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如画——诗念

作者:诗念  录入:11-22

苏青拟怔怔地看着窗外良久,忽然勾唇,凉凉起笑起来。

隔日苏青拟刚回杏花楼,景致就闯了进来,他正在换衣服,衣襟敞开露出颀长的颈,削瘦的肩膀,以及精致地锁骨。

两人皆愣了下,随及景致别开眼,将《长歌》和《击铗四式》递给他。

苏青拟没想到他真拿到了,系上衣带,冷淡地道:“既便如此,我也不会随你去川陕,休要纠缠。”

“你必须去!”

苏青拟冷笑,“舒南都没说动我,你觉得你行吗?”摔袖而去,忽然被景致点住穴道,整个人都僵住了。

景致淡然道:“说不动你,却强迫得了你。”

“你!……”苏青拟何尝被人如此对待过,怒不可遏,“这就是江南青衣景致的作为?便不怕江湖人耻笑?”

景致反问,“江湖人如何看,与我何干?”

苏青拟怒极反笑,“你可听说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样强迫我,我会出谋划策么?”

“会不会,去了才知道。”将他腰拴在车椅上防止摔倒,又将门帘固定住以防别人瞧见。

“江南与河北何止千里,你带着我能躲过秦桧的追扑?”

景致也不搭话,揽着他的腰一跃落到楼下,塞进马车,又点住他的哑穴。马车辚辚,疾驰出了临安,到路口时,景致搬了两块石头放在马车上,在马股上刺了刀让它往相返的方向前行。又用斗笠将苏青拟遮个严实,二人同骑一骑,往北而去。

他已经打听好了,初一大朝,不到下午秦桧回不了家,这段时间便是逃开追扑的最佳时机,若一切顺利可出秦桧的势力范围。

一路疾驰,到下午景致弃官道不走,牵着马进入深山老林中,只见古木参天,丛鸟惊飞,这样的山路秦桧的人必然不会追来,只怕会有野兽出没。

“今晚要露宿?”

第5章:青楼狐娘(上)

“今晚要露宿?”

“嗯。”

苏青拟冷笑,“你可以先去打些野味来吃,然后晚上我们做它们的野味。”

景致没理会,将马牵到溪水边饮水,又递了个药瓶过来,“有金疮药,你敷点。”

苏青拟很少骑马,这一路颠颇下来两股早就磨破皮了,到水边洗去血迹涂上药,景致已抓来两只兔子,剥掉皮、挖内脏、清洗、点火、烧烤,动作娴熟利落。

苏青拟倦怠地倚在岩石上观察着他。和普通江湖人不同,景致是最不喜欢管人闲事的,好像个聋子似的,屏蔽外界纷扰,独守着自己的清静,这次为何管了舒南的闲事?

苏青拟没时间趟这趟浑水,只是在这种地方逃跑也是不明智的,闭目想着对策,然后脑子就陷入浑沌中。不知过了多久肩膀被人推了推,迷迷糊糊醒来,见景致递了只野兔过来,烤得外焦内嫩,香气扑鼻。

他竟还有这样的手艺?苏青拟早已肌肠辘辘,不客气地吃起来,景致又烤第二只。

江南人向来食不厌精,苏青拟也不例外,吃了外面焦而不腻的皮后,里面粗糙的肉就吃不下去了,肚子却还空着,意兴阑珊地趴在石头上。景致又将另只递给他,然后拿起他吃剩的烤兔吃起来。

苏青拟愣了两秒,心想:早知我就用嘴啃,看他嫌不嫌弃!啃了两只肚子终于饱了,既然没打算今晚上逃,他决定好好休息番,寻了过平整的石躺下。

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四周不时传来野狼的嚎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苏青拟觉不肯在景致面前示弱,强忍着恐惧。

景致坐到他身边来,递了把匕首给他,“拿着防身。”是他刚才剥兔皮用的匕首,拨开一看,青锋如水,寒光烁烁,撩一缕头发放上去,夜风一吹,头发断为两截。

“这是青匕?”

