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王痛如刀绞,抱着龙浠渐渐变冷的身体悲恸欲绝,仰天一声嘶吼,震彻云霄。
逝者如斯,再恨再怨,此生最疼惜的那个人再也看不见了。
第七十七章:事半功倍
当净然醒过来时,只见到地上一滩血迹,心头蓦地哀伤,两行清泪莫名流下,他抬手拭了那泪,思虑许久,终不知所以,起身将寺庙内所有尸体以火焚之,安葬在庙宇后院。
收拾妥当,净然拿着行囊一路南下,最终落脚于一清寂寺庙,更名为夕艾大师,直至其圆寂。
夕艾,夕是龙浠,艾,美好之意。
清泉镇内那个被龙浠赐名赐姓的孩子便是凤陌南的先祖,因为龙浠的关系,族群对双生子里的男孩极为照顾,那孩子颇有胆识谋略,长大成人后一路南下,见过不少世面,被七国之一的统国上大夫收入帐下,小有作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凤家之势越来越大,直到千年后的西川凤氏,当初凤陌南为她起名凤晟音时绝想不到这凤氏的来源竟是出自自己之口。因果因果,因缘际会,这千年的缘分让凤陌南待她与众不同,也让她几次对其出手相救。
五百年内,溟王找遍了溟阳两间所有地方,寻龙浠未果。收置红琮珠的溟木盒碎裂成六块,飞回阳间,红琮珠自此同龙浠的尸首一样消失不见。五百年后,溟王用禁术造出彼岸,当彼岸出世的那一刻起,溟王深冷的看着眼前的彼岸,冷冷道:“龙浠,你无法,令你在我的世界消失!”
话说彼岸被月光菩萨送往西川后,打听了凤陌南的府邸去找他要玄玉冰床。
彼岸哪里是循规蹈矩之人,青天白日横穿凤府,视凤家看门护院于无形,信步院内,数十间上房,雕梁画栋,抄手游廊穿山而过,彼岸算算时辰料想凤陌南一时半刻无法从桐城赶往凤城,倒不如寻个管事的,将玄玉冰床先借来。
主意拿定,脚步未停,正想揪个人问问,忽听身后一道清鸣,霎时回眸,剑光冷寒,反了日光,耀眼刺目,彼岸凌空跃起,向后飞身数米远后稳住落下,一个旋身,他冲来人柔媚一笑:“阁下好身手,只是,阁下不问敌友就刀剑相向,难免伤了和气。”
那人一身轻便劲装,冷眼瞧着彼岸:“若是友非敌为何不自报家门待通传后才进凤府?”
彼岸媚眼如丝,唇角蕴起一味邪魅,“凤陌南不在,我哪里知道谁当家,谁做主,也就不劳烦下人自行寻找喽,你上来便凶神恶煞般质问于我,这可是你凤府的待客之道?”
远处匆匆忙忙走来一行人,为首一位年约四十的男子正向这边走来。
那人冲来人抱剑行礼,躬身退了两步跟在其身后看向彼岸。
见此绝美容颜,那来人微微一笑,目色炯然:“未请教姑娘芳名?可是南儿的朋友?”
彼岸看他似是个管事的,也不与其辩解自己非女儿身,眸光妖媚,笑道:“当然,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能躲过邢天那一剑的人不多,能做到如此轻松避开的人,几乎没有,这女子凭空而降,还长的如此美艳,是福是祸未可知,凤从洺轻轻一笑:“在下是凤陌南的父亲凤从洺,请教姑娘芳名?”
