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彦狠狠闭了闭眼,“打扫现场,收队!”
距离舞夜五百米远的小巷子里,一点红光忽明忽灭。
袁骁叼着烟,眯眼靠在墙壁上,默默看着陈司彦收队。
看样子,行动失败了。
袁骁意外地挑眉,抓不到战扬那不能怪陈司彦,但居然让顾德兵跑了?这回,那个万年好脾气陈司彦要暴走了!
想到接下来全局的人都要遭殃,袁骁幸灾乐祸地笑了。
他俯下身,将偷来的对讲机塞回还在昏睡的某个倒霉警察手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场打黑除暴的行动轰轰烈烈地开场,草草地结束了。
战扬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拓东路的别墅,管家满脸激动地站在床尾看着他。
“管家?”
战扬刚开口,管家立刻上前,在他身后塞了一个枕头,并解释道:“我接到电话,那人告诉了我战先生的位置,是我把您接回来的。医生已经来看过了,战先生服下的是一种强效安眠剂,对身体无害。”
战扬动了动酸涩的四肢,问:“你到那儿的时候,只看到我一个人?”
“是的。”管家敛了眼神,犹豫片刻,问:“战先生,电话是袁先生打的,对吗?”
战扬翻身下床,闻言淡淡点头,“嗯,不过……管家你记着,你从来没有见过袁骁,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明白吗?”
管家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知道了,战先生。”
战扬快速洗漱完毕,穿好衣服要出门,见到管家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他细不可闻地叹口气,拍拍管家的肩膀,权作安慰。
这一次,战扬丢了一群弟兄,更丢了翔子这样的好帮手。顾德兵虽然侥幸逃脱,却受了伤。不管是战扬还是顾德兵,损失都十分惨重。
两人不约而同放下恩怨,各自忙着恢复元气。
道上再一次太平了,某个地方却迎来了恐怖的风暴!
会议室里,人人噤若寒蝉,陈司彦面无表情地翻动面前一叠报告。
他忽然战起来,将行动报告砸在桌上,纸片散落一地,“将这次行动中办事不力的人员、小分队问责!每人写一份行动报告交上来!”
说完,冷冷扫视一圈,“散会!”
袁骁敲门的手刚抬起来,会议室大门开了,一个个警界精英垂头丧气鱼贯而出,袁骁能从他们身上嗅到浓浓的沮丧味道。
“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袁骁进入会议室,见地上铺满白色纸片,捡起一张看了看,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抓不到人,你还没习惯?”
陈司彦丧气地陷在椅子里,“这次不一样……”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盯着袁骁。
袁骁被他盯得背后发毛,问:“怎么了?”
随即他从陈司彦眼里看到了对方想问的,袁骁哼笑,“不用你说,我也觉得自己嫌疑很大。”
“也不看看什么地方,”陈司彦示意袁骁看角落的监控,“别瞎说!”
袁骁不在意地耸耸肩,“大家都这么想,不是吗?”
“你知道就好,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点儿,最好每天都来局里报道。”陈司彦疲惫地捏捏眉心,站来往外走。
“知道!”袁骁不耐烦地挥手,“我去问问有没有杨露的情况。”
陈司彦对着他的背影,张张嘴,最终没有勇气将猜测说出来,有一件事让袁骁操心着,总比没有的强。
他回到办公室,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文卷,深吸一口气,再次投入查阅战扬案子档案的工作中。
第六十四章: 坦诚相见(上)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面上如山的案宗文件将陈司彦的身形挡住。
行动当天,战扬无故失踪这件事像一块大石头,始终压在他心上。
陈司彦有感觉,这绝对不是一个意外。
忽然,有人敲门。
他头也不抬,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并且有人进来,他等了半天却没人说话。
陈司彦从材料中抬起头,“邹队,有事儿?”
邹正国46岁,公安系统自由搏击常胜将军,立功无数。虽然只是一个大队长,在系统里威信极高。
不过,这个大汉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眉头皱的死死的。
陈司彦很敬重这位大队长,见他有心事儿,便主动将门关上,替他倒杯水,“邹队你坐,有什么事儿?”
“头儿……”邹正国欲言又止,最后一挺脊背,视死如归道,“行动那天我失职了,我请求组织给予惩罚!”