“嗯。”

苏青拟不屑地丢还给他,“我要这劳什么子何用。”刚说罢,猛见景致神色冷凝,接着腰被只强有力的胳膊搂住,天旋地转中听“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相撞,火光四溅。

有敌人?是谁?秦桧的人不可能下杀手,那便是来抢剑谱的。

苏青拟琢磨着,见景致足尖一踢,沙石溅起扑灭火堆,耳边风声呼啸,等停下来听他们已经落到树桠上了。

四野死一般的寂静,苏青拟能听到景致心跳的声音。

景致低声说:“千万别出声!”对方是暗器高手,听力、视力、应变能力皆远胜于常人,只要发出一点声音暗器便会袭来!他轻功高妙原可趁机击落他,但带着苏青拟行动大受限制,只能潜伏比耐力,谁先动就先输。

两个百十斤的人立在一根树桠上,夜风吹过,树桠支撑不住“咔嚓”的响起,紧接着暗器破空而来。苏青拟被景致住后一推,随即感觉有凉意划过鼻尖散去,接着腰间又收紧身子猛然落空,耳边风声呼啸,暗器如附骨之蛆般穷追不舍。感觉到他宽大的衣袖包裹着自己,被带着忽上忽下,头晕目眩,不知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苏青拟好不容易才分辩出他们现在躲在树杆后,那些人不是景致的对手,苏青拟不怕被他们所伤,但是,他要景致受伤,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逃离,所有的计划也将全部被打乱,他不允许这样!

“咳!”方出声嘴便被景致捂住,然而已经够了!暗器呼啸而来,苏青拟只觉一股杀意逼近胸口,便在此时身子忽然被旋转,“咝”地一声暗器刺入景致背后,接着便是翻天覆地的晕眩和紧贴着身边的“夺夺”的声音!

一时火石迸溅,景致滚到岩石后,抓起一把落叶撒起,凝聚内力的落叶撞击在树杆上,四周全是声响,他连连点住苏青拟的腿穴哑穴,拿着青匕,倏然跃起树上,“来者何人?”

他这是故意出声将敌人的暗器都吸引过去,果然十数枚暗器破空而去。

就在此时!

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一道青气如虹划过夜空,瞬息没入丛林中,而他手中琴弦犹如蛛丝,游走缠绕交织成网,一阵电光火石,数十枚暗器统统落于网中,与此同时有重物落在地上。

确定再没别的敌人,他才拨出青匕。

苏青拟腿上穴道被封住走不了,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眼里是凛然地杀意,匕首上的血一滴滴划落。那瞬间他以为景致是要来杀他的,随及冷然一笑。

景致解开他的穴道,到水边将匕首洗干净,重新生起火将锋刃烤了烤,递给他,“帮我把暗器剜出来。”背对着他脱了上衣。

苏青拟拿着匕首有点怔忡,见他背后插着柄银白的刀刃,没入刀柄。犹豫了片刻,用青匕划开薄刃两端的肉,血涌出来却剜不下刀刃,原来竟是刺到骨头上了。用手是拨不出来的,他俯身过去咬住刀刃,感觉景致脊背僵硬,拍拍他示意放松,而后蓦然发力,血溅到脸上,吐出口中物,是片形如柳叶的刀刃。

“原来是柳叶薄刃魏东青,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只可惜一代大侠,就要成为野兽腹中物了。他想必是为剑谱而来,这一路倒是热闹。”有些兴灾乐祸地问,“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执意要带我去河北么?”

景致往伤口上撒了些金疮药,背上包袱,“这里血腥味太重,会招来野兽,换个地方。”话音未落便被嘶吼盖住,飞沙走石,虫鸟俱静,一只吊眼白睛老虎向他们扑来。

景致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闪身不及被老虎扑在地上,张口便向他脖颈咬去,他急切间只能用手扳住老虎上下鄂,虎牙咬破手掌,血滴到虎嘴里,更激起他的野性,死命的摇头,前爪撕扯着他。他本就没穿衣服,胸口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一脚踹在虎肚子上,就势一滚躲过去,半蹲在地上警戒。

“接住青匕!”苏青拟将匕首扔过去,却见景致猛然瞪大眼睛,“小心身后!”没接青匕反而合身一跃,弯折如弓,倏然弹直,青匕如箭般向苏青拟刺去。

苏青拟侧身闪开,青匕从他身边飞过,正中身后老虎的脑颅。然而景致救了他却无法保全自己,被老虎尾巴卷住脖子,拖着撞到树杆上,碗口粗的松树竟在一撞之下折为两截,它趁机扑上去一口咬向他咽喉!

