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自然也加入了扫大街的行列,心疼自家公子,只有更努力的干活替他多多分担。吃饭的事他早想提出来了,一直没敢。现在好,公子自己说出来的。
他赶忙把用具放一边,顾不得自己汗流浃背,先拿出棉布给周茂擦汗。
“公子渴不渴?我们也先回去吃饭休息一下吧。”
“嗯!”周茂不想多说话,嗓子都冒烟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周茂感觉自己腿脚发麻,站起来直打摆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周茂自嘲的想。头已经开好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又休息了一会儿,他拿上用具又来到了未完成的岗位上。
其它的官员肯定没那么自觉,炎炎烈日下只有周茂一个孤单的身影。看着漫长的街道,围观的人们觉得,这个瘦弱的少年,到死也扫不完。
就在这时,从后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周茂回头就看见王勇带着二十来个衙役,每人拿着扫帚,做起跟他一样的事。
他们俩相视一笑,然后分别回过头去各干各的。
也许是他的亲力亲为打动了漠然的百姓,扫街的队伍时不时的有新人加入,剩下的半条街仅用了上午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
周茂一手叉腰,一手拄着扫帚,一副胜利在望的模样。他大声的对周围的民众说:“本官治理天河县,第一步从清洁开始。今天是个完美的开端,希望大家保持,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大家各扫门前雪,垃圾谁制造谁清理。以后每天我会派人出来巡视,收市之后谁家门前有赃物未处理,就罚那家一天不准开门迎客。还是那句话,违令者当众杖责二十。”
王勇配合的往前一站,威武高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住大半个周茂,在场的人同时留下心理阴影,谁都不想尝试那板子落在屁股上的滋味。
“王都头,今天真是谢谢你。”
周茂和王勇各自提着把扫帚,走在回县衙的青石板路上,周茂用肩膀撞了撞王勇,表示谢意。
“少来这套,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不请吃酒可不行。”
王勇接过他的扫帚,连他自己的一起,扛在肩膀上,一摇一晃好不威风。
“一定一定,干脆就明晚吧,今天太累,我得早点回去休息。”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捶捶腰。
“说定了,我会记账的。”
王勇乐呵呵的伸手就想往周茂头顶摸,伸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孩儿是自己的上司,在上司的注视下尴尬的收回手。
周茂拍拍他肩膀,笑着说道:“私底下不用那么拘谨,我比你小那么多,不如称呼你‘王大哥’吧?”
王勇比他笑的更欢,几乎立刻就回答:“好咧,那我见你周小弟?”
“别啊,被叫小弟怪怪的,我还没有字,你就叫我名字吧。”
跟上一世一样,我叫你周大哥,你叫我小茂茂。
王勇眼珠一转,乐着说:“连名带姓叫起来多生疏,你比我小,以后就叫你小茂茂吧。”
本来是打算逗逗周茂,谁知他提出来好像正中他下怀,周茂不假思索的就点头同意了。从此他们就结成了天河县美男二人组——王大哥与小茂茂!
本以为可以平静两天的县衙,今天早晨又响起了呜呼哀哉的声音,小县令大人的第二把火烧得他们只想哭。内容如下:
一、做出详细的户籍档案,精确到户;
二、统计所有各人耕种土地;
三、所有以备案和未备案的商铺信息;
五天完成,违者降职罚俸。
周茂拿着那本比他年纪还大的县志在众人面前晃晃,不用明说,再坐的人都知道那是自己消极怠工的证据。
王勇抿着嘴站在周茂身旁,俨然一副‘此人我罩’的架势,大家面面相窥纵是肚子里再九转回肠也想不出他倒戈的原因。
散会后周茂和王勇换了便服出门溜达,走过前天他们一起打扫的集市。明明用脚走不到半个时辰,打扫起来却用了一天。
这里是整个天河县最大的集贸区,涵盖了周边十几个乡镇,几乎所有衣食住行的用具都给在这里采买。周茂走了一圈下来,发现问题与上一世基本相同,他也懒得再逛,拉着王勇就往回走。
“怎么了?”王勇以为他是出来体察民情的,这是一个好县官必做的功课。
“你知道天河县的东西又贵又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周茂皱着眉头问。
“……女干商?”王勇从来都没注意过这些事,他用的东西都是从省城运回来的。
“商人无利不早起,没有不女干的商。但是百姓也不是傻子,又贵又不好的东西谁会买。我看这里的商铺也大多是逛的多买的少,没有商家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王勇是粗人,某些方面心眼大的可以穿过棒槌,现在周茂问的事就属于那根棒槌,他搭不上话了。
“按理说天河县土地肥沃、山林广袤,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可本县居民大多破衣烂衫,拿到我的家乡随便一个小镇都要比这里富庶十倍。虽然不能这么比,但是天河县的确不该那么穷。还记得我来时的那条路吗?”