陈司彦闻言,端水的手抖了抖,不少水溢出来。
他不着痕迹地将水渍擦干,问:“怎么个失职法,你把情况详细说明。”
“是这样的……”邹正国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带着小队的人准备摸进舞夜,路过第三个巷子口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我担心有埋伏,便上前查看,哪知道……”
他看了陈司彦一眼,懊恼地拍了拍腿,“我眼前一花,就晕了,等我醒过来,发现大家正在收队!”
陈司彦沉默着听完,半晌,问:“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进入目标建筑?”
“嗯!”
“也没有向外报告过里面的情况?”
“是!”邹正国见陈司彦脸色铁青,紧张得直冒汗,“头儿,不是我想狡辩,我没想到对方身手这么好,都没反应过来我就被放倒了……唉,怪我太轻敌……”
“好了,别说了!”陈司彦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沉吟片刻,“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邹正国有点拿不准陈司彦的态度,讷讷道:“没有了。”
“好,我会仔细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要伸张。”陈司彦表情严肃,看的邹正国一愣愣的。
“头儿……”他忽然回神,动容道,“我犯了错误,愿意接受惩罚,你别为了我为难你自己!”
陈司彦并不多做解释,朝他挥挥手,“这件事就这么办,你先回去,我调查清楚自然会跟上级汇报。”
邹正国见陈司彦这么帮助自己,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朴实的大汉张了张嘴,说出一句干巴巴道谢的话:“谢谢头儿,那我,先回去了。”
陈司彦心不在焉地送走邹正国。
邹正国的话正巧证实了陈司彦的猜测,行动那天,有人救走了战扬!
能一举制服邹正国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出来,前后联系,这个人是谁,呼之欲出。
陈司彦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将当时一队使用的对讲机作为首要证据。
行动当天,一队确实传来了消息,如果报告消息的不是邹正国,那使用对讲机的,就是救走战扬的人!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去了后勤科,将一队使用的对讲机提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显得这么顺理成章,提取指纹,进行比对,确定身份……一切证据都说明,当时救走战扬的,正是袁骁!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的袁骁此时正在床上睡大觉,门开了,他探出脑袋,朝进门的人道:“买吃的了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我快饿死了,你没买的话我叫外卖了啊。”
屋子里还是一片寂静,袁骁奇怪地爬起来,看向陈司彦。见他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笑道:“这是怎么了?又是哪个男同学给你递情书了?”
“我们行动那天,你在哪儿?”
袁骁从对方语气里嗅到了暴风雨的味道。
“外面溜达溜达。”他爬起来,端起昨天喝剩下的水,一口干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人是我放走的。”
他转头朝陈司彦笑笑,“一个顾德兵都没搞定,再加上战扬,后果很严重的,我不想你们全军覆没。”
“袁骁!”陈司彦将痕迹比对报告扔在袁骁脸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在犯法!这些证据足够逮捕你,就算上诉都不可能有胜算的!”
袁骁冷静地将痕迹报告捡起来,看了一眼内容之后,道:“唔,我指纹的纹路还挺漂亮,有一个旋!”他将那个旋指给陈司彦看。
陈司彦忍着巨大的愤怒看着他,袁骁耸耸肩,将报告放在一边,环抱起手臂,“好吧,我不该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下次会注意的!”
“哼!”陈司彦怒极反笑,“一个特工,没有反侦察意识,袁骁,你当我傻?”
什么不小心留下证据都是骗人的,袁骁根本就没想过隐瞒他就走战扬这件事!
“袁骁,你到底怎么想的?”陈司彦眯起眼睛,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还不明白,你的任务结束了!你跟战扬没有任何关系,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抓住他,送他进监狱!”
袁骁直视陈司彦被怒火烧红的眼睛,“我知道。”
“你不知道!”陈司彦第一次朝袁骁发火,“我看你是中邪了,是谁说要缔造特工界的传奇?你摸摸你的心,问问你自己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战旗下发的誓言?!”
陈司彦的声音震得袁骁耳膜生疼,但真正震颤他的心的,却回想起那天战扬说的话:我只相信当时当刻的情绪,哪怕只是一分钟的间隔,人的思想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袁骁创下的心里压力测试纪录至今没人能破,他曾是特工队的传奇,也曾相信自己是战旗的化身,一辈子,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
有的话当时你并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当你也遇到同样的事情,才能理解,那是怎么样一种灵魂的共鸣!
