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茂私心也想扶持几家粮户做大,相互竞争,不能再让蒋家垄断市场。
蒋尚君这个想法正合周茂的意,让他开拓外面的市场去,借这次机会把天河县的市场份额让一部分出来。
他装成很为难的样子,对蒋尚君说:“你说的没错,理论上说这条路你家的使用量最大,可单凭此别人肯定会提出足以反驳你的理由。”
蒋尚君有些着急,说:“大人,所以我来找你啊,你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当着周茂的面打开。
蒋尚君笑的格外谄媚:“周大人,让您劳神了,这是给您买补品的。”
他见周茂呆呆的望着,心里耻笑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金子,早知道拿小块一点。
其实周茂只是在目测那块金砖有多重,上一世他不看重这些,宋光陵久不久会送他几块玩儿,都比这个大。
蒋尚君拿来的这块金砖少说也有四五斤重吧,在大炎一般小户人家确实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大的,有一小粒儿就不错了。
“好吧,今晚替你想想,你且回去等消息吧。”周茂极其自然的把盒子关上,起身送客。
蒋尚君见他肯收,老脸笑的皱成一团。
“那蒋某就在家等大人好消息了。”
“好说,慢走不送。”
蒋尚君走后,周茂又打开了那个盒子,那金砖的成色真好,差点晃了他的眼。
周茂自嘲的想,我从不是清官,从不是。
16、故人(一)
小三子进门就见到周茂在对着金子发呆,他看了又看才确定那是块金砖,老大一块,抵得好几箱子铜钱了。
他用力甩甩脑袋,想把金砖从脑子里甩出去,小三子刚张开嘴就被周茂打断。
“不必说了,我知道。把它收好,我要睡了。”
周茂心烦的关上盒子,脱掉外衣,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几天之后周茂公布了天河县第一天收费公路花落谁家,大家毫无意外的看着蒋尚君,他正怡然自得的享受着各方投来的各种艳羡、嫉妒、愤恨、漠然的眼神。有些人敢怒不敢言,但大多数人还是得到了实惠,因为蒋家虽然得了路,但却让出了二十多家铺子。这些都被县令大人分给了其它粮户,由此可见他对天河县的农业才是第一重视的,其它的行业都要排队。
蒋尚君何尝不是心疼的,他为了走出去首先断了自己两臂,反观看来,赢家只有周茂一人。
通过这次,周茂与天河县举足轻重的寡头们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以后再有什么商机,大家都好商量。
王勇笑他,莫非以后你还想取水收费,砍柴也收费?
周茂睇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模棱两可的说道:“也不是不行。”
王勇吓一跳:“你不会说真的吧?”
周茂:“现在还没没到时候,非得这么做的时候再说。”
王勇服了他。
“看不出你这么财迷。”
唉!周茂举头望明月,长叹一声:“没有钱寸步难行啊,王大哥!”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又是书生一个,哪对钱有如此深的感慨?王勇没敢问,将话偷偷的在心里转了一圈。
庆元二十二年
“天河县县令三年期间治理有方,实乃可造之材,特命为太原知州,即刻上任。”
三年间,周茂修好了路,建好了坝。使得原本贫穷的天河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税收年年成倍增长。他的事迹被上达天听,本就少年探花现在更加名声大噪,官家尤其钟爱这类天才般的人物,想着给他外放历练几年好收回来做大才之用。这次好像提得急了点,比他当初有人暗中帮忙还快,这一世有谁会在官家面前特意提他的名字呢?
圣旨到了,周茂只有走马上任。这一次,他身边不仅有小三子,还有铁牛一样壮实的王勇。他转过头去,看见他俩的两只鸡犬正美滋滋的重温圣旨,周茂无奈,独自回房收拾东西。
当了几年官,得到的孝敬不少,周茂看着那口大箱子,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就凭这些东西够他一家子吃喝两辈子的了。刚起个头,师彦那张比罗刹还可怕的脸冒了出来,周茂赶紧挥开这个念头,真这样师彦一定不会放过他。
六年多了,不知道师彦那个暴脾气有没有混成个将军当当,差不离了,他记得师老将军过不久就要卸甲回家了的。
那……他此次去太原不是正好撞在师老将军的地盘?
周茂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能反悔吗?在天河县就挺好的,谁要去那多事之地啊!