这边青匕虽刺中老虎额头,一时还不能要了它的性命,愤怒地向苏青拟扑去。苏青拟只得后退却不料背后是个山坡,顿时滚了下去,老虎一路扑来,几次都差点将他扑到爪下。原已为这样能拖上片刻,却不料撞到石头上,被激怒的老虎见他停下来,张着血盆大口合身扑上来!

“吾命休矣!”他心想,千钧一发之际,景致霍然出现,一手捏着虎口,另一只手掐着虎脖子,竟将喉咙生生的扯了出来!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暴戾之气,宛若修罗再世。

这个人真是传说中“俊雅无双、悠然自我”的江南青衣景致?

两兽殒命,林中万籁俱静。

景致跳到水里将一身血腥洗净,胡乱的包扎下伤口,拿着包袱漏夜出发。临走时苏青拟看了看另外只老虎,它的脖子是被齐齐切断的,当时青匕在他手中,景致是用什么把虎头割下来的?

只到闻不到血腥味景致才停下来,寻了棵团团如盖的大树,揽着苏青拟跳到树上,从包袱里拿出睡袋系在两根树桠之间让苏青拟睡了,自己坐着闭目养神。

这一夜折腾了这么久很快就天明了,旭日射进山林,苏青拟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竟盖了件衣服,景致仍坐在身边,面泛桃色、眼神迷离,那么清俊的一张脸竟也浓艳至极。

见他醒来景致将他送到树下,隔着衣服苏青拟能感觉到身体的热度,想来是发烧了。

收拾好东西两人又出发,走了半日山路后转上官道,进了城。他也不找医馆看看病,反而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天色渐晚,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脸一直绯红,烧丝毫没有退下。

苏青拟终是看不下去,径直向家客栈走去,景致拉住他,指着另间道:“住那里。”

苏青拟看着门楹上两个烫金的“青楼”,愣了下,接着讥嘲道:“你确定你这样子能行?”

景致不搭话,径直进门,立时有莺莺燕燕向他扑来。苏青拟抱袖,冷眼看他如何应对这些如狼似虎的女子,蓦觉寒气入体,竟是景致用内力挡开他们,哑声问,“狐娘可在?”

“切!又是找那狐狸精的!”带笑的脸变成幽怨,见景致这等俊俏的小哥又是不甘又是不舍,“公子为何非要那狐狸精,我们也能伺候得公子舒舒服服……”

景致冷眼以对。

苏青拟嗤笑,哪想到那些女子见景致不搭理,便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青楼么?今晚由我们姐妹来伺侍如何?”

“今儿没雨,公子戴个斗笠做什么?奴家帮你取下来。”

“呦,这位公子好清俊的相貌,奴家都把持不住了……”纷纷倚到他身边。苏青拟在临安也是受尽追捧,只是江南女子矜持,何曾这般上下其手?他窘迫地瞪向景致,后者却事不关己和旁边女子说话。

那女子一袭红衣如火,怀中抱着白狐,肤白如雪,眉目如画,水灵灵的眼睛如点漆、如含水,媚眼如丝,竟让人移不开视线。

此人便是江湖传闻的风尘第一女,——狐娘子。

二人正品着茶,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如此甚好,我便以这匕首做夜资。”抽出青匕送向倚在他身上的女子,刀风过去她的头发滑落一缕,那女子吓得连连后退,他又将匕首指向下位,那女子羽纱似的衣服被割破滑落一地的。

狐娘子娇笑道:“景郎,还不叫你这兄弟住手,伤了姐妹们的花容月貌就不好了。”

苏青拟拾阶而来,步态雍容,“依我看满园春色不如狐娘明妍。”

狐娘子巧笑嫣然,“苏公子果然风骨卓绝,亦让奴家心折呐。”明眸皓齿,秋波暗送。声音亦像裹向蜜,甜腻腻地送入人心。

景致打断两人眉来眼去,“狐娘还有房间可住么?”