谈笑之间,凤从洺如厉鹰般的眼睛直直望向彼岸,眸中深瞳开始无限放大,一息之间满眸尽黑,有似烟似雾的氤氲之气淡淡浮于眸心。
彼岸扑哧一笑,美丽非凡,“又一个会惑术的,也是了,你是凤陌南的父亲,他的惑术定是你教的,”缓缓抬起右手,柔若无骨,轻轻曼曼的指向凤从洺身后那些奴婢侍从,“既然都师承于我,表表孝心,将你身后这些无用之人贡献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言毕,那五指陡然化作五条纤长如花瓣的刺带,红艳无比,如锋利箭矢直直刺向凤从洺身后那几人。
那夺命之声划破长空,惊得那几名奴婢侍从转身想跑,彼岸花瓣好似龙爪一般血红妖异的缠上他们脖颈,一圈一圈层层勒住,吊起半空,花瓣上细细密密的齿痕紧紧嵌进她们脆弱的皮肉,越缠越紧,丝丝剌剌作响,凤从洺和执剑之人惊悚的看着,一时间除了彼岸在吸着人血,满园静寂无声。
那鲜血被花瓣吸纳着,滴滴未有遗漏,渗出腥气极重的血雾,布满半空,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叫凤从洺眸中骇然,心中开始忐忑彼岸方才说的那几句话。
几息之间,五具干尸从半空中掉落地上,彼岸收回芊芊玉手,笑意盈盈的看着凤从洺,眼眸猩红一片。
凤从洺是谁,那是凤陌南的父亲,若是凤陌南是只刚刚得道的小狐狸,那凤从洺便是修道千年的老狐狸,见风使舵,察言观色,一肚子阴谋诡计。他深吸一口气,一撩前襟,跪倒在地上,俯身道:“弟子凤从洺,参见师祖。”那执剑之人同凤从洺一样向彼岸深深叩拜。
“哈哈哈哈”彼岸笑得傲然,笑得狂妄至极。看来月光菩萨说的没错,这凤家的玄冰玉床当真是好取的很那。
“凤陌南曾求我救你性命,见你一副完好的样子,想来自由一番缘由,看在他死心塌地的帮我那傻丫头集齐溟卷的份上,我今日饶你和你身后人一命,也算是给凤陌南一点面子。”
凤从洺道:“谢师祖不杀之恩。”
彼岸淡淡一笑道:“你倒还是个明事理的,那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今日来是为了玄冰玉床。”
凤从洺云淡风轻的笑道:“那床本是南儿为了保存老身尸首用的,如今老身已经无恙,那玉床也就无用了,师祖若是喜欢,送给师祖便可。”
见他一点就透,彼岸开心笑道:“孺子可教也,那床我要你在一个月内送至京都皇陵,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半分差错,”抬手指向凤从洺身后执剑之人,“便由他来护送吧。”
“徒孙定不负师祖重托。”
没想到事情解决的如此顺畅,还有两样东西,时间紧迫,彼岸一个旋身,消失在原地,空中留下一道声音。
“若完不成,此地就是你的坟冢。”
凤从洺再抬头,整个府院恢复宁静,花苞含香,春风拂面,景致如昨,唯有身后那几具干尸叫这满园春色多出一份阴森。
凤从洺起身冲身后之人吩咐道:“邢天,去发凤令,让南儿赶紧回来,把这几具尸体处理干净,你收拾妥当明日便护送玄冰玉床去往京都。”
邢天应道:“是”。
凤从洺沉思片刻,又道:“你人数太少有些不妥,再叫云辞带些兵马同你一道上京。”
邢天道:“是”。
凤令一出,凤陌南和小七马不停蹄的赶回西川,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凤陌南就站在凤府的大门口了。
两只凤凰翱翔于天,小七累的快要虚脱了,靠在凤陌南怀里打量着凤府大门,金碧辉煌的凤凰似是嵌金镶银,栩栩如生。
凤陌南眉宇之间见风雅,眸底疲惫一身风尘仆仆却难掩他彬致雅然,垂眸冲小七一笑:“到家了,先见见我父亲,然后再好好休息一番,好吗?”