启程那天,另外两人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何要垂头丧气的,只当他是思念故乡了。
原本说好今年要把张淑秀接到身边来,可没想到调令来得那么快。
小三子说,调去哪都是陌生地方,不如把夫人直接送到太原去。
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周茂否决了,作为过来人他知道,未来很多很多年,那里都是战乱之地。
前途未卜,周茂不敢冒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路途遥远,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像周茂这样的人执着于修路,到达太原时周茂觉得自上路以来,他起码吐掉了十斤肉。
几年来周茂的个子蹭蹭的往上冒,有人说他有如修竹,但这句话用白话说就是——这人跟竹竿儿一样。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更不用说,官服一罩,整个人都承风雨飘摇的状态。
他现在也算是大官儿了,城门口集结了一群呜呜泱泱的人,穿着各色官服。不用想,都是他未来的手下。
当他被请入太原城最豪华的酒楼时,周茂回想起当年天河县乡亲们还给他休息一天的机会,真是太贴心了。明明上下眼皮在打架,还要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们。
这里面还有一些周茂上辈子的老熟人,果然乱世出人才,这些大难不死的人都平步青云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大家喝着酒开始自我介绍,等他们差不多轮完一遍后,突然跑来个亲兵报告,四皇子到。
周茂惊的酒杯都掉了,旁边立刻有人替他换了杯子,那人还好心的提醒他。
“四皇子人不错,一般不摆架子。师将军兴许是没空,就让他出面接待您。”
周茂谢了这位好同事,他不是紧张,而是真的被吓到了。
四皇子正是宋光乾,他不是应该在潼川和师彦在一块吗?
宋光乾迈入隔间时就看到一副这样的景象,那消瘦的少年失神的拿着酒杯,安静的看着桌面发呆,与周围的嬉笑怒骂格格不入。他挑起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跟瑾轩形容的小狐狸不一样啊!
大家见到四皇子到来,纷纷起身打招呼。虽然他现在表面是个受排挤的皇子,但聪明人心里都明白,优秀的人才会遭人妒忌,指不定哪天他就能来一手飞龙在天,谁都不会怠慢他。
周茂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对,他失态了。
宋光乾是他复生后见到的第二个亏欠的人,一时百感交集,他竟然忘记了该有的礼节。等到大伙都把目光投向周茂,他才后知后觉的站起来。
“周茂,刚上任的知州,见过四皇子。”
宋光乾大方的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热情道:“不用拘礼,今天就是大家私下为你接风,别搞得跟官宴似的。你也别叫我什么皇子,唤我元徽吧。”
“好……我还没有字,元徽直接喊我名就好。”
宋光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周茂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几分熟念又有几分躲闪,用他身边侍卫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含情脉脉。
一晚上周茂都没说什么话,宋光乾让他喝酒他就喝,让他吃菜他就意思两口,终于让人看出端倪来。
“周大人是不是累了?”还是那位贴心的好同事。
周茂刚想否认,宋光乾开口说:“既然累了就别硬撑着,我有马车,送你回去休息。”
别人都替他安排好了,周茂听话的顺杆爬下去。
“那就多谢元徽兄了。”
周茂对大家一一拱手道别,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和宋光乾一同登上了马车。
太原入秋就比较冷了,马车四周都用厚重的棉絮包着,车里和车外是两个世界。
“冷吗?抱着手炉吧。”
“谢——”
“别老这么客气好吗?瑾轩说你顽皮的很。”宋光乾把手炉塞进周茂怀里,看着他酒后烧得通红的脸颊,奇异的升起一丝怜爱之心。要是有个如此乖巧的弟弟多好,可惜生在皇家……
“你认识师彦?”周茂得知自己与组织对上暗号了,不免有些激动。
“嗯。”宋光乾微笑点头,恰到好处的翩翩风度。
“他最近怎么样?”他们彼此失去联系六年,眼前的人就是他们之间仅有的维系。
“年前升了宁远将军,你们建康果然英雄出少年。”
他本以为少年会稍微自谦一下,谁知他一反常态的骄傲道:“是啊,师彦很厉害的,他将来的成就一定超过师老将军。”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谦虚一下不行吗?”
周茂满脸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我夸的是师彦,怎么谦虚?”
“行,行。”宋光乾被他打败了,脸上笑容不改。
“你们果然是感情很好的玩伴,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什么?师彦怎么知道他会来太原?
“是我通过手下向父皇引荐你的,所以才安排你跟我到一个地方来。”宋光乾看出了他的心思,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
“他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入朝为官,他远在千里,只有拜托于我。还没来得及取报酬,你来替他偿还吧。”
周茂知道他在开玩笑,心情也被逗得愉悦起来,顺着他的话说。
“我身无长物,元徽兄看上哪里,自取吧。”
“就你?现在还看不上,先养个一年半载再说吧。”自此他们才算真正的说开,宋光乾亲昵的用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周茂的眉心。
“你怎么瘦成这样?天河县没饭吃吗?”
周茂发觉自己竟然被嫌弃了,不服气的说道:“我把长肉的功夫都用来长个子了,现在小瞧我,将来有你后悔的。”
“哈哈哈哈哈哈……”宋光干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下来手还不忘在周茂脑袋上作恶一把。
“小屁孩儿说话真大言不惭!”
