定,摸着膝盖上的虎头沉吟。
老虎被摸舒服了,抖了抖毛,又往梅郁的怀中靠了靠。
梅郁向吴兵弼道:“那个吕夫人失踪当日也去上香了,她去了哪里?”
吴兵弼想了一想,顿时面露疑惑:“也是天香寺。这天香寺难道有古怪?”
年芸:“天香寺的香火本来就很旺盛,吕夫人去上香可能是巧合。这些案子发生之后,去上香求平安的更多,也是人之常情。”
梅郁:“总是一个线索,明日查查看。把卷宗留在这里,我等下慢慢看。”
吴兵弼:“是。属下明白了,属下知道应该查什么了。”
年芸也道:“天晚了,大人休息。明日我和老吴一起查。”
梅郁:“嗯。”
两人一走,梅郁把卷宗一卷一卷翻开来,在烛光下仔细翻看。失踪的人的确没有什么共同之处,过程曾经被两个人看到,记录如下:
【身体在空中慢慢地飘】
【被一只没有尾巴的野兽叼着】
梅郁摸着虎头沉思,自言自语道:“什么叫没有尾巴的野兽?这件事只怕不是人为。你说是不是?”
老虎默默地把头埋在梅郁怀中晃,还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9、犯下的第一桩罪恶
吴兵弼和年芸查案神速,又懂得举一反三,很快查出这五十六人在失踪前的三日之内全都去过天香寺上香。他们不等梅郁吩咐,暗中调查了天香寺的沙弥和尚。
吴兵弼:“有两个念经的小沙弥和一个负责登记香油钱的小沙弥最近才入寺。也是从那开始,隋城才陆陆续续有人失踪。”
梅郁心中有数,即刻道:“我去天香寺看看那三个小沙弥。”
吴兵弼和年芸面面相觑:“大人,那些小沙弥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其中一个的一只手臂还有点残缺,实在不像是能扛动人的。”
梅郁挑眉:“手臂残缺?”
白虎蹲在他的身边垂着脑袋,半圆耳朵耸了一下。
梅郁看看白虎道:“今天我要暗中查访。你们既然已经在天香寺现身,那就不便再去。我有个远房表弟武艺高强,学了一点奇门术法。他最近就在隋城,我叫他一起去天香寺帮忙看看。”
吴兵弼和年芸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奇门术法?”
“大人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梅郁心中恼怒。要不是翁敬谦对奇幻之事一点也不信,只相信证据和死人留下的痕迹,他也犯不着要被灵魂转换来到这里,处理这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把话题一转:“就这么说定了。”
“……是。”
下午时分,梅郁顶着大太阳在路上飞驰了半个时辰,单枪匹马来到了天香寺。
寺庙建在半山腰,远远传来悠扬的钟声。近处看去,佛香弥漫,往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在门口便能听到念经诵佛之声。
紧接着,梅郁在大门口看到了白如舟。
一身白衣,表情冷漠淡定,有出世之姿容。
——与那只一直要舔自己蛋蛋的贱老虎是同一个。
——平时喜欢撒娇卖萌,舔爪子装可爱。
——早上睡醒时还会晾“哔哔”。
梅郁沉吟着,明明是同一个人,人身和兽身时的性格却这么不一样。
他收敛心情,沉稳着来到他白如舟面前:“走吧。”
白如舟一见到他,立刻轻轻低垂了头,白皙的皮肤在太阳下微微泛红:“嗯。”
这么羞涩做什么?低眉顺眼得像个小媳妇。
梅郁:“我们先去上香,再去添香油。”
白如舟在他身后跟着,先是默不作声,突然软软地蹦出一句话:“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怎么样?”
梅郁不假思索:“保护你。”
白如舟的神色一动,低低地“嗯”了一声,含糊着说了一句话。
梅郁没听清楚:“嗯?”
周围来来回回的男女扭头看着白如舟,议论声之大,竟然把白如舟的话盖了过去。
“这是谁?没在隋城见到过。”
“外省来的公子吧。”
“真是少见……”
梅郁又问一次:“你说什么?”
白如舟不再说话,却紧紧拉着梅郁的手臂。
在佛祖面前虔诚地上了三炷香,梅郁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旁边一个小间里若隐若现的小沙弥。那是供香客专门添香油的地方,香客们给了钱之后,要留下名讳,好让寺庙里记着。
小沙弥的一只袖子空荡荡的,果然是身体有残疾之人。
梅郁轻声道:“走,咱们去添香油。”
一边说,一边拉着白如舟的袖子。
梅郁轻轻打开小房间的门,小沙弥面带笑容向梅郁道:“这位施主,阿弥陀……”
话音未落,他看到了随之而入的白如舟,立刻抿住了唇,脸色忽青忽白:“你……你来做什么?”
梅郁诧异地看着二人:“你们认识?”
小沙弥阴沉地盯着梅郁:“他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又是谁?”
一本装订平庸的蓝皮书从梅郁怀中飞了出来,在空中晃着,笑呵呵地打圆场道:“大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小沙弥仔细地盯着天书,着慌把桌上的纸笔扔在空中:“你也来了!你们要怎么样!”
梅郁脸色阴沉:“……”
他今天又被人上套子了。这本天书和这只白虎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情?
门早已被紧紧关上,一人一虎一书围在房间里,小沙弥惊吓地抵在墙角。
突然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突然一变。
屋中顿时出现了一只长了四只脚,像小龙一般的野兽,声音颤抖道:“你们不要逼我……”
他摆了摆身体,后尾却空荡荡的。
天书道:“今天白虎来,是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小龙激动着。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愣愣道:“这只白虎现在不是应该在天阳山的湖水中泡着,怎么敢下山?他现在不是身体弱?”
天书小声道:“所以你可以报仇。”
梅郁猛地望向白如舟,后者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梅郁低声道:“报什么仇?”
白虎轻声回答:“……”
小龙不敢置信了一会儿:“……为什么身体弱还要下山?”
天书步步紧逼:“你说呢?什么人可以让白虎在身体虚弱的时候下山呢?烛龙,你仔细看看,这人是谁?”
一阵十分长久的沉默。
梅郁的胸口起伏着,小沙弥看了他许久,激动道:“这不是……”
“嗯。”
猛然间,小沙弥泪流满面:“……”
……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出手救主人。就因为如此,这只死老虎迁怒于我。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一边,问‘你最喜欢的是你的尾巴是不是’,我回答‘是’,他就把我的尾巴砍下来了,说‘现在你感受一下,没有了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感觉’,没有最心爱的东西当然是想难过啊!但是那个时候,就算我出手,也救不了主人的性命不是么?呜呜……”
烛龙哭得肝肠寸断。
白老虎的头趴在梅郁的大腿上,舌头舔着他的腰,又慢慢往下滑,钻进他松垮垮的裤子里。
梅郁摸恼怒地用被子包住老虎的头:“现在呢?为什么要抓那么多人?”
老虎喘不过气来,爪子推着梅郁的手臂,发出“呜呜”声。
小沙弥哭道:“我的尾巴被这只死老虎带走,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尾巴离开了身体,灵气四散,被许多人和物吸收。这些年来,我便一直在寻找灵气的下落,想把灵气聚回来。寺庙里看到的人多,于是我化身成小沙弥,仔细感受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中是否有我的尾巴的灵气。”
梅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