温软的语气,叫小七痴迷,她冲凤陌南一笑,道:“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凤陌南对她宠溺一笑,牵着她的手踏进了凤府大门,身后燕九、赛图等人一并跟上。
凤从洺得知凤陌南即将抵达,早已在主厅等候,鬼眼手执拐杖立于一旁,不时跟凤从洺低语,凤从洺偶尔点头,偶尔淡笑。
走进主殿,凤陌南惊喜不已,扬声喊道:“父亲”。
凤陌南自彼岸和凤晟音消失那日就得知父亲死而复生,加上邢天凤令一发,更加确定了凤晟音守诺让彼岸救活了父亲,一直为之努力的事情最后变成现实,怎能不让凤陌南欣喜若狂,他疾疾数步上前,躬身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七年不见,凤从洺见自己的孩子英俊潇洒品貌非凡,忍不住点头笑着赞叹道:“七年不见,我的南儿也有逸群之才了,为父很欣慰,这凤荣曲轩自大城池如今军事部署的也极为稳妥。”
兵者诡道也,凤陌南于兵法上造诣颇深,不是其刻苦,而是兴趣使然,本就是个女干诈狡猾的狐狸,对于这种虚实之间周旋应对是乐此不疲,笑道:“父亲过奖了。”
凤从洺微微偏过头,穿过凤陌南望向他身后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子,问道:“这位是溟蒙?”
凤陌南道:“不是的父亲,这位便是刺我一剑的人,莽国七公主。”
鬼眼一听,忙上前一步,满脸皱纹更衬得那双灰白色眼睛空洞无比,只见他歪头反问:“可是公子应的那一劫?”
“正是。”凤陌南牵起小七的手,看着她不明就里的回望着他,轻柔一笑:“我命里有一劫,血光之灾,鬼眼早就说过要我提防,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是你刺了我一剑。”
小七这才明白,可是命数这个东西她不以为然,只低声嘟囔道:“那也是你先伤我楼荆的,你不伤他,我怎会伤你?”
在凤陌南来的路上,鬼眼就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凤从洺,他朗声一笑:“好啊好啊,这才是缘分,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从莽国来,定是受你姥姥之命,却不知她老人家还有何吩咐?”
小七见凤从洺一脸和煦,亲切得很,便笑答:“回伯父,姥姥叫我来乾国其实是为了找凤如声爷爷的,说是有些话要问他,但是陌南已经跟我说了,爷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姥姥的话我也就无法再问了。”
凤从洺点了下头,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多住几天,让南儿也带你四处转转,凤城的景致可是值得一观的。”
小七笑得极为可爱:“好的伯父。”
第七十八章:乾凤之战
待安排好小七,凤陌南去书房找凤从洺议事,凤从洺从凤陌南口中得知了彼岸以及顾璋川在桐城的四十万大军,担心此事恐生变,忙宣四大城池驻守将军雷三、封四、泽五、喻七和左凤翼将军云震一起商议,直至深夜。
缓缓展开,一张军机图竟占了大半个书房,凤从洺站在图前,西川在西南方,占据七分之一的河山,往北是平城,再西北是颖城,平城正北是淮城,离西川最近的望城在东边,再往东是宜城,宜城往北是桐城、徐城直到京都。
雷三道:“这仗既然要打,我们不如坐等着顾璋川送兵前来,将那四十万大军尽收西川,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再来个反扑,挥军踏平京都,岂不更好?”
封三也点头道:“说的不错,这些年我们一直安守本分,顾璋川出兵南下攻打西川,我们被动迎战更能获取民心,到时候再一路打回去,师出有名。”
凤从洺没有将玄冰玉床的事情告诉他们,只淡淡望了一眼凤陌南。
凤陌南领会,立刻说道:“既然早晚都要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望城不攻自破倒省了我们许多时间和力气,只剩下七座城池,我们可以兵分三路,一路直上西北方取平城颖城,另一路取下宜城,顾璋川在桐城,我与父亲驻守望城,这样一来三者成掎角之势,不论顾璋川是否分兵各路,平城望城宜城三兵齐攻,不出一月定能获胜。”
泽五道:“颖城里可以留下一对兵马长驱直入取下淮城,一旦顾璋川被擒,大军便可直穿徐城杀入京都。”
云震上次吃了少典大亏,看众人都将目光放在顾璋川身上,便道:“那少典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仔细想想为什么顾璋川会把四十万大军放在桐城?少典用兵甚奇,当初兵动北疆,顾璋川御极北蛮猛时,少典便在其左右,要说这朗朗山河,顾璋川单凭一人之能打下来,我云震第一个不信。”
喻七问道:“依你之见,那少典是故意为之?将四十万大军放在桐城请君入瓮?”