“随我来。”回廊几折便到房间内,流苏纱帐,细香幽幽,袅娜如梦,比杏花楼的住房丝毫不差。新衣热水齐备,苏青拟喜洁,昨晚没洗澡已是浑身不舒服,便到内室里泡澡。

这时楼外传来喧哗声,狐娘子出去看热闹,景致便解了衣衫换药,门无风自开,有位女子立在门边,面罩轻纱,春衫素白,身段婀娜,气质温婉,如一只白莲亭亭玉立,风过处,白衣飘飘似要乘风而去。

此女乃是武林盟主唐靖的女儿唐缈,名门双葩之一,传闻她也是景致的未婚妻。

所谓“名门双葩”是指江湖上名门世家里最漂亮的两位女子,原武林盟主洛长风的女儿洛雪,和新武林盟主唐靖的女儿唐缈。

只可惜洛盟主死后,洛雪也下落不明,名门双葩变成名门独秀了。狐娘子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但风尘女子自不可与名门女子相比。

第6章:有匪君子 景致如画(上)

唐缈优雅得解下面纱,墨染青丝,雪砌肌肤,眉如远山含春雾,唇若春花娇欲滴,清瞳如水漾秋波,真真一个美人。

她向景致躬了躬身,微低着脸,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景哥哥。”声音清婉如春水流过心田。

“唐姑娘有礼。”景致语气十分生疏。他刚到此地,唐缈是如何得知他行踪的?

唐缈见他正在上药,关切之色顿现,“你又受伤了?疼不疼?上药了没有?脸怎么这样红?是在发烧?”想要探探他的额头。

景致眉头紧蹙,冷淡地避开她的手,穿好衣了。

唐缈手顿在半空,良久尴尬地收回,眼圈微红,语气小心翼翼,“景哥哥,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不必!”

唐缈哀求,“只是看一眼,不然我放心不下。”

景致眉头微蹙。

唐缈神色尴尬又黯然,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小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要记得带在身上。”见景致不理会,自顾道,“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做了几身带来了。景哥哥你瘦了,我还是按原来的尺寸做的,可能有些大,不过没关系,我带着针线马上就能改好!”

侍女立时端来衣物,她拿起剪刀针线就要改衣服,景致冷淡地道:“我不会穿你的衣服。”

这般冷淡连侍女都看不过去了,愤愤地道:“我们小姐为做这些衣服手不知扎了多少个洞,公子也太不近情理……”

唐缈瞪了她一眼,侍女闭嘴。

景致终于正眼看唐缈了,“上次写给唐盟主的信,你可曾看到……”

唐缈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看热闹的狐娘子,语气高低不齐,“我差点忘了,今儿特地来拜访狐娘子。早闻狐娘子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缈儿自愧不如。”狐娘子的“艳名”她自是比不得,她这种世家女子,要得是“清名”。”

狐娘子扶摸着白狐似赞实嘲,“唐姑娘过谦了。你虽是名门世家的女儿,足不出户,甚少踏入风月场合,但江湖人谁不知你的‘清名’?如果洛雪还在,以她那种怕见生人的古怪性格,定也不如唐姑娘这么享有胜名。”

唐缈幽幽道:“我的名声不过是因为景哥哥罢了。”也确实如此,江湖上先有景致与唐靖女儿定亲的传闻,才知道唐靖的女儿是个绝色美人。

“是么。”狐娘子笑容幽魅,“唐姑娘可曾听过金屋藏娇?”目光恶意地向内间瞟去。

唐缈如何不明白,脸色苍白如纸,忽然向内间跑去。景致知道狐娘子的意图,也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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