“师兄,”袁骁垂下眼,“你一直最了解我。”
陈司彦瞬间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涨红脸,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一定知道我想干什么。”袁骁平静地看着陈司彦,他的眼神非常认真,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眼神下怀疑他话语的可信度。
“你!”陈司彦避开眼神,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只知道你的任务已经终止!过一段时间,上面会给你新的任务!”
袁骁笑了,“其实我很想当一位基层民警,帮老太太打豆浆,帮小寡妇修水管什么的。”
“闭嘴!”陈司彦深吸一口气,“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听见没有!”
“师兄,没必要。”袁骁失笑摇头。
“我是你的上司,这事儿你没有发言权!”陈司彦从来没用上司的身份压过袁骁,这一次这么强势,想必真的气爆了。
袁骁没理由拒绝陈司彦的好意,但他自己清楚,经过这件事,他不再是陈司彦唯一的王牌。
剧烈的发泄之后,陈司彦冷静下来,颓然坐在床上,将脸埋在掌心。
“我不明白……”他的声音闷闷的,“袁骁,不是第一个。”
“什么?”袁骁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笑了,“你说林清?”
陈司彦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眼圈有些红,“如果战扬是个女的,我能想得通,可他是个男人!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手上上百条人命!为什么,你们都……”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袁骁撇嘴,好像陈司彦说的“你们”不包括他。
陈司彦看着他,表情十分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无奈叹气:“算了,这件事就像我说的,别让其他的人知道,剩下的我来处理。”
“随便你。”
陈司彦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临出门前转头回来,“哦差点忘了,接到报案,有人买了一个婴儿,你要去看看吗?”
袁骁瞬间站直身体,目光灼灼,“哪儿?”
“x市建设村。”
“我这就去!”袁骁一手抓钥匙,一手抓钱包,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第六十五章: 相信并执行
一场风暴席卷了黑白两道,少了可信任的帮手,战扬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可就算他一天只睡两个小时,手头的事情依然堆积如山。
除了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战扬开始频繁与政界的人交往,积极争取将被抓进去的兄弟们放出来。
这一天,终于赴约完毕,正打算回家,电话响了。
来电人是李龙,跟在战扬身边时间最长的司机。
“战哥……”李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战扬生气似的。
战扬揉揉肩,“怎么了?”
“您回去了?”
“没,有事儿直说!”战扬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再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李龙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吞吞吐吐道:“奥星这儿出了点儿事,您看……”
战扬已经习惯每天处理各种奇怪的事情,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哎!那我们等您!”李龙很开心地挂了电话。
战扬知道,李龙是个谨慎的人,骨子里有抹不掉的天真,如果不是非常棘手的事情,他不会这么晚打电话给自己。而且,他最后的“我们”让战扬有些在意。
到了奥星,战扬见李龙已经等在门口,见到他,一脸激动地跑过来。
“战哥!”
“嗯,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龙表情瞬间有些怪异,吞吞吐吐道:“铁钩他们……在里面。”
战扬皱眉,不明白铁钩在奥星有什么问题。
奥星的服务员将战扬迎上包间,推开门,见里面满当当做了一屋子的人。
这些人都是战扬的手下,见到他纷纷站起来问好:“战哥!”
战扬点点头,坐下之后问:“找我?”
一句话,刚才热闹的场面忽然冷了下去。
战扬扫视一圈,语气不由往下沉了沉,“有什么事,说!”
他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气质,这会儿更没人敢说话了。但是战扬发现,有不少人都偷偷用眼睛瞟角落里的铁钩,李龙也拼命在给他使眼色。
“铁钩,你说!”战扬点名问。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铁钩身上,而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站起来,走到战扬跟前,缓缓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战扬瞳孔微缩,气场全开。
要知道,除了阿德和袁骁,没有人敢在他同意之前坐下。
“战哥。”铁钩开口了,“我是个粗人,说话直,要什么地方说得不对,您别往心里去。”
李龙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动声色挪到战扬身后,像袁骁曾经做的一样,默默替他站岗。
战扬点点头,“你说,”
铁钩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那晚我也没在舞夜,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听别的兄弟说的。”他忽然直视战扬,“听说,袁骁出现了?”
“是。”
“我还听说,战哥替他挡了顾德兵的子弹,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铁钩说着,看了看战扬,见他依然从容有度,不禁有些恼火,“我就想替兄弟们问问战哥,袁骁带了那么多人来围剿兄弟们,您为什么还要偏袒他,而不是赏他一颗枪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