云震道:“不无可能。”
凤陌南低头想了想,道:“我们反过来想,那四十万大军是你们的,你们有什么理由会停留在桐城?”
大家左思右想也没想通,凤从洺启声道:“光想着去前方打仗,谁来坐镇西川?”
云震首当其冲:“老爷子就将西川交给我吧,我定将西川守护的滴水不漏。”
凤陌南眉心不由自主的一拢:“不行,我与父亲得分头行事,要不父亲坐镇西川,我来攻打桐城?”
“那怎么行?”泽五道:“把我们的兵力全部加上也就三十万,兵分几路后凤少最多也就二十万大军,这二十万如何能敌得过顾璋川四十万?”
泽五轩眉一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啊。”
讨论了一晚,凤陌南他们也没得出结论,其实少典本打算在桐城擒获凤陌南,却被凤晟音中途救走,等再想挥军南下,顾璋川又病重,一时间焦急万分,顾不得其他便将大军停留在桐城,谁知道这无心之为倒让凤陌南他们争论了一夜。
第二日小七将写好的书信交予赛图,让他回去交给姥姥,为了向凤从洺示好,小七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送给凤从洺,告诉他不论是谁只要凭此玉佩即可调动莽国军队,凤从洺笑着接下,一面转手递给凤陌南,深望了他一眼,一面对小七嘘寒问暖,甚为体贴。
凤陌南扭头将玉佩交予燕九,命令他跟上赛图,一起去趟莽国,验证此玉真假,若小七所言不假即刻带一只军队回来。
如此大胆让莽国军队进入西川,倒不是凤陌南托大,一来小七贵为七公主,莽国军部入驻西川自会听从小七调遣,多了莽国的一重保障,他倒不怕莽国临阵倒戈。二来也让燕九去辨别真假,若是小七被人骗了拿了一块假玉,事关身家性命,自当谨慎。三来,他不能只听小七一面之词,小七到底是不是莽国的七公主,他需要燕九去认证。
凤陌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即便对你再好,让你觉得他已经爱极了你,但他心底深处依然保持着警醒,他虚伪多疑,他怀疑小七,怀疑她说的话,怀疑她身边任何一件事,然却依旧温柔如玉的待她,让她不疑有他。
与此同时,桐城内,乾国大军正驻扎在此,桐城城中的府邸中,忙碌一片,顾璋川旧疾陡发,精神一日不济一日,前日里还能进些米汤,现在竟越发昏愦。
吴煊正施以金针刺穴,少典、沐冲和律岩站在一旁焦灼不已,见吴煊起手落针的速度越来越快,料想顾璋川此次病情危重,眉头蹙的越发的紧了。
待吴煊刺完金针,少典忙递上绢帕,急问:“怎么样?”
吴煊摇摇头:“若没有这场战事,安心静养,老夫尚能保一年有余。”
沐冲问:“那如今呢?”
吴煊沉沉望他一眼:“最多半个月。”
少典神情一变,脸色瞬间苍白:“什么!”
抬袖抹去眼角的泪,吴煊低沉一叹:“璋川这劫怕是躲不过了。”说完离开寝室,沐冲和律岩深看了一眼顾璋川也离开了房间,整个屋里,只剩下少典一人。
情至巅峰,终将衰败,少典回眸看向躺在床上的顾璋川,眼泪蜂拥而出,滑落脸庞,曾经笑如润玉,舒缓宁致的那个人,曾经把酒言欢品评天下的那个人,曾经战火猎猎马踏北疆的那个人,就这样毫无血色的躺在床榻上。
少典坐在床边,默默拉起顾璋川的手在脸颊处摩挲,眼泪控制不住簌簌往下落,“我知道你不舍得子夜离开,所以我拦下她,没入凤府换成水凝,我知道这一仗你是非打不可,所以我不劝,跟你同来一起面对,我知道你想活捉凤陌南,所以我去捉,不惜囚了凤晟音,我知道你讨厌我拿你身边的人做要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利用她们,可是不这样,我如何能护得你的平安?你有要守护的人,我也有,你有要争取的东西,我也有,你只去关心在乎别人,而我,只关心在乎你,你知不知道……”