“嗯。”王勇点头。
“颠得我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
“那条路是天河县通往外地的位置通道,山路崎岖狭窄,坑洼处比比皆是,这对货物来往运输是及其不利的。没有人愿意进来,也没有人愿意出去,商贸自然不可能繁华。”
王勇恍然大悟:“你是说,要修路?”
“这只是一方便,但也是关键。”周茂紧盯着脚下的路,愁眉不展。
“别管那么多,先把关键的做了。”王勇一脸少年不知愁知味,跃跃欲试道。
“大侠,咱衙门账上的钱也就够修个十几里,接下来我们都喝西北风去吗?”周茂现在好生头疼,以前他可以跟宋光陵造假坑土豪,现在这条路断了,钱的事他全得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要衙门出?修路不是为了通商吗?谁拿了好处谁出钱啊!”王勇说的理所应当。
“你有什么好办法让他们自愿拿钱?”周茂斜眼看着王勇,好歹他也算地头蛇之一,赶紧出个有用的主意。
跟那些人往来久了,都知道大家是什么货色,有钱赚就是好兄弟,想拿钱——没门儿。
唉!周茂垂下脑袋,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啊!钱呐……你从小就为钱绞尽脑汁,还想长高吗?!
当天下午衙门里没事,周茂就回屋找灵感去了。
小三子切了半个西瓜端进来,就见到自家公子用枕头捂着脑袋,在雕花大床上滚来滚去。他焦急的跑过去问:“公子,你别吓我,是不是肚子疼?”
周茂闻言停止滚动,脸对着墙,屁股撅起。
“你家公子正在施法请财神,别闹。”
说完他又开始滚。
被吓到的小三子以为他被什么邪魔歪道附身了,转身就想出门搬救兵,才跑没两步他就撞在一堵肉墙上,弹开老远。
“这不是小三子吗?怎么慌慌张张的?”来人正是王勇,他见今天比较凉快,来找周茂去钓鱼。
“我……我家公子好像病了!”小三子见过几次王勇,得知他们关系不错,才把实情告诉他。
王勇听了扔下东西就往房内走,进门就看见一个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人。
“茂茂,可是肚子疼?”他的判断和小三子不约而同。
周茂已经够烦了,暴跳起来。
“你才肚子疼,你全家都肚子疼……咦?怎么是你?”
15、又是钱
王勇把他手里的枕头抢过来,探探他额头的温度,颇为无奈的说:“你刚才的样子,谁看了都觉得你在闹肚子疼。”
“……王大哥,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烦会儿。”周茂刚躺回去面壁,被一只大手把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被人提着的滋味很不好受,距离上一次已经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
“别在折腾自己了,跟我去钓鱼,钓着钓着说不定就会有办法。”
王勇的话不允许周茂反驳,拿起架子上的衣服就帮他往身上套,周茂极度不配合的上下扑腾。
“怎么?”这不是疑问句,周茂翻译过来就是:“你想造反!?”
“大侠,我不能穿着公服去啊,等我换一身便衣。”周茂光着脚丫跳下床,四处收罗袜子和衣物。
王勇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不由摇头失笑。
穿戴完毕,周茂他们还每人塞了两块西瓜,小三子给他装了壶茶,终于得以出门。
天河县地处北方,不出太阳的时候很凉快。周茂惬意的靠在岸边的大石头上,鱼竿摆在旁边。
王勇走到他身边笑道:“你这样钓得到鱼才怪。”
周茂把手垫在脑后,仰望天空,嘴角有三分笑意,他说:“这么舒服的时光用来钓鱼可惜了,睡一觉才是正道。”
“小茂茂如此爱睡,怎的不见长高?”王勇在鱼钩上挂好饵,轻轻一甩,一道银色的弧线划入小河中。
“长高和睡觉有什么直接关系!”周茂不以为意的反问。
“当然有,没听老人说,做梦时抽筋就是在长高,我看你这些年一定是一觉到天亮的。”王勇瞟了眼并排坐下只到他肩膀的人。
周茂感受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直接无视掉了。现在呈口舌之快也没用,他知道自己不矮,但总也赶不上王勇,所以说了也没意义。
王勇见逗他说话没成功,以为他还在为修路的事烦恼,主动做起知心大哥哥。
“小茂茂,王大哥从小也没读过什么书,你们文人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我也不懂。但是我晓得一个道理,你想要他们拿钱吧,就得拿一个诱人的条件来换。愿者上钩,跟钓鱼是一个样儿的。”
“你看这个小县衙,他们有什么看得上的就来拿呗。”说着周茂把手一摊,做出一副任人采撷的样子。
王勇只是看着他,没笑,他说:“其实你已经有主意了吧?”
周茂翻个白眼,这货果然是老子肚里的蛔虫。
“你对过路收费有什么看法?”