看着体健貌端,俊朗得丰神如玉的荣光乾,此时瘦的只有两根骨头的周茂确实像颗豆芽菜,不够人瞧上两眼的。
“元徽兄,你也才比我大六岁,还不够资格称呼我为‘小屁孩儿’”。即便失败也要找回场子,周茂这方面从不甘于人后。
17、故人(二)
马车到达周茂府邸时里面还是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景象,宋光乾友好的建议道:“不如上我那儿去对付两晚?”
周茂想也不想的回答:“才上任就跟皇子混在一起,传出去不好。”
宋光乾吃惊的看着他,说道:“你倒是一点也不知委婉。”
周茂龇牙一笑:“有些话早点说开了好,你是师彦的朋友,我自然得替你着想。”
他跟宋光乾道别后利落的跳下马车,等他进了门马车才调头离开。
宋光乾虽然受哥哥排挤不得回京,但他也是官家的嫡子无论在哪都享受高规格的待遇,他的府邸不知比周茂好上几个档次。
才进房就有他的‘好哥哥’最近新送来的侍女替他更衣,美貌如花、青春靓丽,可惜花是挺美可惜有毒。他随手揽住那朵毒花,亲昵的说:“你怕我吗?”
毒花笑的楚楚动人,软糯的嗓音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
“殿下贵气逼人,龙章凤姿,初来时奴婢也是怕的。”
“现在呢?”把她压在床塌上,随手卸下她头顶的钗环,任青丝铺满一床。
逃不过宋光乾那双溺死人的丹凤眼,毒花失了神,娇喘道:“还是怕的……怕殿下不知……嗯……什么时候腻味了奴……婢……”
满室春光,遮盖了所有阴谋诡计。
另一处的周茂就没那么命好,没有温香软玉也就罢了,连口茶都没得喝,还要听小三子抱怨。
“公子怎么就回来了?怎么不多呆一会儿呢!这屋子太久没人住到处都是灰,原来的下人都是不会做事的,什么都要我亲自上手……诶……公子先擦擦再坐,椅子还没擦过呢。今晚只能先把卧房收拾出来,您先将就着睡吧……这王勇还没回来吗?买几个茶碗去那么久……”
周茂车马劳顿一天,又喝了酒,早已是昏昏欲睡,为什么不跟宋光乾回去呢?自作孽。
第二天清早,周茂不情不愿的起床洗漱。太原虽然远离朝堂不用早朝,但是跟军队关系紧密,所以全都按照师老将军的安排的时间上班。天气又冷,清晨的温度低的吓人,周茂在心里骂师彦。干嘛要把他弄到北方来,实在不行跟着他到西北边去也可以的嘛。
直到出门时,天都没有亮全,还有几颗星星在坚持不懈的工作着。周茂一路都在为将来披星戴月的工作时间哀悼,天河县的官员们实在太幸福了有没有!
这一次周茂的办公室再也没有出现当年王勇那种站都站不直的人,他的各级下属着着整齐的公服,端正的树立两侧,安静的等他落座。
“坐吧,各位不用拘谨,今天我们只是开个介绍会。”周茂摆摆手,示意大家全都坐下。
他这才发现昨天那位热心的好同事就是他的副手,刘靖,刘通判。
刘靖三十岁上下,不是很高,微胖。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给人感觉很容易亲近。
周茂偷偷对他眨眼,表示‘我还记得你’。
刘靖憨憨的摸着脑后,不好意思地笑。
“我初来乍到,年纪也轻,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多多提携。现在麻烦大家把自己的官职姓名报一下,让我认认人。从通判大人开始吧。”
他对刘靖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下刘靖,字沐风,区区不才任通判一职。”
“在下庄伟,字和宪,任典史。”
“在下李明,字逸仙,任推官。”
……
好几十号人一个接一个竟是用不着半个时辰就介绍完毕了,周茂留下几个核心人员,其它人各归各位。
“好了,我留几位下来,想必大家都清楚。从今往后太原府诸事都要落到我们几个头上,我好了大家一起好。我倒霉,你们一个也跑不掉。上一任知州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从我开始,必须给大家重新立规矩。台面上的规矩你们比我懂的还多,我就不说了。台面下的就一条,必须忠诚于我,一条心陪我走到底。不然就乘早换个地方,要是让我发现谁一心二用……”
周茂流露出来的老辣成功镇住了几个文官,谁都没有提出异议。他自然知晓日久见人心的道理,可现在上天没给他那个时间。
时局变化很快,周茂没有想到会在太原就跟宋光乾碰上面,还同在师老将军麾下。上一世他是没这么早接触到权利核心的,当年宋光陵和他此时还在为回京埋伏笔,没想到加上师彦的推动,一切开始的这么早。
太原是个军事重镇,一切物资都不缺少,治安在军队的管理下也是仅仅有条。只要有师老将军在,知府事就是个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