“搞不好会民怨沸腾,你连官位都保不住。”王勇实话实说。
周茂点头同意,但仍不肯放弃,坚持地说:“如果一直放任自流,天河县永远都没有出路。只是为了得过且过,我当初为什么要选这里,就在帝都多好。所以王大哥不必再劝我了,且听我说完给我出主意就好。”
一低头就撞进那双写满真诚的眼眸,王勇事后回忆自己就像中了邪,轻而易举的被他绑在一条船上拖走。
“其一,我们收费是必须的,但是得有个期限,期限多长这个以后再商量。其二,只收商人不收平民。其三,货物越多收的越多。你看如何?”
王勇摸着下巴回味周茂的提议,就这么听着好像很合理,可是……
“收费是的长远的事,但眼下修路的钱哪里来呢?”
“谁修路,谁收钱啊!”
王勇把身子坐正,一脸黑线的看他,说:“别欺负我读书少,你让商人出钱修路,再收自己的过路钱?”
“额……”这下可把周茂问倒了。
这个思路是没错的,哪个环节不对呢?
“啊!我知道了。”周茂站起来跑到路边随便捡了根树枝,他把自己的构思画给王勇看。
“你是说我们把路修长一点,将附近的县镇拉通。这样就不拘泥于自己县里的人,路好走了很多商队都会由此借道。”
周茂把树枝一扔,拍拍手。
“就是这个意思。”
三天后的县衙里聚集了满满当当的人,就听见小县太爷在台上说:“考虑到前期投入巨大,我作为父母官也会伸手帮一把。参与修路的商户,当年的赋税减免三成,剩下的缓一年交上来。”
“收费期限,我们暂定为十五年,视头三年的流水决定是否延长。”
周茂看着台下交头接耳的众人,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到位了,剩下的留给他们自己去衡量。
“我给诸位半个时辰讨论,待会儿我再过来。”
回到内院,周茂喝下一碗凉茶才把冒烟的嗓子浇灭。
王勇这时候跑进来,兴高采烈的对周茂说:“舅舅他愿意出人,利润分一成就好。”
周茂料到他肯定愿意,他的人都是皇粮养的,等于就是空手套白狼。谁让人手上有资源,周茂正有求于人,不答应也得答应,这笔账他暂且记下。
“很好,你下去把信儿放给他们,我休息会儿就去收场。”
王勇出去后,周茂把整个人都挂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发起呆来。
小三子以为他是累了,连忙帮他打扇子。天知道周茂此刻正无聊的等着前厅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戏码上完。
天河县的商人中间出了不少巨富,长期霸占垄断积累了很多财产。他们此刻也处在瓶颈期,这里是他们的根,走不得。不走,又无法发展,自己只会慢慢被官吏蚕食殆尽。天河县的百姓也不会善待他们,谁发财没走过几条黑道,没办法壮大就会冒着被人推到的危险。
眼尖的人从周茂的提议中立刻看出了商机,他们几乎是前仆后继的蜂拥而来,陆淼这几天所要做的就是筛出没有资质的。
首先要有钱,来路正,不可以官商勾结,最好有发展潜力,比如决定出门开个分店拓展业务什么的。
周茂第二天终于等到了统计好的数据,罚了两个延迟交付的,其它的人基本都能按照他的要求来。
一天一宿的战斗,周茂在两位文书的帮助下理清了所有商业老大的财产状况,这些人几乎都参与了道路的竞标。
就在第二天刚入夜,周茂迎来了一位客人。
蒋尚君,天河县最大粮食基地的老板,三分之二的粮食从他家的粮仓里走向百姓的餐桌。
“蒋某冒昧来访,不知可有饶到周大人休息?”
“不曾,不曾,蒋老爷请坐。”周茂心知肚明他是来干嘛的,就不再特意询问他的来意,“蒋老爷亲自来访,有什么话直说吧。”
蒋尚君笑容一顿,眯起眼透过明晃晃的灯火打量起这位少年县令,连客套都懒得应付,莫不是有人捷足先登?
周茂见他只摸着胡子看自己,心里骂,老狐狸,非逼着他先说话。
“放心,蒋老板,你是第一个来的。”
来干什么?两只狐狸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周大人当真是个妙人。”
周茂抱着茶杯,装作谦虚的点点头。
“想必周大人早就知晓蒋某此来的目的,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知……周大人可否将那条路承包给我?”
“愿闻其详。”周茂让他自己亮出底牌。
“整个天河县,谁的身家能和我比,钱我一口气就可以都拿出来。”蒋尚君瞪着眼,豪迈的说。
而周茂却不以为然的摇头,他说:“现在想参与的人很多,钱已经不是最紧要的问题,相信咱天河县能一口气拿出钱的不只你一家,我必须要给人一个信服的理由。”
“不瞒你说周大人,我比他们都更迫切的需要这条路。天河县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一年比一年多,可是我却只能看着它们烂在谷仓里。县城就这么多人,降价肯定赔,白花花的粮食不能浪费了。”
周茂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家的货量多,道路卡通后肯定要拿出去卖的。老给别人交钱不划算,不如把活揽过来,自家的路想怎么走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